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之光

季炳成

1

进入摆龙湖，只见一道红光闪烁，定睛看去，便见一座岗亭凌空悬挂在湖岸一角，岗亭面堤的墙壁上雕刻着“红旗”两个大字，大字鲜红如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旗”的字形是世人无不知晓的伟人毛泽东的手书。20世纪70年代以前的人，在这里看到“红旗”两个字的形体，绝不会只认为是字，而是一部史诗。

是啊，摆龙湖是云南省丘北县的一个人工湖，原名叫红旗水库，水库建成之前，这里有个壮族村寨叫摆落村，摆落村前流淌着一条河叫摆落河，也叫摆落泉。摆落是壮语“走”或“出水口”，推理下来，那就是水从这里冒出来流出去的意思。旅游开发后，有人觉得应该给水库定个名，于是就把落换成了近音“龙”，成了摆龙湖。“红旗”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当时称之为“三面红旗”。不言而喻，红旗水库是大跃进时的产物。的确，红旗水库是1958年修建的中型水库。

1952年6月前大旱，烈日暴晒，土地干裂，春粮脱收。6月以后又突降暴雨，山洪暴发，庄稼被冲毁淹没，以至全县大范围饥荒。1957年又是暴雨连连，特，别是摆龙泉流域，洪魔肆虐，大春被水淌沙压，人民苦不堪言，之后又出现饿死人现象。于是，谣言四起：灾难都是从天而降。继而迷信横行，人们纷纷杀猪宰羊，祭天祭神祭地，以求消灾免祸。为解除人民疾苦，丘北县委县人民政府决定大力兴修水利。于是，前所未有，工程浩大的红旗水库蓄水、输水工程建设，便在“大跃进”的鼓号声中拉开了序幕。红旗水库设计标准一百年一遇，坝高30米，坝顶长260米，有效容量5370万立方，灌溉良田12万3千亩，占全县水稻面积的50％。配套沟渠99公里，有5个乡镇，25个村民委近20万群众受益，年产水1亿立方。水库具有防洪、发电、灌溉、供水和旅游功能。

如此工程，在那个年代，科学技术滞后，生产工具除了锄头箩筐就是木车石碾的年代，是何等的艰巨啊!然而，当时的政府、水利工作者，没有丝毫的含糊懈怠，决心像磐，信念如钢，意志若钻，倾全县之力，向落后的生产力挑战，向艰难险阻进攻，把困难踩在脚下。毅然调集了12000多人，以公社为单位，编为13个大队，61个中队，197个小队，625个小组。人们高唱着：“拿出革命干劲来，拿出革命干劲来，我们快马加鞭跑得飞快，赶上快咽气的英国老王牌。踢倒困难，排山倒海，咱要那工业农业大跃进，咱要那社会主义鲜花处处开!”1万多人的工地，千百面旗帜飘扬，不是千军万马，也胜于万马千军，不是排山倒海也胜过倒海排山，这是何等的阵容，何等的气势啊!

吃过晚饭，我们相约来到大坝上。大坝的斜坡大至45度，坡长100多米，坡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黄背草，草深过人，金灿灿的黄，其中那芦苇从黄背草里探出头来，伸着洁白如玉的小手，向过往的人频频摇摆致意。大坝坝顶之上，还有4尺高一尺五宽的水泥浇灌的围栏，坝内壁是石板镶嵌的斜坡，碧绿的湖水亲吻着大坝，大坝纹丝不动，安如泰山。站在这结实的大坝上，我们无不感叹，感叹建设者颇具预见性的智慧。百年一遇，已经五十年了，大坝依然雄风不减，英姿勃发。这得益于当时的工程技术人员和决策者高瞻远瞩。为了确保质量，他们千方百计，编写了七字歌，让所有的人唱得滚瓜烂熟。站在大坝上，微闭双眼，我们似乎还隐约听到那通俗易记的七字歌：

“草根树皮不上坝，土块不超鸡蛋大。顺序倒土摊平整，厚度不超二十五(厘米)。压紧夯实一十五、(厘米)，不干不湿舂墙土”在这歌声中，还伴随着高亢激昂的呼声：“红旗水库是枝花，灌溉农田需要它，天大困难吓不倒，愿献青春与年华!”

