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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黑楠

2009-06-11施晓宇

海燕 2009年6期
关键词:作家协会作家同学

施晓宇 一九五六年生于福州,籍贯江苏泰州。恢复高考先后考入福建师大历史系和北京大学中文系并毕业。一九九二年以来出版小说集《四鸡图》;散文集《洞开心门》《都市鸽哨》《思索的芦苇》《直立的行走》;摄影散文集《大美不言寿山石》;杂文集《坊间人语》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阅读学会副会长。福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导。

今天是二月四日——二〇〇九年立春,春节刚刚过去,我突然想起黑楠来。

因为黑楠死于二〇〇四年的春节刚刚过去。

因为黑楠是我的同学。

黑楠是我在北京大学第二届作家班的同学。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五日入学报到时,黑黑瘦瘦的黑楠看见我,兴奋得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同我握手。说实在的,我当时对他能考取北大作家班很是吃惊。因为当年正是中国新时期文学高潮到来之际,北大第一届作家班毕业的学长们,后来几乎个个成为中国文坛如雷贯耳的名流大腕。譬如:

高洪波——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聂震宁——中国出版集团公司总经理;李小雨——《诗刊》杂志副主编;乔良——空军少将、曾在央视“百家讲坛”主讲《新解三十六计》;高红十——《法制日报》周末部主任、高级编辑,创作有著名长诗《理想之歌》;朱苏进——南京军区创作室主任,大校;赵本夫——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邓刚——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吕雷——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王蓬——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肖建国——花城出版社社长……

同样的,报考北大第二届作家班的考生中亦不乏著名的作家、诗人。譬如我在一九八八年五月初试合格(据说全国从各省作家协会推荐的众多考生中一下子淘汰了二百四十人),七月到北大参加复试——笔试。七月二十日下午先在中文系报到,后去北大第三教学楼看考场——免得次日考试不认识路。在“三教”二〇七和二〇八两个考室的考桌上,贴着河北的铁凝、西藏的扎西达娃等著名作家的名字——每个考生的名字都用一张巴掌大的长方形白纸写着,贴在各自的考桌上——届时考生凭此对号入座。我们这些互不相识的考生个个吓得直吐舌头,顿时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我的考室在二〇七室。

七月二十一日上午考《文学理论》;下午考《中国古代文学史》。

七月二十二日上午考《中国现代、当代文学史》;下午考《语文基础知识》。

每门考试时间都是三小时。考生普遍感觉原以为最好考的《语文基础知识》结果是最难通过的一门考试。后来成为我的同学的全国某著名作家考完这门“见鬼”的《语文基础知识》后,趴在考桌上埋头大哭了一场——认为自己肯定考砸了,落选了。原来,这是北大中文系老师给狂傲的“文学野马”套笼头来了。据说,这张试卷是由中文系全国著名的教授带领专门研究汉语言文学的一帮青年博士生出的试题,他们有意要杀杀文学才俊们的锐气和傲气。所以,这张试卷,如果能够考到五十分就算及格了。可这个“内幕”我们哪里知晓啊?因此考得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灰头土脸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个多月后,仅有包括我在内的三十八名考生收到录取通知书——有幸成为北大第二届作家班学生,更多的考生被无情地再次淘汰出局。原本,录取名额只有三十五人的,最后又扩招了三名,使班级总数增加到三十八人。这其中就有黑楠。

看见黑楠被录取,福建不少作家大感意外——因为本来像北村、林斌等创作水平远比黑楠强得多的闽籍作家也要报考的,后来跟铁凝、扎西达娃一样,由于各种原因退出没有参考。而福建当年实力雄厚的诗人夏冰(黄志杰)参考反而落选了,很是令人惋惜。本班录取名单如下:

马丽华、王立纯、王左泓、张爱华、何群、何香久、非默、张欣、阎月君、陈建祖、庞国弘、方立平、赵殿云、徐晓村、施晓宇、宫辉、龙潜、班果、余顺标、赵北溟、卢建中、杨双奇、袁慧光、李汉平、刘树华、李燕青、何力力、张伯笠、白梦、张小苏、魏心宏、罗迎贤、董恒波、郭灿东、朱广贤、彭鸽子、苍月、黑楠。

