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老国王周旋大国间
2009-07-01
陶短房
伊朗国内因总统选举而引发的骚乱已逐渐归于平静,但其与西方国家间的争吵依然激烈,伊朗总统内贾德更是批评西方煽动骚乱,谴责美国干涉内政。伊朗政府对外部势力表现出的“敏感”和警惕不禁让人想起了20世纪前半叶伊朗巴列维王朝开国国王礼萨·汗的经历和命运。这位老国王执政时期,伊朗遭遇多个大国干涉,甚至差点被分割,与之相连的则是老国王的悲剧命运。
政变上台,开创新王朝
20世纪初,曾经强大的波斯帝国已是奄奄一息:外有英国、德国虎视眈眈,内有各路封建领主、少数民族伺机起事;经济上,波斯被“日不落帝国”英国扼住咽喉;军事上,大权把持在有较强亲俄倾向的波斯哥萨克集团手里。在风雨飘摇中,波斯王朝小心翼翼地熬过了一战,但没容它松口气,十月革命爆发了。1920年底,一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在波斯的拉什特建立。
中东阿拉伯地区的主宰英国,当然不能容忍伊朗苏维埃化,于是利用波斯的内部动荡,打着“抵御北侮,平息内乱”的口号,与波斯贵族勾结,扶植了一位代理人,就是后来闻名天下的礼萨·汗。
礼萨·汗1878年出生,16岁就成为一名哥萨克骑兵,凭借出色的军事素质很快脱颖而出。波斯革命爆发前,他已升为准将,担任波斯湾哥萨克旅旅长。要知道,他是这支伊朗精锐部队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波斯人指挥官,这不仅让他声名鹊起,也令他在波斯民族主义者中颇具号召力。
1921年2月,礼萨·汗指挥的波斯湾哥萨克旅在波斯贵族的接应下,兵不血刃接管了政权。随后在英国的支持下,礼萨·汗东征西讨,消灭了境内的苏维埃共和国和少数民族割据武装,他本人则先后自任国防部长、首相。1925年12月,在一出近乎中国“黄袍加身”的活话剧后,礼萨·汗成为新的波斯君王,改姓氏为巴列维,史称伊朗巴列维王朝。
在列强之间“走钢丝”
此时的伊朗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世纪国家:全国只有1座现代化工厂,能称得上公路的道路总长才2000英里,拥有200万人口的首都德黑兰,注册西医只有区区40个,为伊朗人设立的现代学校干脆数目为零。礼萨·汗开始了现代化改革。他兴办德黑兰大学和一系列中小学;兴修公路、铁路;将贵族子弟送到欧洲留学,包括后来的巴列维国王;在全国范围内推动工业和医学的发展。礼萨·汗还颁布新《婚姻法》,给予妇女平等权;废除女性戴面纱的规定。
富国之后是强兵。礼萨·汗从欧美引进大量现代化武器,按照西方军制进行改革,建立近代化的陆军、海军。1935年,礼萨·汗把国名从波斯改为伊朗。
改革需要钱,但伊朗谢绝了英国大包大揽提供资金的“好意”,转而向英、法、德、美各国举债,虽然利率要高得多。因为礼萨·汗不想在“英国一根绳子上吊死”。所以,虽然在苏维埃问题上跟苏俄交恶,但他却一直努力跟莫斯科改善关系,同时积极和德国、美国接洽。
在这期间,礼萨·汗捡到了一个价廉物美的大“礼包”———德国专家。一战后,由于凡尔赛条约的约束,德国大批有经验的军事专家和工程师失业———这些正是伊朗所急需的。随着德国国力的恢复,这种合作渐渐上升到国与国层面,德国急欲扩展在伊朗的势力,而伊朗想利用德国平衡英国、苏联。1931年,伊朗收回了英国皇家航空公司在伊朗的独家航线经营权,改授德国汉莎;次年,伊朗剥夺了给英国人的石油独家开采权,同样改授予德国。德国还“染指”伊朗国家银行和伊朗大铁路。
