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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灾对阵中国

2009-06-15

北京文学 2009年5期

朱 玉

一根直径1.2米的城市地下主水管突然爆裂,竟造成上万人吃水困难;数年前的一场大雪,曾使北京全城交通陷入从未有过的大瘫痪。地震,海啸,冰雪,非典……诸如此类的巨灾防不胜防。人可以在一生中躲开牢狱和审判,却不可能躲开随时可能降临的灾害。粮食安全、环境安全、网络安全、金融安全、水资源安全、能源安全,我们对此了解多少?灾难降临时,我们该如何应对?新华社记者、报告文学新锐作家朱玉以她超前的眼光和丰富的案例向我们展示了灾难来时的窘况,提出了“巨灾”这一严峻的社会公共性问题。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题记

中国的汉字,真是个奇妙而迷人的东西。

随便掷出一个偏旁,一个宝盖儿,用些字配来配去,就几乎能创造奇迹———它差不多能配出一般人穷尽一生追求的所有东西来!

比如,家,官,宝,富,宅,安、定……

翻脸一变,作为偏旁部首的宝盖儿,也可以把人一生不乐意见到的景象带来:

灾害,是不招人喜爱的两个中国字,谁都巴不得一辈子别见到这两个字。

但是,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在一生中不遇到任何灾害……

自从人类在丛林中直起腰来行走,灾害就如影随形般地伴随。然而我们,是否认识了这位与人类相识了上亿年的“朋友”?

以目前人类的智慧,我们消灭不了灾害;而以当下在地球上数以几十亿之众的规模,再大的灾害也不太可能立即灭绝人这个物种,在谁都灭不掉谁的状态下,我们是否适应了与它们在地球上相处?

我们,是否作好了准备,在天降巨灾时,与之对阵?

1.冰雪滑倒了中国

2007年年底,随便一股从哪里来的干风,就可能带走叶片上的最后一点水汽,点燃整个中国南方的森林。

中央气象台2007年12月3日17时发布了《森林火险气象等级警报》。 这个预告着森林干燥易燃的警报,几乎一网打尽了原本温婉潮湿的南部中国。

民政部开始讨论,准备为岭南的旱灾拨去救灾款项,消防车也为当地已无水可喝的百姓们送去了清水。

正在这时,它来了。

1月11日,雪花开始在久旱的湖北、湖南、安徽上空飘下,以上三地一夜降温10摄氏度。

这是一次最初以美的形式到来的巨大灾难。

被渴急了的土地和人们,被迟来的水分感动,共同欢呼:好啊,瑞雪兆丰年!

2008年1月25日凌晨,在火车站值勤的广州市公安局民警张俭,眼睛盯住了出站口。

怎么会一个出站的人也没有?

没有出站的,就没有进站的;火车得来一列,才能走一列,这是一个最浅显的道理。

铁路断了?

2003年11月,中国开始制定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

制定预案的过程中,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对正在制定预案的闪淳昌说:“老闪啊,你领着你们预案小组的同志去看看这个电影吧!”

闪淳昌,国务院应急管理专家组组长、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参事。

回良玉副总理指名让他们看的片子叫《后天》,是一部投资1.25亿美元的美国科幻大片,它力图展现和说明的是:如果温室效应和全球变暖的趋势继续发展下去,势必会引发全球范围内的重大灾难,这无疑有其十分现实的大背景。

在片中,冲天巨浪狂涌进美国纽约市,自由女神被淹没,繁华的街道沉没在汪洋之中,万吨巨轮竟被冲进楼宇之间。而转瞬间,气温骤降,浩瀚汪洋中的纽约城又变成冰封世界,茫茫冰原上,只留下自由女神的头像。

故事发生地———北纬35度。

北纬35度,这是一条横贯我国山东、河南、山西等省,横穿古老中国腹地的纬度线,也是与中国的诸多文明发源地几乎完全相交的一条线。

科幻片《后天》那样的灾难果然部分地发生了。

正当全国观众面对着自家电视屏幕上,那被暴风雪速冻的南方毛竹和透过冰雪还可见到的隐隐绿叶惊呼时,广州火车站几近崩溃。

京广铁路是中国最重要的大动脉之一,印象中,京广铁路只有在1975年8月的驻马店大水和1954年的大水中,才发生过大规模的中断。

25岁的女民警韩弘清楚地记得她走进广播车的时间,是1月26日上午8点。

春运开始后,她每天都要在8点之前上岗播音,广播车就停在广州火车站的中广场。

韩弘,一位漂亮白皙,纤巧的广州姑娘。

中午,同事把对讲机拿走了,拿走时,同事告诉韩弘,借用一下,马上就可以把对讲机送回来。

在现场广播的信息来源就是这部对讲机,除了韩弘的手机外,对讲机也是她接受上级指令的工具。

1月26日中午1点左右,正在车内播音的韩弘突然发现车站广场内人如潮涌,广播车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她的同事已经无法挤进人群送回对讲机。

人哪,全都是人!

韩弘完全被广播车前后左右暴怒的人群惊呆了!她看看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事后才知道,火车站站前广场聚集的人过多,大家都急切地想与外界联系,超载几百倍的网络也扛不住如此的重负,颓然倒下。

韩弘独自一人被困在了广播车里。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跟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了。

下午,火车站的广播室开始朗诵一封道歉信,说因为湖南地区降雪不能通车。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被困在广场中央,韩弘所在的唯一的警用广播车变为了人海中的一叶孤舟,她的广播成为现场嘈杂人声中最清晰的声音。

韩弘无法上厕所,因此,她也不敢喝水,可她不能停止广播。在火车站的广播停止后,她的声音就是现场代表官方的唯一声音。

广播车相对比较高,韩弘能看到挤在人群中的群众看不到的东西,因此,她就抬着头,盯着站前的大屏幕,把当时屏幕上凡是停运的车次信息,看到就播出来。

她的嗓子完全哑了。

来自北方的风雪也没有绕过广州。

这个南国都市,一年四季鲜花不败;急风冷雨,气温骤降到5摄氏度,在广州,这是一个能冻死人的温度。

挤在人群中,手机打不出去,听不到开往家乡火车的信息,淋着雨,身上带着食物的可以吃些,没有的,连挤出人群购买的可能都没有。

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人贴着人……

有人尖叫“我不走了,让我出去!”他们试图挤出人群。但周围的人寸步不挪,他们被挤得死死的,完全身不由己。尖叫者也放弃了挤出人群的努力。进了这个拥挤的人群,能摆布他们的,只有命运。

北方的铁路和公路都不通,机场的航站楼里塞了几万名暴躁的、上不了飞机的旅客。

人走不了,但越来越多准备回家的人还在从四面八方拥向广州火车站,人流越积越多……

韩弘不能让广播车没有声音。尽管她觉得害怕,觉得无助,也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但是,她仍然坚持着只有心理抚慰意义的广播:“我们是广州市公安局,人民警察将竭诚为您服务,在此提醒大家……”

韩弘无法让情绪越来越激动的人群上车,她只能尽量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旅客才不管什么中断不中断,他们只要回家!在应急的时候,人们的想法变得简单而直接,直接得甚至连弯都不拐:只要穿过这一排警察人墙,进入火车站就可以上火车,上了火车,就快到家了!

韩弘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米高的栏杆,都是用铁丝螺丝钉铆死在地上的,被那些激动的旅客整个拔了起来,人群就像洪水一样拥进广场!

直到夜里两点,韩弘的领导突然想起了那个独自一人呆在广播车里的小姑娘,他喊了几个武警,又叫了几个警察,一起去解救接近20小时没吃没喝没有上厕所,却一直不停在广播的韩弘。

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啊!

五六个精悍过人的小伙子,一起用力,想分开人流挤到广播车前,竟是那么的困难!广播车近在咫尺,却好像是天涯!

在距离广播车的最后一段,小伙子们拼尽了全力,用半个小时,挤过了五六米的路程。

他们给韩弘带来了一顿饭,还有任务:要带这个姑娘去上厕所。

韩弘打开了车门,凌空扑在同事的身上,两个男警察把她举在肩头,武警在前面开路,“武装保卫”已经脚不点地的韩弘去上厕所。

广州火车站站前广场,是一个与它的重要地理位置极不匹配的小广场,只有区区2.7万平方米。即使是警方立即封路扩大候车面积,也只有3万平方米。最后,为候车扩大的交通管制范围达到4.3平方公里,狭小的区域犹如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砰然爆裂。

一小时后,韩弘又被抬回广播车。

11个昼夜,韩弘一直在这个几平方米的广播车上工作。

事态平稳后,韩弘与一群民警坐在一起,他们的总结会开成了集体流泪会,灾难之后,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广州火车站的突发危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们依然只做一个内容的噩梦。

“人,太多的人!”

“放不出去的人,怎么放也放不完!”

“人群堵得我上不来气!”

2.几乎崩溃的广州火车站

在热腾腾的农历新年到来之际,中国同时迎来了冷飕飕的巨灾。

巨灾,因为春运庞大的人流,被放大。

面对着巨灾,我们挥舞着一根牙签仓促上阵了。

从韩弘走不出广播车的那天,广州市公安局就往广州火车站地区增加警力,两三天内,广州及周边地区的90%以上的警力,甚至于周边驻扎的1700多名武警官兵、5800多名广州军区现役军人、3000多名预备役民兵,都驰援那片小小的地区。

广州市公安局,调动了12000多名警力,调空了户籍警及与之有关狱警、法警,调动了退休人员、机关干部和平时坐办公室的女民警,已经到了无警可调的地步。

为保证后勤供应,广州市公安局每天为无法从火车站撤下的民警和部队送饭,十天时间,仅盒饭,送上去16万多份。

为此,广州市公安局流花分局食堂煮烂了三个锅,每天下锅600多公斤大米,买空了周围各超市的八宝粥、方便面和面包。

但是,最为难的是送餐。

警察都站在人群最稠密的地方,送餐车和保温箱要到达那里,难上加难。就是千辛万苦地送到了,送餐者往往连保温箱都不敢打开!

在广州的冷雨里,保温箱一揭开,饭香瞬间四溢,周围,可都是又冷又饿的人!上万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个可能盛着热食的箱子!

为人们发放一些热饭菜不就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广州市也组织了饭菜和雨具发放,但是,杯水车薪。人太多,人的密度也太高了,很多核心区,过不去。而且在那种极度拥挤的状况下,稍有不慎,就可能马上招致难以想象的后果。无数双手可能伸过来,前面的想多拿两盒,后面的要往前挤,人群拥挤最不可预计的场面———踩踏,会立即出现!

广场上有69个摄像头,覆盖了整个广场和它周边的路面。从摄像头上可以看到并估算出:广州火车站周边地区,人流顶峰是26万多人,所有的环路上都站满了人。这个密度相当于一平方米站了十几个人,这是最密集,也是最危险的聚集人群!在世界上,每年一度的麦加朝圣,堪称人群密度之最,但也没有超过广州火车站。

所以,送饭的民警只敢拿出几盒饭,给带着孩子的旅客。中国人在灾难到来时,也保持着最低限的善良,没有人会抢夺给儿童的饭菜,也无人会对这样的选择提出异议。

京广线,中国的最大铁路动脉,怎么会说断就断呢?

从2008年1月10日到1月29日下午,中央气象台一共发出11次暴雪警报,其中9次橙色警报,2次红色警报。

第一次发布橙色警报是11日晨。在警报发出之后,中国南方整个交通、电力等系统,在暴雪到来之际表现得措手不及。

只是在湿润的雨季里过冬的南中国从来没有经历过强度如此之大、范围如此之广、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的暴雪天气,人们除了想到往身上加些衣服之外,根本没有想过作其他准备。

扛住了1月11日的第一次雨雪,忍过了1月18日的第二场暴雪,湖南地区纤细的电缆,终于经受不住25日到来的第三场雪,电力线路系统的脆弱性在雨雪中暴露殆尽,只能承受直径1.5厘米冰柱的电线,被风雪和冻雨裹成了直径达十几厘米的冰坨子!

冻雨,指雨滴与地面或地物、飞机等物相碰而即刻结冰的雨,落在表面温度低于冰点的电线上后,会马上在电线外围结成晶莹透明的冰层,此后就会逐渐凝结成一条条冰柱;电线结冰后,遇冷收缩,加上冰柱重量的影响,就会绷断,甚至将成排的电线杆拉倒,使电信和输电中断。

只能承受低度和中度冰雪灾害的设施和设备,在几乎见不到雪的南方,赶上了连续四次大面积的寒潮叠加。终于,电线被沉重的冰柱坠断了,电塔也不堪重负,在中国最要紧的,也是最需要温暖和有序的春节前轰然倒下,湖南地区的电网,断掉了。

京广线是中国较早实行电气化改造的线路之一,2001年,全长2300公里的京广铁路电气化改造全线贯通。

电气化铁路,是要靠电来运行的!电网的破坏,直接导致了京广铁路的瘫痪。

天灾造成广州铁路局40多列旅客列车临时停靠沿线小站,4万旅客滞留途中。广州火车站当日共有79列北上以及57列南下的旅客列车,无法发车。

1月25日8时38分,中国气象局副局长许小峰签署重大气象灾害预警应急预案三级应急响应命令,中国气象局重大气象灾害预警应急预案三级应急响应正式启动。

等到这场灾难结束后,人们才反应过来,这个应急响应,启动得太晚,启动的级别太小。

那一天,正是中国农历腊月十八。按照以往过年返乡的习惯,这一天已进入了春运高峰,超大量的人流,准备上路回家过年了。

即将到来的年,在寒冷中召唤着人心。

所以,每年春节前,中国的铁路、航空、公路、水运都要进行吃力的大搬运,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人群大迁徙。在中国农历新年的前后40天左右的时间里,会有20多亿人次在中国国内流动,这个数量约占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仅广州,每个春运期间发送的人数,就是澳大利亚全国的人数。

流动的方向只有一个———家。

四次寒潮叠加,电网中断,铁路中断,南方众多机场因为积雪过厚,飞机停航。公路,因为地面头几天就盖上了厚厚的冰层,早已中断。

千万斤的重量,都压在了广州火车站这一根针上。这个聚集着数十万人的露天候车站,冷雨、饥寒与疲惫使人们的体力渐渐透支,人群之中不断出现告急的旅客。现场值勤的民警一次次冲入人潮,将需要救助的妇女和儿童从人海中抢出。

怎么能不晕倒?

晕厥的人们中,最多的一个,在广场上站了整整12天!

人群过于稠密,警察也有挤不进去的时候,一个新的办法被发明出来,一个个晕过去的人被从人群头顶上方传递出来,一个个儿童也陆续从人群中被传送出来,放在有警察看管的“临时幼儿园”中。孩子们最大也才10岁,有的连话还不会说,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传出来时还在呼呼大睡,全然不知自己刚从危险中脱身而出。

外圈的人们,用各种办法抢救传递出来的人,最后发现,又冷又饿而晕倒的人,最有用的是———姜汤!

一碗红糖姜汤下肚,一般的人,半个小时后,就可以缓过来。

挤在人群中不能动弹,有人问大小便该如何解决?

警察们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不回答。

再问,有的女警察捂着脸哭出声来。

带头的男警察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似的:有什么办法?忍不住了,就尿在裤子里。

警察尚可以换班,不能换班的候车人群呢?

广州市环卫局事后提供的数据,广州火车站露天地区,每天扫出垃圾110吨,每天清理粪便100吨……

那等于,在火车站前候车的人,当众……

……是的。

人,失去了最后的脸面和尊严!在无法招架、更是没有准备的巨大灾难面前。

3.无硝烟的战争

直到这时,真正看透这场灾难的人,并不多。

吴沙,广州市公安局局长。

他是最早看穿这次灾难的人之一,虽然,他没有正确称呼灾难的大名———巨灾。但是,吴沙准确地把握了灾难的另一个侧面:这是一场战争。

部队有一位首长告诉吴沙,部队有个预案这样写道:在战争状态下,铁路、公路、民航全都不通,大量人群聚集,所有的人都不明真相,出现骚动。

广州火车站出现的情况,跟部队的预案一模一样。而且,这不是一场小型战争。

最初的灾难迹象,出现在武汉。

经过连日持续低温,武昌一根直径1.2米的地下主水管突然爆裂,造成附近上万人吃水困难。

这一天是腊月初八,很多武汉人没有安稳地吃上腊八粥。

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武汉的温度是那种或冷或热,都要跳着向上摸高向下探底的,有些极端还有点烈性的气候。

因此,武汉冻裂的水管旁边长长的冰凌,并没有引起别的地方太大的警惕。

对着卫星云图上那罩着三湘大地的浓重云彩,湖南省气象台在3天内连发了8次预警,预警的级别,从蓝色提高到黄色,进而橙色,最后,气象预报上标志着最极端天气情况的红色警报,在湖南首先拉响。

气象灾害预警信号的级别,依据气象灾害可能造成的危害程度、紧急程度和发展态势一般划分为四级,四级为一般,三级为较重,二级达到严重的程度,一级则是特别严重,依次用蓝色、黄色、橙色和红色表示。

贵州省连续拉响几次红色警报。

新华社贵州分社副社长赵鹏,从北京调去贵阳工作。分社为他租的房在贵阳市的一面山坡上,有一天早晨,赵鹏一出家门,差点滑倒在已冻得像镜面似的坡地上,他吃了一惊,贵阳向来是下雨就当成过冬的,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怎么会像北京一样,路面结冰呢?

贵州从12日便已开始出现23年来罕见的雪凝天气。由于道路结冰严重,9条高速公路全线封闭,近万名旅客滞留。过路的火车受阻,停在龙里县火车站。过往的旅客无衣无食,但是,车组竟无人与当地政府联系,最后,大怒的乘客砸碎玻璃窗和车门,跳车出去寻找食物……

湖南岳阳城区一些楼房的屋檐上出现了长达两米多的冰挂;也是在湖南,百万人口之巨的郴州全城断电。当地政府想起了北方司机在冰雪道路上行驶的诀窍:防滑链,副市长满城去找,却只找到一条!

