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用爱报答你
2009-05-30李月亮
李月亮
1
我和施远住在花西巷。花西巷是有名的红灯区,在这里。长长的两条街上布满了发廊、洗脚店、桑拿、KTV。肮脏而热闹。
施远无数次地说。等有了钱,我们要第一时间搬离这里。我知道,他讨厌那些彻夜不患的光影和喧哗,厌恶在附近出没的来历不明的轻浮女子,更反感她们晾在阳台上那些带着污物和血迹的床单。
我笑他假清纯。在我眼里所有这些都没什么。只要和施远在一起,住在哪里我都愿意。房间是封闭的,关上门,世界就是我们的了,管它外面声色犬马,管它隔壁喘息呻吟。让这世界肮脏去吧,只要我们是干净的。
和施远不同的是,自从住在这里,我就对身边的年轻女人很感兴趣。每次出门,我便不停猜测:那个女人一定是鸡,你看,穿黑丝袜,裙子多么短。施远说,不,鸡是不穿丝袜的,客人会嫌麻烦。我又说,那个浓妆艳抹的肯定是,骨子里透着风骚劲,施远再否定我,嘴唇画得太红的都不是,会在客人身上留下印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施远总是比我看得高明,我自愧不如。
可是,一本侦探书提醒了我。那上面说:会一眼在街上看出谁是小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小偷,一种是警察。
那么,能一眼在街上看出谁是妓女的的人一定也有两种,一种是妓女,一种是嫖客。施远显然不是妓女,那么……
2
施远会去嫖吗?他表现得那么清高,真的会去找那些口口声声说厌恶的女人吗?他会去嫖吗?他对做爱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们每天赖在床上那么久,做爱的次数却很少,而且,每一次都是匆匆忙忙,像赶火车一样,快得令人沮丧。
当我又一次与施远在床上亲热缠绵,而他并没有流露出做爱欲望的时候,我偷偷算了一下,他已经有两个月没进入我的身体了。对于一个27岁的精力充沛的男人来说,这大概算不正常的事。难道,他真的还有另9的途径?
我要证实自己的判断。哪个女人愿意不明不白地让男人在外面鬼混。何况,我如此爱施远,我们虽然住在这条堕落的街上,但我俩都是良民,身体和思想都应该高高在上。
查出事实的惟一办法是跟踪他。我花钱雇了个小弟,让他每天从施远出门起就尾随在后,看看施远到底都去了哪里。
只用了4天的时间,小弟就给我报喜。说他有了重大的发现。他在中午的时候,亲眼见到施远进了一家叫“夜天堂”的发廊,一直没有出来。当时是下午两点钟,我放下电话,浑身颤抖着冲下楼,奔往“夜天堂”。可是。当我还在路上横冲直撞的时候,小弟又打电话说施远出来了,衣冠楚楚,去了他上班的公司。
也许是刚才跑得太快。我的心突突直跳。我一面责怪小弟汇报情况太迟,一面怀疑他是否为了我再多雇他几日,谎报实情,脚步没有停下来,我沿着那条颓靡的街,找到“夜天堂”。那是一家不太大的发廊——发廊?连剪刀都没有的发廊,理的可不是头发。我盯住门口那个目光迷离的女人,心想,她刚刚结束了一桩有生以来最好的生意吧?施远那么帅,又会速战速决,真是便宜了这个贱人。
3
那几天我总是想起刚认识施远时。他眉头微蹙的忧郁神情,我们第一次接吻时他很慌张,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男生一样紧咬着牙齿,面颊绯红。那时候我确定他爱我。他肯花大量的时间为我煲香浓的牛内汤,他说要把我喂得胖胖的,胖得出不去门,再也没有别的男人肯要我。后来有一次我和朋友聚会喝多了酒,回来时被一个男人搀扶着上楼,施远看到,断定他占了我便宜,挥拳过去打了他。是啊,那时候他对我多么的真心实意,所以尽管他穷,我还是无怨无悔地跟着他。
可是,现在我怀疑了。施远真的爱我吗?这个问题我想问天下的男人,你真的爱你的老婆吗?如果爱,那你还会去找别的女人吗?
