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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那劳

2009-06-15黄炳会

含笑花 2009年3期

黄炳会

滇、黔、桂三省区结合部的西林县那劳村,位于驮娘江与西平河的交汇处,枕山临江,面向平畴。驮娘江,西平河分别发源于广南县的西部和北部,两条河拢着云贵高原的余脉,从南向北奔流而来,到这里便欣然相汇。也许是青睐这个依山傍水的村子吧,两条河在村子下面交汇后冲出或者是堆积出一大片肥沃的土地。那劳,壮语的意思是:肥沃、膏腴的田。一个很美丽而自然的名字。

清末明初,西林出了一批文武官员,仅那劳岑氏就有“一门三总督”:岑毓英是被清王朝委以重任的第一个壮族人,官至云贵总督加兵部尚书;其弟岑毓宝曾任云贵代理总督,其子岑春煊则是清末民初活跃于政坛、军界的名人。官至两广总督、四川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官居一品。其声势显赫,与北方袁世凯并称“南岑北袁”。并顺应时代潮流,在劝帝退位、讨伐袁世凯,推翻段祺瑞政府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中都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曾三次被公推为南方革命实力派领袖。岑氏家族从一个边疆的贵族世家,日渐成为大清王朝的名公贵胄之家。在波诡云谲、风雷激荡的年代,那劳岑氏家族的发迹和持续显赫不啻是这一方远离帝京的壮乡的—个奇迹。

去年八月三十日,正值金秋,我有幸随同县里的文化考察组赴广西西林考察民族文化挖掘和保护工作。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带着顶礼膜拜的崇敬,走进了那劳的古建筑群。那天早上,当太阳把驮娘江染成金黄色的时候,我们见到了那劳。沿路上,田间的鱼塘菡萏百媚千娇,蓝色的天空、金色的稻浪、金色的江水,水气氤氲,低矮的青山,葱郁的树木,壮家的吊脚楼时隐时现在竹林中,“半亩芳塘一横水,数棵杨柳几行竹”这不是电视中的画面,而是驮娘江边那劳农村的田园景色。

走近那劳,尽管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所出现的景象惊呆了,沿着石板铺筑的巷道往村里走,自然与古朴的感觉袭面而来,多么像博物馆中悬挂的黑白照片,寻常的巷道不经意地显露出昔日那劳的辉煌。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位于那劳村南侧的宫保府,它建于光绪三年,落成于光绪五年。因岑毓英戌守西南边疆,有功于朝廷,受封“太子少保”,因此命名宅第为“宫保府”。马嘉理事件后。英国驻华大使对清廷施加压力要求将岑毓英以及地方官提京审讯。岑毓英借母病故,报告卸任回乡守孝,清廷允许他回乡避过风波。岑毓英回到那劳后,便大兴土木,立义学、兴私塾,兴建了宫保府。官保府规模恢弘,布局严谨,府第坐西朝东,后院倚山,大门傍水,分为前厅、正厅、后厅、厢房。进前厅上有三级青石条阶、廊檐两旁立一对石狮,雄狮口含石球,雌师背着仔狮,造型生动,栩栩如生。前厅正门上方悬挂着“宫保府”正楷书匾。红底黄字,字体雄健、庄重威严,令人肃然起敬。匾框浮雕九条彩龙,龙头高昂,嬉戏翻腾。是岑家世代沐浴皇恩的标志。整座建筑雕梁画栋,廊檐和墙上的彩绘色彩绚丽,斑斓夺目,松、梅、竹、菊、鹤、鹿、风、龙形态逼真,虽历时久远仍鲜艳不凋。让你不得不感叹古人的制造工艺。屋檐、门窗、挑粱都雕满了各式花纹图案。将花、鸟、鱼、虫、禽兽和风情典故凝固在雕刻中。整个建筑群无不折射出艺人的娴熟技巧和超凡的智慧。中座屋脊上有浮雕,徐徐降落的蝙蝠背负着打开的书卷,底座刻着腾云的麒麟。寓意福从天降、开卷有益。由天井进入正厅,厅两边悬挂着慈禧的太后御笔“福寿”“松竹”字匾。伫立宫保府正厅,不仅想起岑氏家族抵掌疆场,奔走御侮,征战四方,抵御列强的民族气魄。而且脚步叩响院中的石板,微风拂面,似乎感觉到先人的呼吸和脚步声。同治十三年,久经沙场,熟谙军事,主张海防、疆防并重的岑毓英,被清廷任命与福建总督何璟前往台湾一道会商,部署防务。他未雨绸缪,制定台防。光绪七年秋、冬,他再次渡海,考察地形,开山扶蕃。修筑台北府城。针对台湾四面临海的特点,提出台防理论。在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和营伍的同时,为了军需和孤岛百姓的长远生计,疏浚了大甲溪。光绪十一年(1884年),不避艰险,勇于任事的岑毓英,率驻守在麻栗坡、马关、古林箐、新街、河口等地的滇军援越抗法,作为中法越战场最高统帅,开创了“地营战法”,与黑旗军合围法军于宣光。取得了导致法国内阁倒台的临洮、镇南关大捷。当他得知李鸿章为首的主和派左右了军机处和慈禧太后与法国签订了和约后,岑毓英拔剑斫地,仰天长叹!中法战争结束后,岑毓英参与了中越两国的勘界工作,机智地将越南隐占的土地划归祖国版图,为祖国的领土完整做出了重大贡献。为巩固祖国的西南边防,光绪十三年(1886年),与两广总督张之洞会商,架设了由蒙自经开化、广南、剥隘、百色到南宁;昆明经贵阳到武汉的两条电话线。临终前夕,仍念念不忘地口授遗言:“日日办自强之事,时时存雪耻之心;国事虽弱而能张,外患虽多而不惧”!确是保家卫国的马前卒,治国安邦的将才。

