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的“博览会”

理　纪

张力眼睛突然亮光一闪，透着灵气与智慧的前额也更加光亮了。“你们到灾区的时候注意到那些帐篷了吧?我们接收那些帐篷时，我就想这简直就是一个帐篷的博览会!世界性的博览会。”他说，很兴奋。

张力是四川省民政厅副厅长、省慈善总会的副会长。抗震救灾时重点负责救灾物资的接收和分发工作。

“不但有我们政府、我们民间组织捐赠的，也有全国各地百姓个人捐赠的，世界上许多国家的政府、慈善组织捐赠的帐篷也很多。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大的可以供十几个、几十个人使用，能当教室、图书室。小的，像那种个人旅行的帐篷只能装下一两个人……”张力继续说。

我听，眼睛也亮了，顿时活跃起来的思绪随着张力的话语信马由缰起来。

在都江堰、北川、青川、映秀、绵竹、什邡、平武等重灾区的许多地方，我其实也注意到那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式样、颜色也不同的帐篷，注意到它们不同的风格、特点。只是没有像张力这样精到的概括、深刻的思考。张力能这样概括和思考，与他的工作和他对这份工作的感情与责任感是分不开的。我琢磨着他的话，曾经在灾区见到的那些帐篷好像一下子又涌到我的眼前……

大约在“5·12”之后的第三天，我曾在北川拍摄了一张题为“救”的照片，照片的左边是帐篷的一部分，那簇新的深蓝色的帐篷上有一个醒目的“救”字，照片的右边则是地震的废墟和一辆有着我国公安标志的汽车。地震发生后最初的几天里，我在灾区看到的帐篷，多数都是这种标有“中国民政”、“救灾”字样的深蓝色的帐篷。听张力副厅长介绍说，地震发生时，他们从剧烈摇晃的办公楼跑到前面的院子里，打探到地震方位后，厅长黄明全就站在院子里，和副厅长们研究、部署抗震救灾的问题。他们都想到了灾区会需要帐篷，即刻责成有关同志清点库房里存放的救灾帐篷等救灾物资。而后黄厅长与分管副厅长即刻奔赴地震中心实地考察灾情。从灾区回来后，黄厅长又亲自押运装载这些帐篷的车队开往汶川方向。那时，天还下着雨，余震也不断地发生着。地震中心的灾民太需要这些帐篷了。紧接着，标有红十字和慈善字样来自中国民间慈善救援组织的帐篷也运到了灾区。看到一片片这样的帐篷搭在发生灾难的地方，看到栖身在这些帐篷里的受灾群众，我们悲哀、伤痛的心底即刻有一股暖流升腾。我们实地体验了祖国的爱，实地体验到了我们党、政府的速度和力量。那时，我还特别注意到了解放军的帐篷。他们的战地帐篷大多搭建在大山的山坳里，旁边的大山已经在地震中改变了模样，尽管相对平静，可余震还不时会出现，危险依然存在。他们把营地安在那里是因为那里离抢救现场最近。他们在帐篷里的时间不多，因为他们难得有完整的休息时间。他们的帐篷多是草绿色的，或者像迷彩服一样绿黄相间的颜色，顶子大多尖尖的，和山里树木浑然一体。我也拍摄了解放军的帐篷，还特别注意把他们挂在山坡上的一幅大标语“搜索不抛弃每一个角落，抢救不放弃每一个生命”也放进镜头里。

地震发生后的当天下午，灾区就见到救灾的帐篷了。那时的帐篷多是用于安置和抢救伤员。之后几天，昼夜不停运来的帐篷很快多起来，可相对一千多万受灾群众来说，帐篷还是太少了。那时，国家民政部每天都在统计各种数据，并及时通过媒体向社会公布。到5月20日，运到灾区的帐篷有24万2千多项，可灾区当时的实际需要却要超过300万顶，无家可归的灾民还有500多万。国家民政部在各地储备的救灾帐篷都运来了，中国红十字会、中华慈善总会储备的帐篷也运来了。在德阳、广元我遇到世界宣明会中国区的一位熟悉的女土，他们没有储备的帐篷，一时也买不到，便采购了许多搭建临时帐篷的彩条布并运到了那里。那时的灾区，许多灾民都是用这种彩条布或者从废墟中抢出来的塑料布、棉布、席子搭建小小的窝棚避风遮雨。在灾区的许多的地方，我也看到了张力厅长说的那种旅游帐篷，就是那种矮矮小小只可睡一两个人的帐篷。这都是百姓捐的。我曾见过几位身体壮实、神态朴实、举止潇洒的小伙子，他们是经常结伴外出旅行的驴友，每人都有伴自己出行的旅行帐篷。汶川地震发生后，他们又聚集在一起，不是商议新的旅行，而是研究怎样尽快把自己的帐篷捐到灾区去。灾区太需要帐篷了!还有一个棒小伙子，从感到汶川地震的那一刻起，他就琢磨为灾区捐点什么。听说灾区急需帐篷，他就揣上一千元钱去了市场，他要为灾区捐一顶帐篷。找到卖帐篷的地方，他没想到一顶普通的帐篷竟然要价三干块，显然比以往的价格高出太多。他挺生气，想这不是趁火打劫吗!于是便和老板交涉，质问老板为什么把帐篷的价格抬这么高。那个老板蛮不讲理，更甭提爱心了，还大声冲他嚷嚷-“就这价，不买拉倒，有的是人买!”小伙子气坏了，捋胳膊卷袖子和老板厮打起来，老板也和他动手，老板的儿子、还有一个亲信也跑来一起对小伙子大打出手。小伙子一点儿也不示弱，和他们对打。毕竟寡不敌众，小伙子眉头被打破流血，牙齿被打松动，腿也被他们踢青了。当然那老板也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虽然有了这个不愉快的经历，可小伙子还是坚信世界上好人更多，帮助灾区人民的热情一点儿也没有减退，并终于托朋友买来一顶不错的帐篷，及时给灾区送去了。