黑楠其实是他的笔名,真名卢枝楠反而没有多少人知道——至少全班同学没有几个人知道。来自福建的我也是在当面请教了黑楠之后才弄明白的。我只知道黑楠是来自闽南南靖县磷肥厂的一名工人,老家在南靖县金山镇。至于大家吃惊的原因,是黑楠其实真是不够入北大作家班的资格的——对于许多落选的著名作家、诗人而言,事实确实如此。但是,黑楠本人感觉十分良好——良好到盲目乐观的程度。

比如,黑楠经常不分午休还是半夜三更来敲我的宿舍门——让我欣赏他刚刚写出的“杰作”,同时要我当场谈谈“读后感”。望着黑楠那双炯炯有神的期待的眼睛,我对根本不知所云的“杰作”常常无法开口——说好,是鬼话,是糊弄他;说不好,黑楠不依,他会当场用他那闽南腔十足的蹩脚普通话朗诵他的所谓小说或是散文,并大段强调他蕴藏其中的“深刻含义”。总之,黑楠写作水平低下,但个人感觉良好的情况很快被全班同学知道了。很快的,全班男生都十分害怕黑楠的找你切磋他刚刚完成——或者写了一半就已经激动得不行的“杰作”。

除了自信,黑楠为人还很大方。偏偏,黑楠的经济条件是全班同学中最差的一个。黑楠是最早向同学们借饭菜票度日的人。然而,当他硬着头皮、腆着脸面向同学借来饭菜票后,在食堂立马拎来啤酒、要上小炒,雄踞一桌——看见班上的男生就大声发出邀请——请君共饮一杯。可惜同学们都了解他的底细,都知道他的饭菜票是怎么来的,所以大家嘴里支吾着,都快快绕过他加入到排队买普通饭菜的学生队伍里。那时候,北大的学生食堂除了大众饭菜,还设有小炒部,出售“宫爆鸡丁”“红烧里脊”“木樨肉”等高级菜肴,价钱自然比普通的“红烧茄子”“炒芹菜”“烩豆腐”高出许多。谁如果点了这些小炒,就显得有点奢侈,有点另类(当年还没这个词),有点鹤立鸡群的意味。偏偏是最不应该——也最不具备资格的黑楠点了这些让人眼馋、嘴馋的高级菜肴,同时还要了啤酒!说实在的,别的借饭菜票给他的同学遇见这种情形怎么想我不得而知,每当我借了饭菜票给黑楠又遇见这种情形,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尤其是明明知道这些借出去的饭菜票基本上有去无回。

黑楠好酒,酒量却不是很好。常常几杯啤酒下肚就耍开了酒疯。经常在半夜三更,我们听见被闹腾得受不了的黑楠的同室同学把黑楠关在宿舍门外,任黑楠震天动地般如雷吼叫——“开门!开门!”有一次,被关在门外惹怒了的黑楠,酒后一拳砸在紧闭的宿舍门上,将两层薄薄三合板制作的房门砸了一个大窟窿——洞穿!

除了自信、大方,黑楠还十分爱出风头。

北大的学风是很好的。好就好在民主、自由。老师从不拿点名来逼迫学生听课。所以老师讲得好,学生就听下去;讲不好,学生就从教室后门悄悄走人,或在课堂上看别的书。有一次上课,讲课的老师水平比较一般,但还不至于差到不忍卒听。有些同学就在下面自己看书。这时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巨响。但见黑楠腾地用力掀翻椅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威一般走到老师的面前,睥睨一眼,再故意昂首挺胸从前门走了出去。这让作家班的同学都感觉汗颜。因为,在如日中天的文学高潮时期,作家班学生在北大享受类似研究生的待遇。本科生住学生宿舍是八人一间,我们和研究生一样,住在条件好得多的四人一间的研究生宿舍楼。就连《借书证》也比普通本科生多借一倍的书。同样,也可以进入研究生阅览室,甚至是教师阅览室。所以,有些课程与中文系的本科生一同上时,作家班学生受到其他学生的尊重和关注是自然而然的事。偏偏,愣头青一样的黑楠来了这么浅薄的一手,真是大煞风景,令学弟学妹们瞠目。