在宫保府北面则约一百米处,便是“南阳书院”。因岑氏神堂为南阳堂,故名南阳书院。站在门口环顾精致的翘檐,雕花的漏窗,沉寂的木雕和剥落了朱漆的大门。仿佛还可以触摸到这书香府邸的萌动生机。用手触摸这些门窗如同触摸一段并不遥远的历史。书院内设有先师圣座,门外廊檐下立有“教训”座。但凡违规的学生就得面对孔子牌位跪在用卵石砌成的教训处思过。岑毓英十四岁时负笈徒步到广南城找举人周忆授学,实现他既要诗文传世,又想治国平天下的报负。光绪八年秋,岑毓英被昆明城的社会名流们邀请参加宴席,因忙于公务,等他匆匆赶到时,那些自持满腹经纶的文官墨士们以为他是一介武夫。少习诗文,要求即席作诗。凭借浓厚的才学和丰富的阅历岑毓英提笔即兴:“素习干戈未习诗,诸君席上命留题;琼林宴会君先到,塞外烽烟我独知。割发接缰牵战马,撕袍抽线补征旗;貔貅百万临城下,谁问先生一首诗”?诗词哲理深刻,言简意赅。那劳之所以文化炽盛,南阳书院承载了大功劳。岑氏父子生长在耕读世家,而且是从偏僻乡村走来的,所以心中总是装着老百姓的冷暖。多次捐款给家乡作为学子赶考专款。开办了广西高等学堂(今广西大学),泗色中学(今百色中学)。光绪十四年(1888年),岑毓英重修昆明大观楼后,让幕僚赵藩(白族书法家)用楷书在大观楼大门上书写了享誉海内外的“天下第一长联”,今天我们仍然可在大观楼上看到这副对联及落款“西林岑毓英重立”的字样,由此可见,岑毓英为云南的文化传承和发展做了很多善事,他认为:“有教化则有风俗,有风俗则有人才”。在马关县马洒村的老人亭里至今还悬挂着光绪年间时任云贵总督的岑毓英赐予义学的:“培英楷模”匾牌,字体端庄、圆润。署理云贵总督期间,他为文山的启蒙教化做了富有成效的工作。如今,伫立在书院前的古柏树下,曾经弥漫的墨香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

