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下多哈谈判前景、影响及中国之对策

孙　磊

多哈谈判八年来，由于各方在农业领域的特殊保障机制、棉花补贴以及非农领域的部门减让等问题上迟迟不能达成一致，导致多哈回合的谈判难以完成。金融危机下这一谈判前景如何？将对全球和中国经济产生哪些影响？中国政府如何应对？下文将试分析之。

一、金融危机下多哈谈判前景

（一）金融危机为促进多哈回合谈判进程带来契机

2008年，源自美国的次贷危机逐渐演变为全球性的金融危机。金融危机下，许多国家出现消费紧缩、出口困难等问题。此时，通过扩大国际贸易往来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减少失业，于是国际社会不断出现要求推动多哈回合谈判的呼声。譬如：八国集团领导人在2008年10月15日的联合声明和二十国集团领导人金融峰会在同年11月15日的声明中均强烈呼吁尽快达成多哈回合模式协议；联合国应对金融危机会议在11月28日强调当前形势下应推动世贸组织多哈回合谈判尽早结束；在世界经济论坛2009年年会上，与会者普遍认为完成多哈回合贸易谈判是防止贸易保护主义和刺激经济复苏的重要手段；会议期间，世界贸易组织成员中的18个主要经济体的贸易部长举行小型部长级会议，希望多哈回合在2009年取得成果；2009年4月初的G20伦敦峰会公报重申反对保护主义、促进全球贸易及投资，推动多哈谈判进程的目标。这些呼声似乎给早日完成多哈回合谈判带来了希望。

（二）金融危机下多哈回合的谈判进程将依然曲折

虽然金融危机在一定程度上为推进多哈谈判带来了曙光，但其对谈判进程造成的负面影响可能更大。

1.各国对多哈回合谈判的重视程度可能下降

受金融危机影响，全球性经济衰退已经不可避免。2008年第4季度欧元区GDP环比下降1.5%，英国下降1.5%，美国下降0.2%。社会各界对2009年的国际经济走势均不乐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全球经济将仅增长2.2%，低于2008年的3.7%。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将下滑0.3%，为战后首次出现全年负增长，美、欧、日将分别出现0.7%、0.5%和0.2%的负增长。世界银行预测全球经济增速将从2008年的2.5%降至0.9%。其中，美、欧、日经济将分别出现0.5%、0.6%和0.1%的负增长。在此情形下，各国将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国内经济增长和失业问题上，从而降低对多哈谈判的关注。

另外，美国和欧盟是多哈谈判最重要的推动者和参加方，也是金融危机肆虐的中心。金融危机下，美欧对金融问题的关注必将超过对贸易谈判的关注。

在全球经济形势良好的情形下，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削减农产品特保机制问题上尚难达成妥协；在金融危机蔓延、经济增长乏力、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形势下，想要各方做出新的让步谈何容易?即使在这一问题上达成妥协，想要美国在棉花补贴问题上做出让步难上加难。

2.贸易问题将受到政治因素的更多干扰

从历史经验看，国际贸易经常受到政治因素的干扰，尤其在世界经济低迷时期。

为增加国内就业，2009年2月初美国国会管理委员会负责人警告国会山游客中心，不可买卖任何美国以外国家制造的商品；随后，奥巴马批准了含有“优先购买美国货”和“裁员先裁外国人”条款的救市计划；2009年5月，印度将进行大选，辛格政府为迎合其国内贸易保护主义势力，尤其要争取本国农民的选票，很难在谈判中做出实质性让步；今年6月欧洲议会将换届，换届前后，全球贸易问题将被置于政治问题之后。

3.曾经阻碍多哈回合谈判进程的问题依然存在

金融危机下，多哈回合谈判面临诸多新的不确定性因素；与此同时，以前阻碍谈判进程的问题仍未得到解决。譬如：使每一轮贸易谈判都久拖不决的世贸组织协商一致的决策原则、对世贸组织谈判产生巨大冲击的区域贸易协议和双边自由贸易区协定以及更加多元化和复杂化利益格局，这些问题将依然制约谈判进程。

旧问题尚未解决，新问题不断出现，这无疑将增加金融危机下完成多哈回合谈判的难度。

二、多哈回合谈判僵持的后果

在2009年4月初的G20伦敦峰会公报中，各方再次提出反对保护主义、促进全球贸易和推动多哈谈判的口号，并提出2500亿美元的贸易融资方案和让WTO等国际组织监管各国的外贸政策。这些成果超出了诸多关注者的预期，使多哈谈判再现曙光，但推动谈判进程不仅需要口号，更需要具体步骤和监管措施。要切实推进谈判进程，至少需要界定贸易保护主义的范畴，确定具体步骤和监督机制，制定明确的谈判时间表。但遗憾的是，公告中推动多哈谈判的具体措施并不多，因此，这一谈判继续限于僵持的可能性依然较大。这种局面将给所有参与者带来诸多不利影响。