信仰和意志是通向成功走向光明的通道，就是这“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精神，让一切困难变成了五彩的光环。让梦想变成现实。高尔基说：“要使理想的宫殿变成现实的宫殿，必须通过埋头苦干、不声不响的劳动，一砖一瓦的去建造。”有谁想得到，面对这30米高，260米长的堤坝和蓄水5370万立方的水库，是用箩筐、木车、石碾，牛犁、人工刮板等简单的生产工具修筑起来的啊!当时，人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土法制造出了各类奇形怪状的工具，有如：木制的单轨和双轨自动滑土车、木轨双轮车、重3吨半14头牛拉10人掌控的大石碾、畜力木轨拉土车、铁轮拉土车、梯架式打夯机、10人打夯机、磨秋式打夯机和人力洒水车等等。这就是理想、信念和意志，是党和政府心系人民的感应，是人民群众创造力的具体体现，是“红旗”闪射出来的光辉。这光辉经过时间的洗礼，便成了哺乳生命的乳汁。不是吗?现在的摆龙湖不仅是近半个丘北县人民群众的生命之泉还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普者黑的母亲湖。20世纪90年代初，普者黑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开放成了一朵绚丽的旅游之花。

著名作家蒋子龙写道：来到普者黑“想捧水洗脸都不忍弄脏了湖水，于是坐在湖边看水洗尘。”张笑天写道：“普者黑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初识就会令你震撼，美得让你倒吸一口凉气。”王剑冰写道：“无风的时候看那湖，微澜不惊，似在长睡不醒。打鱼的船搅醒了这里，那里就又睡了。只有一场雨下来，这里那里地搔了，才能将它逗得发出笑声。”诗人舒婷感叹：“白天的普者黑是动感的，生猛的，目不暇接猝不及防的，让心狂跳不已；夜晚的普者黑是古典的，散淡的，画意诗情消魂蚀骨牵肠挂肚的，让你挥挥手要走了，还一步三回头地心醉。”这些大家们赞叹的是普者黑的美；普者黑的美，水是命脉，而普者黑湖水的源头却是摆龙湖。

2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们几位喜欢观日出的影友便就起了床，脸也忙不得洗就四脚四手的爬到那悬在半空中的岗亭顶上。岗亭是当时站岗的亭子，以前主要用于站岗，再后来便成了观景台了。观景台是用水泥浇灌成四根方形柱子，从湖里凌空而起，数丈高之后便浇灌成房子形状，再从岸上也是凌空架起一座桥，桥直与那小房子连接，人要爬到房子里，就得从岸上的楼梯上转上三道弯后才爬上桥，沿桥走30米就拐进了房子里了。这样，这观景台就像一台绑在长架上的摄像机，直接伸向湖里，当空睁着大眼睛，这眼睛以前是那样的雪亮，那样的爱憎分明，犹如孙大圣的火眼金睛，只要有那不轨的人在大坝上窥视，就会在眼睛里现出原形来。现在呢?那眼睛却是水汪汪的，还含情脉脉。独立的观景台，她却像一个苗条而美丽的壮家少女站在湖里沐浴，伸向她的桥和撑着桥的柱子像被湖水打湿了的裙子，少女正用纤纤的手展开裙摆在景中展示。我们沿着少女的裙子爬上去，再从她的腰间绕了半圈，之后又沿着她的肚皮往上攀爬，直爬到头顶。前面说的四脚四手爬，一点也不夸张，那小房子是两层，第一层有一道窄窄的楼梯，可上到顶的这一道便就是弯钢筋钉在墙壁上，手拉着弯钢筋，脚也踩着钢筋向上攀爬。

爬到顶上的时候，摆龙湖还没有醒，岛们还在打着鼾，湖水也还在黎明的微暗中做梦。不多时，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远山露出了轮廓。近处的树也逐渐的

