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域经济的斋堂样本

赵方忠

2009年5月1日，注定将是门头沟斋堂镇极不平凡的一天。

这一天，为山区“沟域经济”发展新模式积极探索的斋堂镇，历时一年多重组青龙涧村，双石头村、黄岭西村，爨底下村，柏峪台村、柏峪村六村资源建设的“沟域经济”示范沟——爨柏沟整体包装之后将首度开业迎宾。这一曾被写进2008年门头沟区政府工作报告而备受社会各界关注的旅游经济带，其成功与否将首次接受全市人民的检验。

曾经，祖祖辈辈的斋堂人靠挖煤创造了不菲的财富，如今，斋堂人重新发现了祖辈留下的山地古民居这一旅游资源，将散落在沟域内的古民居进行了整体包装统一规划，踏上绿色生态发展的征途，某种意义上说这已是令人欣喜的成功。

创新山区经济发展模式

斋堂真正的改变始于2004年。当时，为防止首都环境继续恶化，北京市政府提出将陆续关闭京郊煤矿，到2010年全市彻底退出煤炭产业，同时将不再允许山区居民上山砍伐山区森林资源，以维持山区生态平衡，为北京城市发展涵养更多的空气和水分，还北京青山绿水蓝天。

彼时，煤矿的开采已经对斋堂的山体破坏相当严重，大部分地区出现塌陷，整个山体已变成蜂窝状，地下水明显下降，仅煤矸石占地就有1000多亩，全镇处处可见废弃的矿坑、煤场，散落的煤堆，煤矸石等。曾拥有大大小小三十几个煤窑的黄岭西村支部书记王克进用“就像汶川地震造成的天塌地陷的场景”对记者形容当年斋堂恶劣的生存环境。

然而，继续前行的斋堂面对的不只是补补山、填个坑的简单问题，失去饭碗的当地百姓打出了“要吃饭找老万(万钦)。要打工找刘东(斋堂镇长)”的口号，足见斋堂前行的路必定荆棘密布。

在采访中，斋堂镇党委书记万钦坦言当年关闭煤矿的斋堂曾面临四种危机。一是生态危机，废弃的矿山，工矿用地、煤场、耕地等急需修复治理。二是就业危机，尽管除煤炭开采外，当年斋堂爨底下村的古民居也已小有名气，但仅有13户农民在发展民俗旅游业，其他的村子根本没有什么替代产业。三是基础设施欠账的危机。各村的水电路等公共服务设施建设严重不足。四是古村落保护的危机，如果不对村民私搭乱建现象制止并加以引导，负有盛名的山地古民居将难逃最终消亡的厄运。

改变，迫在眉睫。斋堂必须思考未来的出路，发展煤炭产业退出后的替代产业，解决百姓的吃饭就业问题。

在对斋堂的资源经过一番仔细研究之后，万钦发现斋堂其实具有得天独厚的。地下“地上”两种资源，一种是“地下”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煤炭资源，另一种是“地上”独具风貌的举人宅院和独特的明清古民居村落资源，这是深厚的文化积淀在斋堂大地烙下的历史印记。其中，尤以建于明代，保存完整的山地古民居，被称为“山地四合院”的典型代表爨底下村知名度最高。

而地上资源近几年已经再为当地人民创造着财富，获得首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爨底下，每年都能从旅游经济中得到上百万元的收益，只不过其光芒被地下资源创造的财富价值所掩盖，而这一次地下资源的退出，才使得它得以守得云开见日出。

但看似风光的爨底下村也正在经历着挥之不去的梦魇。“当初我们设计的旅游接待能力只有六百人，但每到黄金周或者周末，爨底下的游客往往都能达到三四千人，不仅车没地方停，几千人形成的生活垃圾也已经对景区造成了严重污染。而当地农民受利益驱动，新建了大量仿制古民居用以接待游客，已对原有的古村落风貌造成破坏，保护的形势异常严峻。”爨底下村支部书记王秀莲向记者回忆当年的情景时如是说。

事实上，当年的爨底下逢节假日就如同一个大停车场，人车交织，游客已经很难体会到古村落应有的宁静与祥和，负有盛名的爨底下徘徊在低端的旅游业态止步不前。而同处一条沟域内，同样拥有众多古民居的爨底下邻近村庄，却正在承受着挖煤造成环境恶化和煤矿关闭而生存艰难的双重煎熬。