（一）影响全球经济的复苏和增长

危机下，达成一项全面的多哈回合贸易协议将促进国际贸易的增长，有利于各国摆脱目前的经济困境，进而带动全球经济的增长。世贸组织总干事拉米在2008年7月时曾宣称：协议如达成将大大促进贸易发展，每年会为全球经济带来500亿到1000亿美元的收益；仅从关税来评估，多哈回合成功将帮助成员每年减少1300亿美元的关税支出，其中农业领域350亿美元，工业品领域950亿美元。2009年4月G20伦敦峰会发布的公报声称多哈发展议程如能达成一个积极和兼顾各方的协议，世界经济总量每年至少能增加1500亿美元。

如果多哈回合谈判继续僵持，不仅上述利益难以实现，并且将刺激贸易保护主义势力进一步抬头，引发更多贸易纠纷，形成世界贸易下降和经济衰退之间形成相互强化的恶性循环，影响全球经济的复苏和增长。1929年经济危机后的情形是前车之鉴，但似乎各国并没有从中吸取教训，当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势力已经有所抬头。据世贸组织统计，从2008年秋季到年底，共计22个国家及地区采取了提高关税、支持国内产业发展政策等对国际贸易产生影响的措施。2009年3月17日，世界银行研究人员Elisa Gamberoni and Richard Newfarmer（2009）的报告显示，从2008年11月至2009年2月，G20中的17个国家已经实行了47项措施，以牺牲其他国家为代价对贸易进行限制；2008年下半年各国提起的反倾销措施快速增加，全年全球反倾销调查发起数量较前年增加了15%；最终被认定为倾销并课以惩罚性关税的案件数增加了22%。

（二）影响发展中国家的农业增产与出口贸易

启动多哈谈判的目的之一是帮助发展中国家摆脱贫困、促进其发展，而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途径就是提高农产品市场准入、减少出口补贴和农业支持。有研究表明，多哈回合谈判如果成功而给全世界的贫困人口带来的收入增长中，有63%来自农业贸易领域的进一步开放，而在这些可能实现的收益中，又将有93%取决于市场准入程度的提高。1

多哈谈判限于僵持，美国、欧盟甚至日本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给本国农业提供巨额财政支持，不仅导致发展中国家本应具有成本优势的农产品继续无缘进入发达国家市场，反而让享受补贴的发达国家农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大行其道，严重挤压发展中国家农业的发展空间。长此以往，依赖农业品出口的发展中国家，其农业增产和扩大出口的计划将难以实现，其参与全球市场的步伐将更为缓慢，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也将越来越大。

（三）影响WTO的部分运行规则

多哈谈判举步不前，不仅影响全球经济的恢复与发展，而且严重影响WTO的某些运行规则，给WTO的发展蒙上阴影。

在各方屡屡就多哈谈判难以达成一致之时，双边和区域贸易安排以其时间短、见效快、易操作和约束力强等优点吸引了诸多成员国的关注，促使越来越多的国家加入到其谈判大潮中，美国、欧盟和日本等发达国家或国际组织是这一潮流的引导者和积极参与者。尽管双边和区域贸易协议与多边贸易体制在某些方面存在互补关系，但前者的快速发展将造成WTO成员国对多哈谈判的兴趣日益降低、导致WTO所主导的多边贸易体制被弱化。

另外，WTO争端解决机制也将受到不利影响。这一机制的约束力相较于GATT更强，但仍然没有改变其缺乏实施能力的根本缺陷。WTO既没有权力也没有单独的机构对不遵守裁决的国家直接实行制裁。多哈谈判的停滞将降低成员对WTO的兴趣与信心，削弱争端解决机制的规范性力量，转而在体系外寻求区域或单边主义手段解决相互间的争端。目前，许多区域贸易协定都建立了自己的争端解决机制并将区域范围内贸易争端的法庭选择权交给成员。因此，多哈谈判的僵持将影响WTO争端解决机制的前途。

（四）影响各国之间更广泛的国际合作

此次谈判内容广泛，包括农业、非农产品市场准入、新加坡议题、服务贸易、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规则、争端解决、贸易与环境、贸易与发展等等。各方在农产品市场准入等个别问题上的分歧将导致一系列广泛的国际经济合作难以实现。另外，此次金融危机下，各国已经开始寻求共同应对危机的措施，但这种合作或许也将受到多哈谈判僵持的威胁而丧失部分效果，尤其是这次金融危机源于美国，包括美国在内的发达国家虽然出现经济衰退，但真正受到严重损害的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如果发达国家在多哈谈判中不能作适当让步，有可能激怒发展中国家，导致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各个层面的经济技术合作受阻，从而将极不利于全球经济的恢复与发展。

三、中国政府应对多哈谈判的主要思路

当前中国是世界第三大贸易国，贸易对外依存度相对较高，金融危机下多哈谈判陷于困境所加剧的贸易保护主义对中国出口的不利影响尤其明显。从2008年12月，美国开始频繁对中国制造“发难”：12月22日，对中国进口的特定钢管征收高达40%的反补贴税；12月23日，宣布对从中国进口的厨房用金属隔板和网架征收高达197%的反补贴税；2009年2月初，美国通过了购买“美国货”条款，同时，禁止中国制造的美国国会山庄模型、美国宪法复制品等纪念品在国会山庄游客中心售卖。2009年2月1日欧盟理事会公布了欧盟对华紧固件反倾销一案最终裁决，向中国紧固件出口企业征收77%到85%高额反倾销税，为期五年，1700家中国紧固件企业不得不在至少5年内痛别欧洲市场。如果危机继续延续，中国出口产品将面临更多的贸易壁垒，因此我国政府应多方准备，妥善应对。