铁路因断电而断行,反过来,交通瘫痪又导致电煤运输无路可走,能源供应在全国全面告急。

1月30日,部分北上列车恢复通车。通车放行的消息传出之后,在短短1天时间内,广州站广场前的旅客人数猛增到近40万人。此时,任何一根新压上来的稻草,都有可能让这头早已超出极限负荷的骆驼轰然倒地。加上13个临时安置点的人群,广州火车站聚集人群已达50万之巨。

这是一场淮海战役的规模。吴沙面临的是,参加淮海战役的总人数,聚集到了只可以立锥的地块上。

广州火车站的灾难,以人群聚集的方式出现。它既是2008年初南方冰雪灾害带来的次生灾害之一,也是世界灾难史上少见的一页。

45岁的许元金准备乘坐的是1月26日晚上广州开往郑州的火车,为了能早点进站,他和家人当天中午就乘坐公交车赶到了广州站。

许元金家是河南周口的,他订了4张票,准备与弟弟、女儿和外甥女一起,踏上返乡的旅途。许元金把打工所得的3万元钱都塞进了行李包,因为这是他往年带钱回家最安全的办法,这是他与儿子女儿在广东打工一年的血汗钱。

乘坐的公交车距离车站还有一公里的距离就寸步难行,此时的许元金发现,广州火车站的站牌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长这么大的许元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呀!黑压压一片,全部都是人!许元金他们四个慢慢往前步行,看见天上有个直升飞机嗡嗡在动。许元金冲口而出:哎呀,我的天呐,广州怎么出这么大的事呀!

爸爸嘱咐女儿:“你千万拉住我的胳膊,无论怎么挤,你不要撒手!一撒手就把你挤丢了,找不到了!”

挤在人群之中,人与人是贴在一起的,许元金的后背几乎可以感觉到后面人的心跳。许元金个子高些,可以抬头看到火车站在哪里,个子小的女孩子,会被人流淹没在一群后背里,踮着脚也看不到方向,连拥挤的目的地———广州火车站都看不到在什么地方。若往前挪动,许元金完全用不着迈步,来自身后一股大力就推着他,飘着往前走。

1月26日,吴沙将2008年广州春运安全保卫指挥部,前移到了距离车站广场一公里远的监控中心,应对这场冰雪巨灾带来的次生灾害———前所未有的公共安全危机。

女儿哭了,不行了,我受不了啦!

许元金说,受不了也不行。他艰难地回头望望四周,你想回也回不去了,只有往前冲,往前挤了。

1月27日凌晨,许元金距离广州站还有800米。

从中午到午夜,许元金带着女儿只向前挪动了200多米,他们在饥寒与无助中煎熬,支撑他们的是看上去越来越近的站牌和回家过年的强烈渴望。

吴沙提议,必须把广场分成不同的区域进行控制,把现有的人群分割开,用警察和部队进行分割穿插。否则,如果人群聚在一起,处于无序的状态,那么前面出现问题,后面一拥而上 像决堤的水一样,势必出现严重的问题。

现场的公安民警与武警官兵用身体组成了人墙,对人群进行了分区控制,不断奔涌的人浪涌过来又退回去,一浪强过一浪。人流与人墙的撞击犹如惊涛拍岸。

1月30日,许元金距离广州站200米。

部分北上列车开始恢复通行,已经苦苦等待了几个昼夜的滞留群众,终于等来了他们最期待的那个消息。

韩弘第一次收到可以进站的信息,感觉特别激动,她马上就播出去,告诉人群:北京重庆几个方向的旅客可以进站了。

韩弘听到了广场上的群众巨大的欢呼声。

她播完第一遍以后,哽咽着,停了一下,才开始播第二遍。

1月31日,许元金距离车站50米。

其实,当时的铁路只有极少线路部分恢复,但是,火车恢复通行的消息一传出,原本打消了回家念头的旅客转身又奔向火车站。

1月31日,是广州火车站最可怕的一天。

“放人!放人!”

相对于聚集在广场之上的千军万马,广州站的每个进站口都无异于一条独木小桥,放行开始之后,现场滞留的人群以百川灌河之势一起涌向了入口,这片原本静止的人海骤然之间波浪滔天。

放行之前,警察会用喇叭冲着人群广播,请大家把孩子抱在怀里,把行李举在肩上,一旦行李掉下来,坚决不能低头去捡拾。

每一个放行口都是呈喇叭筒形状,旅客越走路越宽,警察挎在一起,走在最前排,控制整个人流。

在每一个入口,警察们形成的“人墙闸门”,通过不断的“开合”,控制人流前进的速度,同时对跌倒在人流中的群众展开“抢抬式”救援。

为什么呢?开了闸口,让旅客放开腿跑不就成了?

不行。

连着站了几天几夜,人的腿脚都僵硬了,必须有几十米的缓冲,让旅客慢慢走,把筋骨活动开。

经常可以听到人群中传来的破口大骂。排得好好的队,为什么不从排头开始放,要突然从队尾放?为什么不直线放人冲进去,要让人绕着房子排成S形?

一切都为了缓冲。那是一股早已蓄势待发的洪流,组织者必须让它减弱,甚至分流,才能减少队伍最前方的冲击力。

就是这样,每一次开闸放人之后,都有没膝深的鞋子和箱子扔在闸口处;每一次放人,都有几十个警察专门等在闸口的地方,几个警察站在制高点盯着人流是否有人摔倒,准备从地上“捞人”。

每次放人,在闸口都有十几个人被冲,或者被绊倒在地。

只要倒下一个人,后面的人流冲过来,在众人脚下,这个人必死无疑。

放人进站,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鬼门关。

监控室里的指挥员全部站起来了,声嘶力竭地在那里叫:“封住!”

因为在现场的监控中,可以看见人群中有人倒下,这时必须马上封住闸口,必须马上把倒下的人扶起来。

又一次人流进站的过程中,一个旅客为捡回被挤脱手的行李箱,反向冲入人流,导致周围多名旅客被后面汹涌的人潮挤倒在地。几名民警迅速冲进人流,竭尽全力顶住人潮的冲撞。另一个警察爬上铁马,对着后面的人群狂吼“停!停……”其他民警迅速横向汇合包抄。

闸门终于再次关闭,留下一地鞋、包、箱子和一群浑身大汗的警察、特警和武警。

经常处理突发事件的武警某师,表现得很有经验,他们居然在紧急驰援前,想到带上了很多的鞋子!这些鞋子帮了很多旅客大忙,让他们不至于光着脚走完回家前的最后旅程。

许元金前面走着一个女人,被人流冲倒了。

他拼命喊警察:快救命啊!

冲上来两个警察,把那个女人拉起来了。

许元金一只手护着女儿,一只手拉着行李,行李掉下来了。

一年的辛苦钱,全在这个行李中放着呢!

“警察,快!我的行李!”

许元金终于带着自己的行李和女儿,挤上了回家的火车。

完全没有了检票和对号制度,卧铺车厢的每个铺位上,都成了坐席,满满当当地坐着喜悦的人。

甚至,上车的旅客完全不管这列火车终点去哪儿,只要去自己要去的省份,或者自己家的方向就可以了。

2月5日,沉默了几天的火车站播音室开始放萨克斯风吹的《回家》。

韩弘听到这个声音,马上停下来,打开广播车的门到外面看,广场真的空了。

吴沙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哭了。

他后怕……吴沙以为,可能会失去上百名警察和几百名百姓的生命,才能平息这场灾难。

广州火车站,以一名乘客死亡的代价,度过了春运的高峰。

4.巨灾留下的作业

其实,在1月中旬,这场给中国带来1500多亿损失的巨灾,已经凶相毕露。

暴雪先是直奔湖北,先拿中国腹地的武汉小试牛刀。

然后,第二次暴风雪又自西而东,直奔长江中下游地区。一路奔袭,切断电力,让许多中西部村镇与外界失去联系,甚至出现无米下锅的危险。

第三次……

第四次……

中国气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湖北、湖南遭受的冰雪灾害为百年一遇。湖南省电线覆冰厚度达到30~60毫米;江西持续出现59年以来最严重的低温雨雪天气;贵州有49个县市持续冻雨日数突破历史纪录;安徽持续降雪24天,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长的一年;江淮地区出现30到50厘米厚的暴雪。

冰雪灾害的影响人群,已超过1亿,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之漫长、影响面如此巨大的灾害过程。

雪灾,也被称为白灾,经常发生在牧区和北方地区。可是,自然界玩了个乾坤大挪移,灾害变了个区域错位的戏法,这次冰雪偏偏发生在没有应对经验的南方,这些地区的老百姓,有的甚至连棉衣都没有!

冰雪灾害的复杂程度超过了1998年的抗洪和一般性的自然灾害,它束缚了救灾的机动能力。抗洪能调动百万大军,而现在飞机不能起飞前去救援———最重灾区的机场停止了运转,连国务院总理的救灾飞机起飞时,都不知道可以降落的机场在哪儿。

春节前,广州火车站两周内累计聚集超过两百万旅客带来的压力,给广州当地带来的压力,可以与几年前”非典”的压力相提并论。

虽然广州火车站在春运时从未让当地放心过,但,现有的应急方案制定于1998年,这个方案是以6万人滞留为前提,而在2008年春节广州火车站最高峰时,滞留旅客数已经将近预案人的10倍!

这个预案已经被证实,它远远落后于社会发展。

一些部门,反应总是比冰雪来得晚一步。

继1月25日启动三级响应后,1月27日,中国气象局启动二级响应。但,重大气象灾害预警应急的一级响应,始终没有启动。而国家救灾的应急响应,虽然实际上已到了最高级别,也在名义上只启动到二级。

直到京珠高速公路和京广铁路中断,及广州火车站出现山呼海啸般的人流,才初步唤醒了人们对巨灾严重程度的认识。

巨灾,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字眼!

中国,一向是世界上自然灾害危害最大的国家。这片辽阔的国土,每年要承受无数或大或小的自然灾害侵扰。

然而,无论是对于哪一个国家,巨灾,都会让其不寒而栗。它让我们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

巨灾,这个词,最初是由拥有30个成员国的世界经合组织在2003年提出来的,其内涵是指某一灾害发生后,发生地已无力控制灾害造成的破坏,必须借助外部力量才能处置。

我们可以按照字面来理解它:巨大的灾难。

中国1976年的唐山地震,1998年的特大洪水,2003年的SARS……

印尼高达9.0级的地震引发的海啸,使得印度洋两岸损失惨重,罹难者近30万人。早些年智利的震群型地震,震波竟从太平洋的东海岸驱使海洋发生海啸,在太平洋西边的日本,把停靠在码头上的邮轮打上陆地……

巨灾是大自然的发威,也是人类与大自然间,相谐之中的对峙和决斗。

2004年2月22日,英国《观察家报》以“五角大楼告诉布什:气候变化将摧毁我们”为题目,披露了美国国防部给布什政府提供的一份“秘密”报告———《气候突变的情景及其对美国国家安全的意义》。

这份报告震惊了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报告警告说:今后20年全球气候变化对人类构成的威胁要胜过恐怖主义。届时,因气候变暖、全球海平面升高,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和资源将锐减,并因此引发大规模的骚乱、冲突甚至核战争,成百上千万人将在战争和自然灾害中死亡。

“秘密”报告还称:20年后人类的头号威胁不是恐怖主义;气候变暖将导致地球陷入无政府状态;气候变暖将摧毁“我们”。

这份报告对21世纪前期全球气候的变化作了骇人听闻的“预言”:

亚洲和北美洲的年平均温度下降达5华氏度(2.8摄氏度),北欧下降6华氏度(3.3摄氏度)……在欧洲和北美洲东部人口密集的农业产区和水资源供给地区,干旱将持续几十年。冬季暴风雪和大风增强,西欧和太平洋北部将遭受更强烈的大风天气。

报告称,2010年的中国,降水分布将发生“南北颠倒”,“南涝北旱”的降水分布型,到时可能变成“北涝南旱”的降水分布型。

报告对6年后中国气候的可能变化也作了描述:

季风降水可靠性的降低将对中国产生重大影响。中国南部地区在2010年前后将发生持续10年的特大干旱。中国北方将水患不断,南方一片干旱。夏季风可以为中国带来降水,但也会引起负面效应,如洪水可使水土流失更加严重。由于水汽蒸发冷却作用的降低,会引起寒冬延长,夏季高温增加。

报告被披露以后,引起了各界的广泛关注。

以色列《国土报》发表评论说,这份报告的两个颇具影响力的因素将最终改变人们谈论全球变暖问题时的态度:一个是这份报告首次把气候变化与地缘政治稳定联系起来;另一个则是这份报告背后的赞助者的非同寻常的身份———美国五角大楼。

尽管可能有言过其实的地方,这个报告还是引起了中国国内气象学家们的高度重视,因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过,气候变化,关系到国家安全。

在中国国内,与这两者有干系的工作,无人涉及。

在现在的国家防御体系愈发立体和空间、愈发虚拟后,肉眼可及的疆土,已经不能代表一个国家所有的领土安全。传统的国家安全概念已从一般意义上的国防军事安全,上升为更广泛的国土安全、粮食安全、环境安全、网络安全、金融安全、水资源安全和能源安全等。

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极端天气气候事件呈现增多增强和更加异常趋势,50年一遇的灾害也许10年20年就会出现一次,一些地方从未发生过的灾害也可能会在当地出现。

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人口的日益增长,受灾害影响的人口总数和经济总量都会大大增加,灾害敏感区域和脆弱行业也越来越多,任何一个国家防御气象灾害、特别是防御极端气象灾害的压力也将越来越大。

事实上,在中国踏冰卧雪的同时,世界多个国家也同样遭受了灾害:伊朗、阿富汗,持续降雪并造成雪灾;伊拉克下了100年以来的第一场雪。

1月19~31日,地中海中部的中东国家也遭受了大雪,造成以色列航班停飞,冻死数十人。美国东部、西部也遭受暴雪袭击。1月31日到2月1日,美国东部很多机场因为暴雪、冻雨和雨夹雪暂停开放。

看到美国这份秘密报告后,中国气象局国家气候中心罗勇研究员当即撰文写道:

“在防止气候变化不利影响的应变能力方面急需引起我们的重视。虽然报告中对于气候突变潜在影响的描述过于耸人听闻,但也给我们一个启示:万一类似的气候突变真的发生了,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怎样做?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加以应付。与去年发生的‘非典和今年发生的禽流感一样,气候突变的发生及其影响虽然可能性很小,却具有很强的破坏力。我们应未雨绸缪,加强对气候突变应变能力的建设,把它纳入到国家的紧急应变体系中加以考虑。”

言犹在耳。在这几年中,中国应对气候突变的能力,是否因为这份报告和罗勇研究员的切中时弊而改进呢?

在中国冰雪灾害后的6月25日,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推出一份名为《2030年前全球气候变化对国家安全的影响》的保密报告,代表美国16个国家级情报机构,对世界未来的气候变化可能对美国安全之影响作出国家情报评估。

这份报告认为,世界上无一国家能够避免气候变化所带来的影响,但不同国家应对的能力却有天壤之别。

气候变化直指国家存在之本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大面积的冰雪天气,就可以引起半个中国电力、交通等瘫痪,我们放开胆子设想一下,假如,在如此的气候条件下,外敌又乘机入侵……

去翻翻历史书吧,历史曾经向我们推荐过多少这样的案例,每一个案例都是以成千上万人的鲜血写成的!

包括气象灾害在内的巨灾,其打击对象,不仅仅针对人的生命财产和社会的公共设施,国家安全亦是其精确打击的目标!

可是,在巨灾来临之时,即使见惯了自然灾害的我们,竟显得那么的笨拙和无措!

行驶在京珠高速公路湖南段的2.7万辆车滞留,8万多人处境艰难。完全瘫痪的京珠高速公路变成蔓延数百公里的“停车场”。有些乘客被困几天都没吃东西。

在京珠高速公路山高坡险的粤北段几十公里路段,救灾人员救援时,从临近县城的山脚救起,而需要救助的,也是最寒冷饥饿的,恰恰是在山顶堵着的车辆和人员。

当一些地方出现电网中断,客运受阻时,南方各省正忙着省级政府换届。原本联系合作不多的各省,在冰雪中真正成了独立王国,不,孤立王国,或孤军作战,或者,坐等中央政府协调。

中国百姓的灾难意识,在这次冰雪中也受到了诘问。

如此极端的天气,还有不少人固执地选择出行,而遇到危险受困时,却缺乏自救和互救能力。

部分司机在京珠高速公路上,南下车辆强占北行车道,让刚刚破冰疏通后的高速公路,阻塞达10公里。

还有,哪怕是夜里起来清扫一下房顶,房顶就不会被雪压塌;哪怕是用绳子缠绕一下水管,水管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冻裂……

真正要应对冰雪考验的,是刚建立几年的中国应急机制。

《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于2007年8月出台,11月1日正式实施。当初,突发事件应对法制定的一个背景,是2003年突发的“非典”。

那是一场多么奇特的巨大灾难!

就在那次灾难之前,中国的医务界很多人还乐观地认为,中国今后只需要面对慢性病的威胁,传染性疾病对中国人民的危害,已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结果怎么样?甚至连我们的医院,天天与疾病打交道的地方,都没有防病的概念。

位于北京西直门的卫生部,恰好与非典在北京的传播点之一———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门对门。卫生部与人民医院在地面上隔一条三步就可以跨过的马路,而在地下共用一个食堂。人民医院的大夫护士们,午间有时连白大褂都不换,就直接到卫生部地下的食堂吃饭。

非典到来时,依然如此。

在非典中,作为重灾区,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共有90多人罹患非典,其中,两人不幸死亡。全医院员工病人被整体隔离21天后,才得以与外界自由往来。

侥幸的是,卫生部的办公人员虽说与他们日日共饭,却幸运地逃过了这场劫难。

连想都不敢想,中国最高的卫生行政管理机构,如果在一场大规模的传染病中,不幸有众多人感染,导致领导机构瘫痪,甚至被整体隔离,该是什么样的情景!

解除隔离后,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院长吕厚山接受了央视“面对面”记者的采访。

吕厚山,骨科专家出身。他巧妙地闪躲了主持人犀利的头几问。甚至,利用央视的高收视率,为自己医院的名牌科室做起广告来。

在解释非典在人民医院内传播的原因时,吕厚山的一句“因为我们不是传染病院,我们也没有传染科,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轻飘飘地滑了过去。

央视的记者并没有医学报道的背景,没有追问下去。

但只要对医院有一点常识的,就可以问出这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作为一个三甲医院,虽然没有传染科,但控制院内感染,是考察医院管理的最重要指标之一。造成如此大范围的传播,你们医院的管理水平,是怎么样的呢?