蠕动起来。摆龙湖的正前方是东方，我们站在观景台上，正好左看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右看是湖。左边是30米的深沟，深沟沿山而去，沟底生长着无数参天大树，大树高矮参差不齐。天慢慢睁开了眼，这时地上起雾了。先是从沟底偷偷地摸上来，猫着腰悄悄地向湖里爬来。接着是站立起来往树上山上爬，明目张胆地往湖里涌。沟里的参天大树渐渐往下缩，原本矗立着的山也蹲了下来。不一会，大树被雾淹没了，山也伸着脖子喘气。雾洁白起来，像水洗过一样，还慢慢下落。转眼，山的脖子不再伸着，头部完整地露了出来，大树们的头发也隐约可见。这时，形态各异的山峰和山的脊梁、如凝固了的洁白柔软的雾以及树们的头发形成了一幅秀丽无比的水墨画。几分钟之后，雾不安分起来，像流水一样，争先恐后地往湖里涌来，这时的湖已经完全醒来。岛们早已梳洗完毕，正等候着看日出呢湖水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

雾哗哗地流进湖里，从离水面三丈多高的坝顶上涌进去。此时的湖水正以天为镜，尽情地欣赏着自己灿烂的脸蛋。白雾涌来的时候，也并没有惊动她孤芳自赏的情趣。白雾摔在湖面上，没有溅起水花，而是像一床洁白的大被子，缓缓地向湖面展开，遇到小岛的时候，小岛变成剪刀，唰唰地剪开，被剪开的雾魔术般围着小岛合拢，接着向岛上爬啊爬，不多时便把—个个小岛严严实实地盖住。阔大的湖转眼间变成了一汪云海，平整洁白如絮的云海。

天上先是现出了亮色，亮色慢慢扩展开来，接着有几许淡淡的像纱巾—样的云絮。深秋的云薄薄的，像丝丝绺绺的絮。一会儿，云絮上染上了曙色，再一会儿，曙色涂上了橙色，橙色慢慢亮丽起来。渐渐地一个金色的太阳从一群乳形的山峦背后一耸一耸地爬上来，不到两分钟，便整个的悬挂在山峦上空，像一块刚从钢炉里捞上来的大铜镜，铜水还在不停地滴呢!金灿灿的太阳光芒万丈。此时，大地有了灵气，万物苏醒了，一道道缤纷的七色光环被金色的光绳穿着从山峰上从树林间一串串洒落下来，犹如仙女下凡，之后在树林里在薄雾中轻歌曼舞。湖里像龙像狮像珍珠的小岛从白雾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观赏着这奇丽的景致。金灿灿的太阳，万道霞光，七彩光环，洁白柔软的雾和若隐若现形态各异的小岛构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我醉了惊呆了傻眼了，影友们也都醉了惊呆了傻眼了，睁着的眼睛闭不下来。相机也醉了惊呆了傻眼了，闭着的眼睛睁不起来。

太阳慢慢升高了，雾也渐渐散去，湖里的岛们也慢慢直起腰来。十几分钟后，湖水被白雾焐出了汗，脸上热气腾腾。此时，湖里又现奇观，一个湖水差一点没过天灵盖像蝌蚪一样的小岛倒映在清澈的湖水里，岛上高大的油松树也倒映在水里，水里的倒影与地面上一样清晰，远远看去特像一艘行驶中扬起风帆的船，前面的白龙岛犹如一条伸着舌头的鲨鱼，正准备着与帆船亲吻，后面的无名岛又像瞪着眼睛的巨龙，护送着帆船航行。湖尽头的大山隐约露出雄壮的身影，被阳光剪裁得百孔千疮的雾与天上的云手牵着手，嘴亲嘴。这又是一幅多么迷人的锦绣啊!

3

第三天早上，我们决定爬到摆龙湖尽头的那座最高的高山之巅，鸟瞰摆龙湖。水库管理所的谢书记知道我们想上山，自告奋勇为我们开路，并立即打电话让住在大山脚湖边上的一个管理员准备一把长把镰刀等着，他也扛上了一把把长五尺的镰刀。谢书记是开小汽艇的，他告诉我们说：“上山之前。先带你们游湖，在湖面上看野鸭、白鹭鸶、鸳鸯和水葫芦等鸟。