（一）积极推动多哈谈判进程

回顾历史，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一个重要启示是：以邻为壑、高筑贸易壁垒的行为将酝酿更大的灾难和危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多哈谈判若能早日圆满结束，则有利于公平合理的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建立，有利于各国早日摆脱经济低迷的现状，有利于中国产品进一步走向世界和中国经济的增长，因此中国政府应该积极推动谈判进程。在2008年12月的联合国应对金融危机会议上，中国代表阐明了抑制贸易保护主义，积极推动多哈回合谈判取得积极进展的主张。在主张积极推动谈判进程的同时，鉴于中国入世时在农产品等问题上已经做出巨大让步，譬如入世后，中国农产品关税水平大幅下降，目前，平均关税水平为15.3%，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因此，在谈判中不能做出有害于在中国农业和农民的让步，必须据理力争，体现出一个大国对国际经济规则的影响力。

（二）加强双边和区域贸易合作

在多哈回合限于僵局之时，我国应该加大力度推进双边和区域贸易自由化，一则可以满足我们对出口市场和进口来源的需求，二则可以对多哈回合产生一定的示范效应。

在选择合作对象时，我们要推进与东盟国家的贸易自由化，增强中国在东亚市场的影响力；同时要进一步加强与弱小经济体和最不发达国家的贸易往来，支持它们发展，从而展现出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形象，为我国和平发展争取更大国际空间。

（三）增加对中国农业的支持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业为我国工业化进程做出了巨大贡献，但长期得不到应有的支持。入世后，虽然农业整体上呈高速发展态势，但也面临不少问题，譬如部分保护水平极低的产品及产业（大豆、棉花等）受到严重的外来冲击，价格大幅下跌或波动严重，另外，这些产品的新增市场大多被外国产品所占有。

近几年来，国家对农业发展日益重视，投入日益增加。在2008年7月多哈回合部长会议上，我国明确表示要加强对水稻、棉花、糖料作物等农产品的进口保护。在多哈回合陷入僵局之时，在对农业的出口补贴和国内支持远没有达到世贸组织所允许的上限之际，应该从多方面增加对农业发展的支持。

在世贸组织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农业风险保护等“绿箱”政策措施的实施，逐步建立农产品价格支持、国家税收支农等为“黄箱”政策体系；同时设计合理的关税结构与关税配额。简而言之：在规则允许下，该提高的进口关税就提高，该增加的生产补贴就增加。

（四）做好应对贸易摩擦的准备

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中国出口产品将成为更多国家经济萧条、失业率上升的替罪羊，因此，我们应该未雨绸缪，提早应对。

首先，要继续加强预警机制建设，尽量避免贸易摩擦的出现；其次，继续完善政府、中介组织和企业三者分工合作的贸易摩擦应对机制，尤其是要完善企业间的团结合作机制。再次，依法开展进口反倾销调查。此举既可以维护公平竞争环境，又可以警示那些故意对华设置贸易壁垒的国家。最后，积极利用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从而避免贸易摩擦所引起的极端后果。

（五）增加国内需求和对出口的合理支持

在外部需求低迷之际，扩大内需是当务之急。只有增加国内需求，我国过剩的生产能力才会被消化，才能减轻金融危机带来的外向型企业大量陷入困境、农民工大量失业等问题。进而可以使我国经济有较大的回旋余地，增强抵御经济风险的能力，实现经济稳定增长。

面对出口严重下滑的局面，相关部门需要在国际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加大出口促进力度。譬如，提高部分产品出口退税率，加大对企业的信贷支持力度，改善企业融资担保条件，健全出口信用风险保障机制等。

综上所述：金融危机下多哈谈判的前景不容乐观，谈判继续僵持会给所有参与者带来诸多不利影响。就中国而言，应通过积极推动谈判进程、加强双边和区域合作贸易合作、增加对中国农业的支持、做好应对贸易摩擦的准备等措施来应对危机。▲

参考文献：

[1]Elisa Gamberoni and Richard Newfarmer .Trade Protection: Incipient but Worrisome Trends. The World Bank Working Paper 2009-3-17.

http://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NEWS/Resources/Trade_Note_37.pdf

[2]张帆.WTO多哈回合谈判历程评述[J].山东经济，2007，（9）.

[3]王东辉.中国在多哈农业谈判中的取向[J].世界农业，2008，（1）.

[4]陆燕.金融危机对WTO多哈回合谈判可能产生的影响[EB/OL].商务部国际贸易合作研究院网站，2008-11-14.

http://www.caitec.org.cn/c/cn/news/2008-11/14/news_1325.html

[5]武长海.金融危机对我国出口企业的影响及其对策[EB/OL]. 新华网,2009-1-20 http://news.xinhuanet.com/theory/2009-01/20/content_1066863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