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如诗:穿过流动在指尖的梦境
2009-05-28张牧笛
张牧笛
班主任又在酝酿全班换座位。真服了她了。没事就坐在办公室里玩排列组合。
新的座位表公布了。不受班主任待见的学生,全部被放在后四排。
明显的意图。她想保护一部分人,而放弃另一部分人。
我坐在后排靠窗的一个独位。饮水机的前面。
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同桌。
我闭上眼睛。世界一片灰暗。17岁的心像是一颗幼嫩的核,被某种尖利的东西划破了。
大家联合要求不换座位的事,有人预先通报给班主任了。
班主任来班里解释换位的原因。
因为“有同学向我反映,现在的座位不利于学习。”
同学的反映,值得这么三番五次的乾坤大挪移么?
那么,现在她明知很多同学对换座不满,为什么还要坚持这样做呢?
别打着为了学习的旗号。为了学习,也该让学习好和学习不好的坐在一起吧。
随即,班主任改了座位表,把挑头闹事的两个同学换回原来的位置。
领头的被安抚住了,愤慨激昂的人重新变回散沙。除了有人小声嘀咕几句,大家接受了这个现实。
和苏维同桌大半个月。交情算不上深,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一起练歌,用英文传纸条。他叫我“闺女”,我叫他“儿子”。
晚自习,我正写着作业,他突然说了一句:“今天是我们父女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随后,他又在纸条上写道:“I am proud of my daughter。”
突然间就伤感起来。像是沙漏的声音,在内心轻轻地回响。
我的独位紧靠窗户。阳光充足,如同一只伸过来抚慰我的手。
然而每次看到别的同桌悄悄说话,翻同一本书,提问时相互帮助,我的心情就会不好。
和我关系不错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对我的同情。小六。苹果。薄荷。柚子。
William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那一刻,我有种悲情英雄的感觉。
苏维给我发短信:“看见女儿可怜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你还是要开心。回头你就跟班主任讲,那个位置太偏,看不清黑板。”
如果说,痛是鲜明的,那么,善意也是。
哪怕只是昏暗中的一点微光,或者,浓雾里的一条清晰的山脊线,也会让我的内心充满光明。
我现在有点喜欢这个位置了。阳光总是满满的,很亮,很暖,很清静。
天使的梦想
以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和展现艺术才华的名义,校学生会决定在12月24日举行平安夜社团联合演出。社团成员必须参加。其他学生自愿。
各社团的社长届时要进行个人才艺展示。作为文学社社长的我,思前想后,觉得除了写文章,就只有唱歌拿得出手了。
几天前,我与何念念合作的歌曲《Peerless》在艺术节预赛上铩羽而归,这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
经小六引见,我找到音乐社的吉它手西泽和贝司手轻介,邀请他们为我伴奏。
“你打算唱什么歌?”西泽问。
“还没有确定。”
“我有首刚写的曲子。如果你来填词,会更有意义,跟展示艺术才华的主题也切合。”西泽说。
“太好了!”
西泽当即弹了一遍他写的曲子。校园民谣的基调。清新。带点惆怅。
内心好像有什么奔跑起来,可能是一群闭合了翅膀的鸟,也可能是风,伴随着轻柔欢快的节奏,穿越彩虹,重拾记忆。
记得刚进高中时,音乐社在我们眼里犹如神话。那样的辉煌,那样的强大,那样的高不可攀,以至报名的人排起了长龙。
曾经被西泽他们的演出震撼过很多次,像众多花痴女一样,许久,心才回复了平静。
当时只遗憾自己没有足够的才艺加入音乐社,从来没想到,这些亮得晃眼的人有一天会亲自给我伴奏。
彼此的青春,在这个越来越接近冬天的十字路口,终于有了交集。
一整个晚上,拿着西泽写的简谱,在电子琴上反复地弹,填词。
音符聚在一起,像是鸽子和玫瑰,能够带来幻觉、安慰与沉醉。
而我是寂寥,是灯焰的一次小小的风暴,是灵魂听到的自己的声音,不属于人群和白日。
近11点完成歌词,马上用短信给西泽发了过去。
天使的梦想
A:天使遗忘,寂寞重量,
习惯了善良,也习惯坚强。
疲惫时光,最初梦想,
明天的旅程,搭车去远方。
A:我的方向,我的歌唱,
不害怕流浪,也不怕受伤。
你的信仰,你的天堂,
彩虹的影像,短暂中漫长。
B:华丽冒险,记忆篇章,
消失的思念回响,
牵我的手,引领我去飞翔,
夕阳化作我翅膀。
可能是填词过于兴奋,怎么也睡不着。漫无边际地瞎想。
年轻到底有什么用。是忙于树立远大理想,还是趁着好年华周游世界?
