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时代:出版业该如何纪念五四
2009-06-15孟绍勇
孟绍勇
今年是五四运动90周年。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沧桑之后,中国社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这个倡导“文化消费”的时代,出版纪念五四,一方面要穿越历史的风尘,引导人们触摸五四真正的精神内核,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只有回到当下的社会语境,五四才能在人们的阅读中复活,并凸显出它本应有的意义。
无论是五四新文化运动,还是五四爱国民主运动,都不是孤立的历史事件,它们与晚清维新运动所提供的思想资源和文化资源息息相关。在先进的政治思想和科学文化知识传播的过程中,出版无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原富》、《法意》等西洋学术名著,林译小说,周氏兄弟合译的《域外小说集》等作品的出版,让中国知识界第一次看到了西方学术,文学的真实面目,传统的观念就此被打破,社会改良和变革的呼声也越发强烈。
之后的十余年中,围绕启蒙与救亡的主题,出版责无旁贷地承担了思想先锋的重任。一方面,《新青年》、《新潮》、《国民》、《每周评论》、《晨报》、《星期评论》、《少年中国》、《觉悟》、《建设》等一大批进步报刊集中出现,成为五四期间宣传“德先生”和“赛先生”的重要阵地,直接推动了五四运动的发生、发展,另一方面,先进的知识分子与进步的出版机构合作,不断推出足以影响一个时代的书籍。如在新文学领域,胡适的《尝试集》(1920)由东亚图书馆出版,郭沫若的《女神》(1921)、郁达夫的《沉沦》(1921)、闻一多的《红烛》(1923)由泰东书局出版,周作人的《自己的园地》(1923)由晨报社出版,冰心的《繁星》(1923)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此外,文学研究会出版了“文学研究会丛书”、“文学研究会创作丛书”、“文学周报丛书”,创造社出版了“创造丛书”,新文学的成果得以被及时总结和巩固。
五四的影响还在继续,出版界也会源源不断地推出与五四有关的书籍。但和上世纪建国后的多数时期不同,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确立,出版对于五四的关注也必然出现新的变化。概括起来,当下出版关注五四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四个方面:一是继续挖掘五四在中国现代史上的重要意义,探讨五四的丰富性和多侧面性,其目的在于丰富学术界对于五四的研究,真实地展示五四对于中国知识界的符号意义;二是发挥出版的文化传承功能,总结和研究五四倡导民主和科学的理念,古为今用,进而探讨从“赛先生”到“科教兴国”的可能性,并从中寻找可资借鉴的启示;三是承续五四的思想启蒙任务,在新的时期进一步发挥出版“开启民智”的巨大功能,进行新一轮的思想解放,为全面提高国民素质、民族文化振兴贡献力量;四是在文化消费时代,面对众多消费文化的冲击,倡导严肃的、纯正的民族文化,警惕和抵御文化游戏主义倾向,为民族进步确立全新的核心价值标尺。
应该说,这四个方面代表了今天出版关注五四的主要目的。尤其是后两个方面,对当下中国社会的发展显得尤为重要。中国是一个以农民为主的发展中国家,思想启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五四的思想启蒙仅仅是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任务,对于一个欲走向世界的大国来说,从五四一代思想启蒙的努力中吸取养分并提高全民族的素质,是出版的核心任务之一。而在当代文化格局中,警惕和抵御文化消费主义倾向,倡导纯正的民族文化,对出版而言不仅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以文学出版为例,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些出版社受市场风气的影响,开始推出一批以倡导大众文化为核心的作品,这些作品貌似贴近当下生活,尤其以描写灯红酒绿的城市青年人生活而被人关注,然而在当代中国,这些作品中反映的生活不仅不具有普遍性,更有夸大和戏谑化之嫌,在它们出版之初就受到了读者的质疑。更为严重的是,近几年在文化消费主义的冲击下,一些文学经典也遭遇了被解构的命运,“戏说”或者“新说”正在成为一种时髦的创作手段。
在理想主义被一代人无情放逐的时候,出版显然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要追问的是,到底出版在无处不在的市场面前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否从一开始出版就充当了某种思想倾向的导演?因此,出版纪念五四,要更多地着眼于当下的社会现实。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五四的精神依然弥足珍贵,但同时正越来越受到消费化倾向的威胁。出版只有自觉地提高警惕,才可能正确地面对自身的生存困境,并进而面对整个民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