就在非典过后的2003年11月10日,北京一个初冬的夜晚,国务院领导把闪淳昌请到了办公室,整整谈了一个半小时。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国务院领导同志对他说,从今天起,你把所有工作都放下,到中南海来,协助我,制定中国政府应对突发事件的白皮书。

这就是后来国家突发公共事件的总体应急预案。

中国虽然经常应对灾难,但是,以往的灾难过去,痛楚的一页也就翻过去了。

唯有非典,让中国政府突然醒悟:中国,不仅要拼命搞经济建设,而且,要为可能到来的灾难,特别是随时可能迎头痛击我们的巨大灾难作准备!

巨灾,是中华民族未来发展的最狡猾,也是最狰狞的敌人之一!

5.痛未定而思痛

这个日子和33年前的那个酷热的日子一样,足以让中国人疼痛几辈子。

2008.5.12,汶川。

如果时光能倒流,所有的中国人都会用尽全力,把踉踉跄跄地已经走远的时间,拉住它的衣襟,扯着它的手,扳转它的肩膀,恳求它,哪怕是低声下气地,好言好语地,把它拽回来,让它停在那个时刻前的一分钟……

太奢侈了吗?

我们要求的太多了吗?

那,15秒钟。

15秒钟,够我们呼唤那时还在屋里、哪怕是在楼上的人们跑出来的了,够把还在教室里捧着书本的孩子们带出来了。

孩子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可能会哄笑,会不听话,也不信,他们哪能相信自己的学校和家乡会在瞬间变成一堆瓦砾呢?

那,让我们当一时的恶人吧!

踹,也要把孩子们踹出去……

痛未定而思痛,痛何如哉!

那天的14点28分,北京。

民政部正在召开会议,突然间地一震,天花板上的灯也在晃。

对灾难颇有应对经验的民政部官员,立即打电话询问。几分钟后,知道震中在都江堰附近,有7.6级。

不得了了,都江堰都有7.6级,成都会怎么样?

官员们马上跑到楼上报告正在开会的部长,部长听出了分量,立即中止会议,要求马上组建工作组去灾区。

就在当天上午,民政部召开2008年第一次部务会议。部长李学举主持会议,研究部法制办提交的《自然灾害救助条例(草案送审稿)》。条例草案上午刚刚获得通过。

15时40分,国家救灾进入一级响应。

5月12日22时15分,国务院将响应等级提升为二级。

当天,四川方面就提出要5万顶帐篷、10万床棉衣被赈灾使用。

如果是在平时,5万顶帐篷是个非常大胆的数字,因为中国一年全年的赈灾也就用5万顶帐篷。

民政部的部长们度量了灾情说,5万顶帐篷不够,给四川10万顶,同时,给它20万床棉衣被。

进一步的指示来了,帐篷有多少调多少!

当天下午,民政部就开始组织帐篷的调运。

中国目前的物资储备主要分为三类:救灾物资储备、国家物资储备以及其他物资储备。起主要作用的是前两者。

建立中央救灾物资储备制度源于10年前的一场地震。1998年1月10日,河北张北发生地震,在救灾过程中救灾物资缺乏统一规划的弊端暴露突出。为此,当时的中央领导专门批示,要求建立中央救灾物资储备制度。

帐篷成为唯一的中央救灾储备物资,正是源于1998年7月民政部、财政部发出的《关于建立中央级救灾物资储备制度的通知》。

这个通知表示,为提高灾害紧急救助能力,保证灾民救济工作的顺利进行,促进灾区社会的稳定,中央和地方以及经常发生自然灾害的地区都要储备一定的救灾物资。

此前,出现灾害采取的是临时采购救济性的办法。

也就是从这个通知开始,确定帐篷为唯一的中央救灾储备物资。其中沈阳、天津、郑州、武汉、长沙、广州、成都、西安被确定为首批8个代储点,分别负责东北、华北、华中、华南、西南、西北各个区域。此后几年,广州被南宁所代替,增加了哈尔滨和合肥两个城市,代储点达到10个。

帐篷分为单帐篷和棉帐篷。

一般情况下,中央库存的帐篷维持在20万顶左右,15万顶单的,5万顶棉的。

如果帐篷由于损耗、使用等原因数量不足,就向财政部申请经费。每年财政部、民政部用于中央救灾物资储备的预算大概在两亿元左右。

哪里想到,相对于汶川地震来说,这个数字依然太小!

5月12日,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师范大学常务副校长史培军正在北京的中央党校上课。

3分钟后,史培军就知道了这次地震的大致情况,因为他所在班刚好有同学是山东省地震局的局长,通过国家地震局了解了一些情况。

下午下课后,史培军赶紧跑回设在北师大的环境演变与自然灾害教育部重点实验室,输入震中“汶川”的信息。

在自己实验室完备的数据库里,中国所有的县在近百年内遭遇的自然灾害全部存在其中,史培军他们花了20年时间才完成这些研究。

“汶川”这个县名多数人并不知晓,但搞地理与灾害研究的对它所处的“川滇地震带”太熟悉了。这个地震带也被称为“西南地震带”,包括四川和云南的强地震带区域。

数天后,史培军临危受命,在国家汶川地震专家委员会中担任副主任。

史培军在数据库中输入“汶川”信息后,开始了解这次地震有可能影响的地区。

5月12日20点,美国国家地质调查局(USGS)就在网站上公布了模拟的汶川地震烈度图,美国同行的迅速反应,为大洋此岸的中国科学家分析与研究提供了特别宝贵的资料。

看到灾区地震模拟图,史培军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次地震不是那种以震中为圆心、不断往外画等距离圆圈的扩散方式,它是一个断裂带地震!

史培军从这张模拟图上看到的断裂带,南北长200公里,东西宽不到50公里,从映秀到北川县城这一线是断裂带的中心地带。

到5月13日凌晨2点,这次地震的基本数据被分析出来。拿到实验室数据,史培军感到,这次地震导致的灾害看来远远超过以往的经验。

焦急的史培军早上8点就带着研究数据,冲进了民政部,找救灾救济司司长王振耀,他们俩在处理中国近年来各种大灾害的时候,总是搭档指挥,已经是老朋友了。

史培军对王振耀说:“这次是条形地震带,没有百十万顶帐篷不行!”

史培军提出一个当时听起来是非常惊人的数字:死亡人数可能达到5~10万人!

简直是吓死人的概念!

1998年,发生在中国的特大洪水是一次典型的巨灾,而死亡不到2000人,汶川地震能死5万多人?

史培军还掷过来几个数字:严重受灾面积有15万平方公里;受这次地震影响的人口,在四川省境内就达到2000万人!

后来看去,史培军教授的估计还偏保守了,在受地震影响的人群中,有超过1000万人是灾民!

上千万的灾民,需要多少顶帐篷?

几乎成为规律,凡震后必有大雨,流离失所、失魂落魄的灾民站在雨地里,让他们能避雨的帐篷,和能果腹的洁净水及食物,是第一需要!

震后约半个小时,绵阳民政局局长杨学辉派人核查了局里的现有库存,与赈灾相关的,只有棉被200多床、帐篷不到200顶。在上百万人受灾、400余万人需要转移的绵阳,这个数字几近于无。

绵阳之所以只有如此之少的储备的原因是,考虑现在市场体系发达,发生灾难时再进行大规模采购也能够应对。

谁会料到,在巨灾之时,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灾情,也不允许灾民站在暴雨里,民政人员慢条斯理去买救灾物资!

如此的调调,在上级的民政部门也可以听到。

土耳其一年储备救灾帐篷50万顶,有的民政干部竟讥笑人家的储备,认为这个储备量过于宽松。

看出来了吧?面对大灾,我们多么地缺乏经验,又多么地缺乏常识!

四川全省,中央储备库内的帐篷,在地震发生后的48小时内,几乎全部掏空。

中国红十字会在四川的仓库,也在第二天全部清空。

中国红十字会紧急向国际求援,国际红十字会又紧急向各国发出呼吁,各国捐赠的、国际救援史上空前的10万顶质量优异的帐篷,被空运到了中国。

以往的储备数字是因为既往的经验而得的。

2007年,全国因为各种自然灾害倒塌房屋185万间,并且分布在不同的地区和时间,并没有同时到来,因此中央救灾储备足以应对。

但是汶川大地震倒塌了400万间房屋,最为根本的救灾物资之一———中央救灾储备物资,成为熊熊燃烧的火堆面前的一杯水,根本没有能力应对。

我们是作了灾难到来的准备,但是,忽略的是,巨大灾难以排山倒海之势,突然到达的准备。

年初的冰雪灾害到来时,民政部就发现了中央救灾储备现存的弱点:物资过少,品种不是单一,而是唯一———只有帐篷。

真正的大灾来临了,民政部发现,冰雪灾害不太需要帐篷,救灾需要棉衣棉被。

南方许多城市的棉衣棉被被一购而空,民政部一口气往灾区发放了1189万件棉衣被。

棉衣被有了,民政部发现,在南方电网、交通、通信不起作用的时候,灾区需要大量的照明设备,需要了解外界信息的收音机!

在日常生活中已被很多人忽略的收音机,成了在冰雪灾区极受欢迎的救灾物资!

到了汶川地震,救灾车辆被拦住,最受欢迎的是消毒剂!

自中央救灾物资储备制度建立以来,就不断有意见提出,中央储备救灾物资不应该只停留在帐篷,棉衣、棉被、救灾设备、消毒剂等救灾中必须用到的物资,也应该有一部分储备。

2007年底,民政部部长李学举在全国民政工作会议上指出,新的一年,要丰富储备物资的品种。

就在冰雪灾害后的4月份,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发出通知:“为进一步加强救灾物资储备工作,提高应对重大自然灾害的物资保障能力,我司决定编制《自然灾害应急救助物资生产商名录》,将具有良好资信的应急救灾生活物资供应商编入名录,为各级民政等救灾部门应急物资采购提供依据和参考。”

这一份长长的应急救灾物资名单包括:炊具、餐具、大米、面粉、食用油、蔬菜、食盐、饼干、方便面、奶粉、食糖、瓶装水、净水剂、净水器、棉服、棉鞋、雨衣、雨鞋、防护服、防护面罩、防护手套、口罩、救生衣、手电、干电池、发电机、应急灯、蜡烛、防水灯、打火机(火柴)、灭火器、对讲机、扩音器(喇叭)、简易厕所(移动、固定)、卫生纸、清洁用品、铁丝、绳索、铁锹、钉子、塑料布、编织袋、帐篷、棉被、毛毯、毛巾被和蚊帐等。

这个名单刚刚发出,还没有来得及招标,又一次巨灾到来了!

5月22日,国家主席胡锦涛亲赴浙江,督战帐篷生产。

5月24日,温家宝对中外记者谈到目前抗震救灾工作面临的挑战———最主要的仍是帐篷缺乏。中国政府已要求能够生产帐篷的工厂,每天生产和向灾区运输3万顶帐篷。

汶川地震,救灾共消耗帐篷150万顶以上。

汶川地震后的几天,民政部部长李学举说:“在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从民政部自身来讲,我们缺乏必要的思想准备,也缺乏必要的物质准备。”

明哉此言!

6.来得太晚了

缺乏的,又岂止是帐篷!

美国国家地质调查局国家地震信息中心的戴维•沃德博士告诉采访他的中国记者,这家中心在汶川地震发生后30分54秒,即得到一份烈度分布图,但这个版本没有包括断裂方向和长度信息;汶川地震发生后2小时15分,其烈度分布图上已经标出了断裂方向和长度。

震后5小时,史培军已可以在美国国家地质调查局网站上查到公布的中国汶川地震烈度图。

地震时,正是中国的下午,美国的夜间。地震波也是先传到中国周边地区,然后再传到世界其他国家。

事后,美国科学家的勤奋和专业,让中国相关人员万分感慨。

美国国家地质调查局最初拿出的汶川地震烈度图,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简单粗陋的图,只能对汶川地震的地面破坏看出个大概,但它的用处太大了。

地震,能量大小用震级表示,地面破坏力则用烈度来区分。地震烈度分布图应属于向社会免费公开的政府信息,直接影响着地震发生后的应急救援的部署。

只有这张烈度图可以说明,地震时哪些地方烈度最大,破坏最严重,最需要救援。烈度图到手,就是不懂地震的人,都知道救援力量应该发向何方。

业内人称之为“烈度速报”。

此次汶川地震是一个条状的断裂带,早期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震中汶川县,可是这条地震带呈“中间窄、两头粗”的哑铃状。哑铃的一头是汶川县映秀镇,另一头就是北川县城。偏北边的断裂带出现了“拧麻花”的状况,北川县城就是这个“拧麻花”的所在地。

逆冲走滑性的地震断层,在北川出现了强烈的扭转,北川县城,它承受的力最大。

这次地震虽然震中是汶川映秀,但它并不是以映秀为中心向外发散地震波的。实际上是以北川为中心,东到青川,西至汶川,南部沿着龙门山脉到都江堰,这些地方成为重灾区。

北川是汶川地震的宏观震中!

这个偏僻的县城必然出现大问题!

因为没有烈度图,当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正确判断,以为既然震中在汶川,那么汶川县城就应该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大批救援力量积压在都江堰,准备突进汶川。此时,距绵阳市仅有几十公里的北川,道路虽说被落石掩盖,但也不是绝无突进的可能。

救援,素来有“白金十分钟”、“黄金半小时”之称,通过这次地震,极多的人知道了在灾难来临时,黄金72小时的救援概念。在废墟中,无水无食,生存超过72小时的,完全是一个生命奇迹。

宝贵的救援力量,在最初,被浪费了。

6月13日,清华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程洁通过电子邮件向中国地震局提出政府信息公开申请,要求其公开“5•12”汶川地震前后,震中及其方圆300公里的地震烈度信息。

这是中国学者首次就汶川地震的专业技术信息提出政务信息公开的申请。2008年5月1日,中国国务院制定的《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才正式施行。

地震发生一百多天之后,8月29日,中国地震局在其官方网站正式公布了此次地震的烈度分布图。

这张来得太晚的烈度图,只能对地震造成损失的评估起到作用,完全无助于当初的救援……

即使它细致和精准。

我们设想,如果,中国地震局在地震后的第一时间,先拿出个大概的烈度图,供救援部队救人;然后,再细细地描绘,从容地拿出第二张图,以备灾后损失评估?

2007年,“十五”建设项目《中国数字强震动台网》四川部分的建设也宣告完成,其中布设在龙门山断裂带及其周围地区的有60多个台站。

中国地震局不是没有迅速拿出地震烈度图的能力的!

汶川地震中,还有一张十分需要而面世较迟的图。

“大家都关注汶川的灾情。但到现在我们还出不了一幅图。”

5月12日汶川地震后,温家宝总理即飞赴灾区,飞机上工作的照片显示,手里拿的还是地图,不是遥感出的现势图。中科院院士、现任中科院遥感应用研究所所长李小文,于5月13日在他的博客上发文感叹:

“我们搞遥感的,真是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就算地震殉国算了。”

震后遥感地理信息的提供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前期提供灾前历史地理信息;中期提供用于灾后紧急救援的地理现状图;以及后期提供次生灾害监测、灾后评估和重建的地理信息。

从遥感图上,可以判断山体崩塌与滑坡,桥梁、公路的受损情况。

5月14日,航空和航天遥感已经到位,图像被连夜送抵国土资源部,结果显示,北川、汶川两县县城及周边灾情严重,后期隐患重大。10万立方米体量的山体崩塌与滑坡19处;公路桥梁受损38处,损毁里程5390米;崩塌滑坡体堵塞北川县城周边湔江7处,至少还有6处50~100万方体量具有隐患的滑坡体,如果发生余震或强降雨,可能形成新的灾害。

图件和判读结果迅即送达政治局,15日晚送达位于都江堰市的前方指挥部。

遥感在汶川地震中立了功。

但是,这个功立得迟了一点。

如果,5月12日下午遥感飞机就起飞,连夜出图。前方指挥部在13日一早就可以判定公路暂时打不通,可以更早决策空降、空投,及步兵徒步急进,争取到宝贵的救援时间……

遥感及时发挥作用,24小时是能够争取的。

为了让人知道,搞“遥感”的自己是做什么研究的,李小文经常讲起他和3个出租司机的故事,给大家作科普。

第一个司机问:“遥感?是不是造我摇的这个换挡的杆?”

第二个司机说:“遥感,是摇笔杆吧?”

第三个司机贴谱:“就是卫星云图吧?”

实际上,卫星云图,就是跟一般人关系最密切的遥感技术。说白了,遥感就是从飞机上或者卫星上,远远地给地球照相,得到数据后,用计算机分析。

航拍除了要考虑到天气情况,还要申请到空域后才能起飞。一次,淮河发大水时,中科院遥感所仅申请空域就用了10天。

这个生于四川自贡,长于成都的科学家极为痛楚地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骂骂解气是可以的,还得总结教训,这次是血的教训:早24小时,能多救出多少人啊!”

一身本事,却眼望家乡受灾,有力使不上的李小文,“顿顿都要喝点酒,一天一斤二锅头”的性情科学家,在那几天中,是如何用酒浇灭自己的极度痛苦的?

几年前,十来位搞遥感的院士,就曾联名建议要在国家层面协调全国的遥感,这样遇到国家出现急事、大事,指挥渠道可以十分通畅。

石沉大海,现在还是各部门各自为战。

新中国成立已经60年,在60年中,科技力量,甚至是可以用于救灾的科技力量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目前我们需要的是一套在灾难中把乱拳变成合力的手法和机制,这样,才不至于在同一条战壕中各干各的!

5月13日下午两点,卫生部首批赴汶川的医疗队集结完毕,准备出发。

这支由骨科、神经外科、普通外科、胸外科、小儿外科专业为主的9家医院的53名医护人员组成的第一支国家医疗队,本身出发时间已在震后的24小时后。

医疗队辗转到了成都之后,来接机的人先是跑到了另一个机场,然后,又恍然大悟般地发现,医疗队原来是带着随身医疗物资的,而且医疗救援物资还不少呢,15吨!

