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蒋介石的痛哭
2009-05-27刘丕林
刘丕林
李宗仁的欲擒故纵
1月17日,南京。
外表上温文尔雅的美驻华全权大使司徒雷登,轻车简从,又秘密地前往李宗仁在傅厚岗的官邸。李宗仁喝退了左右人员,把司徒雷登让进了他的书房。
司徒雷登显得很激动,他还没在沙发上落座,就气急败坏地说:“蒋介石先生也太不识时务了,作为一个绅士,我简直为他这种厚颜无耻的行为感到羞愧。《文告》已经发表了半个多月,可他还是赖在总统的位置上不肯滚蛋。可见他这个无赖,是一句真话也没有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李宗仁深知,一位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做过多年大学校长的人使用这种颇欠文雅的字眼讲话,说明了美国政府对蒋介石恼火到何种地步。当然,他更清楚,曾支持他当选副总统的美国政府的这种态度,为自己登上国民党总统的宝座,提供了多么可贵的机会。
但从大局上看,中共要接管全中国已经是确定无疑了,美国政府要放弃的,只是蒋介石,而不想放弃中国,之所以希望他上台,不过是好似赌徒,只要还有一个筹码在手的时候,总是不肯放弃捞回本钱的侥幸心理而已。他们希望在换马之后,局势能有转机,如果实在保不住国民党的政权,那么,他们逼蒋下台,也是一点本钱。他们可通过新的代理人与中共对话,维护美国在华的利益。
正因如此,此刻李宗仁采取的是欲擒故纵的策略,故意显得对于此事并不十分热心。
他把司徒雷登让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亲自给他递上一杯西湖龙井茶,用劝慰的口吻说:“大使先生对中国的局势十分关切,这是国人所共知的。至于蒋先生的进退,也只能看局势的发展,听其自然吧!”
李宗仁这样一说,更激起了司徒雷登的怒火。他激动地说:“如果听其自然,国民党政府只是一种命运,那就是土崩瓦解。前天,我又去过蒋介石的黄埔路官邸,再一次明确地告诉他,美国政府认为,为了能促进国共和谈,给南京政府造成一个喘息的机会,他还是激流勇退为好。结果仍是对牛弹琴!”
李宗仁觉得既然司徒雷登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若再掩饰自己的企望,就会弄巧成拙了。蒋介石之所以不肯轻易退出舞台,盖因他在国民党内还有像CC派这样的一些顽固势力可以倚托,而他虽然也有一些支柱,但要真正摊牌,也很难说就胜券稳操。
于是,他用探询的口吻对司徒雷登说:“是啊,有许多人也是心急如火,但除了听其自然之外,也别无良计可施呀!”
司徒雷登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大声地说:“方才我已经说过,听其自然,就等于束手待毙。现在,要行动。你应马上去武汉,在那里公开发表主张和平的声明,我们美国政府立即表示支持……”
接着,司徒雷登对李宗仁详细地说明了他将要扮演的角色。
李宗仁听罢,苦笑道:“这样一个计划,倒不失为无计之时的一条上策,只恐难以兑现。”
司徒雷登忙问道:“为什么?”
李宗仁又苦笑了一下道:“我虽为国家的副总统。但无时无刻不在特务的监视之中,如何走得脱呀!”
司徒雷登大笑道:“这件事,总统先生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把一架四引擎的座机从上海调到南京来了。现在,就停在大校机场。你准备出发的时候,先乘车到我们大使馆,然后,我再用大使馆的车子把你送到机场。那时,你就可以展翅高飞了!”
李宗仁听罢大喜……
蒋介石:“我是被国民党打倒的”
1月18日,南京城内已能听到江北的枪炮声,李宗仁派程思远飞汉口通知白崇禧,若一周内南京政局还无任何发展,他将离开南京,司徒雷登已答应他提供交通上的便利。白崇禧也认为再不能等了,决定以首都空虚,调兵保卫为名,将原拟南撤的嫡系部队改道东下赶蒋下台……
蒋介石闻报,没料到白崇禧要搞这一手;而这时又传来,毛泽东的声明在老百姓心里反响强烈,京沪地区出现骚动。蒋介石心想:“看来非走不可了,”他把牙一咬,“那就走吧!”
第二天元月19日,蒋介石在黄埔路官邸召开南京政府要员会议。
蒋介石在会上冷冷地说:“毛泽东的八项条件太苛刻了,我决定下野!现在有两个方案请大家研究。一是请李德邻出来谈判,谈妥了我才下野;二是我现在就下野,一切由李德邻来主持!”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吴铁城忍不住打破了沉闷:“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召集中常委讨论一下?”