我雇的小弟很认真,他每天向我汇报琐碎的情况,一连几天,施远去的地方都很平常。我正要慢慢放下心来,忽然有一天下午,小弟十万火急地告诉我,施远又进了“夜天堂”。
这一次没有耽误,当我赶到的时候,小弟说施远还没有出来。我冲向那扇虚掩的门,怒不可遏。双腿颤抖失控,我在门口的台阶上摔倒了。爬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女人低语,微弱,却真实而清晰。
我忽然害怕了。我是要去捉奸吗?我真的要去见识施远的龌龊吗?这一刻若进了这扇门,施远大概就在我心里永远地死了。不,我宁愿就这样与施远分手,也不想亲眼看到他趴在一个妓女身上的丑态。
还是给自己留一个干净的回忆吧。我悲壮地转身,默默离开那扇耻辱的门。
4
我在“夜天堂”对面的酒吧里,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施远从那个门口走出来。三个小时啊。我不停地想,他们在一直做爱吗?做了好几次吗?换了多少种姿势呢?那个骚女人一定有太多我没有见过的招式,她把施远的魂给勾去了,要不施远为什么总是去找她呢。
我跟在施远身后,慢慢往家走。他的脚步慢而沉重,仿佛在经历心灵的挣扎。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淌。
回到家,施远在关门的时候看到我。他反常地没有笑,没有问候,只是站在那里,等我一步步走到门口,然后伸出手臂来抱我。我的心想躲开,可是身体却没有动。这双手臂,刚刚因为肮脏的情欲抱过一个肮脏的女人,我不想自己也被弄脏了。可是,当施远抱住我,我分明感觉到这双手臂渗透着深深的爱意。我还是挣开他,默默地收拾自己的物品,准备离开。
是的,在站到“夜天堂”门口那一刻,我便已决意离开。
施远仿佛知道了我的决心,他没有阻止我,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只是在我临出门那一刻,很忧伤地说:记住了,我永远都是爱你的。我悲愤地想,爱我你还去嫖,你大概更爱那些骚货。不过我没有说破,我们之间,曾有过一段至高无上的爱情,我不想给它记一个令人作呕的结尾。
5
就这样和施远分手了。他有时候会发一些温和的短信给我,问候我的生活。我从来不回。我的心里,怨恨着他。我们共同倾注心力,培育了一段美好的感情,他把它毁掉了,用一种我不能原谅的卑劣的方式。
我又在花西巷附近重新租了房子,没办法,我的工作单位就在附近。生活悲伤地继续着。不能否认,我无时不在怀念和施远在一起的那些欢欢喜喜的日子。我常常在夜里嚎啕大哭,哭过了就想拖着行李重新回到施远那,继续以前的美好时光。可是,一想到他居然去嫖,我就怒火中烧。他以前一再地骂那些嫖客,对妓女也表现出无比的厌恶,他自己却去嫖!他装得可真像啊。他或许根本不爱我,否则为什么会超过两个月不跟我做爱,却要去找小姐呢。
鉴于一种复杂的心理,我常常在上班的时候,故意绕一段路去经过“夜天堂”。那扇门时开时关,那粉色的窗帘时卷时落,这让我知道,里面的女人在门口还是在床上。
6
终于有一次,我又看见了施远。他低着头,匆匆从花西巷的东边穿街而来,目标明
确地进了“夜天堂”。我愣在一边,心里像扎进了垃圾堆一样难受。我觉得又臭又憋闷,需要发泄。尽管此时施远看似已与我毫无关系,可是,想起他昨天还给我发短信表达思念之情,我终于忍无可忍,在施远进去半小时后,冲进了“夜天堂”。
我没有经验,但我猜想半小时后应该是状态正酣的时刻。这一次,我就是要看到施远的丑陋嘴脸,只有这样我才能死心,才能彻底地摆脱那些情思纠缠。那一刻,我像个准备决一死战的战士,在内心的雷雷战鼓声中,冲进战场。冲进那个可以让他酣畅淋漓地飞向天堂的战场。
冲进去,我却发现自己失算了。施远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而那个女人站在门后,与施远相距甚远。显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热举动。女人很不友好地看我。施远也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是他很快地站起来,说体怎么来了。然后又转向那个女人说,姐,这是小宋,我跟你说过的。
7
她是我姐。施远说。我说我看出来了,她比你老。施远摇摇头,她是我亲姐,你仔细看看,我俩长得像不像。
我仔细看,果然很像。在那个女人被自粉遮挡的面孔上,透着施远那样的忧郁气质。这让我更加惊讶,施远,你从未说过你有个姐。
是的。施远说,我宁可你误会我嫖娼,也不愿意你知道我有这样的一个姐。其实上次我看到你来了,你到了门口,摔倒了,没有进来。可是现在我想告诉体真相。我很小的时候就爹死娘嫁人,我姐发誓要让我活得不比别人差,为此,她宁可卖身。等我知道她干这行,她已经出不来了。我现在不再需要她的钱,可是她不肯停止,她说做这一行,做一天和做十年也没什么差别。
门后那个女人忽然哭出声来。我转头,迎上她哀伤的眼神,她情绪激动地说我不干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洗手不干了。妹妹,你原谅施远吧,他27了,只爱过你一个人。他因为我干这行,心里有了阴影,一直不肯去爱,直到遇到你。如果你因为我离开他,那我不如去死。
8
我搬回了施远的家。“夜天堂”转让给了别人,施远姐姐在我们楼下开了个棉布店。花西巷有无数烟花女子,洗净妆尘出门来,谁还记得谁。
我和施远经常去帮她看店,她拿着米尺丈量花布的样子很像一个贤良女子——其实在我心里,她本就是个良家女子。我曾经偷偷地对施远说,我们要用爱,好好地报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