不难看出，“断煤无柴”的斋堂并非无米下锅，所欠缺的是在“断煤无柴”的情况下将“生米煮成熟饭”的办法而已。

“何不用名村反哺贫村，实现地区协调发展，形成区域特色经济?”万钦大胆设想的一个以爨底下村为核心，实施六村联动的发展思路得以形成，即对爨柏沟域内柏峪、双石头、黄岭西、青龙涧，爨底下、柏峪台等六村的资源进行重组整合，形威以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爨底下为中心，以柏峪黄草梁为户外运动基地。以青龙涧村为接待中心，以黄岭西，双石头、爨底下，柏峪台、柏峪村为旅游接待服务地的六村经济带，同时进行深层次旅游产品开发。

接下来，这一思路能否得到六村村民的认可就成为了关键。而事实上，村民的思想统一远比万钦想象的要简单许多，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对这一思路投了赞成票，正如当时有村干部笑言，“今后爨底下村赚钱，其他村喝烟的格局将一去不复返，而爨底下也会因此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这种好事自然我们所有的村都乐于接受。”

群众的认可坚定了万钦的变革斋堂今后的发展必须实施“经济向沟域集中、人口向镇区集中，土地向新型经济台作组织集中”的沟域经济发展战略，而爨柏沟将作为这一战略提出后全力打造的首条示范沟域。自此，斋堂为山区经济发展量身打造的新模式诞生。

打造示范“爨柏沟”

好的创意在于有具体的实施方案去保障，才能最终将创意变成市场追捧的时尚产品。当然，万钦也需要为探索形成的“沟域经济”理论量身定制实施保障方案。

为全力打造爨柏沟，斋堂镇将六个村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考虑，对六个村的土地，产业，人口、基础设施建设等整体规划，避免产业发展的雷同，基础设施的重复投入，并合理分布和迁移人口等。同时，将市里支持镇域发展的所有政策全部集中到沟域进行实施，并统一制定了事关古民居风貌保存的古村落保护和利用办法。

在此基础上，斋堂镇统一组建了股份制的旅游发展公司——斋城旅游股份公司，六个村集体各自成立的农村经济合作社通过对各村资源的模糊评价成为股份公司的子公司，并采取“保底+提成”的方式享受股份公司的收益。即让每个村子在股份制公司享有资源股，同时股份公司将经营所得返还给子公司，子公司再对村民进行收益的二次分配。如爨底下村每年可以从股份公司得到固定的100万元资源股所得，另外还可以从股份公司的经营中得到15％的提成，其全部收益再通过村集体部分返还给全体村民。

筑起金巢，自然不愁无凤来栖。组建了斋城旅游股份公司的斋堂镇，能够吸引到成功运营安徽宏村而闻名旅游界的中坤集团参股股份公司也就不足为奇了。

中坤集团负责斋堂项目运营的辛睿向记者表示“斋堂的古村落还能发挥更大的保护和利用价值，而背靠着北京这个庞大的消费市场，离城区仅70公里之遥的斋堂理应有更大的高端旅游休闲市场发展机会。

但这些都只是吸引我们来投资的一个方面，根本的因素还在于斋堂的古村落资源在统一规划的指导下，打破了过去的行政壁垒，克服了以行政为区划的单一的发展模式，用相近产业聚合的理论通过旅游带的建设整台了各个要素，这将使这一区域的旅游经济释放出更大的能量。”

而万钦对此却有另外一种解释，他认为，农村发展最主要的市场要素是土地，土地资源不盘活，农村经济的活力根本无从谈起，因此斋堂将土地向新型业主集中作为沟域经济发展的着力点，促使斋城旅游公司与各村集体经济合作组织达成合作，对各村的工业用地废弃矿地等进行流转，采用双方联建的方式打破产权单一，房地合一的困局；“有了土地才能吸引社会资本进入，随社会资本而来的便是金融和人才要素，无意中我们克服了制约农村发展的三大短板，山区资源因此得以全面盘活。”

博弈三方如何共赢

在斋堂以煤为生的发展时期，政府、企业，农民的三方利益始终处于一种博奕格局。逐利的煤炭企业往往在获得财富的同时，毫无顾虑地破坏农民赖以生存的环境，政府则为追求一时的GDP增长，对企业的这种行为往往视而不见。而深受其害的农民还得靠挖煤获取收入，对政府和企业的行为只能忍气吞声。