“不必了!什么中常委!我不是被共产党打倒,而是被国民党打倒的!”蒋介石愤怒地吼道。
“总统”,陈立夫泪汪汪地正想说下去。
蒋介石猛地起立:“我现在下野,下野文告的措词,请大家研究。主要的意思是:我既不能贯彻戡乱的主张,又何必再为和平之障碍!”他手指着孙科,“行政院要发表声明:愿与中共无条件停战,并派代表开始和平商谈。不如此。不能安定人心。”
“是!是!”孙科忙点头。
20日,黄启汉从解放区绕道香港到达武汉,带来了李济深给李宗仁、白崇禧的一封密信,大意是劝李、白将广西的军队集中武汉一带,宣布起义。白崇禧见信,笑了笑,避而不答。深夜邀集李品仙、夏威、邱昌渭、程思远、刘斐等人在“华中剿匪总司令部”开会,具体部署兵进南京,正在这时候,忽接张洽中从南京打来长途电话,说蒋决定明天下野;此时白崇禧的空军联络组组长也来报告,说南京各报已发号外;紧接着李宗仁的长途电话到了,证实了这个消息。当时全场鼓掌。庆贺桂系的胜利!白崇禧顿时兴奋得满脸红光,欢叫副官:“快拿酒来!”白崇禧握杯大笑:“若和成,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北让共产党去搞,长江以南由我们来搞,再徐图北伐,哈哈,那整个中国就是我们的了!干杯!”“干杯!干杯!”众人齐道。不一会,院内响起了鞭炮声……
与此同时,程潜在长沙也得到了蒋介石下野的消息,欣喜异常,即电令全省停止征兵、减少征粮,释放一批在押已久的政治犯,封存中央银行在长沙的黄金白银,解除新闻管制,开放言论自由……
此时,在南京的蒋介石,悲愤得一连饮了三杯白兰地,颓然地跪在十字架前祈祷……
第二天元月21日上午,陈诚、陈仪、汤恩伯应蒋介石的电召,赶到南京。身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汤恩伯力阻蒋下野:“我方力量尚甚强大,可与共军隔江对峙,以待世界形势之变。”
蒋介石苦笑,询问陈仪的意见。
陈仪身为蒋的老家浙江省主席,但这个老头子是主和的,他直言回答:“总统以国事为重,能激流勇退,适当其时。”蒋脸色铁青,缄口不语。
南京官邸最后的午餐
当天中午,蒋介石强打精神,在宫邸邀请军政巨头午餐。
众人以各种不同的心情见蒋双目浮肿,两颧凸出,神情木然,好似一具僵尸,心内感叹万千,低头进食,但食而不知其味。
餐毕,蒋站起来,嘴角颤抖地宣读“引退文告”。他念了好久,一身虚汗,疲乏极了,略为定神,低沉地说:“今天、今天这个中常会,开到这里为止。我今天下午四时,就要回溪口扫墓去了!”他到此时还不甘愿亲口对众人说“下野”二字。
众人明知蒋非走不可,但乍闻蒋介石亲口说出要走了,却有点惊奇之感,三两忠贞之士,不禁泪下。
李宗仁、顾祝同、张治中、孙科、陈立夫等人一齐上前,人人似乎同蒋介石有所商谈,但人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蒋介石却把手一挥,蹒跚地往大门走去,不愿回顾,以免睹物份情,触景伤心……
下午,“美龄号”专机在明故宫机场待命。突然左右向蒋报告:“总统这番在明故宫机场上机,传言不便,如何是好?”
蒋介石闻而变色,惊问:“又有什么消息?”
“可能有人对总统不敬,而幕后是谁,不便猜测。”
蒋介石为谨防万一,当机立断,不通知李宗仁等人,改在大校机场起飞。当李宗仁、张治中、顾祝同、孙科、陈立夫等人驱车赶到明故宫机场,还不知道蒋介石已经改变主意,忽人声喧嚷,李宗仁不由大吃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左右报告蒋临时易地起飞了。李宗仁等人忙赶到大校机场,却见“美龄号”专机掠过上空,一闪而逝,李宗仁等人有的气恼,有的伤感,有的冷笑,有的痛苦……
此时蒋介石在陈诚、陈仪、汤恩伯等人陪同下,坐在专机上陷入痛苦的深渊。20多年来,他为摆脱政治上的困境,在此之前曾假惺惺地两度下野,但后来还是荣归南京。这一次,他能否再回南京呢?也许再也不能回来了!他极力控制着心情,佯装和颜,叫俞济时通知驾驶员在中山陵的上空低飞绕陵三圈。当专机依依不舍地飞离了中山陵向杭州方向飞去时,蒋介石哭了!(摘自《1945~1949:中国战和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