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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小瞧西方文明的自我修复能力

2009-05-27王达三

教书育人·校长参考 2009年5期
关键词:文明欧洲

王达三

起源于美国而波及全球的国际金融危机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唱衰美国和西方文明而盛赞中国和东方文明的论调得以大行其道。就笔者意见而言,这种论调虽未必是幸灾乐祸——因为经济全球化情势下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但至少有些一厢情愿和盲目乐观,小瞧了西方文明的自我修复能力。

西方文明屡屡遇险但每每绝处逢生

近代西方文明是伴随着巨大的灾难来到世间的。14世纪中叶,肆虐的黑死病夺去欧洲1/3到1/2左右的人口,但美国历史学家鲁道夫·宾尼认为,黑死病正是“欧洲认同的重要起源”,并且诱发了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制度经济学的创始人道格拉斯·诺思则认为,黑死病加速了土地的流转集中和劳动力的自由迁徙,为废除农奴制和实行货币地租奠定了基础。如果把两者结合起来,正是马克斯·韦们所说的新教伦理孕育和催生了资本主义。不难看出,黑死病促使欧洲开始以一个以资本主义为标志的“文明整体”登上世界历史的舞台,真可谓是因祸得福!

接下来五百多年里,尽管欧洲发生了百年战争、玫瑰战争等,西方文明仍然取得了长足进展并疯狂扩展至全球,以至于美国史学家斯塔夫里亚诺斯说:“欧洲直接或间接地成为了世界的主人。”然而,20世纪接连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把欧洲甚至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屠宰场”,直接冲击了“欧洲中心论”和西方文明的优越感,而1929—1933年的经济大萧条则使资本主义制度受到普遍怀疑。斯宾格勒成书于一战期间的《西方的没落》和汤因比成书于二战期间的《历史研究》,皆悲观地认为西方文明就像其他文明一样,都有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而现在正处于没落和衰亡的阶段。

但西方文明并没有就此夭亡,罗斯福新政不仅拯救了资本主义,而且逐渐使美国发展成为西方文明的“守护神”——亨廷顿指出:一种文明必须有一个大国作为核心才能维系。备受战争煎熬的欧洲各国则学会了互相容忍和彼此谦让,走上了超越狭隘民族国家界限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冷战时代,美苏强力对抗,其结果也是以苏联帝国的崩溃告终,而两方文明儿近全盘胜出,以至于弗朗阿斯·福山有“历史的终结”之感。

不难看出,近代以来西方文明屡屡遭遇灾难但每每绝处逢生,而且此后还要比先前更具有活力。所以,仅凭这次还不算太大的国际金融危机,就说西方文明没落了,从历史经验来看是不成立的。

西方文明“毁灭性创新”的本质

近代以来西方文明之所以愈挫弥坚,首先得益于强烈的忧患意识和自我批判能力。“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仅从《西方的没落》(斯宾格勒,1918)、《文明经受着考验》(汤因比,1951)《增长的极限》(罗马俱乐部,1972)、《西方的死亡》(布坎南,2001)、《美国时代的终结》(库普乾,2002)等书名就能看得出西方文明的忧患意识和自警传统。而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狂飙运动、自由主义、民主主义、保守主义、生态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五花八门的思潮和运动,本身就是针对西方文明的某些弊端展开的自我批判,是一种“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更深层的原因在于资本主义是一种“毁灭性创新”的文明。奥地利经济学家熊彼特认为,资本和资本家具有追求利润的本能,使得经济因激烈竞争而处于不确定的状态之中,并有可能导致经济的失序与崩溃。但是。与其说这种危机与崩溃是灾难,毋宁说是修正和淘汰不合时宜的旧体制的机会,进而发展出新的体制引领经济渡过难关,所以“资本和资本家的精神是对于现行体制的毁灭性创新”。因此,“毁灭性创新”虽然造成了经济发展的波动性与周期性,同时也是经济和体制的一种新陈代谢与自我完善。打个比方说,“毁灭”乃是一种必要的“疫苗”。

当然,“毁灭性创新”不是随心所欲的毁灭与创新,而是必须以技术的创新为动力和制度的创新为保证。按照制度经济学的创始人道格拉斯·诺思的说法,制度的内涵是“约束人们交往的结构性因素”。其外延很广泛,包括经济的、政治的、社会的乃至文化的制度等等。西方文明的种种制度未必是最好的,但自有传统且大体运行有序,并试图不断通过保持自由和平等、市场竞争与国家干预等两两矛盾之间的平衡和张力来适应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却是不能否认的。

既然说到传统就必须指出,近来有些海内外媒体炒作说美英等国实行银行国有或加强金融监管等政策是向中国或社会主义学习,甚至有人说美国要搞“有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纯粹是无稽之谈。须知,主张国家通过金融、货币等政策干预经济的凯恩斯是英国人,而上个世纪30年代罗斯福新政奉行凯恩斯主义的时候,新中国还没有建立。所以,美英等国的措施充其量是在回归自身的传统,或者说是从古典自由主义向新自由主义的又一次摆动而已。

中国还不是历史的“托勒密体系”

一战之后,先后旅欧的梁启超和印度诗人泰戈尔,看着满目疮痍的欧洲,皆认为西方文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并由此开始力倡复兴东方文明。而先后来华访问的英国哲学家罗素和美国哲学家杜威,也都对东方文明纠正西方文明之偏寄予厚望。但事实上,不要说早期的日本,即使斯后的中国和印度也在不同程度上倾力学习和模仿西方。时至今日,东方文明的特色已几近消失殆尽,很难说世界上还有一种从发展模式到综合实力可与西方文明堪比的文明类型。

当人们把声讨的矛头纷纷对准美国的时候,可能都有意或无意忽视了这样一个问题,即当今世界上只有美国才有资格犯这样的错误,或者说“美国一感冒,全球打喷嚏”的现象本身就说明了美国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虽然此次国际金融危机还没有见底,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次危机不会对美欧等国的发展模式和综合实力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因此相当长的时间内西方文明在全球范围内的巨大优势不会有根本性的改观。

当然,上面的种种说法绝非否认西方文明的一些固疾,如科学主义、进步主义、消费主义以及扩张主义等,更不是否认东方文明尤其是中华文明的价值观念和优良传统。功利主义色彩稍浓的人认为,此次危机是中国加速赶超美国的机会;关注文明模式的人则认为,此次危机是验证中华文明传统价值观的机会。问题在于中国仍然正亦步亦趋效仿西方文明,所以西方媒体有中国正在搞“中国式资本主义”的结论。学习西方虽然具备某些“后发优势”,但就文明模式而言很难超越西方文明,即使中国综合实力赶超了美国,也只不过是世界上出现了一个比美国还“美国”的中国而已。

斯宾格勒曾把世界围绕西欧旋转的历史体系亦即“西方中心论”称为是“历史的托勒密体系”。全球都在唱衰美国和西方文明,但无论从文明模式还是综合实力来看,中国还远远不是“历史的托勒密体系”,而清醒地看到西方文明的自我修复能力,尤其有助于我们认识这个问题。香港学者甘阳认为,中国的出路应该是把五千年中华文明的传统、近百年社会主义的传统和三十年改革开放的传统结合起来,开创一种贯通古今、熔铸中西、别开生面的文明模式,笔者以为是可取的。此外,中国的崛起和中华文明的复兴,未必以美国和西方文明的衰落为前提,这就是费孝通先生说的“各有其美,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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