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
2009-06-23李玉玺
李玉玺
我命运多舛,一生坎坷不断,总是挣扎在生活的漩涡和死结中,似乎永远不得消停。
1942年,五岁的我被父亲挑着从河南沁阳逃荒来到晋东南,途中遇到日本兵,不仅抢走了我们的一只鸡,狗鬼子还踢翻担篓将我磕在石头上,头被碰了一个血窟窿。后因此伤口化脓。我被卖到山西长子县鲍店村东街李家。1962年,我在山西平顺县武警中队任指导员,25岁,正当年富力强时,却在一次抢救火灾时,从房顶刚打开的隔火缝隙中摔下来,把腰摔成二等乙级伤残军人。1976年,唐山大地震,夺去了我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性命,曾一度让我绝望至极,且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不过,这些沟坎都迈过来了,幼年被卖给人,恰巧是户革命人家,我从此走上革命道路。凭着年幼,也还算机警,多次化装成乞讨小儿给地下党送信,为解放长子县做了些许贡献。解放后,我上学了,县里给我免去学费、生活费供我上学,而后送我参军了。腰伤恢复后,又被调到团政治处,我从此加紧了文化学习和写作锻炼,军分区几次要提拔我到军分区宣传科任副科长,团里不放,没去成,但此刻的学习,对我后来的艺术修养大有益处。唐山地震后,我一度十分消沉,是后妻把我从绝望中解救出来。此前我曾写过《后妻》,在《百姓故事》上发表。因为我的后妻对我太贴心贴肺了,是她将我这颗濒临死亡的心抚平救活的,是她让我有了生活的信心与乐趣的,我感谢我的后妻啊!
然而,二十多年之后,我的后妻病故又弃我而去了,使我的精神再次受到无情的打击。甚至这次打击比以往更甚。尽管幼年逃荒、少年放牛、青年致残、中年丧妻,都是人生的大不幸,但毕竟那时年轻力壮,还经得起摧残,而现在后妻又离我而去,我就觉得很难扛过去。
我七旬老人了,身体越来越不好,除了腰的旧伤复发外,后来又增添了听力重度下降,当初戴助听器能与人交流,往后就不行了,戴助听器也不管用了。现在更是患上了高血压、脑血管硬化等病,甚至在口腔还查出了癌细胞,可谓百病缠身,老不中用了。我有一个老战友,就是因为死了老伴独自生活,后来死到屋里半个月未被发现,这事对我触动很大。我的状况现在如同一盏残灯,一阵轻微小风就可将灯吹灭,若真出点意外,我这个聋子连与外界联系都办不到,何况还有别的意想不到。在我家,就曾发生过意外事:小偷以为我是退休干部,一人生活肯定有钱,于是就盯上了我。一次我到女儿家,晚上没回来,家被小偷光顾过一次。另一次是给家在农村的岳父过生日,去住了一夜,我家又被小偷光顾一次,小偷从后窗进去出来,将物什翻了个底朝天。此事过后,孩子虽然给我的窗户安装了防护网,但我仍然十分后怕。假如我在家时小偷来了我怎么办?打架咱打不过人;报警,咱耳朵又昕不见,怎整呀?
有个老战友埋怨我:老了老了,私心却重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活着干,死了算。一副为革命舍得一身剐的英雄气概。怎么现在革命意志衰退了?小偷偷你,那是这个小偷了解你,想趁你不在偷俩钱儿花花。才不会害你哩,害你不抵命?我不承认我是革命意志衰退,是我周围布满了陷阱和危险。老伴义无反顾地走了,撂下我一个人,事情不在谁头上,谁也体会不到这种孤独的可怕!