不一会，我们一行9人坐上了小汽艇。小汽艇咳嗽几声便箭一般射出。这时，小汽艇的头高高昂着，尾部稍稍沉下水里，汽艇的身体形成一个斜坡，我们坐在里面，却感觉不是在水面上，而是在空中飞翔，并且有像坐飞机一样斜上云霄的快感。扭头看时，两侧的水浪犹如春燕展开的羽翼。回过头来，汽艇尾部洁白如玉的水浪，像春燕剪刀一样的尾巴，特别的美丽动人。此时，我们又感觉不是坐在汽艇里，而是骑着一只美丽的燕子贴着湖水飞。耳边的风在呼呼地响，美丽的小岛排着队笑眯眯地向我们频频招手，顷刻间又落到了我们的后面。不过10分钟，谢书记说：“看啊，那岛上的树上!”我们不约而同举目看去，只见那临湖的高大挺拔的松树枝上结满了白色的果。谢书记说，那是鸟，白鹭鸶鸟。白鹭鸶见有汽艇开来，也不惊慌，只是举头看着。汽艇已经开到树下，也不见鸟飞，我们“哦嗬哦嗬”地吼，这才见鸟们慢吞吞地展开翅膀飞起来，数百只白鹭鸶鸟飞在空中，就像晴天里飘飞的雪花，蓝天、白云、雪花、翠岛、碧水，这是多么迷人的景象啊!白鹭鸶并没有飞远，在不到50米的对岸湖边就落下来了，落在草地上的白鹭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隆隆的汽艇声它们充耳不闻，只管尽情地在草地上嬉戏，跳闹，捉虫。

汽艇放慢了速度继续前行，绕着一个个长形且弯曲的和圆形像碧玉般的小岛转。水葫芦在镜样的湖面上戏耍，等汽艇激起的水波快荡到它们的屁股上的时候，才展翅在水面上飞跑。水葫芦展翅飞跑的时候，像一只出弓的箭，屁股后面出现的那条白色的细线，就是箭的骨脊。细线两侧荡起了美丽的波纹，波纹像孔雀油亮的羽毛，是箭的羽翼，而水葫芦本身则是箭头。谢书记告诉我们，如果划着柳叶小舟，坐在舟上伸手就可以抓到水葫芦了呢!如果常在湖上游，鸟们还会很友好地落在小船上和你对话呢!之后，我们还看到了山鸡、野鸭、鸳鸯等等，它们都在湖边上玩耍，成了摆龙湖一道亮丽的风景。

汽艇停了下来。湖面上静下来了，眼前又现出了奇观。湖岸上的山峰倒映在湖里，山峰缭绕着淡淡的雾，像薄薄的纱巾。倒映在湖里的山峰犹如一串穿连起来的葫芦，朦朦的，有着神秘的韵味。而湖里的一个小岛也倒映在湖里。小岛沐浴着朝辉，清晰明丽。大山山峰是虚的，小岛则是实的，明丽的，就是这一虚一实的重叠，显现出了奇特的美。看，小岛正居于一个高大山峰的小腹中。小岛略微蜷曲，十分像一个蜷缩在母体里的婴儿，岛上的树组合成小手和小腿。正好，两个修长的岛，从大山脚的湖面上延伸过来，如一双女人的美腿。或许，这就是摆龙湖作为母亲湖的象征吧。

4

看够了鸟，欣赏够了湖里的奇观，汽艇又启动了。不多时，我们在—个大山脚下停住了小汽艇。谢书记带着我们上了岸。上岸后走不到20米，一群狗狂吠起来，抬头看去，便见一幢小地瓦房。显然，地瓦房的男主人听见了狗叫，便提着一把长把砍刀从屋子里出来。主人40出头，个稍矮但壮实。谢书记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苗族同胞，摆龙湖的管理员，姓杨，叫杨志成。主人见是谢书记带来的人，便手忙脚乱地去拴狗。女人也随之提着板凳出来，笑眯眯地让我们坐，我们坐在门外。门外其实是一片凤凰树林。我们还没有坐定，女人便抬来了一竹篮雪莲果让我们削吃。

吃够了水果，喝足了水，我们开始登山。老杨扛着砍刀在前面开路，谢书记也扛着他的长弯刀紧随其后。我们要攀登的这个山高而陡还特别的险峻；从山脚到山顶至少有3公里。有的地方坡度不少于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