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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清洁工

2009-05-30何玉茹

小说月报 2009年9期
关键词:拖把礼堂清洁工

她们三个是:春阳,小雪,新月,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一样的一把抓发式,一样的深蓝色工装,不同的是,春阳那一把抓又粗又硬,小雪的一把抓又细又软,新月的一把抓则是烫过的,曲曲弯弯的,看上去就像一把火炬。现在,她们正每人手里拎支一滴了水的拖把儿,站在村委会的大礼堂里,唇枪舌剑地在戗戗什么。

她们的工作,是清洁村委会大院儿的里里外外。村委会大院儿前排,是一座崭新的三层高的办公楼,办公楼之后,是一排旧有的带走廊的平房,平房后面,则是一座与办公楼高矮不相上下的礼堂。平房的各个门口,与办公楼里的门口一样,也都挂了白漆红字的牌子。就是说,楼房和平房的每一间屋都没闲着,都有人在办公,也就都需要她们的清洁。这倒没什么,村子大,人口多,最近几年又拥进来太多的外来人口,需要办事的多,办公人员自然就要多些。这些不是她们能关心的,她们关心的,是办公人员多,清洁工也就要多起来,前些年只有春阳一个人,后来添上了小雪,现在又添了新月,相当于春阳时候的三倍了。人一多,嘴就杂,你说东,我说西,你说南,我说北,说着说着免不了就要戗戗起来。别看新月来得晚,却一点儿没有晚来者的谦卑,她过去一直在市政府大楼里做清洁工,由于市政府搬迁,离这里的家太远了,她才不得不回村来了。她眉宇间常常跳跃着几分傲气,动不动就说,我在市政府的时候怎样怎样。她这么说的时候小雪很少吱声,因为她知道春阳是一定会吱声的,春阳一吱声会顶她小雪十个。春阳会说。你在市政府做什么?管人事?还是抓宣传?新月就说,以为市政府就管这两样啊,多着呢,光清洁工就大几十个,你就算算吧!春阳说,我甭算,它再大再好,你不也是拎拖把儿的?在市政府拎拖把儿跟在村委会拎拖把儿莫非还两样儿吗?春阳的话,在小雪听来已是说到底了,新月不可能再有话对答了,可没想到,新月不急不慌地答道,当然两样儿,你说,村委会的办公人员跟市政府的办公人员能一样吗?春阳说,我倒想知道,怎么个不一样?市政府的人是不吃不睡还是不拉不尿呢?新月仍不急不慌地说,能吃能睡能拉能尿就是人啊,那小狗小猫算不算?春阳张一张嘴,竟是没答出话来。春阳在村里可是有名的一张利嘴,轻易就败在新月嘴下岂不恼火,下一回,有机会又会和新月戗戗起来。新月却也是个不饶人的,一旦戗戗,就定要分个高下。愈是这样,春阳就愈要戗戗,不将新月的势头压下去不罢休似的。春阳却又总压不下新月,戗戗一回,就张口结舌地败一回。有一回春阳私下里对小雪说,以为我真想跟她废话啊,我是要她明白,除了她还有俩人儿呢,要是你不吱声,我也不吱声,她更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小雪一边点头,一边恨着自个儿的拙嘴笨舌,要是能助春阳一臂之力,新月岂会如此得意?她知道,她是必须要站在春阳一边的,春阳有理无理她都不能背叛春阳,因为是春阳推荐她来做清洁工的,春阳的叔叔是管清洁的村委会委员。可有时候,小雪又觉得新月的话不是全无道理,就比如眼下的这回戗戗,新月说,这礼堂地面色儿太浅了,坐椅色儿又太重了,给人头重脚轻的感觉;还有主席台上那一溜儿太师椅,太土了,跟下边包了黑皮革的靠背椅不搭调。这感觉,小雪其实早就有了,只是不知该怎么说,想不到,新月一句话就把这感觉说清了。还有墙面,新月说这叫什么,平塌塌的,一说话四处是回音,就算不设隔音板,也该弄成吸音墙吧。这让小雪更有同感了,村里每回在这里开大会,都是乱糟糟的效果,台上讲的什么台下永远听不清。小雪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立刻受到了春阳的抢白,她说,小雪你瞎点什么头啊,前阵子市里领导来,还夸礼堂盖得好呢!新月不放过地问,市里哪个领导?春阳说,哪个领导你认识啊?新月说,没准儿呢。春阳说,怕是你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你呢。新月说,就算不认识,我也知道人家不会夸这样的礼堂。说着新月拿拖把儿一指礼堂的墙面,看见没有,才几天啊,就起了皮子了。又一指天花板,看,防水没做好,雨都漏进来了。小雪看着天花板上的几块儿水痕问,什么叫防水啊?没等新月回答,春阳就抢过去说,以为她真懂啊,就蒙你这不懂的呢!