接机的人回去,调动运送物资的车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大雨中,医疗队的专家们凌晨到达了安县———离北川县最近的县,准备接收伤员,结果发现,伤员的绝大部分被送到绵阳了,专家们在距离最近的地方,反而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医疗队掉头向后方的绵阳市撤去。

等到一切安顿好,可以开始医疗工作时,已是5月14日中午之后,此时距地震发生,已有近48个小时。

绵阳市卫生部门的指挥能力遭到了批评。作为一个临近最前沿的卫生行政机关,居然不知道哪里有伤员,哪里最需要什么样的专家!

这,简直让人愤怒!

协调,这个词在中国如此多见,几乎成为办事效率和人际润滑的必有名词,但在大难临头之际,这个本意是让各方面配合得当的词,会不会是效率低下的代名词和遮羞布?

随着众多医疗队到达灾难现场,每天专门与各类灾难打交道的医疗部门和医务工作者,对真正灾难的陌生,真实地凸现了出来。

很多人还是本着坐在大医院中,你挂号我看病的概念,完全不熟悉灾难医学的体系,贸然穿着一身白大褂和一双旅游鞋,仓促上阵。

地震灾区,特产就是废墟。废墟上盛产乱七八糟的钢筋、碎玻璃和铁钉,我们穿着软底的旅游鞋,还有穿着高跟鞋的大夫护士们,还没怎么工作,脚已经被扎了,自己一瘸一拐地来打破伤风疫苗,最后,还要派两个人把他们送出灾区。

带了呼吸机和心电图机,没有带发电机。

外科医生携带了手术器械,到了灾区才发现,没有消毒蒸锅,所有的器械只能一次性使用。

在绵阳,医疗队员们住的帐篷有些不防水。一下大雨,住在里面,就像泡在水里———那样的帐篷,只适合在晴空丽日下,到农家乐游玩钓鱼使用,哪里能上得了灾区?

大部分紧急赶赴灾区的卫生人员从未参加过野外和灾难现场的工作生活演练,到了灾区才开始学习搭帐篷。

很多医务工作者根本不掌握灾难事故急救中最为关键的检伤分类技术,更不知道用灾难救援中国际通行的红绿黄黑“伤票”,标志伤员伤病严重程度,谁喊声大就先往后方医院送谁。

相反,倒是一些平时医疗水平并不特别高,以矿难救援为特点的队伍,出发时带着行军锅、发电机,带粮带油,甚至带简易手术床,到了现场安营扎寨,迅速发挥了医疗救援的作用。

部队首屈一指的著名大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在灾后抱怨,我们几百名医护人员上去,在都江堰根本没有人保障生活,是我们中的一个人靠个人关系,才让一群人没有挨饿,吃上了一点方便面。

听者目瞪口呆。

谁救援谁?

谁保障谁?

作为最应该有战斗准备的部队医院,野战救护的经验应该是最为丰富的,难道说,你们连自身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作任何准备,赤手空拳就上了灾区?

灾区之所以是灾区,其特点就是它失去了基本的设施,也没有基本的保障能力。如果救援人员不能保障自己生活的话,那纯粹是给灾区添麻烦去了,这样的救援人员和灾民又有什么两样?

国际救援界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那就是救援人员必须带够自己一周以上的水和粮食,不能给当地增加负担。

中国国际救援队医疗队员们也许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

到汶川地震为止,他们已经参加了国内外10次地震救援活动。

他们所依托的武警总医院有4间库房,队员们的个人背囊都在那里。背囊里要求有洗好消毒好的衣服和水壶、手电、剪刀等。

容易过期不好保存的物资被记在一张纸上,纸上列着,地震来了带什么药,水灾来了带什么药,把这张纸放进箱子,需要时照着单子到药房拿药,既提高效率也不会遗漏。

平时,这是一批每年都要接受救援培训的队员。训练分很多方面的内容,每名队员要掌握基本技能和专业技能。基本技能包括野外生存、寻找水源、通信联系等。专业技能包括急救技术、止血、包扎、固定、搬运病人、心肺复苏等。此外,还得掌握专科技术,如脑外科、骨科、急诊科、麻醉科等……

在灾难中,我们要的是能钻到废墟里,在遇难者堆中打着手电,为生存者输液的医护人员,他们,才适合真正面对灾难。

7.一个农村中学的防灾准备

海恩法则是飞机涡轮机的发明者德国人帕布斯•海恩提出的一个在航空界关于飞行安全的法则。海恩法则指出: 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

当然,这种联系不仅仅表现在飞行领域,在其他领域也同样发生着潜作用。

按照海恩法则分析,当一件重大事故发生后,在处理事故本身的同时,还要及时对同类问题的“事故征兆”和“事故苗头”进行排查处理,以防止类似问题的重复发生,及时解决再次发生重大事故的隐患,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

海恩法则强调两点:一是事故的发生是量的积累的结果;二是再好的技术,再完美的规章,在实际操作层面,也无法取代人自身的素质和责任心。

叶志平永远笑眯眯的,在2300多人的安县桑枣中学,是一位最不为学生惧怕的老师。

学校的每一架显微镜,叶志平都认识。没事的时候,他就跑到保管设备的地方,一架架显微镜,挨个儿摩挲。其中有一架显微镜,是叶志平的最爱。每次来,必要认真看看。他嘱咐保管显微镜的老师:“把它给我保管好,千万不能弄坏!”

桑枣中学的大部分家当,是叶志平像麻雀筑窝一样,一根根稻草衔来的。

1978年,叶志平师范学校毕业后,到了桑枣中学,那时,他还是个没成家的小伙子。

他教过语文、外语,还教过音乐。

那时,桑枣中学还是个只有三四百学生的学校。

1983年,一直在破平房中上课的学校,终于有了一点点拨款,学校咬紧牙关,盖了一栋1700平方米的教学楼,一共花了不到17万元,每平方米造价不到100元———这是桑枣中学的第一栋教学楼。

那个时候,中国西部的农村学校,还有大批在破庙里上课,能有楼房就不错了,建楼的质量完全谈不上。

由于经费不足,这栋被称为实验教学楼的楼房,没有能力找正规建筑公司,有点钱就找个施工队施工;钱断了,就断工;再有钱,再换个施工队,断断续续,这栋楼盖了两年多。

叶志平是眼看着那栋楼盖起来的,楼的底细,他最知道。当时的安县建委也了解,他们不愿意为这栋楼验收。楼盖好,没有人愿意搬到新楼里去,老师学生,谁都不愿意搬。原因很简单,每个人都担心出事,它的建筑质量粗糙得没法提。

四川的学校,都是外廊式的建筑,就是楼道在外面。但是,走道的砖栏杆,都是晃晃悠悠的。

教室里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装修。但是,总得四白落地吧?这栋楼可好,墙上都是底灰,连面白墙都没有。教室里的灯泡规格也不统一,千差万别。

叶志平是学校的骨干教师,骨干应该起带头作用,他只好带头搬进去上课。

年级组长,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1995年,叶志平当上了校长。

上任后,叶志平在全校大会上说,要做、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加固危楼。

他过人的管理能力开始显现了出来。

学校教学质量开始飞速进步,学校的规模迅速从四五百人,扩大到了800人。1996年,纯初中的桑枣中学第一次在中考中,在全安县名列第一,从此,再没有当过第二。

叶志平开始盯住了那栋始终让他不放心的楼。

这栋楼结构很奇怪。一栋教学楼后面还附带着一栋厕所楼,两栋楼像连体婴儿般,每层都通过楼道连在一起。

叶志平绕到教学楼后面看,一看吓一跳,后面的厕所楼都歪歪斜斜的了,而且,厕所楼露在明面上的钢筋,早已锈得不成样子。眼看着,厕所楼要塌,而且,明显地将连累站在前面,同样体格欠佳的教学楼。

叶志平一挥手,“拆!”

拆了,学生怎么上厕所?

叶志平说,先拆再说。

1996年暑假,叶志平让人拆了厕所楼。向县教育局要了1.2万元,在教学楼外重建一处厕所。

顶楼的学生要跑出来上厕所,有些麻烦,但是,总比在那种随时可能倒的厕所楼里安全吧?

有一道“莲叶难题”曾流传于法国。

这道难题提到,莲叶浮于水面之上,其面积每天增加一倍。倘若莲叶把整个水池覆盖起来,在池中生息的鱼类等生物就都将窒息死亡。假定莲叶在第30天覆盖整个池面,导致池中所有的生命都将灭绝的可怕后果,试问莲叶覆盖一半池面是第几天?

正确答案是:第29天,即莲叶覆盖整个池面的前一天。

“莲叶难题”之所以难,在于人们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即莲叶覆盖半个池面用了29天,那么剩下的半个池面再被覆盖,恐怕还要费些时日。

其实,可怕的事情在第二天就要降临。

在危险一步步趋向严重的漫长过程中,不大容易引起人们的警觉,然而,它有一个可怕的加速度,当那个“极其悲惨的结局”即将到来,或者已经到来之际,再动手应付,为时晚矣。

叶志平并不指望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学校中全是学生,个个都是家长的心肝宝贝,出了事,他怕跟家长没有办法交代。

后来他说,如果那时我不知道,情有可原;如果我知道却不排危,这不是昧良心吗?

叶志平想过,干脆拆掉那座可能惹麻烦的楼,重建!但是,对于一个农村初中,重建一栋楼,要花100万元,那简直是天价!

1998年,叶志平发现楼的楼板缝中填的不是水泥,而是水泥纸袋、破布条、烂竹片和草绳,从楼板缝里可以直视下面的班级。他气坏了,找正规建筑公司,重新浇注楼板,老老实实地灌注了混凝土。

楼道的栏杆也到了必须要修的程度,30多米长的砖栏杆,一个瘦小的女老师,轻松地就能把它从垂直推成向外倾斜,偏离原中心45度角。

一次意外坚定了他整修栏杆的决心。那天,几位学生在三楼栏杆处聊天。一个男生背靠栏杆,谈笑间往后一仰,身体便飞了出来。吓得楼下的叶志平一身冷汗,奔过去张开双臂等着接人。不料学生一扑腾,掉进了二楼楼道。

所幸孩子皮实,爬起来拍拍灰,啥事也没有。

叶志平又去向县教育局要钱。

教育局的领导其实对桑枣中学非常关爱,无奈,教育局的维修经费太少,全安县一年只有17万元,安县可是有300多个小学,几十所中学啊。

所以叶志平的钱不可能一次要到位,他只能一点一点要,要到一点,修一点,维修工期一拖就是几年

走进教育局长的办公室,局长假装唬起脸,“你又来找我要钱!”

叶志平赔笑:“哪能啊,我是专门来找您汇报工作的。”

“汇报什么工作?”

“学校楼房的栏杆真不行了……”

“这还不是来找我要钱?拿去,5万!”

1999年,叶志平又花钱,将沉重的砖栏杆拆掉,换上轻巧美观结实的钢管栏杆。接着,他又对这栋楼动了大手术,将整栋楼的22根承重柱子,按正规的要求,从37厘米直径的三七柱,重新灌水泥,加粗为50厘米以上的五零柱,他动手测量,每根柱子直径加粗了15厘米。

别人数落他,叶志平不听。只有他心里清楚,原来所谓的三七柱,是假柱子,根本不是混凝土的,是砖搭成的。

1996年至2004年寒暑假,学校从没停止过修修补补、敲敲打打,不是修教室、宿舍、操场,就是改造食堂、道路、排水沟。

老师们有意见。

谁不缺钱啊,一栋十几万盖的楼,光维修花了43万!有那么多钱,发点奖金给老师们花不好?

当时,校长叶志平每个月也只挣300多元。

桑枣中学整天是个工地,有的老师话带讥讽:“咱们干脆办个建筑公司得了!”

叶志平对老师可是会黑脸,他说:“乱讲!”

教学楼光维修施工三年,叶志平监工三年。混凝土施工多是半夜灌注,一到半夜,叶志平就像夜游神一样,戴上安全帽,穿着雨靴,跑到工地去,看着工人灌注,工人不睡,他也不睡。

学校施工其实雇了监理,他说,我是监理的监理。

三年,叶志平学会了看施工图。

给学校干活的施工队,全部在县监察室监督下竞标、中标。给叶志平送礼的一律不给面子;想跟他耍滑头的,全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叶志平说,给我一两条烟,我可能会拿上抽了,给我钱,竞标资格马上取消。

他开玩笑,我的“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这个钱上。

叶志平任校长以来,总共盖起4栋楼。每栋楼修建时,他经常在工地上转悠。见他总是乐呵呵的,施工队就会做些小动作。

有一次,叶志平发现沙子含泥量太重,立即让公司来人解决。大中午,叶志平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小时,他们也没来人。叶志平火了,立即拉闸停电,不让他们干了。

实际上,叶志平的思维和很多人的思维,都是从“万一”出发的。叶志平会想:万一出事呢?我怎么交代!

很多人会想:哪里会那么巧!那么多人呢,怎么会轮到我头上?万一不出事呢?花那么多钱,人家怎么说我?

两个万一,用词一样,但结果谬以千里。

我们天天讲责任,但许多时候,一些人往往在纸上写责任,在嘴上讲责任,在会上喊责任,而不能把责任落到实处。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汶川地震,成为这栋被维修后危楼的检验员!

桑枣中学所在地,距离北川县城车程36公里,直线距离只有20多公里。汶川地震,安县灾情严重超过都江堰市,位居极重灾区之列。桑枣镇所在位置,为九烈度到十烈度之间,破坏力相当于七级以上的地震。

那座让叶志平修了又修的实验教学楼,粗粗的承重柱被震断了两根,但是,没有塌。

建筑范式与桑枣中学相同的一些学校,因为外置的沉重的砖栏杆,地震时倒下来砸死学生的,不是一两例。桑枣中学因为早早地拆除了砖栏杆,没有发生这样的悲剧。

桑枣中学的几座楼上,都布满了X形的、地震带来的剪力裂纹,有的楼掉了一角,或者楼梯间垮掉了,楼上掉下的砖块遍地都是,却没有彻底倒塌。

地震时,那座修了又修的楼,上面坐着桑枣中学马上要参加中考的,全安县最优秀的700多名学生和他们的老师。

叶志平最喜欢的那些显微镜,整个柜子翻倒在地,一架显微镜都没有幸免,全都砸烂了。

还有那些崭新的电脑,电脑室被震波掀了房顶子,连摔带震后的大雨浇入,几乎一台都没有保留下来。

桑枣中学师生无一伤亡。

一位调进桑枣中学不久的男老师震后捂着脸大哭:“我在这所学校工作,实在太幸福了!”

他以前的学校,地震中坍塌了。

8.预案的反思

预案是干什么的?从事救援工作的一位专家解释什么叫预案时说,人员,被培训后,再加上装备,把训练好的应急程序写在纸上,叫做预案。

预案,是为了用的。但是,各式各样漂亮的预案,哪一个是实用的?有多大的比例不是为了“演出”给领导看的?

原任民政部救灾司司长的王振耀,经常外出参加一些学校减灾的演习活动。学生们像演戏一样,在领导面前穿梭而过。

王振耀是个实在人,下到场地里就问学生,“知道火灾来了怎么跑吗?”

学生摇头:“不知道。”

“那知道该往哪儿跑吗?”

学生依然摇头。

王振耀叹气啊,这样的演习有什么用!

曾在美国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王振耀举例,咱们的消防演习是上来给人讲灭火器原理,美国的消防演习是由消防队员带着,告诉大家着火时怎么用湿毛巾捂着嘴爬出火场,也手把手告诉孩子们,灭火器怎么打开,再怎么向火苗喷去……

当王振耀上小学的儿子回到家,向父母演示如何在火场逃生时,王振耀太感慨了!中国的防灾教育,中国人的防灾意识,差距决不是一星半点!

国家不是没有要求。根据国家减灾委与教育部、民政部联合下发的《关于加强学校减灾工作的若干意见》,“十一五”末,全国学校减灾应急预案制定率达到100%;建立有关部门与学校的信息共享机制,建立预警预报信息通报制度;建立健全学校减灾信息采集报告制度,全国100%的学校设有灾情信息员;将减灾知识纳入学校教育内容,采取学校课程教育、远程教育等多种形式,使学校减灾知识普及率达到70%,灾害高风险区学校减灾知识普及率达到90%以上。

可是,所有的预案,如果不够实用,那又有什么用途呢?

绵阳下属的北川、安县几个县,都是汶川地震的极重灾区。市卫生局的人说,非典之后,按照上级要求,他们也准备了各类应急预案。地震发生后发现,这些预案大都对困难估计不足,根本没想到通信、交通同时中断,根本没有想到大批伤员一下子涌到医院,而医院又受到破坏该怎么办。

所以灾难真正来临,“该乱还是乱”。

在地震中,桑枣中学的预案,和它早于地震开展的演习,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有人说,无一伤亡的桑枣中学是偶然幸运,但偶然的幸运,都有它必然的原因。

地震那天,叶志平与总务主任,去绵阳买粮食。平时,学校只买2吨,只有那天,因为粮价不稳,叶志平说,买5吨吧———冥冥中竟为大灾储存了足够多的粮食。粮食装车,到最后一袋子时,大地震来了。

叶志平站不住,与总务主任面对面抱着,边上的一个女同志,膝盖跪地,手撑着地,被震出去老远。

第一波地震过后,叶志平连那最后一袋子米都不要了,开车就往学校跑。越往桑枣镇走,叶志平越害怕,房子塌得越来越多,到了安县县城附近,叶志平发现地面裂了个长达几公里的大口子,裂隙周围,房子几乎无一幸免。

电话完全打不通。

总务主任一路唠叨,完了,那栋楼肯定完蛋了。叶志平一直不说话,但是听了总务主任那句话,气得回头骂:“你个乌鸦嘴!”

桑枣中学门前是一条小街,小街每周末会被来接学生的家长和车辆堵塞。地震后,它又一次堵塞了,被垮塌的房子堵住了。

叶志平跑!他胖,挺着个将军肚,一路呼哧带喘地向学校跑!

远远看到学校了,别的校领导在门口迎叶志平:“学生没事,老师没事!”

叶志平说:“一个都没事?”

老师回答:“一个都没事!”

叶志平说:”各年级再点一遍!”

