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试解“第一难”

刘国挺　樊　霞

●漯河市郾城区是全国首批关爱女孩行动试点，社会政策协调与社会性别平等促进项目两个试验区之一。

●农村男女出生性别比例偏高，被称为“天下第一难”。郾城推出“七保”政策，探索综合治理之路。

●“七保”做法受到国家有关部委的肯定，并要求在全国推广郾城经验。

一座特殊的养老院

距漯河市郾城区8公里，有一座特殊的养老院叫谐馨家园。

谐馨家园的大门外标语颇有文化气息：“德化仁风 从善如流。”院墙外的墙面上，一幅幅宣传画图文并茂，表达着一个主题：生男生女都一样。

三月春光无限美。3月19日上午，谐馨家园，高大的杨树枝叶繁茂；一树树粉白杏花开得正热闹；西边菜地里，翠绿的青菜长势旺盛。

树下，有老人在下棋；不远处，五六个老人拿着球杆正在门球场打球；房间的走廊上，一位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老太太正在缝鱼鳞袋，看见人来，笑着打招呼。

去年5月填了份申请表，签了协议书，郾城区各个乡镇共有22位老人住进了谐馨家园。“入住的前提条件必须是农村计生女孩户，就是说老人只有一个或者两个闺女。”郾城区人口计生协会秘书长王连钊说，与五保老人的敬老院不同，谐馨家园是郾城区政府为独女户和双女户家庭的老人专门建的养老院。

根据协议内容，入住老人每年交纳600元的供养费，承包的责任田和宅基地还保持不动，也不收回，可托人代管；如果生病住院，生活不能自理，由院方通知老人的女儿照顾，住院费和药费等由民政部门按规定办理。

“实际上，每年交的600块钱是区政府发给计生女孩户的补贴，入住后，统一交给院方管理使用了，他们自己是不用出钱的。”区人口计生委副主任徐志超解释说。郾城区政府规定，凡是计生女孩户的老人年满60周岁，除享受国家每月的补贴外，区政府还发给每人每月补贴50元。

在谐馨家园，两个老人一间房子，每个房间都装有空调，配备有茶几、椅子以及洗脸架等生活必需品。入住老人冬发棉服夏发单衣，有专门的生活服务员和食堂管理员，每月还发10元零花钱，有定点的慈善医院。

按照管理要求，每位老人都有一份详细的档案，包括健康状况、家庭情况、爱好特长等内容，每次体检结果都记录在册。院方会根据老人的特长开展一些活动，比如种菜、做鸡毛掸子、打腰鼓，丰富老人的生活。

“这样做，就是为了解除独女户双女户们的养老之忧，让他们切身感受到，生男生女都一样。”徐志超说。

幸福的“纯女户”老人

“俺回家看俺闺女和小重孙子，村里人见了俺都说，吃胖了，穿得跟个大干部样，大干部回来嘞。”

“村里人问我他们也来住中不中，我说不中，住俺这得有条件哩，可不是谁想住谁住。”

“以后这就是俺的家了，哪都不去。”

3月19日上午，裴城镇古东村76岁的郭发业老人坐在谐馨家园自己房间的床上，嗓门洪亮，得意地向室友讲着自己回闺女家的情景。

老郭只有一个闺女，50多岁，靠种菜为生。老伴去世后，老郭就帮闺女家放羊，常常和羊滚在一起，浑身上下分不出个颜色。

到了谐馨家园之后，老郭常因为个人卫生挨批评，别人都很自觉地换洗衣服，他却没这个习惯，常常服务员催了好几次才勉强脱下脏外套。“现在中了，我每星期至少照一次镜子。”

正说话间，谐馨家园副园长李凤英走了过来，笑着开始“揭短”：“全院就你最不讲究，噢！这次不错，领子还给翻正了。”

老郭年前因为哮喘的老毛病，住了22天的医院，几千块钱的医药费由民政部门全部承担了，自己一分没花。“这要是搁往年，我这一病，早把闺女家那点秋粮食给折腾干了。”