这一回,像是真把春阳气着了,因为新月所指之处,的确都是不容置疑的缺陷。败在新月的嘴上是个原因,小雪知道,还有个原因是春阳更在乎的,那就是当初负责修建这座礼堂的是她的叔叔,说礼堂不好,就等于说她的叔叔不好,说她的叔叔不好,她这做侄女的也会跟着丢脸面,她是个要强人儿,丢脸面还不如让她去死呢!于是小雪听到春阳说,我看着挺好,哪儿哪儿都好!新月说,你看着好,那是你没见过市政府的礼堂。春阳说,市政府的礼堂就是标准了?人民大会堂,国家大剧院,它比得上吗?新月说,比得上比不上,反正我不会说这样的礼堂挺好。春阳说,就是挺好,俺们乡下人要求不高,开个会看个戏,不风吹雨淋、不用自个儿拎小板凳,就心满意足了。新月便冷笑道,那还不如搭个席棚钉几排长凳呢,一样不风吹雨淋,一样不用拎小板凳。春阳说,搭个席棚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有人见天拎个拖把儿,搅得好好的块地儿鸡犬不宁了。新月说,你什么意思?春阳说,什么意思你自个儿明白。新月说,我不明白,我怎么搅了?怎么就叫鸡犬不宁了?

这样,又像是把新月气着了,她满脸通红,眼睛都成红色儿了。其实,凡长了眼睛的哪个看不见啊,从前的礼堂什么样儿?尘土飞扬,狗屎遍地,是她新月来了之后,礼堂才彻底变了样,一只野狗被她赶出去了,几窝小鸟儿被她放飞了,角落里的垃圾被她清理了,满地满桌子的尘土被她擦净了,大块儿的窗玻璃被她冲洗得锃明瓦亮,连椅枨儿上的尘土她也没剩下。她对那两个说,这叫细节,有时候一个细节忽略了,整个效果都完了。那两个呢,任她自个儿干,一点儿不肯帮她。不帮她也罢了,还要说她搅得鸡犬不宁,若说这就叫鸡犬不宁,她宁愿天天这么鸡犬不宁呢!

春阳和小雪看着新月,就觉得要想让她和她们一致起来,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那样子,仿佛着了魔似的,哪里有尘土就到哪里去,眼里真正是容不得一丝尘土呢。倒也不是春阳和小雪懒惰,礼堂的事,春阳的叔叔确实交代过,说什么时候开村民大会什么时候再打扫,平时反正没人来,扫了也是白扫。可新月一来,对春阳叔叔的说法立刻表示了反对,她说,没人来就不扫了?市政府的礼堂也不是天天开会,可照样天天打扫呢。春阳说,这是村委会,又不是你的市政府。新月就说,甭管是哪儿,有土就得打扫。春阳说,庄稼地里尽是土,你打扫去吧。新月说,你讲不讲理啊?春阳说,不讲,反正我们是没见过市政府的,我们怕什么?新月气得一张圆脸拉得老长,连连地说,难怪,难怪呢!春阳说,难怪什么?新月说,难怪村里这么落后呢!说罢,新月拎了拖把儿,噔噔噔地就往礼堂去了。新月总是这样,倔强得就像一头牛,干起活儿来也像一头牛,干不到一会儿,衣服就湿得贴到了背上,头发就汗成了一绺儿一绺儿的。这会儿,她又