如果能用神游替换现实中让我们烦扰的一切,该有多好。
排练,还是排练
中午没有吃饭,按照约定直接赶到演播厅练歌。
西泽用吉它弹唱了一遍《天使的梦想》。
我坐在一边,感觉着它。校园民谣听久了会觉得心里惆怅。
鼓手来了,是高一的学弟。听说五岁就开始打鼓了。
跟我搭档唱歌的信风也读高三,与西泽同班。他是音乐社的主唱。
第一次排练。西泽对我和信风的演唱不满意。
他不发火,也不是板着脸的那种严厉,而是背过身自顾自地弹吉他,不搭理我们。
我和信风讪讪地坐在楼道里练歌。没有乐器伴奏,老是找不准调。
好心的苹果探监似地给我送来一包饼干,一瓶冰红茶。
西泽神色冷漠地说:“这段时间,你最好只喝矿泉水。”
晚自习前,非常的饿。我发短信给柚子:“过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我们买了盒饭和酸奶,坐在食堂里慢慢地吃。
刚好信风给我发来短信。她看见,笑着说:“信风是我偶像哎!”
又一个中午,赶到演播厅的时候,西泽和信风正在抢一袋小浣熊干脆面。
鼓手不熟悉这首歌的结构。第一遍,进错了拍子。第二遍,仍在相同的地方出错。第三遍……在对他悉心讲解、现场示范、反复强调均宣告失败后,西泽无可奈何地说:“我看你是技术高,智商低,听不懂人话啊。”
轻介笑着打圆场:“他以前都是独奏,没有合奏经验,练练就好了。”
于是轻介边弹贝司,边用手势提醒鼓手。我们说,轻介挥拳的样子很像奥特曼。
夜里上网,苹果的对话框跳了出来。她说:“外面的雪好漂亮,赶快许愿吧!”
然后是薄荷的头像闪动:“终于等到雪了!好开心。”
我看看窗外,随手给小六发短信,告诉他下雪了。
他回复:“别吵!我正以雪为题进行创作呢……”
早上,收到宋西羽与何念念的短信,提醒路滑,上学当心。
一心想着出门打车,结果等了40分钟,过往的竟没有一辆空车。
零下10度的天气。地上,泥泞的雪和坚硬的冰难分彼此。
我穿着单裤,抱着吉他,无任何保暖措施。萧瑟的风直接闯入体内。肩线僵硬,耳朵和手指冻得生疼。
William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路上,快走到阳光广场了。
他说:“你白痴啊,走那么远干吗,等我一下,我就过去。”
我以为他是开车过来把我捎上,结果也是走着来的。还好吉它不用我抱了,轻松很多。
路面很滑,走得很辛苦。一路上我们重复最多的话是“冻死啦!”
我叫上小六、William、江毅和石际去音乐教室搬演出用的乐器。
大家聚在报告厅。最后一次彩排非常成功。
西泽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练了这么久,就看明天的了!”
不尽如人意的演出
下午三点半,演出拉开了序幕。
轮到我们的节目时,西泽突然发现自己的吉它发不出声音。
昨天彩排时,一切都是正常的。为什么问题偏偏出在这时?
灯光背景里,我和信风对视着,脑子里茫然一片。
观众的目光聚集在舞台上。
西泽和小六换了吉它。重新调音。脸上是平静到有些阴郁的神情。
大家站在舞台上,不动声色地彼此配合着。
没有人看出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乐队连平时一半的水平都没有发挥出来。
信风和我也唱得平平。
回到家,洗澡,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给乐队的人发短信。大家一一回复。
“在突发事件的影响下,我们演得算不错了。”
“大家每天在一起玩得挺痛快的,值了!”
“虽然不太完美,但展示出来的还算成功……”
只有西泽的心情不好。他说:“我觉得我们演砸了。”
我说:“节目能顺利演下来,我们已经赢了。”
“演成这样,能叫赢么?”
“别太苛求自己。我们只是发挥得不够好,但也没出大的纰漏。”
“我不甘心。”
安慰不了他,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
温暖圣诞夜
圣诞夜的灯火说亮就亮了。我,西泽,小六和轻介打车去南京路上的基督教堂。
大街上挤来挤去的少男和少女,挥舞着烟火棒,空出的手,有些紧张地握在一起。
声色浮动。我们像是珊瑚丛中游移的气泡,温暖而美好的,如呼吸一般存在。
彩灯向外喷射着圣洁的光亮。店门上全部贴着可爱的雪花、圣诞老人和麋鹿图案。
教堂被塞到爆满。
唱诗班的歌声舒缓轻柔,像来自天堂的乐音,遥远又飘缈。
这样的夜晚,有一种时光消逝得非常慢的错觉。
四周是温暖的。我的心里沁出同样温暖的花枝,细微得无人察觉。
寒冷的冬天,让我们开出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