叶志平冲进学校,看到学生们都站在操场上,被围在里圈,老师们站在外圈。

老师们再次报告:“2000多个孩子都在,一个都没有伤。”

这回,叶志平腿软得站不住了,他手把着操场的标杆,想挪腿,却挪不动,嘴里只是来回重复一句话:“好,干得好!”

55岁的男人,眼泪落了下来。

他一把一把地,在脸上抓着泪水:“晚上发啤酒,一个老师一瓶。”

一位地震时碰巧在操场上的老师下意识计时,全校师生跑到操场站好,用时1分36秒。

孩子们在操场上站定的同时,楼顶的防盗网被震得凌空而降,砖头瓦块散落一地。

孩子们是在两次地震波之间,按照平时演习的方式跑下来的。事后,有人用敬仰的目光望着叶志平,“您真有先见之明,头几年就预见到会地震。”

叶志平哭笑不得,我哪里有那么能掐会算?谁会想到有地震?我是按照消防演习的!

桑枣中学是一个场地非常狭窄的学校,很挤。两千多个孩子,根本不能一起下课,更要分时吃饭,不能一起冲进食堂。

越挤,叶志平越怕出事。

尤其是一栋女生宿舍,本来只能住900多人,加床住到了1000多人。女娃娃胆小,哪怕有调皮孩子装神弄鬼喊一下,孩子们都可能被吓得乱跑。那栋楼只有一个门,叶志平很怕出现踩踏事故。

2004年,叶志平到上海参加华东师范大学的培训班,回去后下定决心要作紧急疏散演习。

最开始不顺利,有老师觉得多此一举,两千多学生,在岗的教学人员只有70多人,课程本来就多,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学生要不就嘻嘻哈哈当游戏耍,要不就躲进宿舍不肯配合。

第一次演习,十几分钟,才把全校人聚拢。

叶志平很执拗,他坚持。

每个班的疏散路线都是固定的,学校早已规划好。两个班疏散时合用一个楼梯,每班必须排成单行。下楼时,一队学生围着楼梯,另一队沿着墙边往下跑———为了防止有烟雾看不清。

每个班级疏散到操场上的位置也是固定的,每次都站在自己的地方,不会错,也避免了学生找不到自己的班,便于老师清点数目。

教室里面一般是9列8行,前4行从前门撤离,后4行从后门撤离,每列走哪条通道,事先已经明确。

孩子们事先还被告知的有,在2楼、3楼教室里的学生要跑得快些,以免堵塞逃生通道;在4楼、5楼的学生要跑得慢些,否则会在楼道中造成人流积压。

学校紧急疏散时,叶志平让人计时,不比速度,只讲评各班级存在的问题。有时一个演习要搞两遍,跑下来一次,讲讲问题,再让孩子们跑一遍。

演习是按照消防预案进行的。自从第一次预案出现后,每作一次演习,桑枣中学的预案就作一次调整。

地震之前,桑枣中学的预案刚刚调整到最新版,2008年3月版本。

预案有让上级看的成分,但是,叶志平和学校老师自己知道,哪一部分预案是实用的。比如那些规定哪一个班的学生从哪个楼梯撤退的部分。比如遇到紧急情况后,学校老师分成哪几个组,每个组由哪些人组成,各个组的职责是做什么的。

为了让大家记住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叶志平曾拿着预案提问,抢险组有谁?

下面坐的老师中,有几双手高高举起来。

汶川地震后,民政部、国家减灾委等单位,曾悄悄地进入桑枣中学,他们要看看桑枣中学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这个叫叶志平的校长,在灾难未曾到来之时,一手抓硬件,也就是危房改造,一手抓软件疏散演习,实在太难得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城里信息发达的地方都没有确立的防灾意识,在中国西部一个偏僻的农村中学确立了起来?

叶志平回答,我是给别的学校出过的事吓的!

学校的孩子多,经常有千奇百怪的事发生。

学校安排老师夜里值班,叶志平发现一个住在下铺的学生,偷偷溜出去了。为了糊弄值班的老师,孩子把被窝隆起,弄成有人躺着的模样。

叶志平刚刚发现学生溜号,那个学生的上铺铺板,突然平平地砸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学生可能躺的位置。

他第一次破天荒地表扬了偷偷溜出去的学生。

从此,桑枣中学开学前,老师都增加了一项检查,用手使劲摇晃床,看床是否结实,检查过后,老师要签字。

寄宿学校为了节约空间,都用上下铺。桑枣中学有一项特别的规定,睡在上铺的学生,整理床铺时,必须背靠墙壁……

上铺的孩子从床上摔下来,哪一个学校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一切经验都是从教训中得来!

区别在于,有些人从教训中汲取了经验,有的人则把教训当成是八卦,议论一阵,教训就在大风中烟消云散。

2008年春节前,广州市公安局为广州火车站广场滞留旅客6万人、9万人及9万人以上,分别制定了三级应急处置工作措施。

原来想,这样的预案也就可以了。这个火车站以往一天最高客流量19万人,再多,还能多于这个数字吗?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每天面对的,是几倍于这个数字的客流!

而且,是对好意阻拦的警察充满了气愤的客流!

是不明真相,也得不到真实信息的客流!

是淋着雨挨着饿,在露天中一站就是几天的客流!

几十万人的潮水退去后,新中国建国以来,中国警察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甚至无处学习的经验和教训,都摆在他们面前。

广州市公安局局长吴沙一个特别的体会是,我们缺乏重大灾难应急机制!虽然各方配合,动员了60万人退掉了火车票,但这次应对,是多方努力,也是老天眷顾,依当时的情景,出事是必然的,不出事才是偶然的!

没喘气,广州市公安局会同其他部门立即调整了今后的预案,将一级预案的最高滞留客流,直接提到了39万人,而且设定了如果客流超过额定人数的情景应该如何处理。

“当铁路中断超过48小时以上,滞留旅客人数达到39万人(一级应急预案的可容纳人数),市政府将有关情况报告省政府,并会同铁路部门宣布铁路受阻信息,铁路部门有序组织旅客办理退票手续,劝返回务工地。由省交通厅通知珠三角各市暂停开往广州方向的公路客运班车。”

有了这个预案,再有巨大客流滞留,也不应该再出现广州火车站2008年春节期间沉默了几天的大喇叭!

有一次夜里,学校里也是叶志平值班,突然发现女生楼一楼的一间宿舍往外冒烟。几个老师飞起一脚把门踹开,把女孩子们拎了出来。

原来是蜡烛倒在了蚊帐上,孩子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灭火。

还有一次,叶志平在一个学生床下,发现了一箱雷管,原来是学生家长拿来暂存的。

天下竟有这样没脑子的家长!

演习通常安排在期中考试后,5月12日是星期一,刚刚结束了期中考试的桑枣中学,本来打算就在那一周搞一次演习。

演习没有搞成,大地震的实战来了。

叶志平对老师的站位都有要求。要求老师在下课后、课间操、午饭晚饭,放晚自习和紧急疏散时———都是教学楼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站在各层的楼梯拐弯处。

地震当天,学校的政教处主任黄显兵,就是在楼梯口,一把把一个已经单腿跪倒在地的女孩子,揪了起来。

地震毕竟不同于演习,叶志平过后提起,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孩子们还是有点慌。跑到楼下后,有的学生吓得抱在一起大哭。哭过后,就有一群群灰头土脸,泥血交加,刚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家长们,直愣愣地冲到桑枣中学,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找到自己的孩子,抱住放声大哭。

灾难啊,无法描述的灾难!

一位美籍华人作家听说了桑枣中学的事,给叶志平写信:

“这个奇迹是您在触目可及的腐败和豆腐渣工程海洋中,凭借校长的责任和普通人的良心,默默地、坚韧地创造的。虽不能抗拒物欲横流、腐败遍地的建筑业歪风,您仍不随波逐流,恪守校长职责,甚至肩负起建筑业的责任。

……

苍天有眼,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恪尽校长职责,坚持清理豆腐渣工程的作风,是大丈夫的作为。由于您的仁慈,七百年轻生命安然无恙的奇迹,是中国‘悯生悲死的不朽,是道成肉身般的复活。您的人道主义、关怀生命、身体力行、不随波逐流的精神和作风,是灾后重建和中国一切救赎最宝贵的道义源泉。”

震后,桑枣中学复课。叶志平走上讲台,面对着全校完好无损的学生,哭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学生跑上讲台,当众为他们的校长,被网民们称作“史上最牛校长”的叶志平擦去了眼泪。然后,学生的掌声,如雷一样滚过,让叶志平根本开不了口讲话!

社会同样热捧桑枣中学。这个本身教学质量就十分优异的学校,原本招生就不愁,但一般招生也得一周或十天才能招满。

汶川地震后,桑枣中学招生爆棚!初中一年级本来想招8个班,一天时间,全部爆满。叶志平手中的领导条子都应付不过来。

再扩招,又满!

管招生的副校长被家长们追得到处乱躲。谁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放在既安全,教学质量又好的学校?

9.用了32年的铁锹

中国,是自然灾害最为频繁和影响深重的国家。

汶川地震前半年,中国地震局发布了《国家防震减灾规划(2006~2020年)》。

规划说,中国是世界上地震活动最强烈和地震灾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中国占全球陆地面积的7%,但20世纪全球大陆35%的7.0级以上地震发生在中国;20世纪全球因地震死亡120万人,中国占59万人,居各国之首。中国大陆大部分地区位于地震烈度Ⅵ度以上区域;50%的国土面积位于Ⅶ度以上的地震高烈度区域,包括23个省会城市和2/3的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

历史上一次死亡几十万人的地震,在中国多次发生。有关部门作过这样一个统计,在上一个世纪,全世界因地震死亡人数是105万,中国占了59万。

如果从1900年到2008年为止,108年内,中国地震在全世界的死亡人数占1/3,中国因地震死亡人数是比位于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的印尼、伊朗、日本三国的总和还要多!

中国地震的特点是,频度高、强度大、分布广、震源浅,灾害损失严重。

其他类型的灾难,在中国也多有发生。

《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规定,突发事件,是指突然发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严重社会危害,需要采取应急处置措施予以应对的自然灾害、事故灾难、公共卫生事件和社会安全事件。

中国的2008年,经历了南方冰雪灾害、3•14打砸抢事件、手足口疫情、汶川大地震、问题奶粉事件、山西溃坝事件等等,这几个事件分别涵盖了自然灾害、事故灾害、公共卫生事件和社会安全事件几种类型。

数据显示,中国每年因自然灾害、事故灾害和社会安全事件等突发事件造成的人员伤亡逾百万,经济损失高达6500亿元,占中国GDP的6%。

但是,谁又敢拍着胸膛说,作为世界上被灾难危害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我们有着一流,不,哪怕是二流的防灾装备?

谁敢这样说呢?

反而,作为一个在历史长河中挣扎了5000多年的民族,一个经常面对灾难的民族和一块经常承受灾难的大地,我们好像对灾难司空见惯,也对防灾麻木不仁。

国际防灾界曾经有一个“怪圈理论”:地震造成损失惨重,震后人们积极预防,但地震“重复发生周期”要比人们“耐心等待时间”长得多;这样,人们的预防逐渐松懈开来,待到地震再次来临,已又回到“无准备”状态,再次造成惨重损失。

其实,无防备的灾难所造成的损失,要比人们为防备所支付的成本,高得多!

成立于2001年的中国国际救援队,是中国最好的救援队,它的成立,一波三折。

最初,很多人甚至觉得成立这个队,要有救援和医疗几个部分,只花钱,却不太必要,以至于准备设立它的医疗队时,北京市的很多大医院不愿意应答。

武警总医院具备着超前的眼光,积极要求,将这个医疗队建设在自己的医院中。这个医院的一部分大夫护士,无灾时在医院正常工作,有灾时随时拉出救灾,从此,中国的灾难救援医学,有了新的里程碑。

自中国国际救援队成立后,共参加了国内外10次大型灾难救援,其中包括发生在2005年的印尼海啸、汶川地震等。

到了汶川地震时,没有人再说救援队有无必要存在的话了,大家翘首以待,盼望着它的到来。

事实证明,专业的救援队伍、消防队伍,其救援理念,其技术水平,其装备,一般的救灾队伍无法相比。

中国国际救援队装备了一批国际上先进的救援设备,其中六大设备堪称王牌:

光学声波探测仪,又称“蛇眼”,是利用光反射来进行生命探测的。仪器前面有细小的探头,可深入极微小的缝隙探测,类似于摄像仪器。救援队员将探头放入需要探测的地方后,探头可360度旋转,而救援队员利用观察器就可以把探头探测到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声波探测仪,利用声音的震动搜救遇难者,仪器的灵敏度非常高,只要幸存者发出微小的声音,声波探测仪都可以探测到。所以即使是被埋在瓦砾中的遇险者已经不能说话,但只要用手指轻轻敲击,发出微弱的声响,声波探测仪都能够及时捕捉到。

红外线探测仪,夜晚照明不足是影响救援工作及时展开的一个重要因素,为了赢得更多的救援时间,科学家充分利用红外线的反射,在黑暗中靠温度来探测事故现场中还有没有生命存在。

液压钳,紧急救援队员们随身携带的液压钳体积也不过普通钳子大小,但是由于应用了液压原理,一把液压钳却能把倒塌房屋中纵横交错的钢筋一根根剪断,为营救工作抢得宝贵时间。

救援队员们还随身带有月球灯,两个月球灯就能够照亮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

在紧急救援队员随身携带的工具袋中,有一只不过1米见方的气袋,但它的威力却可以把楼板抬起、将钢筋顶弯。由于救援工作一般作业空间都比较狭小,因而所有营救工具都很小巧。这个小小的气袋能够顶起68吨的重物!

以往救援队员们对夹在两层楼板之间的遇险者无从下手营救,现在可以用气袋将楼板顶开,将受伤者营救出来。

云南省救援队,在汶川地震时,显示了它过人的救灾理念。内行的人说,云南省救援队在北川搜救过程中,搜完一片区域,就在这片区域的明显处画上一个圆圈,在圆圈内打叉,还写着:此处已由我队搜过,没有幸存者。另外,标上时间和自己的队伍名称。不能小看这个圆圈,这是以自己的队伍名誉担保,此处已无生命迹象,后来的队伍,不用再费力了。

一个圆圈,节省了多少时间!

唐山大地震,距今32年。这个城市直下型地震,一下子从我们身边,带走了24万人的生命。地震5天后的8月1日,《人民日报》第三版右下角刊出与唐山地震有关的第一张照片:人民解放军某部特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徐恒禄率领部队指战员迅速奔赴唐山市,投入抗震救灾斗争。

据统计,《人民日报》从唐山地震发生的7月28日,到当年的12月31日的150多天里,刊登唐山地震有关的新华社播发照片和本报记者、通讯员照片共83张。没有一张灾情照片反映当时唐山的惨状,无论是新华社还是《人民日报》。

曾经历过唐山地震的报道者们说,因为当年的政治形势和抗震报道指导思想,报道大大地违背了灾难新闻的规律,加上记者在当时历史阶段本身认识的局限,使摄影纪录灾情和保留历史这两个显著功能都没有发挥到位。唐山灾情的记录及后来的展示明显不足。

在众多憾事中,有一些照片也可以引起今天我们的注意。在当年《人民日报》发出的3张救援大军奔赴灾区的图片中,可以看到,当年急跑着冲进唐山的救灾部队,是徒手进军的。至多,手里拿个铁锹。

曾经历过唐山地震的人说,当时没有工具,部队看着沉重的楼板,只好用手扒。大型机械是震后十天左右才开进唐山的,机械进入的时间,对于救人,已经太晚。

后来他们发现,除了大型机械外,最有用的工具,不是铁锹,那家伙用两下就秃了,而是那些从废墟上扒出来的钢筋,救人者把它们集成一束,做成了耙子,手持这种耙子,一下一下,可以扒开砖头瓦块。

32年过去,在汶川地震中,大部分救人者用的还是铁锹和手。

汶川震后的救灾帐篷。

我国的救灾帐篷,一千多元一顶;国外进口的,四五千元一顶。单从价格比较,我国的帐篷有绝对优势。但是,我们的帐篷,外面温度35度,里面40度,只能暂蔽风雨;国外的帐篷,防大雨,防晒保温,考虑到了功能的舒适。

中国的今夕,早已翻天覆地。而中国最根本的防灾用品,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水平。中国的人均GDP2008年已超过3000美元,但救灾水平,还停留在1000美元以下。

汶川地震后6天,邻国日本向我们捐赠了50台血液透析机。同是地震多发国家,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震后挤压综合征的大量伤员,面临肾功能衰竭的危险,对血液透析机和相关医护人员的需求陡然上升。在这批血液透析机到来之前,成都各医院,面对的是来自灾区的大量需透析人员和在旁边落泪的医护人员,他们忙得几天几夜不能睡觉……没有会操作的人,设备也不够!直到日本的透析机到达成都的同时,卫生部才反应过来,急令北京各医院组织血透人员奔赴灾区。

再推后22个小时,由北京25家医院40名血透护士组成的第五批医疗队,到达了灾区,这是一批全部由血透人员组成的医疗队。时间,已是震后第七天。

能把卫星发射上天的中国,防灾装备这根本该粗粗的弦,为什么这样细呢?

汶川地震后,最让防灾减灾人员称道的,是来自德国红十字会的野战医院。

德国红十字会此次运往中国的是一所处于世界领先水平的移动医院。运抵灾区后,就可马上边搭建边使用,待全部功能展开后,它具有相当于中国县城医院的规模。它设有1个门诊部和8个诊疗室及住院部,有手术室、产房、急诊室、放射室、化验室、实验室和药房等,一般医院所应有的内科、外科、儿科和妇产科的功能它都具有。这所医院由25顶帐篷组成,每个帐篷的面积为30到50平方米不等,它能提供120张住院床位,可同时接纳120名住院患者,并可向总计25万受灾群众提供医疗服务。

为了能尽快向灾区人民提供医疗服务,德国还同时派来了一支包括医护人员、技术保障人员在内的10多名有经验的专家组成的救援队。

在机场,装进机舱的不仅有医院的各种手术设备、药品、帐篷,而且还有3辆野营车、一台发电机,消毒洗衣机、水处理设备和冰箱等。

在极端的条件下,跟随这所医院的人员可以在无水、无电和无给养、无外援的条件下坚持两个星期。

安装一座这样的野战医院,只需要不到3天时间。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箱子分为不同颜色:绿色代表门诊部,红色代表住院部,黄色代表手术室。不同颜色的箱子按特定顺序堆在一起,只需要依照顺序打开安装。

这个野战医院设备齐全,它有门诊室、手术室、产房、药品储藏室等,其电力全部由一部携带而来的发电机提供。

帐篷分为两层,隔热防雨,防阳光辐射,帐篷里的每张床头都对着一个窗户,病人可以决定是否打开。

手术室是一个充气帐篷,内部高压,保证外部空气中的不洁物不会进入;一共有50~60个小型简易马桶,病人使用后,马桶会自动将排泄物粉碎,导入一个塑料袋,统一送到环卫部门处理。

X光室帐篷,与其他帐篷保持较远距离,其X光机的辐射在3米之内就衰减,不会对远距离的人造成伤害。

看着野战医院的帐篷,难道不明白,自己应该学习点什么吗?