国力衰退的英国选择忍让,这让礼萨·汗尝到了“多元化”的甜头。在礼萨·汗的授意下,伊朗海军购买了意大利的军舰,聘用了意大利顾问;财政部聘请了美国专家;海关顾问则来自比利时;陆军顾问权英、德兼用。
改革失败,周旋失败
礼萨·汗的现代化改革没能让伊朗真正“站起来”,根深蒂固的保守势力和封建残余并未清除。改革的受益者是国王和他身边的人,不但老百姓受益不多,其他上层人物也怨声载道。礼萨·汗还建立了强大的特务机构,不断以“里通外国”的名目搞清洗。
清醒之士还指出,伊朗相对的“独立自主”其实是列强“危险平衡”的结果。由于能对伊朗产生重大影响的英、苏彼此不合,以及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和德国处于恢复期的特殊性,伊朗获得了周旋于大国间的生存空间。
然而时势不饶人,二战的爆发打破了平静。一方面,纳粹德国觊觎中东石油资源,且希望通过中东攻击印度,实现和日本会师,因此不断拉拢礼萨·汗;另一方面,原本意见不一的英、美、苏三大国,突然变成了盟国。它们看中了伊朗的大铁路,希望利用“波斯通道”向苏联运送军事物资,同时也希望借机重新联合控制伊朗,将德国势力驱逐出去。此时纳粹德国已派出5000多名专家进入伊朗,并设立文化中心,大肆宣传伊朗和德国同属雅利安人种。礼萨·汗则被纳粹的暂时胜利所蒙蔽,他的宫廷里到处摆放着纳粹“胜利进军”的图表,政府里也充斥着亲德派。
盟国出手了。1941年七八月,英、苏等国两次照会伊朗政府,要求驱逐德国侨民。礼萨·汗知道大事不妙,匆忙任命亲英派曼苏尔·莫罗克为首相,并按照盟国要求“礼送”德国人回国。然而此时盟国已决意控制伊朗。8月25日零点,苏军5000人分3路从高加索入侵伊朗北部。4小时后,几万英国海、陆军攻入伊朗。
礼萨·汗立即解除曼苏尔首相职务,宣布全国动员抗战,然而其最精锐的12万陆军正规军毫无斗志,一触即溃。仅两天时间,国王便不得不寻求妥协。9月16日,盟军兵临德黑兰城下,次日礼萨·汗被迫逊位,王储巴列维继位,与盟军签署了城下之盟。
故国的泥土
礼萨·汗被迫流亡。他先是被送到阿巴斯港,打算乘船去南美流亡。临行前他命人挖了一块泥土,他深知此别故国,再无回归之期。哪知船刚到孟买,英国人就变卦了,他们唯恐老国王在不受英国控制的南美“兴风作浪”,于是决定将他送到自己控制的殖民地、印度洋岛国毛里求斯。不久国王被发现患有晚期动脉硬化,被送往南非约翰内斯堡医治。1944年7月,他在那里郁郁而终,终年66岁。
礼萨·汗企图“以夷制夷”,最终被扶植他上台的列强亲手拽下宝座,伊朗重新回到四分五裂、外国人横行无忌的局面,直到战后礼萨·汗之子巴列维再度改革为止。当然,巴列维的改革最后同样以悲剧告终。
礼萨·汗并不是个成熟的政治家,史载他昧于国际大势,错估形势,押宝德国,铸成大错。这位职业军人连床都接受不了,只喜欢在波斯地毯上就寝;空有富国强兵的理想,却无法摆脱裙带风的影响和极权的诱惑,最终黯然下台,客死异乡。
还应看到,二战前的国际大势,仍是列强称霸的世界,礼萨·汗利用列强的矛盾和“死角”获得了16年喘息,但一旦国际局势变化,列强重新在这一地区寻得利益妥协,伊朗的“独立自主”便如肥皂泡般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