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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名家的小小说写作

2009-06-24杨晓敏

文艺报·周五版 2009年25期
关键词:汪曾祺

杨晓敏

近30年来,小小说这种新的文学样式,能以星火燎原之势迅猛发展,虽然有其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和社会基础,但在她初始的萌芽、发轫以及文体特征尚未完全成型时期,一大批有远见有责任感的评论家、作家的热情呼吁和参与创作,的确起到了倡导和示范作用。上世纪80年代的刘绍棠、赵大年、鲍昌、蒋子龙、刘心武、南丁、陈建功、刘兆林等,上世纪90年代以后贾大山、毕淑敏、贾平凹、谈歌、何立伟、刘玉堂、魏继新、阿成、谢友鄞、徐平、墨白等,都曾创作出脍炙人口的优秀篇章。小小说能从其它精短文学体裁和民间文化中汲取营养、营造抒情氛围和象征意蕴,在尺幅之内反映大千世界本质变化的端倪,体现思辨力量,小小说写作之于名家高手,同样具有无法抗拒的诱惑。

王蒙的小小说和中长篇小说一脉相承,取材广泛,时空跨度大,近半个世纪的社会众生相无不纳入他的视野。作为最早倡导和进行小小说创作实践的师长,王蒙早期的小小说作品显得无拘无束,删繁就简,仿佛一块块从生活的河道里捡回的石头,经作者随意刻削点画,便成了既有天然情趣,又有美学价值的艺术妙品。王蒙的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演讲术》《手》《雄辩症》《他来》等作品节奏快捷、活泼诡谲、合理夸张、丰富联想、博采杂糅,对人情事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对“文化大革命”遗风极尽其批判意识。正因为他的从政、从文经历与众不同,在作品里或鞭挞讥刺,或诙谐调侃,方寸之内见玄机,尺幅之间见境界。熔哲理、奇幻、荒诞、寓言于一炉,风格亦庄亦谐,以一当十,见微知著,读来令人回味无穷。王蒙近几年致力于更为精短的小品创作,《尴尬风流》(系列作品)中的主人公老王,于拙朴中见机敏、见率真,鹤发童心,食古能化,逢新鲜事儿好奇,遇烦恼事儿置度外。只是近黄昏,夕阳无限好,不做方外之人,偏爱人间烟火,老王的日子有滋有味,令人羡煞。评论家寇云峰撰文说,“从《笑而不答》到《尴尬风流》,“老王”让我们感到越来越熟悉、亲近,这些充满内在的喜剧元素的文字,写得“老”而不“辣”,从从容容,全无一点暮气和火气,只有一派对生活真谛彻悟之后的祥和与亲切。”

冯骥才的小小说写作为小小说这种新兴文体注入了极大的活力。他的现代笔记体小小说作品,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犹如一幅幅精雕细刻的民俗画,多为广大读者津津乐道,堪称当代小小说名篇,用“言近旨远,大义微言”来形容是毫不过分的。他的系列小小说《俗世奇人》实属绝品,把小小说这种新兴文体的优势开掘得淋漓尽致。《大回》《苏七块》《巧盗》《认牙》等,具有引人入胜的可读性,往往给读者带来阅读惊喜。冯骥才小小说刻画人物非常成功,其笔下人物一半是旧天津的三教九流,一半是当代生活中的人。无论写今述古,皆娓娓道来、纤毫毕见,一人一个性,无脸谱化之形,无概念化之嫌,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作者的语言自成风格:平白朴实中流露出真切的生活感受和哲理。其驾驭小小说文字的功力圆融老到,不做作、不卖弄、活灵活现、妙趣盎然。近作《捅马蜂窝》,写的是少小时由于好奇心作祟,被马蜂蜇后就索性将马蜂窝端掉的忏悔心理。这种思考具有普遍意义。马蜂虽有蜇人本能但只是被侵犯时才会孤注一掷,平时,尽管它盘旋于树杈屋檐,嗡嘤结伴,依然不失为一处金色风景。