对于李宗浩来讲,心灵上最不能承受的是,唐山地震时,他见到了大批的截瘫病人。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完全可以不截瘫的。如果抢救及时,现场抢救得当,不需要更高深的技术,只要懂得怎样把伤员放在平整的木板上,尽量不要变动,相当一部分截瘫可以避免发生。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个时候,尤其“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知识也没有普及,很多病人因为救护不当而终生辗转床榻。

在随后的30多年中,李宗浩成为中国救援医学的创始人。他写了一本《第一目击者———一个急救医生的手记》,里面就提到了这些截瘫病人惊人的平静。汶川地震,没有到现场救援的李宗浩,在电视上看到了救人的情景,这个扳着肩膀,那个拖着腿。

李宗浩几乎喊出来,怎么回事?

三十多年过去了,救援时的场景还与当年的唐山,几无差别!

10.高风险的城市

美国东部时间2003年8月14日下午4点左右,一场北美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停电事故,造成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部分地区大面积停电。包括纽约在内的两国许多重要大城市均未能幸免。大停电不仅给美国经济造成了每天达300亿美元的损失,还严重影响了5000万人的正常生活。

这是现代社会所独有的灾难,它的袭击目标是人类社会生活的核心地区———城市。

像这样的大面积断电,在美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经历了这次大停电的纽约市民说:“感觉这次大停电比‘9•11似乎还要可怕。”

2001年9月11日,对于纽约人来讲是个难忘的日子。这天,纽约的标志性建筑———世贸中心大楼被恐怖分子摧毁,从这天起,“9•11”成为纽约人心中永远的痛。也正是从这天开始,纽约市政府开始进行长期的反恐袭击后的应急演习。因此,在离上次袭击仅差不到1个月就两年的时候,这些演习终于被派上了用场。

在大停电中,纽约市911紧急事务电话系统和311便民电话系统,在救援行动过程中始终保持畅通,纽约市警察、消防和卫生部门在两天的时间里对15万个求救电话作出了回应。

纽约市14日晚发生了60起严重火灾,800次电梯救援行动,911紧急求救电话接警8万次,急诊医疗服务也接到了创纪录的5000次求助电话。

美国官方人士说,如果不是有关人员在近两年时间里,制定全面细致的应急计划为再次遭受恐怖袭击作准备,大停电事故造成的损害会大得多。在纽约,警方曾就如何疏散困在地铁通道和高楼大厦里的人进行了几个月的训练。

巨大的灾害一旦在大城市发生,不仅受伤人员集中、抢救伤情复杂,还会顷刻间成为全球性新闻热点。

2008年7月2日,中考第一天。

在头一天,云南昆明气候已有极大异象。

7月1日晚间8时至7月2日早晨,昆明出现罕见的全区性的大到暴雨,暴雨在昆明城区的最大降水量达到113.6毫米。这场豪雨导致全市30多个片区发生严重的内涝淹水,多处交通受阻或中断。这是昆明市自1957年以来遭遇的第三次大暴雨。

许多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积水达1米多深。一些搭乘公交车的乘客,被大水逼上了高一些的公共汽车车顶,一些想开私家车的人,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车已经完全淹没在水里,成了地道的“水车”。

在这种极端天气下,昆明市的中考如期举行。

大部分考生都是在瓢泼大雨里趟着几乎没到肩膀的水哭着走进考场的,有的考生甚至在游泳赴考过程中,把鞋都跑丢了。十四五岁的孩子们全身湿透,哆嗦着坐下,面对他们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考试。

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启动应急预案?为什么不及时取消考试?

面对媒体的质疑,昆明市招生办不耐烦地回答说,应急预案其实有,但“光念一遍就需要40分钟”!

完全没有取消或者顺延考试的考虑,惯性的思维是,哪怕天上下刀子,也要保证考试的如期举行。

考试重要,难道孩子的生命不重要?

在美国,暴雨、雪灾、飓风等突发性天灾同样频繁,一旦这些灾害达到一定程度,有关方面会优先要求学校关闭,用最有效的方法通知家长和学生不要到学校来,已经到达学校的学生则由校方妥善监护。在加拿大,由于大多数国土处于高纬度,冬季漫长,冰雪灾害频发,一旦路面积雪、积冰,或能见度很低,有关方面同样会首先关闭学校。

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只有六个字,就可以压过所有的声音:“生命高于一切!”

孩子们的生命更是需要无数的成年人当当心心地呵护。

其实,人的观念是可以更新,甚至改变的。

1988年云南澜沧-耿马地震发生时,一批地震专家最早进入极灾区,数天后回到县城。抗震救灾指挥部领导向他们询问灾情时,竟然回答:“不知道!”理由是“我们的任务是跑烈度的(科学考察)”。

这样的回答令当时抗震救灾指挥部领导十分茫然。当时作为国家唯一的地震部门的认识很简单,将自己的任务只定位在“地震科研、监测预报”,没有“抢救生命第一”的意识。

但是,20年后,人们对生命价值的认识,早已今非昔比。

2006年,台风“碧利斯”就掀开了城市防涝软肋,福建、湖南、广东、浙江、广西等省区的城市出现不同程度的内涝;2007年7月,一场特大暴雨使重庆主城区多处积涝,49个场镇进水受淹;北京、杭州、西安等城市也一度成为内涝频发的“名城”,略一下暴雨,原本显示城市气魄的立交桥下,顿成泽国……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城市发展的脚步越走越快,但城市防洪排涝的基础设施建设明显滞后,加之极端天气的不断骚扰,水患因此越来越难以避免。

2007年7月18日17时左右,山东省省城济南及其周边地区,天开了河。

简直是从天空中向下倒水一样。

降水过程历时时间短、雨量大,降水从18日下午5时开始到晚8时30分前后减弱,市区1小时最大降水量达151毫米,2小时最大降水量达167.5毫米,3小时最大降水量达180毫米,均是有气象记录以来的历史最大值。

根据事后山东省气象台提供的资料,当天下午15点,气象台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信号; 按照暴雨预警黄橙红三级标准,黄色代表“6小时降雨量将达50毫米以上”,是三级中危险程度最低的一级。但事实上,济南降水量超出预警量3倍。

缺乏排洪通道的雨水在市区中心聚集,道路成为汹涌的河流。整个城市濒临瘫痪状态。

事后,济南市民形容说,水流大的地方,汽车都是漂浮的,多少汽车都被没了顶的大水冲着走。

突如其来的暴雨造成省城低洼地区积水,部分地区受灾,大部分路段交通瘫痪,造成人员财产严重损失。根据济南市民政局事后公布的数字,暴雨共致38人死亡,6人失踪,171人受伤。

另一个极端的例子,是同在山东省的青岛。

青岛正式建置于1891年,作为一个现代城市出现,则是1897年德国强占胶州湾之后。

据相关资料记载,德国人对青岛的规划建设非常重视,它与德国规划任何一个新城市没有区别,这反映了当时西方先进的城市规划水平和城市建设标准。青岛老城区有发达的排水系统,据青岛当地人说,在那里是买不到雨靴的,因为无论多大的降雨,城区都没有积水。

在青岛基建工程施工过程中,施工人员挖出了百余年前德国殖民者铺设的混凝土和瓷砖混质的老式管道。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管道虽然已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雨污水冲刷,但却一点瑕疵也没有,怎么也砸不烂,而多数老城区地下才使用了不到50年的管道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青岛当地人带些夸张地描述,自己城市老城区的下水道,那是可以开进两辆吉普车的。

青岛的路边有很多污水井盖,青岛话叫“古力”,是从德语舶来的。近年来被盗的“古力”很多,但是有一种古力却没有一个丢失,这种古力的中心都有一个“K”或者“S”,是德国人100年前装的。由于选用钢材质地优良,开关设计巧妙,所以100年来丝毫无损。

与此相对比的是,青岛的新城区,下雨却可以出现积水。

为什么一百多年前,以刻板著名的德国人就可以对一个城市有如此超前的规划能力,而我们却没有?

我们对城市规划管理了解多少?

对可能发生在城市中的灾难,知道多少?

著名作家龙应台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如果闭着眼睛让天方夜谭的神毯带你飞到一个陌生的国度”,睁开眼后,你将如何分辨这是个发达国家,还是个所谓的发展中国家?

她提到的一个办法是“最好来一场倾盆大雨,足足下它三小时”。

“如果你撑着伞溜达了一阵,发觉裤脚虽湿却不肮脏,交通虽慢却不堵塞,街道虽滑却不积水”,这大概就是个发达国家。

而“如果一场大雨使你全身泥泞,汽车轮子陷在路坑里,积水盈尺,店家的茶壶头梳漂到街心来,小孩在十字路口用锅子捞鱼”———这大概就是个发展中国家。因为,“它或许有钱建造高楼大厦,却还没有心力去发展下水道;高楼大厦看得见,下水道看不见,你要等一场大雨才看出真面目来。”

刻薄,却尖锐。

一个大中型城市的河道防汛最起码要按照不低于100年一遇的洪涝标准设防。各位地方政府管理者们,可以看一看自己辖地的河道防汛标准,或许连5年一遇都达不到。

上海市杨浦区现有防汛排水标准只有1年一遇,2007年8月5日发生在上海市的一场强降水,受灾较严重的杨浦区主要街道积水历时22小时全部排尽,该区主要小区积水历时38小时才全部排尽。

2001年12月7日。时值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

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雪,使得道路湿滑,北京全城交通瘫痪。许多北京人第一次体会到回家的路这么难———坐车回家的人用的时间是平常的三四倍,还有更多的人只好走路回家,甚至有人从下午走到凌晨五点。

公安部一位官员转述说,那天站在北京市交通监控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几乎所有地段都在堵车,“就像火场一样,到处都是火,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救起。”

更多人形容当时北京成了一个大的停车场。

北京市最大的汽车救援公司“大陆汽车俱乐部”在下午4点以后接到的求援电话就比平时上升了150%,但是救援车和拖车与当时在市内行驶的车辆一样被堵在各条道路上。

在堵车的队伍中,一部分人的目的地是首体———田震的演唱会那天举行。田震特别希望开演唱会的时候下点雪,“那样会增加一点情调”。结果这话被她言中了,她的第一场演唱会真的下雪了。

12•7雪后交通大堵塞,上了生动一课,一些问题也暴露出来,引人警醒。

“环路高架桥”是城市交通的主要框架,但北京不同的是在于冬天长、冰雪多,”环路高架桥为主的设计“已经成为北京大雪天的交通瓶颈。众多的汽车堵在环路的高架桥边,面前有相当坡度的高架桥,桥面冰亮得像镜面一样,汽车憋足劲儿吼着,就是冲不上桥去。

尽职尽责的交通警察把纸板和破棉絮塞在一辆车的轮胎下面,助了它一臂之力;然后,他小心地滑行,抽出纸板,又冲向另一辆车。

第二天,北京的立交桥上,净是为汽车防滑而丢下的大衣、坐垫等———冲上桥后,司机根本不敢停车去捡自己的东西,只要一停,他们就再也没办法启动。

造成中国首都全城从未有过的大瘫痪,罪魁祸首,不是暴雪,不是大雪,是小雪,是连干旱的北京地皮都湿不了的一场小雪、只有1.8毫米厚。

这是一场让全世界都看了笑话的小雪。

北京的交通是以环路为中枢的。只要中枢神经瘫痪,环内的车出不去,环外的车进不来。有关方面在设计环路和高架桥时有否考虑到下雪天路面的防滑系数呢?这种以环路为主的交通架构,是不是遇见下雪天就束手无策?

冰雪灾害来临,南方一座城市持续断电,电话打不出去,一位地方官员借了中央媒体的手机,随时听候民政部的抗灾指导,借不到手机时,这位官员急得都快哭了。

科学家们分析,进入21世纪以来,城市群和大城市的风险大为增大。由气象灾害肇始的灾害链已经明显地转变为城市危机。

遭受高风险的城市名单,还在拉长:

2007年7月17日重庆市遭遇了强降水天气过程,死亡42人,失踪12人。

2007年3月4日起,辽宁地区下了罕见的暴风雪,阵风达6~7级,短时达8级。沈阳市区主要干道积雪都达到30厘米以上,个别地方达到了1米厚,宛如兴安岭的林海雪原一般。行走每一步都十分困难,体力消耗是往常步行的几倍,所有机动车都成了废铁,无法行进。两个并肩行走的孩子,忽然就找不到另一个了,原来,孩子摔了一跤,摔到雪堆里了。

据气象台称:本次暴雪是辽宁省自1951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暴雪,所有交通航空客运高速公路全部封闭!

2008年8月25日,上海遭受百年一遇强暴雨袭击,造成中心城区150多条(段)马路积水,超过1.1万户民居进水,徐家汇等地一度交通严重拥堵。

据上海市气象部门说,这次强暴雨,全市最高的小时降雨量超过117毫米,这是上海徐家汇气象观测站130多年以来的最高纪录。

31年前的1978年,中国的城市总量是181个,现在是666个。城市里的高层建筑越来越多,公共聚集场所越来越多,复杂的项目工程越来越多。因城市的特点,城市的灾害具有突发性、复杂性、多样性、连锁性,受灾对象的集中性,后果的严重性和放大性……

城市,成为现代人类最为脆弱的阿喀琉斯之踵。

11.防与不防

20世纪以来,我国大陆发生的18次7.5级以上大震中,除了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外,其余17次均发生在农村地区。9亿农民中,有三分之二以上居住在地震烈度6度以上区域;地震造成的死亡人员中近60%为农村人口。

广阔无垠的中国农村,是中国防灾链上最为柔弱的一环。近于完全不设防的状况,让其向天灾袒露了不堪一击的腹部。情况严重到几乎难以找到中国农村对自然灾害事前防范的材料。

只能从汶川地震后,那一片片几乎毁坏得看不出原形的废墟中,看到大量农村建筑的情况———用专门搞建筑人的话说,在震前,那真是想怎么盖就怎么盖,毫无防震设计,甚至于根本不考虑房屋的重心。

震后,那一排排拔地而起的新房中,建筑专家又看到了他们不愿意再看到的局面:没有任何设计,农民盖起的两层小楼中,楼前面的外立面,二楼奇怪地比一楼凸出一大块,盖好的房子,个个呈头重脚轻的状态。

一个被防灾界频频提出的概念,来到了人们面前———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的大意是:“如果有两种选择,其中一种选择将导致灾难性后果,则必定有人会作出这种选择。”

这一定律是美国空军的一位工程师爱德华•墨菲上尉概括出来的。1949年,墨菲参加美国空军的一项实验:将16个火箭加速度计悬空装在接受试验者的上方。当时有两种方法可以将加速度计固定在支架上:一种是正确的方法;一种是导致灾难的错误方法。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人将16个加速度计全部装在错误的位置上。

于是,墨菲提出了被称为“定律”的著名论断。后来有人把它简化为“只要存在着出错的可能性,就一定会出错”。

在地震后,相当一部分灾区房子的建设中,又出错了。

2007年6月3日凌晨,云南普洱市宁洱县发生里氏6.4级地震。截至3日15时30分,地震已造成2人死亡,300余人受伤,受灾人数达18万之多。此次地震震源极浅,地震感强烈,城乡房屋受损严重,土木结构房屋墙体倒塌、损坏较多,砖混结构房屋普遍出现墙体开裂,有些承重柱出现了移位。受灾最重的是县城附近的农村。

对于这次地震,中国科学院院士陈运泰指出,除了地震发生在凌晨、城区人员相对比较密集、山区地震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等因素,”农村房屋抗震性能比较差也是原因之一”。

“农村房屋抗震性能比较差”是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防震减灾意识不高,抗震设防管理相对薄弱,缺乏科学合理的抗震设计,基础和地基不牢固,结构强度低,跨度大,稳定性差。建筑材料和材料配比达不到要求,施工工匠无资质或缺少相应知识,建筑质量差,建筑经费使用不合理,过分追求高大、气派、宽敞、明亮、舒适、豪华,不惜在内外装修上投资,却千方百计在结构上省钱等,都是导致地震时房屋严重受损的原因。

中国工程院院士、广州大学教授周福林说,只要每平米造价增加100块钱,就会使得抗震能力有很大提升,这不能算是昂贵,关键时刻确实可以救命的。

周院士用浅显的道理说出了防震减灾知识,他说:国家建设部出台过《房屋建筑工程抗震设防管理规定》。这个规定主要依据所在地方的地震历史情况,测算出一个概率。还有就是根据地区所在的地下断层发生地震的危险性,结合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综合考虑。像我国建筑普遍的抗震等级都在7度左右,而日本、美国要比我国高出20%到30%。

新中国成立后,一些重大建设项目需要地震资料。为改变地震工作基础极其薄弱的状况,1953年底,科学院组织成立了中国科学院“地震工作委员会”。委员会由院内外有关专家18人组成,副院长李四光、竺可桢分别任正、副主任,下设历史、建筑、地质、地震四个组,分别由范文澜、梁思成、张文佑、李善邦负责。规定7度以上地区(即需要设防地区)的地震烈度由委员会讨论确定,提供国家计委作为决定设防度数的参考。

委员会成立后的工作,主要是供给141项企业所在地区的地震资料。但因历史文献上关于地震的记载过于简单,当时采用苏联的地震烈度表作为鉴定标准,难以参照。而产业部门及地方希望烈度定得低些,经常认为科学家定得偏高,故确定7度以上的地震烈度往往因争论不决而影响设计进度。