一次变成了牛,头一低,腰一弯,屁股一撅,将水湿的拖把儿摁在地板上,推了门大炮似的擦啊擦、擦啊擦……衣服又一次湿了,头发又一次汗成了一绺儿一绺儿的了,连屁股后面都湿了一大块,看上去像是汗湿,又像是忽然来了月经似的。春阳和小雪,本是下了决心要看到底的,可这一回,看着她的屁股,手里的拖把儿不知怎么的,有些儿不听使唤,先是自个儿落到了地上,不知不觉地,将她们的腰也拽了下去……地面是浅色儿的抛光砖,她们记起抛光砖也被新月批评过,说一踩一个脏脚印儿,跟哑光砖差得远了。她们不太清楚哑光砖和抛光砖的区别,但她们想,就算哑光砖踩不上脚印儿,她新月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仿佛是由于春阳和小雪对打扫礼堂的参与,礼堂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嗡嗡的话音,只听见刷刷的擦地板的声音。

新月从礼堂的这头儿擦起,春阳和小雪则从礼堂的那头儿擦起,渐渐地,擦到了中央,三人便聚了头。却仍无话,各自低了头,谁也不看谁,擦完最后一块地板,又转身寻了抹布去擦桌椅。这么过了一会儿,小雪便先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叫了声春阳,没话找话似的问,村民大会什么时候开啊?春阳就说,什么意思,刚打扫干净就惦着来铺排啊?小雪说,没人铺排村委会也不能用咱们啊。春阳眼睛一扫新月,说,问领导去,领导知道。小雪果真就又叫了声新月。新月说,它就是不开,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吃亏。小雪说,谁说吃亏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春阳说,你这叫没事找事,也怪我,撺掇你问什么领导,可谁知道有人就真把鸡毛当了令箭呢?

这一回,新月竟是意外地没跟春阳戗戗,她正在主席台上擦那一排太师椅,擦了椅座擦椅背,擦了椅背擦扶手,擦了扶手又擦椅腿儿,那认真劲儿,就像太师椅是她自个儿家的。开始是小雪在主席台上擦来着,一把椅子还没擦完,新月就扔下手里的活儿上来了,说,我来吧。小雪只得又下去擦台下的坐椅,但她到底也不明白新月的意思,是担心她擦不好领导会责怪?还是因为太师椅不好擦,新月在学雷锋抢重担?无论哪一条,小雪都有些不舒服,她想,她以为她是谁呢!春阳将这些看在眼里,有一刻就小声教导小雪,这都看不出来,她是在亲近领导呢。小雪说,那是椅子,又不是领导。春阳说,那是领导的椅子啊,一旦领导哪天高兴了,问谁擦的啊,不就显出她来了?小雪说,领导还会问这种事?春阳说,谁说得准,反正领导问不问,她是巴望着问的,不然她跟你抢这干什么?小雪说,她还总说椅子土呢。春阳说,是啊,说归说,做归做,一做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两人正嘀咕着,就听主席台上的新月忽然说道,村民大会下个月就要开了。

两人一怔,原来她是真知道呢!春阳不服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新月说,村长说的。

春阳说,村长怎么说的?

新月说,村长跟我开玩笑说的。

春阳说,村长还跟你开玩笑?

在春阳和小雪的印象里,村长是天底下最不爱笑的人了,一张黑脸,永远是阴沉沉的,走个面对面,他的眼睛不是看天就是看地;去打扫他的办公室,他的脑袋对了一份材料抬都不抬一下。连春阳的叔叔提起他来都有几分躲闪,总会说,不提领导,不提领导。哼,开玩笑,跟一个才来几天的清洁工?吹吧她就!