书院前宽阔的场地便是宫保府的观戏台。那劳村自明代以来,就是土司衙署地,也是北路壮剧的传承和发展地。据记载,岑毓英对壮剧情有独钟,年少时曾登台演出。官至云贵总督后曾召集滇、黔两省十

二个戏班汇聚那劳演出、交流。(富宁有剥隘、阿用两个戏班参演)上演盈月。岑毓英对戏班慷慨解囊,赏赐银钱绸缎。为北路壮戏的传承发展,搭建交流的平台。其实壮剧的萌生和壮大得益于稻作文化的孕育。种植水稻的那劳先民紧靠有水浇灌的肥田形成聚落。世代辛勤耕耘,造就了“鱼稻有如淮右”的沃野,“衣食足而知礼节”,为壮剧的产生、繁荣和发展创造了客观条件。深谙人生哲学的岑宫保,深深的体会到人的头脑就像无人管辖的田野,不想让它荒草丛生,就必须植遍庄稼。以人们牵肠挂肚的视觉艺术来满足心理需求,让这一独特的娱乐活动活跃于人们的心中,使之成为当地人喜闻乐见的民族活动。现在那劳戏班仍保留着近二十个传统节目,是整个北路的壮剧中很有名的戏班。

岑氏宗祠堂和将军庙立在南闸门附近的山坡上,雄居山头。将军庙是为了纪念岑怀远将军修筑的,岑怀远是岑毓英的先祖,元朝至元元年封为大将军。是土司府迁居那劳时就兴建的庙宇。后来,岑毓英为了纪念战死疆场的将士扩建成现在的四合院。神堂廊檐宽敞,两旁分立六根木柱,左右悬挂着画有龙,风图案的铜钟、铜鼓各一具。廊檐上画有闲适的山水壁画,盛开着火红木棉的报喜图。岑氏宗祠为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岑春煊所建,是由前座、后座、左右厢房组成四合院式建筑,院内青砖铺地,雕梁画栋,梁檐饰画,立了忠列牌位。早年,家乡子弟兵,忠心耿耿跟随岑毓英浴血奋战,不少人战死疆场。岑春煊对这些跟随父亲的子弟兵一直怀着深厚的感情,始终认为没有他们就没有赫赫战功,整个家族亦不会享有荣华富贵。岑春煊担任两广总督后,除了继续重用覃修刚(原任开广总兵,后调任百色三省营务总戌)等一批旧部人员外,还立了忠烈祠。但凡千逢年过节,则让岑氏家人焚香供祀,以表示对那些当年跟随其父战死沙场的壮士们的悼念。站在将军庙门前尽可以将那劳古镇一收眼底。其实,将军庙是一座兼具备防御功能的建筑。历史上为了使那劳免遭兵匪之劫一定发挥过巨大的作用。百年前,那些守寨的兵丁就从这里雄视远方,守望着这—方水土。置身其中能够让^迷离的不是空间上的错落,而是弥漫上来的历史云烟。它收藏着硝烟纷飞的战火,也收藏着和平年代人们美好生活的祝愿。两个世纪的沧桑,留绐哪劳不是苍老而是荣光。

随后,我们在青砖黛瓦的村中穿行,还浏览了荣禄第、思子楼、增寿亭、孝子孝女坊。不知不觉的到了中午,那劳乡党委安排我们在村北用午餐,沐浴着阵阵江风,听着滔滔江水,品着指间留香的土鸡田螺汤,原汁原味的宫保鸡和宫保鸭。虽然历史造就的昨天已经远去,但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除了优美的自然景观,那劳更孕育了传奇的人文景观,如果那劳的商人们充分利用并挖掘保护古村落这块无形资产来招揽经营生意,将会成为那劳经济的大特色。缅怀过去的陈迹,沾上名人的光环,让人真切的感受到岑氏家族对这一方水土留下的影响力。今后,那劳一定会用历史吸引一批又一批的游人慕名到这里造访,感受潜藏在楼台亭阁中的水乡古韵,体会小桥流水的灵秀和深宅大院里封存的历史,听她低吟墨迹飘香的往事,听她倾诉动荡年代的风雨,听她感叹如今尘埃落定的淡然与平和,以她繁华落尽后的沧凉,留给我们绵长悠远的历史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