子女们都孝顺,想让我随便跟哪个孩子一起生活。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可以。理由有二:一是从孩子们的角度说,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又有孩子,又有家务,给他们添麻烦的事我不能做;二,从我的角度说,我这一生虽然坎坷,但工作还是做出过成绩的,在部队出席过北京军区先进代表会,出席国庆观礼,受到过毛主席的亲切接见。转业后,在长治市城区民政局任局长期间,工作上创出了新路子,两次出席北京、重庆全国民政工作会,介绍过经验,全国不少省市、自治区来人参观,还在本市召开过现场会。现在退休了,我觉得我还不是废人,跟子女一起活,不就等于是废人了吗?所以我不同意跟子女一起生活。
我的老战友打趣我,说我是想老伴。找个老伴儿就好了。
我想了想,不对。老战友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已七十有二,身体又有病,找老伴儿的要求并不强烈。再说,我的后老伴儿刚刚过世,再找个后老伴儿?这就不对了。况且再找后老伴儿,说不定就会带来后遗症,而后遗症多半是因为财产引起,因此这条路不能走,我不能自己快死了,再给子女填什么堵!
老战友说: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去住养老院。一月几百元钱,挺好。
住养老院也不好。不是不舒服,也不是伺候不好,而是这种形式不好,显得子女不孝顺,给孩子们心里添不自在。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雇个保姆,我有退休金,我出钱,你照顾我。照顾好就留着,照顾不好就走人。没有别的麻烦。办法不错,但不能说,因为这和住养老院一样,会给孩子们造成不好影响。有一天,家在农村的妹妹来看我,又说到这个事情,我就咬住牙讲了,妹妹一听乐了,说这有啥子不好讲的,你把孩子们看成啥了?哪个孩子不是顺着你?行了,我来给他们说。
一说雇保姆,儿女儿媳都同意,都说只要老爹高兴,咋都行。于是全体总动员。到处给我找保姆。结果,老战友在平顺县农村找了一个保姆。全国解放前后,平顺县很出名,一连出了好几个全国著名农业劳动模范,李顺达、吴玉恩、申纪兰、武侯梨都出自这里。大山穷,但很养精神,勤劳、吃苦、实干、奉献的情怀是大山人的特色。我的保姆就是具备这种情怀。她姓牛名新风,果如其名,她一进家门就带来一股新风,吹走了我心头的阴霾。
我是个聋子,说话听不见,电话听不见,看电视没字幕我也听不见。这下好了,我有耳朵了,电话她写给我,说话她写给我,甚至电视内容也写给我,我立马就觉得自己聪明起来了。
我有病,又有残疾,腰低不下,洗不了脚,剪不了趾甲,她就帮我洗脚剪趾甲,还扶我到按摩诊所,记住医生给我按摩的部位和手法,然后学着给我按摩。她让女儿教会量血压,三天两头给我量血压,按时拿药端水服侍我吃药……凡此时,我的感觉真好,我有保健医生了!
我从年轻养下个爱看书、写写画画的爱好,人老了,脑子还闲不住,可眼睛跟不上,生字还多,此时,保姆就成了我的秘书,帮我查词典,把中心意思给我记在纸上,这样,对我帮助太大了。近两年,我写了《逃荒》、《那年那月》发表在《漳河水》上,《认母》、《后妻》发表在《百姓故事》上,我创作了树皮上刻国画的作品,在《漳河水》杂志上发表并在市图书馆展出、市电视台播放。我的书,画和论文不但在国内获得金奖、特等奖、一等奖,授有各种荣誉称号,在国际上也受到了好评。我在树皮上刻的国画在“北京——首尔——香港国际展”中获得世界华人突出贡献奖、世界28届遗产大会书画展金奖。书法作品在“全球华人书法艺术大展暨当代名人书法作品邀请展”中荣获金奖。我写的论文荣获“世界重大理论创新(成果)特等奖”,授予“1999~2008年十年世界时代杰出创新人物荣誉称号”,入编《世界重大理论创新成果获奖精典》。联合国吸收我为“世界教科文卫组织专家成员”、“世界教科文卫组织大中华区专家成员的专家”、“世界文化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等,发来中英文证书。国家文化艺术单位来文邀请出国访问法国(巴黎)、新加坡、日本(东京)、泰国、印度尼西亚及台湾等活动,因身体原因回信不能出访。
从雇保姆,我的生活像多了个高智能的拐杖,不仅日子过得有条有理了,而且激发起我欢度晚年的劲头,似乎焕发了叉一个春天。这些成绩的取得,少说也有保姆一半的功劳,我从心里感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