可是新月有鼻子有眼儿地告诉她们,村长确实跟她开玩笑来着,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村长说,下月就要开村民选举大会了,你这市政府的人,要不要屈尊参加竞选啊?新月就说,想倒是想,就是没资格。村长说,咋没资格啊?新月说,市政府的人呗。村长就哈哈大笑起来了。新月说,村长不笑是不笑,一笑震得一整座楼都听得见呢。

春阳和小雪听着,先是有些信了,可又一想,村长的办公室一直是春阳去打扫的,她新月怎么可能去呢?

新月对她们说,她是提建议去的,她认为,礼堂既然建起来了,就该充分地利用,村民大会一年才开几回啊。她认为,对村民来说重要的不是开会,而是各种活动,比如敲腰鼓啊,跳健身操啊,打太极拳啊,开办学习班啊,它们是天天都需要场地呢,况且它们通常都在晚上,又不影响办公。可现在是,好好的场地闲在那里,野狗野猫都能进,人却进不得。新月说,这话她跟春阳的叔叔也提过,春阳的叔叔当时就有些恼,说,你才来几天啊,就一口一个认为的,还什么野狗野猫的,这话给村长听见,立马就得开了你,别以为村长同意你来打扫卫生就也会同意你的什么认为!新月不相信春阳叔叔说的,索性就直接去找村长了。

新月这话,春阳和小雪可是头一回听说,她们才明白,原来新月当清洁工找的是村长呢。她们想,她可真敢啊,还提什么建议!春阳忍不住问,那村长怎么说?

新月说,村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跟我开了个玩笑就接电话去了。

小雪也问,后来呢?

新月说,没有后来了。

小雪说,那就是不行呗。

新月说,也难说,没准儿他们正研究呢。

春阳冷笑道,这种事还用研究?占耕地盖楼是多大的事,还是他一人儿说了算呢。

新月看看台下的春阳,说,他不会是忘到脑后了吧?

春阳说,忘到脑后有什么奇怪,他不忘才是不正常呢。不要说你,那些村委会委员提的建议,他还不是说忘就忘了?能跟你开个玩笑,就算高抬你了!

新月停了手里的活儿,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是没想到,可万一呢?

春阳说,万一没忘?不可能,就是有万一,他也不会丢下面儿来听一个清洁工的话的。

新月说,清洁工怎么了,在市政府的时候,我还给市长提过建议呢。

春阳冲小雪眨眨眼睛,说,又是市政府,还把市长搬出来了。

新月说,副市长。

春阳说,甭管正副吧,市长的办公室是那么好进的?

新月说,谁说进办公室了?

春阳说,那在哪儿,你家啊?

新月说,院子里。

春阳说,你家院子里?

新月说,甭管哪儿的院子里吧,反正建议我是提了。

春阳哼了一声。

小雪问,提的什么建议?

新月说,我认为,礼堂里固定的桌椅是种浪费,应该去掉,像人家国外领导人一样站着开会,实在需要桌椅的时候临时再搬都来得及。就是说,礼堂应该灵活多变,什么样的活动都能举行。还有,办公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院儿里汽车一辆挨一辆,我们打扫卫生都困难了,该解聘的就得解聘啊。

春阳和小雪不由得笑起来,说,你真这么说的?

新月说,不信去市政府打听打听,当了一群人,副市长还夸我了呢。

小雪说,夸你什么?

新月说,有公民意识。

小雪说,后来呢?

新月说,没有后来了。

小雪说,唉,跟村长那儿一样呗。

春阳说,要是提的建议还没一个屁响儿,就不如不提。

春阳这话显然有点儿刺激新月,就见新月忽然激动地一挥手里的抹布,说,错!一个人的建议没响儿,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的建议总会有响儿吧计白的倒是你这样的,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有你这样的人在,社会就甭想进步!

春阳怔了一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似的,

啪地将抹布一摔,说,我这样的怎么了?还社会,还进步,社会进步不进步跟你有什么关系?噢,都站着开会,省几把椅子,社会就进步了?做梦吧你!

两个人像是又一回地被气着了,新月围着台上的太师椅转来转去的;春阳则在台下坐椅间的通道上走了一趟又一趟。新月说,我就做梦,有梦就比没梦好!春阳就说,有梦那是还没睡醒呢!新月说,你那不叫睡醒,那叫浑浑噩噩!春阳就说,你进步,你有公民意识,可你怎么单拣领导的椅子擦啊?