谐馨家园周到的照顾让老人们很满意。郾城区商桥镇党湾村75岁的党午辰每次见有人来参观，总是热情地邀请他们到自己房间。“你看看我这铺，一个棕床垫，两个棉铺底，这不开春冷，又发了个毛毯，俺闺女还给拿了个棉褥子，上面是俩大厚棉被，夜里还觉得出汗嘞。”

与谐馨家园集中养老的老人不同，一些纯女户老人愿意居家养老。对此，郾城区政府规定，每人每月发放50元的养老生活补贴。除此之外，区里还专门派工作人员定期回访居家的老人，随时解决出现的问题。对有意集中养老而又不愿离开故土到养老公寓的，可以就近入住民政部门管理的“中心温暖小区”，与入住谐馨家园享受同样的优惠政策。

无论哪种形式的养老，区政府每到过节或老人们的生日，都会为老人们演电影、唱大戏，还送去生日蛋糕庆贺。

“以前没儿子老觉得丢人，人家喊俺绝户头。现在，人家还羡慕俺嘞，还是党的政策好。”郭发业老人说。

救命钱和帮扶费

在郾城区新店镇尧河庙村，44岁的王凤仙刚陪孩子去医院进行了术后复查。她唯一的闺女先天性心脏病，一年前做了手术。

“手术费一共花了1.6万元。”王凤仙说。

王凤仙夫妇俩只有一个女孩倩倩，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由于家贫无钱做手术，一直拖到了孩子18岁，病情日益加重。

“我在家照顾孩子上学，她爹出去打工挣的钱刚够孩子一年上学的费用。”就在王凤仙一家张罗着筹钱时，区人口计生协会的王连钊听说后立刻赶到王家，给他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郾城区政府为解决农村计生女孩家庭的医疗难题，避免“因病致困、因病返贫”，特别规定，所有农村计生女孩家庭免费纳入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每年免费体检一次。最重要的是，对住院就医的，除享受新农合报销政策外，就医单位免收车辆接诊费，床位费、手术费、药费等减免20%，区政府对住院费用在5000元以下的增报10%，5000～10000元之间的增报15%，1万元以上的增报20%。

按照这个规定，倩倩的手术费用先由新农合报了5000多元，区计生委又给二次增报了3283元。这让王凤仙很感激:“如果没有报销，俺家可真是紧张。”

同样受益于区政府对女孩家庭的关爱政策，今年40岁的赵香花办起了养殖场。

赵香花是新店镇前丁村人，属计生独女户家庭。家里只有三间旧瓦房，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生活一直不富裕。郾城区政府关爱女孩办公室和计生委的领导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协调村里为她无偿提供场地后，又给她帮扶了1500元钱，帮她办起了养殖场。她激动地对关爱女孩办公室的人员说：“过去像俺这些生女孩的家庭在村里都觉得抬不起头，现在政府为我们计生女孩家庭提供这么多实惠，又是帮扶又是送钱。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女孩户的关怀，我相信我们家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

事实上，王凤仙们享受到的优惠政策涉及多个方面。3月19日下午，王凤仙跑进黑乎乎的屋子里，小心地翻出了一个小本本——由区政府颁发的“计划生育优惠卡”。在郾城区，这种优惠卡只有符合政策的纯女孩家庭才有。

在这本优惠卡上，详细记载了2005年至今王家享受到的各项优惠政策：安全饮水工程配套费、扶助化肥、大病增报、春节慰问、免费体检，等等。

王凤仙很满足，倩倩的病好了，今年也要考大学了，“孩子的目标是河南大学”。

138∶100引出的命题

事实上，无论是养老保优还是就医增报、生产帮扶，都属于郾城区针对农村计生女孩家庭全方位终身关爱的“七保”政策体系。

“在郾城区，农村计生女孩家庭就是七保户。”郾城区委书记陈平说。

“七保”优惠政策包括养老保优、有病保医、生活保质、就学保助、就业保酬、生产保扶、平等保权等七个方面的内容。按照“七保”政策的规定，除去养老和医疗增报之外，计生女孩家庭优先享受低保和其他社会救助；辖区内普通高中招生时，计生女孩家庭女孩加10分录取，考入本科以上院校的实行政府奖励；对计生女孩家庭劳动适龄人员免费定期培训，并优先推荐到效益好的企业务工；凡适宜农户的项目，对计生女孩家庭优先立项及资金扶持；村组队伍建设时，重点培养计生女性。