但有一次,是我们入学的第一个学期,北大校刊——一份八开大小的报纸刊登了黑楠的一篇散文。篇幅不长,千字左右,题目就叫作《寻找黑楠》。这下,黑楠的风头可是出大了。《寻找黑楠》发表那阵子,很多中文系和外系的学生都在校园里打听:“谁是黑楠?”后来知道黑楠乃作家班的学生,立刻赢得不少爱好文学的学生的青睐——说仰慕也不为过。公道地说,《寻找黑楠》写得还行。黑楠运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玩弄了一下小小的文学技巧,自己寻找了一次“自己”,真把一些虔诚的北大青年文学发烧友唬住了。

有人说,终其一生,黑楠似乎就成功了这篇千字文,这以前和以后写的所有小说、散文等,都是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我认同这个观点。不过,这就足够了。在博雅塔下,在未名湖畔,北大校刊的一篇《寻找黑楠》成就了黑楠的一世英名。不知道后来成为黑楠妻子的北大女生是否与此有关?

自信、大方、爱出风头的黑楠还有一个优点,追求时尚。尽管他来自偏僻落后的闽南小县,但奋力追赶时尚的列车决不落伍。大概是在我们入学的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有一天傍晚,我从校图书馆自习完,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宿舍赶——准备拿上饭盒去食堂吃晚饭。我急匆匆赶路的原因是作为一个南方人,吃米饭吃惯了,而那时北大食堂和所有北方食堂一样,主食以面粉、杂粮为主,米饭有限。去迟了就只能吃馒头或玉米饼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由于米饭金贵,所以北方人把米饭一定强调成“大米饭”——也为了北方更多出产小米,以示区别吧。

我这边为了一碗大米饭正埋头骑车,拐弯处有一个声音喊我:“小以(晓宇)啊!”我一听就知道是黑楠喊我。因为只有黑楠用闽南腔普通话喊我,才会把我喊成“小以”。我煞住车,用脚支地,并不下车——我满脑子装的只有“大米饭”。我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网球场边,穿着T恤、短裤的黑楠挥舞手中的网球球拍大声喊:

“小以啊,我们打两及(局)怎么样?我刚刚新买了网球拍几(子)。”

“不了不了,我还没有吃饭呢。”

“麻(没)有关系啊,我也麻(没)有七(吃)饭啊。打完了我请你喝必(啤)酒!”

“谢谢,谢谢,你打吧,我就不奉陪了。”

我嘴上说着,脚上使劲骑上车加速逃离。私下想:“打你个头,会不会挥拍啊?”尽管我鄙夷黑楠的赶时髦、出风头、不自量力,但同时也在心里嘀咕:“这小子行,有种。明天有没有米下锅不管,今天先要笑到最后。”

毕竟,在二十年前,中国打网球的人实在凤毛麟角,那本来是贵族玩的把戏啊——即便今天还是。

也就在我看见黑楠挥舞球拍不久,在我又一次看见时尚的黑楠打着时尚的网球时,他的身边多了一位北大中文系十分清秀的文静女生。很快,黑楠交上女朋友的消息不胫而走。坦率地说,作家班的同学都为这位蒙在鼓里的女生感到惋惜——因为有少数同学知道黑楠入学前就已经结婚,还生了一个儿子。我的一位诗人同窗私下大声发出感叹:“什么叫当局者迷?什么叫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今天我是开了眼了。”

这位不明真相的文静女生毕业后与黑楠结婚,也生了一个儿子。当然,是在黑楠回到南靖老家与前妻艰难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可以预见到的,黑楠与文静女生婚后的生活很快发生了不愉快。也许,当初这位无辜女生看上向她发动猛烈进攻示爱的黑楠的,一是黑楠的作家身份,二是黑楠在体育场——准确地说是网球场上不够规范但还算矫健的身姿吧?

北大毕业后,黑楠跟随文静女生去了天涯海角。因为文静女生毕业分配到某省的电视台工作。这以后我与黑楠再没有见过面。

二〇〇四年春节过后不久,我突然接到徐晓村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徐晓村是我在北大作家班最要好的同学之一,几乎每年都来电话拜年,我原以为这次也是。不料,徐晓村打来的电话竟是报丧的。报的就是黑楠在北京租住屋突然病逝的噩耗!

