东方古城的火石

王 敏

《石头记》开篇中说,宝玉不过是开辟鸿蒙之初,女娲炼石补天剩下的一块顽石误落人间,而宝黛情孽纠缠,也只是缘于那绛珠仙子要偿还前世的眼泪。

—题记

五千年的日子魂牵梦萦了多情的东方古城。古城的历史长河上飘动着片片枯叶,河下是块块静寂的石头,岁月可以侵蚀一切枯叶,却伤不得任何一块历经爱的石头。

东方古城原本冰冷的石头经过爱情的历炼,已然化为拥有光和热的火石,即便沉入历史的长河也不会褪去一丝光热。它的沉寂只为让我一头扎进冰冷的河床,寻觅你们亘古不变的情,妄图捕捉一丝光照亮我落寞的人生。

流月随波去,潮水带星来,河床激流暗涌,将我推至垓下。

夜的凄凉苍茫被此刻虞姬曼妙的舞步覆盖。霸王你静静吟出: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接道:汉军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歌罢,虞姬用天子剑轻轻划过雪颈,她静静躺在你怀里。那么安静,那么安详。回想过去并没有和她共赏圆月的浪漫,也没有和她在夕阳下散步的闲谈,有的只是一次次穿越生死的回忆。

带着对虞姬离去的无可奈何,带着对鸿门宴上妇人之仁的后悔, 带着二十八壮士对你的信任,霸王你冲出了汉军的重重包围形单影孤地来到了乌江边。

阴风拂柳,冷雨浇花。乌江之畔伫立着天子剑的主人。眉宇间你已然失去了往日的霸气,你缓缓地抽出剑,做出与虞姬一样的动作。“唰!”萧瑟的秋风撕破了岁月的静寂。一道殷红色的颈痕,烙在历史的天空中。

想要寻找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可一切都晚了,天子剑坠入古城的长河里,却依旧被如血液般的温暖包围。

恍惚中,听见有人念:“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我望着古城的天空,霸王,你此刻正与虞姬相拥于天穹之上,一定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不知何时会俯视这多情的古城,看人生。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你们的爱却如永恒的星辰般璀璨,照亮我暗淡的生活,点亮我的人生—迷茫的人生。

历史的长河铭记你们的爱,却不能让我驻足于此。

流月随波去,潮水带星来,河床激流暗涌,将我推至金陵。

琉璃,触地即碎。江南,水性温婉。李煜,词中的千古帝王, 帝王中的绝代词人。

你“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打小便坐在象征权势的龙椅上,你是没有朋友的。终日灯红酒绿的生活,也抵不住夜深人静时无人诉衷肠的寂寞。你的孤单让江南的落英添了忧伤,你的孤独让江南的烟柳增了哀愁,你的孤寂让江南的天空也忍不住落泪。

上苍终究是不愿你一生孤芳自赏,于是在名为春宴实为选妃的盛会上,她—周娥皇,一位贤惠、灵动的女子闯入你的生活。而后,她成了南唐的国后,做了你的妻。

你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你为她写绝世之词《一斛珠》, 她为你跳惊天之舞《霓裳羽衣曲》。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入夜对面而坐,你与娥皇用碧青色的杯装上酒慢吞吞地玩着行令,如词中所写的那样薄醉嬉笑。娥皇的才灵终是抵不过你的才秀,几个回合下来她都赢不得你。此刻已然是醉了七八分,再举杯,她不慎打翻的酒顷刻染得罗袖殷红,衬着她活泼而欢快的笑,宛如花一般娇艳美丽。

她轻轻地转个圈儿,斜靠进绣床里去,纤纤细指漫无目的地扯着红茸,轻嚼。忽然,你一句调笑的话,惹得娥皇脸儿绯红,美人不由自主地将口中的红茸吐向你,这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对音乐的喜好,对音律的通晓,你们是那么相同。不久你们便齐心将《霓裳羽衣曲》添补完,天宝年间创作、代表盛唐时代的雍容大曲重现南唐。

然而这原本以平缓之音、舒缓之调结尾的曲,竟被你与娥皇改得略带急促之感。曲奏之时,已有人说是不吉之兆,不曾想到真是如此人所言。

你是那么爱娥皇,可恨,上苍竟让她先你而去,留一个失魂落魄的你独自在人间。此刻仿佛只有文字才能将你郁结于心的哀痛发泄,你写娥皇的美丽“柔仪俊德,故映鲜红。纤秾挺秀,婉娈开扬”,你写娥皇的的才艺“曲演来迟,破醉邀舞。利拨迅手,吟商逞羽”。她的悄然离去,留下你用文字都无法诠释的情,“苍苍何辜,歼予伉俪。窈窕难追,不禄于世”是你的感慨吗?“万物无心,风烟若故。唯日唯月,以阴以雨”是你的感伤吗?“佳名镇在,望月伤娥。双眸永隔,见镜无波”是你的悲哀吗?

我不知,我不知……

时间不但不会在悲痛中滞留,反而加快了流逝的脚步。金陵城破,你率群臣请降,之后你便被押解至开封。你的哀化为不堪回首的故国明月,你的愁似一江东流的春水。就在你的灵魂之作《虞美人》处处传唱时,赵匡义竟命人于你的生辰之日—七夕赐你牵机药,将你毒死。你是误落尘网的佳公子,今宵终于得以带着你的满腹才情和温文儒雅逍遥于风间云上。

恍惚中,听见有人念“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肠断声里忆平生”。

我望着古城的天空,后主,你此刻与娥皇相拥于天穹之上,一定过着诗情画意般的生活,不知何时会俯视这多情的古城,看长河边那块糅和你绿色温情和娥皇橙色灵动的火石,它的光热传递着你们的爱,点亮我的人生。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你们的爱却如永恒的星辰般璀灿,照亮我暗淡的生活, 点亮我的人生—迷茫的人生。

历史的长河溶了你们一江东流水的愁爱,终究是不能前行,我也无力随流月潮水去品味古城的其他火石。静静地,我走在古城里,迟迟不愿离开这神秘的长河。是你们的爱化为长河边上千年不变的火石,我不能将它捧在手心细看,也不愿隔着青草远望。风狂妄地吹着我的眼,雨细腻地淋湿我的心,连风雨都不让我在此停留片刻,我转身疯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多情孕育的长河。

翌日,我醒来。昏暗的屋子竟透过些许光亮,推开紧掩的窗扉,眼前日月同天。项羽、虞姬、李煜、周娥皇,你们的爱跨越千载,化为拥有光和热的火石,点亮我的人生。

(指导教师:毛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