在地震灾区的时候，常常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读报、看新闻，可党中央的声音却是能随时听到、感受到的。我们都清楚地记得，2008年5月22日上午，胡锦涛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专门研究继续全力做好抗震救灾工作。会议一结束，胡锦涛便即刻赶赴浙江省湖州市，深入到生产帐篷的IF、车间实地考察救灾帐篷生产情况，慰问、鼓励生产一线的职工，并提出具体要求，要求尽快生产出高质量的救灾帐篷，并及时运往灾区。长时间在灾区一线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那时说的话我们也不会忘记：“在解决受灾群众的衣食住行方面，最困难的是住，也就是说缺少帐篷。这次地震灾害倒塌和损毁的房屋达到1500万间，大量的灾民需要安置，我们已经调集了全国的帐篷，而且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支持，但是帐篷仍然缺乏，中国政府要求能够生产帐篷的工厂每天生产和向灾区运输3万顶帐篷，一个月内运送90万顶，同时抓紧制作活动板房，争取用3个月时间把灾区安排有序，使灾民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们党和政府对灾区群众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无疑带动了民间的慈善援助，这种援助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中华慈善总会设在四川省慈善总会的一线工作组的物资保障办公室，那时接收、发放的物资中许多都是帐篷。2008年5月23日太阳已经下岗休息的傍晚，我从灾区一线赶回省慈善总会办公大厅，看见英国扶轮社一行5人正和总会封如钟同志商谈向重灾区捐赠救灾帐篷的事情。他们带来了介绍帐篷性能和搭建方法的带图片的文字资料，这些从英国运来的帐篷不同于我们普通的帐篷，有的帐篷就像单元套房一样，除一个大的空间外，还有几个小一些的空间，可供一家几代人临时安身。折叠好的帐篷都装在单个的大塑料箱里，那里面除

有一项帐篷外，还有炊具、餐具、电筒、雨衣等一些适于野外生活的必需品，就像是一个灾难中的庇护小屋。他们说，这些帐篷特别适合山区，所以希望能送到受灾的山区，那里的百姓困难相对也会更大一些。老封，还有四川省慈善总会的同志顾不上吃晚饭，一直和他们商议如何尽快把这批帐篷送到最重的灾区，灾民最需要的地方，直到捐赠者认可为止。

我注意到这批帐篷很快就送到了青川。青川是典型的山区，全县73.8％面积坡度大于或等于25度，山脊此起彼伏，绵延不断，3000米以上的山峰有8座，2000－3000米的有50多座。最高海拔3837米，最低海拔491米。我曾多次到过那里，地震前那里的风光是十分秀美的，郁郁葱葱的青山直拔入云，波光粼粼的河谷曲折深幽。汶川地震使青川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灾情十分惨烈。全县80％的房屋倒塌，未倒塌的也大多严重受损，无法再居住。全县幸存的25万灾民全部宿在野外、田间地头，甚至就在公路的边上。当时，帐篷是那里特别急需的救灾物资。6月6日，我和老封、郭正二主任轮流驾车到青川考察救灾物资发放、使用情况，其中就有考察英国扶轮社通过中华慈善总会和四川省慈善总会发放到那里的帐篷的使用情况的任务。考察中我们发现，这批帐篷在那里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多山的青川开阔的平地本来就很少，地震后可以安身的平整土地就更少了，所以这些适合在山区搭建的帐篷在那里很受群众欢迎。当然这批帐篷只是当时青川帐篷的一小部分，除了我国政府和我国百姓通过慈善组织捐赠的，我们在那里还看到了联合国救援机构捐助的白色的像管道一样的帐篷，看到了李兆基基金、恒基集团捐赠的蓝色帐篷，看到了天津市红十字会捐赠的灰色帐篷，还看到了旅游爱好者捐赠的旅游帐篷。有简单的帐篷，也有很讲究的，像单元房那样，两室一厅、三室一厅的。带门厅的也不少。