毕业后十几年没有音讯,怎么听到的竟是黑楠中年早夭的消息呢?黑楠属马,一九五四年出生,他病逝的二〇〇四年,恰好是他五十岁的“知天命之年”。黑楠生前再怎么浅薄、虚荣、偏激、不成熟,乃至给福建人、尤其闽南人丢了不少脸,可实在命不该绝啊?

事后,我从其他同学那里了解到,黑楠跟文静女生去了某省后,在当地的文学刊物当编辑。由于性格缺陷使然,爱冲动的黑楠很快与其他编辑的关系搞得剑拔弩张——甚至大打出手。一次,福建作家何葆国去某省,出于同乡关系,打电话到编辑部找黑楠。不料,第一天打去,对方恶声恶气地回告:“没有这个人!”第二天打去,另外一个编辑同样回告:“没有这个人!”这就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自视甚高却又眼高手低的黑楠在某省文学界的日子混得十分艰难。

这以后,黑楠就只身一人来到北京闯荡,来到母校北大附近租住下来。他向在北京工作、写作的其他同学宣布,他要办一个咖啡屋。而且,就办在北大附近,为北大人服务!因为,黑楠一生最美好的回忆,最美好的经历,无疑都在北大。

黑楠的小小咖啡屋确实办起来了,也确实办在北大附近。但是,小小的咖啡屋办在北大学生在万柳的宿舍新区。那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荒郊僻野,当年到处破破烂烂、人迹罕至,哪里是喝咖啡的理想之所?又哪里有半点抒情温馨的意味?出于关心老同学,湖南作家卢建中应邀前往黑楠的咖啡屋做客。让卢建中大吃一惊的,不是咖啡屋装修风格的不伦不类——既不像酒吧,也不像茶馆,更不像咖啡屋;也不是空间局促的咖啡屋的生意萧条,门可罗雀;而是黑楠更黑更瘦了,整个人简直黑瘦得变了形。尤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才四十多岁的黑楠满口牙齿掉得只剩下不到一半。询问之下,黑楠忿忿告曰:都是某省公安迫害打掉的!这样,又黑又瘦的黑楠整个人变得益发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愤青”。

二〇〇三年年底,黑楠的小小咖啡屋倒闭了。黑楠搬回到北大老校区附近的一条偏僻小巷租住,平时靠向在京老同学东挪西借聊以度日。终于,捱到二〇〇四年春节前夕,诸事不顺的黑楠病倒了。事后,我的在北京的另一个同学赵北溟从黑楠的房东那里了解到——房东发现大过年的,黑楠却有三天没有生火做饭了,说是要绝食。房东感觉情况不妙,上前查看才发觉黑楠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已经不省人事。房东慌忙叫了救护车把黑楠送进了医院。抢救中,黑楠仍然拒绝进食并拔除输液管。他说,对自己的家庭和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房东只好通知了黑楠当年就读北大作家班的班主任曹文轩老师。待曹老师通知其他在京同学赶往医院时,黑楠已经由于脱水,衰竭,断气了。理丧事时全依仗了曹文轩老师和黑楠的后一个岳父。孑然一身的黑楠去世后,留下一份账单:电话费和房租等欠了不老少,其中还有赵北溟同学最后一次接济黑楠的两千元。此外,单单住院费用就欠下八千多元。

以上的情形道听途说,可能小有出入。但可怜的黑楠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黑楠死于孤寂之中则是千真万确。

那么,黑楠算不算为了文学而献身呢?似乎还算不上。但如果黑楠当年不是迷恋上文学,以至狂热地一心扑在文学创作上——一意孤行、一条道走到黑而执迷不悟,黑楠应该是不会这么早死的,死状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所以,我个人认为,黑楠的死因还是与文学有关。他的歪打正着考上北大作家班,表面上看好像是撞了大运,其实是毁了他的一生。因为黑楠本质上是不适合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他的水平和修养远远不够支撑和掌握手中的一支笔。无论如何,文学创作还是讲究一些天分与智慧的,光靠痴迷和刻苦则远远不够。如果黑楠老老实实在闽南南靖县当他的磷肥厂工人,即便后来工厂倒闭,以黑楠的工龄和年龄,早已取得了领取退休金或养老金的资格,富裕的日子自然谈不上,但养家糊口基本还是做得到的。