1954年5月,中央批转国家计委关于地震烈度的报告,决定今后鉴定工作完全交由中国科学院负责,地震设防将直接根据烈度的鉴定来决定。

1954年8月21日,院党组向中央报告,说明三年来地震工作情况,短期内不能解决缺乏科学资料的问题,科学院难以独立承担。因此建议,在党内由科学院张稼夫、文委范长江、计委张玺组成地震烈度审查小组,张稼夫任组长。凡烈度在7度以上,争论不下的,由审查小组讨论作出意志性决定,以科学院名义将地震烈度分发设计部门使用;聘请一个苏联地震专家组来指导工作;仍请由计委负责对地震鉴定的地区按照设计的要求,按轻重缓急排定次序,以便依次进行工作。

中国地震局兰州地震研究所原所长郭增建研究员说,根据前苏联专家的意见,汶川一带的基本地震烈度为9度,但建设部在2002年的规定确定为7度,7度分为上、下,汶川和北川都属于7度下。

汶川地震震区大批建筑物倒塌的原因,问题非常可能出在基本烈度上。

以7度下的房屋设防标准,去应对11烈度的8级地震,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位建筑专家说,6度区建筑抗9度地震烈度的房屋,也不过增加15%的资金。从7度到9度增加10%的资金。震区的建筑物每平方米施工资金是多少,是可以计算的。根据10年前建成的北川刘汉希望小学建筑成本每平方米为400元,目前材料涨价,就算每平方米1000元,增加10%,也就是100元。刚好是周福林院士说的数量。

“防为上,救次之,戒为下”,源自荀子,意思是说,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阻止是上策;不好的事情刚发生就阻止次之;不好的事情发生后再惩戒为下策。

新疆是多地震地区,当地的居民原来的建筑与西亚地区差不多,是用泥块搭成的土坯房,非常不抗震。2004年以来,中央政府、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和政府十分重视震区人民的住房质量,决定实施城乡抗震安居工程。该工程的目标是对地震多发、易发地区的民房进行彻底改造和建设,提高抗震设防标准,消除地震灾害隐患。

抗震安居工程实施五年来,中央政府和新疆累计投资321亿元,新建和改造城乡抗震安居房152.2万户,其中农村占大多数,共有691万民众迁入新居,占2004年抗震普查鉴定危房的七成。在较为贫困的南疆三个地州,近60多万贫困户彻底告别了世世代代居住土坯房的历史。

新疆的做法几乎是立竿见影,因为抗震房修建的时间长,在这过程中发生地震,修好的抗震房没有受灾,而没有修的土坯房倒塌了。

仅举几例:2005年2月15日新疆乌什6.2级地震,2475户抗震安居房,2007年7月20日新疆特克斯5.7级地震,9330户抗震安居房,2008年3月21日新疆于田7.3级地震,30790户抗震安居房无一受损。

在物质上是否对灾难设防,在精神上是否对灾难设防,在灾难到来之际,可能迎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广西柳州市是全国少数民族自治区第一座百亿城,社会发展综合指数居全国第18位,并跨入我国24个小康城市行列。

柳州是广西最大的工业城市,已形成了以汽车和工程机械为主体的机电工业,以钢铁和有色金属为主体的冶金工业,以糖、烟、造纸、牙膏为主的轻工业支柱产业以及以出口为导向的纺织、建材、化工等门类齐全,基础雄厚,结构合理的工业体系。

但在1996年以前,柳州市是一个不设防城市,当年7月19日起,柳江支流融江流域暴雨,19日最高水位92.43米,超出警戒水位10.93米,市区197条街道中有196条被淹,受灾企业1000多家,1万多台设备被洪水浸泡,直接经济损失97.1亿元。洪水过后,柳州市吸取教训,加强设防,在1998年特大洪涝灾害中损失减少了。

减灾投资也属于政府投资的基础性和公益性项目。据我国著名灾难学家高建国测算,减灾项目的投入产出效率大约在1比10以上。这对于减少社会风险,安定人民生活生产,具有特别重大的作用。

广东省深圳市罗湖区在建区的初期,专家们发现,由于该区地势低洼,一下暴雨,全市的积水都会流入该区,造成渍水。他们建议,如果先花费1000多万元,将罗湖区的地面垫高一米,就可以免受损失。可惜的是,当时的领导没有听取专家的建议。结果1993年两场暴雨就损失了13亿元。

罗湖区吸取教训,加大投入,为了消除涝渍灾害,扩大了排涝设施。2008年6月发生大暴雨,深圳市其他地区积涝成灾,唯罗湖区排涝及时而无恙。

汶川地震半年后,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2008年12月27日下午,表决通过了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防震减灾法》,修订后的防震减灾法首次明确农村民居抗震设防要求,国家对需要抗震设防的农村村民住宅和乡村公共设施将给予必要的支持。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但是,每个中国人的脑子里,都应该想一想,作为一个自然灾害极多的国家,中国的民众,为什么那么缺乏灾难意识?难道中国的百姓们忘性那么大,对灾难的记忆力那么差吗?

灾难从来不是只发生在邻居家!

我们还应该问问政府相关部门,为什么作了多年的减灾宣传,民众脑子里没有灾难随时可能发生的概念,防灾宣传还只是停留在发材料发宣传品的水平?

防灾,不能只看印在小传单的防灾知识,那是要动手干的!

12.从抗灾到避险的微妙转变

中国的抗灾史,似乎可以从两次台风中,找到些许轨迹。

1969年7月28日,强台风正面袭击广东汕头牛田洋,470名部队官兵和83名大学生,在这场强台风中死亡。

身处沿海的人都知道强台风是一个什么概念。

热带风暴是热带气旋的最低等级,然后依强度依次递增为:强热带风暴、台风,强台风。

热带气旋在全球很多热带海域都有发生,但西北太平洋是全球热带气旋发生次数最多的海域。一些强度最强、尺度最大的台风往往发生在这个海域。台风在西北太平洋上形成后,在北半球向西北方向移动。我国正处在西北太平洋的西北方,成为台风经常光顾的地方。

每年的5月至11月,台风都有可能在我国登陆,登陆期限之长也居世界首位。受害最大 的当属东南沿海的广东、台湾、海南、福建等省。沿海的其他省区也都受到台风袭击,就连内陆也逃不出台风的手心。我国大多数的内陆省份也都受到过台风暴雨和洪水的侵袭。例如,1975年的3号台风,8月份在福建登陆后深入内陆,滞留不消,在河南降下一场特大暴雨,24小时降水量达1062毫米,三天降雨量达1605毫米。

50毫米的降水量即为暴雨级别!

终于,中原的水库再也承受不住老天这样的疯狂降水,河南省驻马店地区板桥、石漫滩两座大型水库,竹沟、田岗两座中型水库,58座小型水库在短短数小时内相继垮坝溃决。

大水的水头达到40多米高,它席卷了一座县城,河南省有29个县市、1700万亩农田被淹,其中1100万亩农田受到毁灭性的灾害,1100万人受灾,超过2.6万人死难。

纵贯中国南北的京广线被冲毁102公里,中断行车18天。

就在汶川地震发生的前10天,强热带风暴“纳尔吉斯”5月2日在缅甸伊洛瓦底省海基岛附近登陆。风暴登陆时最大风速超过190公里/小时。

强热带风暴的正面袭击,从我们的近邻,带走了近13万条生命。

而牛田洋面对的,是高两个等级的强台风,那是一次风力强达18级的最高等级风暴。

据《汕头大事记》载:

1969年7月28日上午10时半,第三号强台风在本区沿海登陆。台风中心登陆时,汕头、澄海、潮阳、南澳等县,平均风力在12级以上。

这次台风正值大潮期,风、潮、雨交加,汕头市区海潮急剧上涨,全市受浸,水深2.3米,郊区及各县地势较低的地方水深4米左右。强台风造成公路交通瘫痪,通信联络全部中断。

为保护这片新垦的土地,当时驻守牛田洋生产基地的部队官兵与在该基地锻炼实践的2183名大学生,参加了抗击强台风和暴风潮的战斗,共抢救遇险群众3700多人,动员帮助6400多名群众安全转移,而部队和大学生在抢救海堤和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中,有470名官兵和83名大学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据统计,汕头受浸水稻42万亩,其他作物45万亩;崩塌民房141025间,仓库、工厂3502间;崩决堤围316540米。全区死亡894人,水里到处浮着尸体。

在强台风中不撤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冒险,况且是迎着台风而上。

据当时的幸存者描述,在强大海潮冲击下,海堤已被冲出多处缺口,扔下去堵缺口的大沙包大石头被轻飘飘地冲走。“人在大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又一次在耳边响起,解放军抱着大沙包大石头跳下去了,大学生也跟着跳下去了,他们手挽着手,筑起了一道道人墙,就像黄继光用胸膛堵住敌人碉堡的枪口一样,欲用身体堵住大堤缺口!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在强大的狂风、海潮中,他们像稻草一样被卷走了!

……

有的人还穿着那一身橄榄绿的军装,衣服扣得十分整齐,而大多数尸体上只着背心和裤衩,那是抢险突击队的队员们。尸体中有的三个五个手挽着手,扳都扳不开。最多的有八个战士手挽着手,怎么也扳不开。最后收尸的时候,只好动用了钳子。

这次强台风是汕头解放后强度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波及面最广、危害性最大的一次。

40年过去了,如今的牛田洋早已不是农场,而是海产养殖基地。见证那段”战天斗地”历史的,是静静竖在小山包上的一座”七•二八不朽烈士”纪念碑,和永存人们心中的感慨。

那是人类以血肉之躯抵抗大自然的极端的例子。虽然大批官兵、学生在台风海潮中牺牲,虽然牛田洋军垦基地未得保全,但他们“人在大堤在”的豪迈精神,在当时仍得到了“北有珍宝岛,南有牛田洋”的赞誉。

今天看来,那种与台风以生命相搏的行动,实在太值得人们反思了。

1994年17号台风,在温州市瑞安梅头镇登陆,台风登陆时近中心最大瞬时风速55米/秒,又正值农历七月十五大潮,形成了狂风、暴雨、大潮三碰头。

自然界三个最可怕的灾难叠加在一起!

温州、台州降雨都在200毫米以上,其中乐清市砩头站日降雨620毫米。温州机场候机厅被海水浸没,进水近两米深,被迫停航半个多月。全省死亡1239人,直接经济损失131.5亿元。

台风登陆地附近沿海海浪普遍高出海岸2~3米,局部地段拍岸浪高达12米,离温州市区不远的瓯江口浪高达到10米,为有记录以来闻所未闻。1700多艘船只被巨浪打沉,千吨渔船像小纸船一样,被大浪抛进海塘。紧接着,潮水暴涨。

在台风登陆前后的几个小时里,温州沿海所有区县的一线海塘几乎全线崩溃,二线海塘决口无数,三线海塘也不同程度进水。海水势不可当地涌入,温州市百余公里的海岸线纵深1公里内尽成泽国,潮水和洪水淹没了一切可以淹没的东西,陆地上看不到平原的踪迹。

无异于一场海啸袭击!

1994年的17号台风,无疑是历次台风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自那时开始,温州乃至全国,从政府到普通百姓,抗台防台的理念和方式都发生了转折性的改变。

从1994年17号台风以后,每当可能发生正面袭击温州的台风,温州市委市政府首先发出的命令就是撤离人员。

1994年之前关于台风的宣传和文件中,抢险救灾这个词出现最多。现在的文件着重强调的,却是应急避险。

这个变化,很有意味。

这一变化,是血的代价换来的。

9417台风当天,20多名指挥部工作人员和100多名工人留驻现场,准备随时抗台抢险。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生死惊魂。

工作人员开着一辆七座面包车到海塘边巡视,一个个巨浪打过来,居然一巴掌把车顶压塌,直贴到驾驶员头上。

根本谈不上什么抢险了,只有拼命撤退,所有人都撤到离堤坝1.2公里处的一间3层楼里。但是,晚上9点半左右,房子下方却已是汪洋———决堤了!

门板什么的都被拿出来了,只想着万一房子倒了,怎么保住人的性命!

以前台风期间,往往要求领导干部到最危险的第一线指挥,要求各方组织人力保护国家财产,要求老百姓作好准备保家护产。但9417号台风却给这些看似积极的“主动出击”路线一个沉重打击:瑞安市某镇两名副科级干部死于前线,许多留守滩涂的养殖户被海水吞噬……

有些在当地打工的外地农民工,不知台风的厉害,跑到海堤上去观看台风到来时的盛况。结果,尸体都无处寻找。

只有承认天灾的力量,才能正确地应对。

人,才是第一位的。从“抢险”到“避险”的演变过程,也正是“以人为本”理念觉醒和应用的过程。

总是处于抗灾最前哨的民政部,每年都组织演练。有一年,他们在黄河周围组织了黄河决口灾害演练。

黄河,是一条多么桀骜不驯的河!

它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然而,这个母亲河,却是脾气暴躁的母亲,它善淤、善决、善徙,是一条喜欢在中国的腹地任性打滚的河流。

黄河,才真正是中华民族爱不够,恨不够的河流,它哺育了这个民族,却又是这个民族真正的心腹之患。

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从先秦到民国,它老人家决口了1593次!

每年它要搬11亿吨泥沙到黄河入海口,就是它从手指头缝漏下来的泥沙,每年都可将黄河的河床抬高若干,到现在,黄河的河床,比河南新乡市高出14米多,它甚至骄傲地超过了河南开封市高高的铁塔尖!

如果它有一天冲破了河床……

面对它的,是一马平川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的中原大地。

花园口那次惨痛的决口,河南、江苏赤地千里,89万人亡命于洪水之中。

连想也不敢想!

就是最为太平的年景,国家也从来不敢对黄河丧失警惕。民政部的演练便由此而来。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演练变成了真正的实战!正当当地百姓拉家带口转移时,渭河———黄河的支流,大洪峰到来了!

眼见着自己的家园一片泽国,百姓们不干了。尽管他们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还是围住了民政部救灾司的王振耀司长不让走,让他给个说法。还有的村民要求赶快回去抢救自己的财产。

王振耀也急了,说,人最重要!如果有人想抢救自己的财产,出了事,他自己负责!

村民们还是讲理的。男人们先低下头,默默地散开了。

过去10年中,我国经历了洪水、台风、非典、雪灾、地震等重大自然和疾病灾害,中国政府举全国之力,应对灾害的能力世界第一,调集救灾物资的能力强,但发动民众防灾的意识弱。

中华民众迫切需要建立的是防灾文化。汶川地震是一场让中国痛入骨髓的巨灾。灾难不可挽回,但如果灾难让我们有了深刻的防灾减灾意识,让我们这个民族面对灾难时更聪明了,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建立防灾文化,在中国,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汶川地震前,一次对湖南省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在职人员和退休老人等五类社会群体约400人的调查显示,面对20余种灾害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突发事件,27.6%的人有所了解,46.0%的人对应急方法和措施了解十分有限,26.6%的人根本不了解;47.6%的人认为自己面对突发情况无法实施自我逃生,100%的被调查者都认为“应该加强对公众普及应急预案和应急自救知识”。

汶川地震发生后,华南师范大学编辑出版系“媒介市场调查”课程的师生们,随即组织了“关于大学城学生预防重大灾害意识的调查”。

这项调查采用“概率与规模成比例”的抽样方法,以问卷调查的方式对广州大学城10所高校的200名大学生进行了调查,有效回收问卷194份。

调查结果表明:43%的大学生表示不知道灭火器的使用方法;48%的大学生表示平时在商场等公共场合并不会留意安全出口在哪里,即多数大学生在发生火灾等紧急灾害事件时不懂得如何正确逃生;41%的大学生表示不了解居住地常见的重大灾害;58%的大学生未听说过“心理创伤干预”一说;31%的大学生表示疟疾不是地震后常见的流行性疾病。这反映了大学生的防灾知识相当缺乏。

调查表明,汶川大地震并没有成为大学生们学习防灾知识的一个重要契机,震后”还没去学”防灾知识的大学生高达55%;而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前,从未学习过防灾知识的大学生则有41%。这表明,即使在汶川大地震之后,仍有相当大比例的大学生不曾知道任何的防灾知识。

大学生,中国社会中文化层次最高、知识积淀最丰厚的群体。

这一情况很快得到了印证。

2008年11月14日,上海商学院宿舍失火。4个在宿舍中的女孩子,穿着睡衣,躲在阳台上尖叫,大火从房间中逼出,最后,女孩儿们逐一从六楼阳台上跳下,摔死在校园中。

她们的阳台隔壁,一墙之隔,就是另一间宿舍。那间宿舍的6个女同学眼见失火,曾试图伸过竹竿,搭救邻居。

阳台的隔墙略有向外突出,但绝不是没有可能跨过,特别是在隔壁有人接应,自己这方又是四人之众,两边还有床单被褥可做援手。

缺乏防灾理念的例子,层出不穷,屡见不鲜。

只就铁路而言,中国公路与铁路的平交道口大概有14000个,由于机动车与火车抢行,或者车况不好,在铁路上趴窝,导致道口事故屡屡发生。

2008年1月23日,施工人员在规定时间前强行砸锁进入有动车组运行的铁路,在时速200公里的铁路线上活动,造成18人死亡,9人受伤。

四川成都到达县的一列货运列车,拉着石油钻井设备。托运的这方没有绑扎好,铁路部门也没有严格验收,运行过程中,一个采油用的磕头机臂甩了出来,超过车帮1.8米,离地50多厘米。

由于没能及时发现,在铁路运行21公里的区间,除去打坏了一系列铁路设施设备外,连续打死了23人!

23个人,都是把铁路当成凉快地方了,他们分别躺在桥梁处乘凉。本来他们都躺着,火车一过来,大家好奇,一定要坐起来看看火车拉的是个啥东西,这一坐起来的高度,正是50多厘米的高度……

处理事故的人员说,惨,太惨了!

