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灵魂委托召开的一次调查会议

徐敬亚

灵魂委托我代表它召开一次调查会议。鞭子、贫穷以及其他一些具体事物出席了本次高峰论坛。

出于对某些亡灵的敬畏，我首先提请鞭子离开会场。因为本会议题是：什么能触动、改变灵魂?对于一位一目了然的粗暴打手，复杂的学术研讨似乎与它无关。

鞭子挥舞着手臂拒绝离开。它首先坦承了它血淋淋的罪恶，然后话锋一转，说要声讨灵魂的虚伪——鞭子的姿态令全体与会者十分吃惊。女主持人冷笑了一声说：“亲耳听听刽子手的自供没什么不好。”

鞭子说：“我抽打一个人的肉体，当然是出于他灵魂上的起因。而在肉体代表灵魂受虐之后，灵魂有什么资格站出来领受至高的荣光!这公平吗?”

话音未落，贫穷起身离开座位，一下子把鞭子推出了门。它下面的话更令众人吃惊：“我虽然缺少金钱，但却获得了天然的公正资格。我要说的是，我赞佩鞭子的观点。别人都认为我与鞭子势不两立。其实完全错误。鞭子之所以成为鞭子，正是因为没有钱财没有权势而沦为打手，这与我的地位十分相似。我之所以把它推出会场，只想用这粗鲁的举动证明——同样的话由我们贫穷来说会格外动听。据说灵魂本人非常关爱穷人。”

“那么，靠什么来改变灵魂呢?”贫穷不慌不忙接着设问道，“难道永远依靠灵魂们之间那些无聊的抽象对话吗?正如本次论坛的标题一某一些灵魂对另一些灵魂的触动、改变、讨伐……难道不是用鞭子抽打，不是用我们贫穷来威胁吗?”台下响起了稀落的掌声。

之后发言的是奉承与财富。

奉承首先夸奖了贫穷的智慧，然后推导出形而上的结论——“我带领大家学习几个成语吧：什么叫安贫乐道啊什么叫君子爱财啊……”，它的话立刻产生了效果，当贫穷走下台的时候，两眼放光，不断说向同志们学习……奉承指着贫穷的背影说：“看到没有，什么能触动灵魂?不是鞭子不是贫穷，我们需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让别人高兴。只要让别人高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哈哈哈!”奉承的话没人鼓掌，只有它一人拍着手走下台。

紧接着，财富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这时台下有人打出一条横幅——“任何事物在资本面前都是渺小的”!财富说：“我声明，我首先根本不承认灵魂。全世界的‘灵魂说都是穷人发明的。肉——只有肉，看到没有?”财富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我站起来，什么话也不说。一只老拳打过去。财富“哗啦啦”地倒在了地上。它咆哮着：“我要收回我的赞助!我要买下你们开会的这块土地!我要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魂不附体!”

这时，香烟跑上来。酒也涌上来。音乐悲壮响起。一小包一小包的咖啡也都站起来，把主席台团团包围。

一个死一样的声音，从角落中传来：“呜呼啊呜呼，什么能触动灵魂?我看开会最触及灵魂。散会!”

那是白发苍苍的悲哀老人发出的声音。

香烟、酒、音乐、咖啡，还有好消息与坏消息等都跑过来，众人搀扶着悲哀走向远方。它们一边走、一边唱着下次会议的主题歌《灵魂不灭会议不止》，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