倒是通过黑楠的死,有人说风凉话。说当年办什么作家班,连黑楠这样水平的人都能考上,可见作家班不过是一批乌合之众。总之,时过境迁,当今许多人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一些大学——譬如北京大学、南京大学、武汉大学、西北大学等一批名牌大学举办作家班培养作家的做法嗤之以鼻,十分看不起;对今天中国一些名牌大学仍然坚持举办作家班的做法更是不理解。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错觉,是一种不正确的认识。在我看来,以上的做法都是科学而必要的,成果也是十分突出的。至少,举办作家班和文学创作研究生班,通过在校系统的理论学习,为社会上散兵游勇一般有创作特长的人才提供了理想成长和充实、“充电”的有利条件,有助于作品创作水准的提高,算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好比,以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于二〇〇八年十月刚刚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迟子建,就是西北大学作家班毕业的。之前,发表于二〇〇五年第三期《钟山》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使迟子建于二〇〇七年十月第三次获得了“鲁迅文学奖”。另外一个例子是,现任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的杨少衡也是从西北大学作家班毕业的。杨少衡现在是全国红得发紫的“畅销小说家”之一,他的小说发表一个,《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就转载一个。西北大学如今以他们为荣。

当然,不是所有考上作家班的人都能成为作家——起码不能都成为优秀作家,这是事实。但凡有人群的地方就分三六九等,就有上中下不同,任何一种职业莫不如此,何况是属于特殊行当、以写作为生的作家职业?而且,别的大学作家班录取标准我不清楚,北京大学作家班的录取标准可是非常严格的。最起码的,以我参加过高考并且考上为例,报考北大作家班,其考题可是难多了,录取率也低多了。报考作家班惟一的好处是:不考数学——这是多数惧怕数学的文学人才的巨大福音。我当年参加高考,就是因为数学成绩只考了个二十分多一点才与北大失之交臂的。

纵观当年只办了三届的北大作家班,成才率那是相当高的。读者只要参看我在前面公布的挂一漏万的首届作家班部分名单就能窥斑见豹。而我们北大第二届作家班的三十八个同学中,成才率也远远高于一般的本科毕业生。譬如:

马丽华——中国藏学出版社总编辑、西藏作家协会副主席;

徐晓村——中国农业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

刘树华——北京市作家协会一级作家;

陈建祖——《中国文化报》影视艺术中心主任、北京全维兴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

张小苏——北京某大型网络公司总经理;

余顺标——北京大世纪文化发展中心主任;

王立纯——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张欣——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龙潜——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贵州民族学院教授;

班果——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青海省人民出版社总编辑;

王左泓——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一级作家;

张爱华——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一级作家;

李汉平——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一级作家;

董恒波——辽宁省作家协会《文学少年》杂志社社长、一级作家;

何群——云南省昆明市文联一级作家;

罗迎贤——贵州省安顺市文联一级作家;

魏心宏——上海市《小说界》杂志主编、编审;

方立平——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审;

庞国弘——广西人民出版社编审;

朱广贤——甘肃省西北民族学院教授;

郭灿东——甘肃省酒泉市一级作家;

宫辉——上海铁路局办公室副主任、著名诗人;

施晓宇——福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何香久——河北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著名诗人;

赵殿云——辽宁省大连市旅游局信息中心主任,影视作家;

阎月君——中国《人民政协报》大连记者站站长,一九八五年即以出版诗集《月的中国》闻名全国;

非默——著名诗人,山西省大同市文联专业作家;

何力力——留美作家;另有三位同学也在美国出类拔萃……

说一千,道一万,黑黑的瘦瘦的黑楠眨眼间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五年了。黑楠生前再有多少缺点——毕竟,他是一个率真的人;他是一个耿直的人;他是一个敢恨敢爱、追求时尚的人;他是一个嫉恶如仇、好打不平的人;他是一个表里如一、热情如火的人。还是那句老话——他命不该绝。更何况他死得那么凄惨、那么孤独。

如今,我又该上哪儿去寻找黑楠?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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