汶川地震发生后，中华慈善总会不仅及时调拨自己的库存帐篷运往灾区，还用6400.8万元慈善资金购置了46400顶帐篷运往灾区。2008年5月24日，中华慈善总会赶制的2000顶优质帐篷运往绵竹的时候，我刚好在那里，看到了成片成片印有中华慈善总会标志的帐篷搭在了居民聚集地，帐篷有蓝色的，也有米黄色的。米黄色的帐篷还是两层的，里面一层是纱的，外面的一层可以撩起其中任何一面，既可以防蚊虫，又可以透气，天气热的时候，帐篷里不至于很闷。标有“慈善”标志的帐篷，在这帐篷的博览会上也是满有特色的一道风景。

6月2日，中华慈善总会与美国LDS慈善协会合作支援灾区的860顶帐篷又运到了绵竹的九龙镇和广济镇，这批帐篷运到那里之前，那里的许多灾民还没有分到正规的帐篷。这批帐篷是由美国运来的，精致、挺透，外面一层是墨绿色的，里面一层是浅黄色的，门窗设计得也很好。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幢小房子。受灾的百姓在这样的帐篷里自然会更舒服一些。

6月12日，汶川地震发生一个月。那天我们正好在汶川的映秀，地震的中心。那天天气很热，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这里的人们。正午的时候，同在映秀的伙伴，总会的邵家严主任从一个帐篷里出来对我说：“你看，这是沙特的帐篷，在里面不怎么热呢!”我也进去体验一下，果然没有闷热的感觉。沙特的帐篷是乳白色的，尖顶，顶子是两层的，两边的坡也不对称。这种帐篷相对我们国家民政、军队、慈善团体运来的帐篷时间可能要晚一些，数量上也少很多。民政的救灾帐篷已经被太阳晒得褪色了，军队的帐篷也有些破旧了。这些帐篷都是地震当天，或一两天后就随救援部队来这里了。映秀镇政府当时就在一个比较普通的帐篷里，我们慈善组织的负责人与镇长交谈，了解那里灾民需求的时候，就坐在那顶帐篷里的地铺边沿。那里面除了睡人的地铺，还堆放了一些矿泉水和方便面。地震中，映秀的居民多数都遇难了，镇长当时正在路上检查工作，幸免于难。映秀、汶川所属的阿坝自治州州政府、州抗震救灾指挥部也设在映秀。州指挥部的帐篷就很宽大了，长长的一排。帐篷里有办公桌、会议桌。这也是灾区帐篷中的一种。

其实，灾区的大帐篷在许多地方都能看到。在此之前的5月28日，由美国国防部后勤局捐赠的153顶大帐篷就运到了四川灾区。每顶帐篷都可以容纳20多人，办公或用于震区医院都是可以的。灾区的医院多数都是专业的帐篷。在重灾区什邡市，我们就看到由比利时捐赠的四个可以活动的帐篷医院，这些活动医院都配备了相应的医疗设备，每个帐篷医院都可以同时容纳6个人看病。他们捐赠的民用帐篷还配备了可以自行发电的电磁炉、节能灯、餐具等必要的生活设备及可以反复使用的清洁垃圾桶。

在灾区的受灾群众集聚点，我还看到过帐篷图书馆、帐篷阅览室。特别值得称道的是，来自河南的一位志愿者、一位年轻的女士在安县的三所帐篷小学都捐建了帐篷书屋，书籍开始也全都是她个人从家乡运来的，后来一些网友得知她在灾区建帐篷书屋后，也捐赠了很多图书。当地政府也给她调拨了新的帐篷。在绵阳的受灾群众聚集点，我也看到了帐篷图书室、阅览室，记录了孩子们在那里被图书吸引着的情景。

我曾经多次去过的平武县，是灾情十分严重的地方，震后不久我们到那里，所到之处满目皆是倒塌的房屋。听当地慈善会的同志介绍，地震发生时，县里只存有两顶民政的救灾帐篷，拨给了县里的两所医院，用于紧急救助伤员，其他单位和受灾群众便再没有一顶可以避雨遮风的帐篷了，大约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相继接收的来自国内外支援的帐篷就达到了56036顶。完全够用了，而且富余了，他们还把一些崭新的优质保暖帐篷转送给更需要这些帐篷的甘孜地区。那时四川所有重灾区的帐篷都不缺了，都不再接收了。

太多了，有关帐篷的事情。我看到的，听到的，我能写下的，无疑太少太少。

关于灾区的帐篷，关于这帐篷的博览会，我想一定会写入抗震救灾的历史，一定会留在人们永远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