向国务院领导汇报这场事故后,闪淳昌刚要走,国务院领导又把他叫了回来:老闪老闪,你去找找广电总局和文化部,你看我们好多电影、电视剧,男女一谈恋爱就到铁轨上去散步,这个导向不好啊。

13.他山之石

中国是饱受灾难折磨的国家之一,而不是面对灾难的唯一国家。

1989年12月,第44届联合国大会经济及社会理事会指定每年10月的第二个星期三为国际减轻自然灾害日,每年确定一个主题进行宣传。

据资料提供,地处板块分界处的日本,经历过不计其数的大小地震,惨痛的教训让日本政府和国民不断反思并总结经验,通过提高房屋、道路、桥梁等建筑的抗震标准等手段来提高抗震能力。同时,可供地震灾害发生时使用的应急用品也得到大量研究和开发。这些应急用品大体上可划分为食品、生活用品和自救工具等3大类。

应急食品主要有:开罐即可食用的大米粥、小豆糯米粥、兑水即可食用的被称为“万年饼”的压缩饼干、可直接食用的“大酱汤”、杂烩菜及其他各类速食蔬菜、保存期较长的饮用水等。这些应急食品和饮料大约有上百个种类,保质期大多在5年以上。

应急生活用品有:简易坐便器、男性便携小便袋并配有除臭剂和液体固化剂以及塑料袋等附件。此外,还有防灾腰包、安全帽、头巾、防毒面具、便携报警器、应急灯、便携充电器、手电筒、防灾蜡烛、雨衣、简易帐篷、睡袋、灶具和炊具等一系列物品。

这些物品均很适合地震发生后的应急使用。

比如,简易坐便器包括5块树脂板一个坐便圈和若干塑料袋,组装方便快捷;防灾腰包上有反光带和ID卡,很容易让救援人员发现并确认身份;用便携式充电器充电一分钟可使手机连续通话3分钟或待机90分钟;警报器可连续鸣叫5分钟;防灾蜡烛能连续燃烧100个小时;防灾净水器能将雨水、洗澡水、河水等净化后直接饮用。

自救应急用具包括:小型便携灭火器、家庭防灾急救医药箱、救护用具(包括铁锤、铁锹、铁铲、铁镐、锯子、老虎钳等)、防水作业灯、防水鼓风机、小型发电机、梯子、简易消防输水管及管架、简易担架等。

由于日本地震、火山喷发、台风等自然灾害较多,所以日本国民防灾意识普遍都很强,家中大都储备有灾害应急用品。根据居住环境的不同,应急物品储备也各有侧重。居住在城市高层住宅中的人,由于地震发生后容易被困,因此家中几乎都储备有防灾应急用品和自救用具。而居住在单独小楼或小院中的居民,由于容易逃离现场,所以应急用品的储备侧重于简易帐篷、防灾衣物等。

日本家庭的防灾包放在门口的柜子里。防灾包里有手电筒,隔湿的坐垫,小收音机,外套,口哨,雨衣等,另外,把护照,存折等重要东西也都放在一个包里,家里储有三天的方便面,罐头等食品,一箱水,小的煤气灶及煤气罐6罐。

为什么要储备三天的食品,而不是更多或更少?

日本人解释说,三天后,救援就会来临了。

很多日本人在枕头下放一双厚袜子,以防地震后的破碎玻璃。

幼儿园,小学校每年开学要带两个罐头去作防灾食品,没用的话,第二年带回来,换新的带去。

日本人的住家家具也很有特色。日本人的卧室里几乎没有家具,被褥等都放在壁橱里,壁橱都是横拉门。横拉门除了能够节省空间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在地震时由于晃动而自动开启,从而造成里面存放的东西滑出来造成人员伤害。

日本家庭里比较沉重的家具一般都尽量支到天花板,实在支不到的在上面加上一个可伸缩的撑脚,尽量和天花板成为一体,电视电脑用专用的东西粘上,避免地震时掉下或倒塌。

针对青少年的保护,夏天6点,冬天4点半,日本的小区里会广播,天要黑了,每一个好孩子都应该安全回家了。社区里到处贴着好孩子怎么应付诱惑,很多小店或者住户的外面,都贴着安全110的标记,孩子们都知道,遇到危险,可以到那里求助。

防灾理念的先进和深入人心,使得日本人成为防灾意识最为明晰的民族,从他们到中国旅游,都可以看出来:他们一进宾馆,即刻查看宾馆的紧急出口,这一良好习惯,让日本客人在中国多次的宾馆火灾中,训练有素地全身而退。

而中国客人呢,入住后也会去察看,看哪一层有洗脚房,哪一层有按摩,卡拉OK的包房又在哪儿。

去年中国发生四川大地震以后,日本政府迅速普查了中小学校的校舍状况,对危房进行了大规模的检修。

如果细心观察,至少还可以看到日本以下的措施:

“防灾头巾”是学生入园入学必需用品,用于防止地震时硬物掉下时砸伤头部。厚度约一二厘米,里面装填了缓冲材料,式样好像一块长条毛巾对折之后缝住一条边,加上两条带子系在脖子下,下方呈裙摆形,护住肩膀。做工十分精细,内侧面有一个装了口罩的小口袋,带子是可调节的宽边松紧带,装在精致结实的外袋里,刚好套在儿童课椅的靠背上。每人一个,灾情发生时随时可用。

训练时,孩子们头戴防灾头巾迅速撤离教室,躲开危险物,来到空阔操场;家长们则准时轻装来校,接走孩子。学校操场上,各年级各班学生按顺序席地而坐,头戴防灾头巾,肩背书包。家长们在自己孩子班级队伍前面排队,依次上前,将学校早已发放的“接人卡片”(写着学生名字、接学生的人的名字、相互关系等)递交给班主任后,领孩子离校回家。

为了震后救灾,在所有中小学的楼顶上都写上校名,以便让空中救灾的飞机容易发现。

地铁所有紧急避难的指示灯都设置在80厘米左右的高度,因为震后一旦发生火灾,浓烟上升,形成密封状态,行人抬不起头,只能往前爬行,避难灯的设定高度非常重要。

公园的木椅子全部用水泥做土台,这样可以在紧急时当作灶台做饭。每一个小公园都有小厕所,小饮水龙头。国民平时被教育,如果遇到地震等灾难,城市中最安全的地方,是加油站和学校。司机在考驾驶证时就被告知,遇紧急情况,首先要靠边熄火停车,钥匙留在车上,以便移走。

高速公路上的指示牌上扎了很多小孔,为了防止逆光的时候无法辨别标记。

全是琐碎的考虑,有的人可能说,这些事情不大气,写不到预案中去。

但回头想想,我们写到预案中的体面措施,又有多少可以用在真正的灾难来临时?

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曾从伦理和经济上陈述这一概念:“预防不仅比救助更人道,而且更廉价。”

1953年,一个寒冷的夜晚,一场猛烈风暴让荷兰的老海防大堤和防波堤崩溃,海水大举涌入这个低地国家,造成2000人死亡,7万人被疏散,4000幢建筑被摧毁。城市和村庄变成充溢冰冷海水的湖泊,上面漂满奶牛的死尸。

从那以后,荷兰人明白,由于自己一半国土,包括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都位于海平面以下,大海可能会带来更恐怖的灾难。

在此后半个世纪里,荷兰花费80亿美元,建造了一条让全世界羡慕的海防体系,它现在叫作“德尔塔工程”,可以抵御万年一遇的风暴。

在这一体系中,荷兰人先是加高了海防大堤的高度,使之达到40英尺,约14米。同时,他们把岸边岛屿用大坝、防波堤和其他建筑连接起来,形成一条“进攻型防卫盾牌“,将易受攻击的海岸线长度减少了400英里(600公里)。

一个名叫王悦的中国人,撰文介绍美国人的防灾意识:

有一次,百人礼堂座无虚席,正在召开一个年度会议,台上总经理正在讲话。突然,墙上的喇叭里传出尖利的警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自然灾害预警演习开始,请大家到指定疏散地点集合……“

总经理立刻合上笔记本电脑,边往外走边说:“训练结束我们再接着谈。”开会的人也纷纷起身,井然有序地离开会场。我在美国工作了4年,每年公司都有两三次这样的预警演习。每次无论同事们正在干什么,大家都会放下手头的东西,自动到预定地点集合。对他们来说,有意不遵守规定,逃避演习是不可思议的。

我住在印第安纳州,当地龙卷风比较频繁,所以多数房子都有地下室。很多朋友都和我们一样,在地下室放一个小冰箱,接通自来水,这样即使被困在里面也能坚持很久。

之前我们曾住在佛罗里达州,那里飓风很多,我们当时租的房子没有地下室,主卧室的卫生间里也没有窗户。刚开始觉得特别不方便。后来房东告诉我们,盖房子时,是特意如此设计的。如果听到飓风警报,就躲进卫生间里,里面还装了一台小型汽油发电机,即使飓风刮断电线,也有备无患。我们住的社区每周五下午4点都有飓风警报测试,各个小区设的警报器同时拉响3次,目的是测试各处的器材是否好用,防止在关键时刻出现哑巴警报。

14.巨灾时代已经来临?

巨灾,巨大的灾难,巨大到超乎人类想象力。

近百年来部分巨灾事件包括:

1906年4月18日美国旧金山8.3级地震,死亡6万多人;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8.2级地震,死亡142807人;1939年1月24日智利南部边境7.8级地震,死亡2.8万人;1970年5月31日秘鲁钦博特7.8级地震,死亡66794人;1985年9月19日墨西哥西南太平洋海底8.1级地震,死亡3.5万人;1990年6月21日伊朗西北部里海沿岸7.3级地震,死亡5万人;2004年12月26日印度洋地震海啸,死亡20多万人。

此外,1927年4月美国密西西比河特大洪水,6.7万平方公里土地被淹,2000多人死亡,60多万人丧失家园;1937年印度加尔各答暴雨洪水,死亡30万人;1943~1944年孟加拉国暴雨洪水,死亡100多万人;1970年11月12日原东巴基斯坦台风风暴潮,30万人死亡;1971年越南暴雨洪水死亡10万人;1991年4月29日孟加拉台风,113.8万人死亡……

中国是世界上巨灾特别严重的国家。据历史灾情统计资料,自20世纪以来的100余年,中国各类自然灾害大约造成1250万人死亡(其中直接死亡约400万人,灾后饥荒、瘟疫等间接死亡约850万人),其中大约2/3即830万人死于巨灾事件,而且许多巨灾事件的伤害很大。例如:1920年12月16日宁夏海原8.5级地震,死亡20万人;1938年6月黄河花园口因人为轰炸决口,黄河泛滥9年之久,因水淹、饥荒等死亡89万人。

新中国成立以后,虽然抗灾减灾能力明显提高,但巨灾事件仍不断发生。据统计,1950到2008年,共发生巨灾事件13次,平均4到5年发生一次,巨灾事件共造成直接死亡45万人。巨灾事件发生次数约占同期世界的1/3,造成的人口死亡数量约占世界40%。

典型巨灾事件包括:1966年3月22日河北邢台7.2级地震、1970年1月5日云南通海7.7级地震、1976年7月28日河北唐山7.8级地震、1999年9月21日台湾南投7.6级地震、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8.0级地震;1954年长江中下游和淮河流域特大洪水,1963年海河流域特大洪水,1975年淮河上游特大洪水,1991年长江、淮河特大洪水,1998年长江、松花江、珠江特大洪水;1994年9417号台风风暴潮、1997年9711号台风风暴潮等。

巨灾,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从来都青睐中国。

在中国,巨灾的定义是,每次死亡5000人以上,直接经济损失100亿元(以1990年的价格标准)以上。符合其中一条,即成巨灾。

巨灾,发一处而动全身。

巨灾,是关系全局的重大灾害,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

因此,必须有举国之策,使用举国之力。

1900年至2004年,中国巨灾发生55次,平均1.9年发生一次。

就是在中国首都北京,也未曾从巨灾中幸免。1976年,河北唐山7.8级地震,震中距北京只有100多公里之遥。唐山地震时,北京同样出现了房倒屋塌、百姓奔走于外避灾的局面。

被大家公认为”福地”的北京在历史上,曾经成为大地震的震中。

1679年9月2日(清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中国河北省北部燕山地震带发生大地震。这次地震是中国东部人口稠密地区影响广泛和损失惨重的知名历史地震之一,是北京附近历史上发生的最大地震。

这是一次典型的巨灾,震级估计为8级。据史书记载,以河北省三河县和北京市平谷县的灾情最重,震中烈度为11度,破坏面积纵长500千米,北京城内皇宫有多处损坏。

灾难专家们原本以为,中国巨灾的发展特点是:1950年至2004年期间,以1976年为明显分野,1950年至1976年,死亡人数巨大;1977年至2004年,直接经济损失巨大。

如果这个规律成立,就可以说明,中国通过几十年来的防灾减灾工作,自然灾害已从死亡人数为标志,转入以直接经济损失为标志。

汶川地震和南方冰雪灾害,打破了这个曾被认为已经成立的规律。

仅2008年1月,中国南方冰雪灾害,上千个亿的经济损失就接近了常年中灾难的直接经济损失。谁也没有想到,几个月后,更大的自然灾害发生了,这次自然灾害,不但带来了上万亿的经济损失,把冰雪灾害的损失远远抛在后面,而且,死亡人数超过常年平均的几十倍。

以上事实,是不是意味着中国的巨灾发生将进入一个转折点:1950年到1976年,死亡人数巨大,经济损失较小;1977年到2007年,死亡人数较小,直接经济损失巨大;2008年开始,死亡人数巨大,直接经济损失巨大。

一切皆是大自然设定的谜团。

如果第二种假设成立,结论只有一个:中国,进入了巨灾时代。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

2006年,教育部、公安部等10个部门制定了《中小学幼儿园安全管理办法》,其中要求学校应当每学期至少开展一次针对洪水、地震、火灾等灾害事故的紧急疏散演练,使师生掌握避险、逃生、自救的方法。这个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第23号令下发的政令,自当年9月1日起施行。实行的结果怎么样呢?

全中国有中小学校、幼儿园66万所,到汶川大地震前,按照要求每学期进行演习的一共有70所学校。

汶川大地震后,进行演习的学校有所增加,演习的学校到了一万多所。震后一个数字意味着从灾难中的警醒,但可惜,警醒的面太小,警醒的人太少,警醒的程度太低!

难道说,那么多人,甚至那么多孩子的鲜血,还不足以让活着的人认识吗?

他们付出珍贵的生命和鲜血,不是只让我们流泪痛心之后就可以了事的!

2005年8月29日,卡特里娜飓风登陆美国两个州,数以万计的房屋被淹和数十万户家庭断电,1200多人因灾死亡。事后,美国对不利的救灾工作进行了反思,将需要改进的地方列出来,一共列了一百多条。

中国具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优良传统,和在灾难中越挫越勇的伟大精神,但是,我们却缺乏在灾难前预防的机制和意识,以及在灾难后及时反思的诚恳态度。

在中国更多的是,在灾难中稍微一缓过神来,立即转入单纯对伟大精神的歌唱之中。

而在一个又一个巨灾面前,甚至有些是重复发生的巨灾面前,仅有招展的伟大精神是不够的,需要的是伟大的精神加上科学的、老老实实的、注重每一个细节的工作,和前瞻性的防范———哪怕是一点点防范呢,在巨灾发生时,都会像叶志平一样,得到出乎意料的回报。

巨灾,让我们的某些建设倒退了几十年,跌进了波浪前进的低谷;但至少,我们的认识,应该有螺旋式的上升,否则,巨灾的发生给人们的教训,便成了“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

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社会安全事件,无论是事故灾难还是公共卫生事件,巨灾可能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袭。

人类大约平均每30年到50年就会发生一次新的大流感,现在距上一次暴发的1968年,已经40年有余,新的一波流感大流行的概率在增大。

对人类造成最大灾难的,不是原子弹,而是我们经常听说的流感。以上个世纪为例,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全球死亡4000万人;1957年的亚洲大流感,全世界有400万人罹难;1968年的香港大流感,200万人死于非命。

人类高度警惕禽流感,就是生怕在感染者身体上将禽流感和人流感整合,形成一种新型病毒,那将是人类的一次灭顶之灾。

2001年发生在美国的”9•11”,是一次典型的由恐怖主义发动的巨灾,可以想见,恐怖主义绝不会就此罢手,杀死很多的人,让更多的人恐惧,一直是他们的宗旨。

……

巨灾之所以与普通灾害不同,就是因为国际上对巨灾的预测,仍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很多巨灾都发生在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巨灾的地方,它无影无踪,目前的科学技术,尚不能有效应对。唯一让我们了解的是,平时的救灾机制和体制、资源储备等,对于巨灾统统不适用。

它需要的是,人们更深层次的认识,更直接的防灾理念。

这是一切的一,也是一的一切。

后记

汶川大地震后十天,四川一所偏僻中学的校长,站在他的操场上,用他千修百整,最后终于平安度过大地震的一栋教学楼,教育了我,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防患于未然。

他就是拙作中的主人公之一———叶志平。

在作为老师讲课时,每当我讲到灾难报道这一课时,总会从台下收集到几双不以为然的眼睛。眼睛是会说话的,它们在说:“至于那么怕死吗?”

死亡是人类的共同归宿,我们每个人都会踏上这条道路。但是,我们不能愚蠢地去死。我们不能茫然无措地面对灾难,我们不能身处种种灾难之中,却假装对灾难视而不见,假装它从来不曾发生。

一个善于反思的民族,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民族。我们需要的,是沉淀下来经验和认识,为亲人,为民族,也为这片亲爱的土地。

知我者谓我心忧。

假如读者从这篇报告文学中略微多了一点对灾难的认识,平时多注意了一下灭火器和逃生通道,那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位记者,在作品之外收获的最为欣慰的果子———为了这篇作品,我在北京最酷热的时候,拼命采访。身边掠过的,是高高兴兴地去观看奥运的人们。

谨以此文纪念汶川大地震一周年。那些走远的人儿,一年了,我们依然很想你们。

作者简介:

朱玉,女,198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新华社资深记者。擅长写深度报道和长篇人物通讯,代表作品有《龙胆泻肝丸导致肾损害》《早产儿氧中毒事件》《安徽芜湖红顶商人调查》等。曾采写过任长霞、郑培民、丁晓兵、袁隆平、宋鱼水等多个典型人物,并曾多次参与矿难、重庆开县井喷、辽宁海城豆奶、非典等重大突发性事件报道,多次荣获中国新闻界最高奖。

责任编辑 师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