春阳这一说,仿佛将新月哪里击中了似的,新月竟是一下子不吱声了。

春阳看看小雪,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小雪就去看新月,见新月停了转,有些懒洋洋地坐上了一把太师椅。她不胖不瘦,只是属上身长下身短的那种,坐在上面两只脚悬在半空,有点没着没落的;屁股呢,只占了座位的一半,另一半的闲置就愈发突显出来,仿佛证明着她与太师椅的各不相干。

新月就这么坐在那里,耷拉了眼皮,睡着了一样。

小雪说,她怎么了?

春阳说,没话说了呗。

小雪又大声问新月,你怎么了?

小雪的声音在礼堂里久久地回荡着,待没了回音,才听新月缓缓应道,没事。

小雪不甘心地又问,你还真想亲近领导啊?

新月说,我这个人,总也改不掉这毛病。

小雪说,亲近领导的毛病?

新月说,不,对别人不放心的毛病,在市政府,主席台上的桌椅也是我擦。

春阳说,那台下的呢,台下的桌椅你就放心了?

新月说,春阳你不用这么刻薄,要是你叔叔没在村委会,你不怕吗?

春阳说,怕什么?

新月说,不知道,反正我有点儿怕。

春阳说,你怕可你敢提建议,我们怎么就不敢呢?

新月说,我这个人就这样,又想进步,又怕保不住自个儿的饭碗,所以总是,没有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新月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让春阳和小雪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她们想,谁不怕保不住自个儿的饭碗,她们也怕呢,只是她们不像她那样,一边怕一边还总想着进步的事,要是不想,她其实是个挺不错的清洁工呢。她们却又被自个儿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她们俩,一直想的是退步的事吗?

这一天,她们三个,不知为什么回去得很晚,办公楼里的人都走光了,她们仍坐在礼堂里戗戗来戗戗去的。不过到底也没戗戗出个所以然来,天下让她们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只一个进步和落后岂是可以说清的?她们终于站起身来,多少有些不舍地朝礼堂外走去,她们各自的家里,都有几张嘴在等着吃饭呢。

村委会的大门外面,是一条宽敞的马路,一头儿通到城里,一头儿通到她们自个儿的家里。她们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看到已经有人背了腰鼓,拿了扇子,穿了花花绿绿的服装,在往村委会这边走了。村委会门前的马路,是村里唯一够他们活动的场地了,只是来来往往的车辆,时常会打乱他们的队伍。有一刻,春阳忽然问新月,你会打腰鼓吗?新月说,不会。春阳说,跳舞呢?新月说,也不会,可我喜欢看,原来天天看,后来见他们总被车辆赶得跑来跑去的,就不想看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新月忽然开口道,你们说,村长说的竞选的事,真是开玩笑吗?春阳说,开玩笑不是你说的吗?新月说,是我说的,那是我没敢想过竞选的事,可我,还有你们,为什么就不敢想呢?小雪说,你想吧,打死我们也不敢想。新月不理小雪,继续说,要是我当了村长,就聘你们俩当副村长,我认为三个人足够了,其他办公人员一律解聘!小雪说,谁搞清洁呢?新月说,当然也是咱仨,咱仨是熟门熟路,换了别人还不放心呢。春阳笑道,做梦吧你就!

新月却没笑,脚步也不由得快起来,像是真要当村长了似的。她脑后的头发随着脚步一下一下地跳跃着,愈发像一把火炬了。春阳和小雪走在后面,觉得新月的两条腿实在是短了些,头发再怎么跳跃,都难走得更快了。

原刊责编刘志敏

[作者简介]何玉茹,女,河北省石家庄人,1986年毕业于廊坊师专中文系,曾任《河北文学》、《长城》的小说编辑、副主编。1976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发表长篇小说四部,中短篇小说一百多部(篇)。多篇小说获奖及被选刊选载。现在河北省作家协会创作室从事专业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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