郾城区如此关爱女孩有着深刻的原因。郾城区总人口47.8万，农业人口就有34.4万。全国“五普”时，该区农村生男孩和生女孩的总比例一度达到138∶100，而按照国际科学标准，男女性别生育比例正常应为102～107之间。

这个数字令人忧虑。“这就意味着郾城区几十年后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光棍儿增多，各种社会问题和矛盾突出。”陈平说。

为了扭转这种生育被动局面，郾城区做了很多努力，也因此于2003年被国家人口计生委确定为首批关爱女孩行动试点，2006年与西安交大人口研究所共同承担了社会政策协调与社会性别平等促进项目，是全国两个试验区之一。这两个项目都是为了综合治理男女性别比例偏高的问题。

“之前也出台了不少优惠政策，可我们发现，很多都是治标不治本。”陈平说。平衡男女出生性别比最关键的是，如何才能在群众心中树立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新观念。“这才是治本之策”。

2007年7月，郾城区组织关爱女孩社会政策协调项目领导小组成员单位，实施了一次大型调研活动，深入到全区七个乡镇，调查了3858名群众，发放12000多份调查问卷。通过认真梳理，他们发现计生女孩户面临的突出问题比较集中地反映在七个方面：养老、医疗、生活、生产、就学、就业、维权。

“事实上，养老、医疗和生产、生活是七保户最关注的问题。”陈平说。

据统计，七保政策实行以来，全区199名农村计生女户老人中，有59人在谐馨家园或乡镇温暖小区集中养老，140人领取养老补助金居家养老；在全区所有的计生女孩户中，有2.3万人次享受医疗救助，1693户享受生活补助，2039个家庭成员得到就业援助，1356个女孩享受就学资助。

同时有数据显示，目前郾城区的晚婚率提高到71%，独生子女领证率提高到10.5%，出生人口性别比较之前下降了20个百分点。

“七保”的阳光之路

经过一年多的运行，郾城区已为此投入专项资金760万元，但有关方面并不担心“七保”政策今后会出现资金困扰。

“我们区政府已经设立了专项资金，并将其纳入了财政预算。”区人口计生委主任李盘根说，今后，区财政还将以每年10%的比例递增项目经费。

“七保”的运行还有全面评估和监测，定期抽查，看是否有推诿扯皮现象，对固定对象的思想观念也进行逐人调查，看观念转变程度，进而评估“七保”政策执行总体效果。

“七保”措施的探索和试行，也引起了多方关注。国家人口计生委主任李斌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这是破解出生人口性别比偏高的一次大胆的尝试和有益的探索，郾城经验模式值得在全国推广”。河南省副省长宋璇涛、省人口计生委主任孟宪臣先后给予肯定和赞扬。

西安交通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所长李树茁评价说，“七保”政策的具体内容，将“关注民生”贯彻到人们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贯穿了人们从出生到老年的整个生命历程，旨在全方位地满足人们的多层次和多元化的需要。

李树茁认为，“七保”政策将“关注民生”这一理念转化为政府部门切实有效的行动，实现基层公共事务的善治，是社会转型中政府从控制型政府向管理和服务型政府转变的重要标志，为民众带来实惠。

在如此高的评价面前，郾城区委书记陈平表示：“郾城区目前的男女出生性别比还需要进一步控制。”

另一方面，随着时代的推移和环境的改变，“七保”政策也需要不断深化、拓宽和修正。“‘七保政策不是一个静态的，而是动态的政策。”区人口计生委主任李盘根说。

“这种变化，只能是越来越符合时代的要求，适应新的形势，为群众想得更加周到。”陈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