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月亮真圆
2009-05-27曹乃谦
曹乃谦
受香港浸会大学国际文学院锺玲院长的邀请,我有幸成为该文学院国际作家工作坊九位2005访问作家之一。
时间从十一月十四日算起,我在香港住了一个月,十二月十四日返回北京。一出候机厅,跟上好几个人,都要让我坐他们的出租车,我和最先跟我搭话的年轻人摆了摆手。他很高兴,马上要帮我拉行李箱,我没让。我知道,行李箱一旦控制在他手里,你好赖就得坐他的车。他问我到哪里,我说西客站。他说二百元。我大吃一惊说,什么,二百?他笑笑地说,是人民币不是美元。我说你杀人呀,打表有六十元也足够。说完向大巴车走去。
大巴司机一定是感冒了,不住气地咳嗽,有了痰就摇下车窗吐在外面。他也不管行驶的速度造成的逆风,要把他那带有细菌的唾沫星子还要吹回到车里,漂荡在车内。我想起上小学时,老师让我们拿着喊话筒上街宣传,其中有一句是:随地吐痰坏习惯,既不卫生又难看。算了算,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四十年过去了,还是这样。我不由地看了看车内,有好几个老外。我觉得脸上在一阵阵地发烧。
返回大同,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街坊邻居,谁见了都要问问,问我香港好不好。我说好。他们问有多好,我说你能想象出有多好,就有多好。他们让我具体说说,我说好得没法儿说。我这么说,并不是跟他们卖关子,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述我对香港的赞美。
我和工作坊秀珍过马路,两个方向都没有车,她却不让过。到了人行横道,上下还没车,可她非要等绿灯。朋友文芬的朋友张薇,开着车请我到她家吃饺子。她家在郊外。途中有一处路段修理,两面临时架设着红绿灯,从车里很清楚地看见,空荡荡的路上,对面并没有车,她有足够的时间过去,可她却要停在那里等信号。我明白了,她们都是港人。
在香港的那个月,气温平均是20度,可无论在哪里,我都没有看见一只苍蝇,也没有看见一只蚊子。常见到的是,花圃上有留连的戏蝶时时舞,树林里有自在的娇莺恰恰啼。
我好穿旅游鞋,出发的时候妻子给我把鞋洗净后打包在皮箱里,我在香港穿了一个月,临走时又打包进皮箱。回到家妻子问我,你在香港没穿?我说天天都穿。她惊奇地说,怎么还这么干净,是洗了?我说没,我说还有让你惊奇的事,我专门摸过马路两旁的护栏,也专门摸过花池周围的矮墙,摸后看看手指,没有半点尘土。
包括街巷在内,我进过的所有的厕所都就像内地三星级宾馆的卫生间,而且并没有专门的人员守在那里清扫。能保持那样的清洁、无异味,实在是让我感叹。
更让我感叹的是,在任何的地方,我都没有发现地上有痰迹。我倒是看见有个拉着行李箱的人把烟头扔在路面后,又有个提着菜篮的女人把那个烟头拾起,走向垃圾箱。我看看是不是在拍电视广告,看看,不是。我还看见,有个妇人牵着的狗在人行道上拉了屎,这个妇人用卫生纸把狗屎捏进了垃圾箱。当然,这也不是在拍制讲卫生的专题片。
到过几个景点,等公共车的人是不少,车来了,要上车的人都不拥挤着去抢座位。我观察过,无论哪里,都没有带红袖章的老头喊着话筒在维持秩序。我还知道,游客里有很多内地的人,他们为什么一到了这里就规矩起来?桔生淮南则为桔,桔生淮北则为枳。水土就真的是这么的重要?
我常去的那家超市很大,有三层,电梯上,步行下,曲里拐弯,绕来绕去。开始的那几天,我根本就找不见想去的地点,想离开的时候又找不见门,出了门又找不见回家的路。这都好说,问人。听不懂话,写在纸上。问谁谁都帮你,有的还要亲自引领着你,把你送到你认为不会再迷路的地方。无论你是怎样的一个冷血人儿,这时候,你的心里一定是暖乎乎的。
你如果不注意碰了一下谁,这本来是自己的错误,可听到的马上是来自对方的“绍瑞”和“对不起”,这反而弄得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才对。
我女儿给我打电话,想让我给集点香港的硬币,工作坊的全体人马都帮我,可还有好多没有的,我试着在超市里问了两个卖东西的人,看能不能帮帮我。我把我的请求和需要的硬币都写在纸上递给他们,他们都很客气地说试试看,还跟我要了电话号码。这两个人后来都给我打过电话,各帮我积攒了几个,让我过去取。
有位媒体记者,让我讲讲在香港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我是个眼睛看不见泰山,耳朵听不见鸣雷的小人物;我是个心里头只装着柴米油盐,脑子里只想着吃喝拉撒的小老百姓;我是个少见多怪的乡巴佬、村香瓜;我是个胸中无大志,心中无大事的小市民,我的所谓的最深的感受,也仅仅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我只能告诉他:香港的月亮真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