林斤澜是我国当代小说名家中极力推崇精短写作的人,他一直倡导小小说创作要“攻其一点,不计其余”,能像古人写绝句一样留下“20个字”传世才行。他的小小说语言简洁、行文洒脱,作者善于在小说中营造出诗一般的意境,显得很有神韵,如经年之陈酿,品后滋味悠长。作者的写作手法虽然传统,然而思想却极具时代性,对现实的诸多思考让人警醒,感慨良多。作为艺术造诣功力深厚的老作家,林斤澜极为重视原始生活素材的激发,讲究端出生活的原汁原味。系列小小说《门》写一对夫妻情感,四篇串缀一生,在他的笔下,人物的神态、对话和动作,都呈现出自然生动的状态,更显出传神之处。和他名噪文坛的中短篇小说一样,林斤澜的小小说保持了一贯的忧患意识和理性的批判精神,显示出老一代作家应对纷繁的社会变革时的清醒与直面人生的勇气。细细品味林斤澜的作品,那强烈打动我们的,无一不是主人公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痛,灵魂中不能忘却的伤,制作成了一代人的生命标本。

在热爱小小说的读者中,许行的《立正》、陈启佑的《永远的蝴蝶》、汪曾祺的《陈小手》是被奉为经典圭臬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它们矗立起小小说文体的脊梁,有不可取代的意义。也有评论家说,汪曾祺的文学成就是由中篇小说《大淖纪事》、短篇小说《受戒》和小小说《陈小手》来共同奠基的,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不是完整的汪曾祺。汪曾祺还创作出《陈泥鳅》《捕快张三》《鹿井丹泉》《水蛇腰》等小小说,也深受读者喜爱。汪曾祺的小小说语言清丽,文化味儿浓郁,在貌似随意、漫不经心的叙述中,酝酿着极其诱人的审美效应。在结构上虽不注重跌宕起伏、大开大阖,但在结尾处总有神来之笔,使作品境界瞬间升华,闪现出摇曳多姿的精气神来。虽不属刻意所为,却能令人耳目一新。如《陈小手》中那个团长一枪打死为他婆娘接生的陈小手后,说:“我的婆娘怎么能让别人摸呢?”《捕快张三》中主人公对红杏出墙已有悔改之意的媳妇说:“一顶绿帽子,未必就当真把人压死了!”前者写团长草菅人命的狭隘与阴毒,后者写张三的宽容与真性情,都因一句话而情节陡转,人物变幻鲜活。汪曾祺的小小说,在技法上影响了许多后学者。他说小小说应具备三要素:有蜜,即有新意;有刺,即有所讽喻;当然,还要短小精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孙春平在中短篇小说写作上得心应手,曾以一篇官场小小说《玩笑》一举获得《小小说选刊》“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后又以《讲究》等10篇小小说摘取“第三届小小说金麻雀奖”。《玩笑》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精心勾勒出官场的“朋党”恶习,揭露其密匝如织的关系网所构成的利益互动的“潜规则”。《讲究》则对年轻一代的人生态度在褒扬中融入作者的情愫。作品构思缜密,基调委婉,如剥茧抽丝般细腻。他的小小说兼具思想性、艺术性和可读性,是小小说写作从现实关怀到终极关怀之路上步履坚实的成熟作家。他的作品,故事情节丝丝入扣,内在逻辑支撑合情合理,面对平凡琐碎的生活,用作家独有的一双慧眼,以富于个性的创作思维,加以提炼和凝聚,塑造出一批栩栩如生、个性鲜明的典型化人物形象。他的小小说内容丰赡扎实,艺术结构浑圆而灵活,善于剖视社会心理,表现在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各种社会角色奥妙的心理嬗变,笔锋直指现代人潜在的精神空间。

能把诗人、作家、书画家集于一身的聂鑫森是忠实的传统文化和古典文化的守望者。他的小小说《逍遥游》《大师》《暗记》《治印》等,构思奇崛,格调典雅,品位纯正,表现出深厚的中国小说传统的艺术功力,散发着浓郁的中国文化芳香。《逍遥游》写一知识分子在那种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所体现出来的风骨、忧患和生活价值取向,语言十分考究,章法自然,气韵不凡。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作家深厚的国学素养,在塑造人物时所倾注的人类尊严、达观性格以及对国家民族、传统文化的忧患意识。他在一系列小小说作品中对琴棋书画诗书礼乐的描写均有相当造诣,对民俗民情素有研究,擅长描写那些被传统文化深深浸染的人物,从中开掘他们身上的卓尔不群的文化特质和磊落胸怀。聂鑫森近一时期似乎专注于小小说创作,他笔下的人物不俗。编辑家程习武对他反腐题材的小小说《别有天地》同样极为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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