当打造旅游经济示范沟域替代煤炭产业成为全镇共识之时，变三方博奕为三方共赢便成了摆在万钦面前必须成功跨越的新课题。

万钦认为，实现三方共赢，各自的角色定位非常重要。政府的角色应该是制度的设计者和服务者，将准入的标准设计好，并引入符合区域发展要求的企业，同时让农民不挖煤、不烧灰，不砍柴也能走上致富路，企业的角色则是在投入资本的同时，引进先进的管理理念和人才，设计出符合市场需求的产品获取利润，而农民的角色，应是政府制度设计和企业获取经营效益的最大受益者。

如今，因为整条沟域的开发，设计准入标准的斋堂镇不仅得到了市发改委支持替代产业的发展资金、市国土局土地收储资金等用以完善基础设施，并已经成功引进了中坤集团。爨柏沟也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众多的农村经济合作组织，如黄岭西村42个农民自发组织成立了演艺合作社，爨底下村32户民俗旅游户组成的民俗旅游合作社，百峪村成立百峪杏扁合作社等，新型的经济合作组织让农民实现了零距离就业，克服了单一农户的发展弊端，让农民以组织的形态融于区域经济发展。而要想三方利益得到持续保障，沟域整合后的运营主体斋城旅游股份公司如何进行运作便成为维系三方共赢的关键。

很显然，对爨柏沟近亿元的投资，斋城旅游股份公司不可能将收回投资寄希望于门票收入，而仅有的门票收入连最起码的各村资源股分成都难以满足，即将拿起接力棒领跑的股份公司董事长谭中九表示，旅游是一个需要长期坚持的行业，像公司股东中坤集团之前成功运作的安徽宏村，也是通过十年的打造才实现了由年收入12万到4000多万元的转变，

据记者了解，斋城旅游公司已经为爨柏沟的运营制定了详细的产品开发策略。如通过深入挖掘沟域内的文化资源，首个与黄岭西村演艺组织合作推出的“红歌唱响”舞台剧目已于去年“十一”正式推出，并取得了良好的市场效果。以两个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蹦蹦戏、秧歌戏”为依托的高端舞台剧节目也正在积极打造中。同时更多的旅游主题产品、旅游农产品也都在斋城旅游公司的产品开发之列。

“爨底下村之前的古民居旅游，最大的问题是难以使来此的游客留下，游客留不下来也就不会形成新的消费，而整体包装爨柏沟后的斋堂古村落将通过对古村落文化的挖掘，让游客在这里能够白天看古民居，晚上欣赏古民居的文艺演出。而经市场证明，全国著名的旅游景区，高档旅游休闲节目已成为游客留下继续消费的理由，如桂林漓江的‘印象刘三姐，丽江的‘云南映象等。我们就是要打造带有古村落文化符号的舞台剧节目，并开发与之相关的主题旅游产品，让这里成为游客的休闲度假胜地。”谭中九说。

不难看出，斋城旅游公司已经将爨柏沟的古村落旅游定位于高端。定位于高档避开了企业与农民发展民俗游满足大众需求的争利行为，而只有将市场定位于高档，企业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政府、企业、农民才能三方共赢。

富民旅游也能强镇

一般认为，旅游经济的特性是富民但不强区，这也是众多城市虽然拥有丰富旅游资源，但支持产业发展也多停留于口头，而未见有具体政策出台的真正原因。

这一传统的固有经济思维正在被万钦的沟域经济实践所打破。他认为，之所以说旅游富民而不强区，是因为旅游对区域直接影响就是解决就业问题，其带动的产业无外乎交通，餐饮。住宿等行业，这些相关行业对区域的财政贡献微乎其微。只有将旅游定位于高端，使与之相关的都市工业产业链在区域内形成才能使其真正成为支柱产业，而斋堂即将建设的镇旅游集散中心，就是致力于旅游主题产品包括当地旅游农产品的开发，交易等功能，届时斋堂将形成一条旅游主题产品设计、加工，包装，交易、物流等完整的旅游工业产业链。

而今，万钦借镇旅游集散中心强镇的目标可能很快就会实现，因为困于资金不足而推进缓慢的这一项目已经被确定为市级重点项目，全部建设资金将由市政府直接投资。

“这一项目能够获得市政府直接投资，得益于市政府旅游工作会确定的投资消费双轮驱动的发展战略。在今年应对全球经济危机的背景下，北京市提出在京郊打造类似上海朱家角，浙江乌镇的历史名镇，市发改委等有关部门选择了京郊众多具备条件的乡镇进行调研，斋堂镇整体包装一条沟域发展旅游经济带的思路得到了市有关部门的高度肯定与认可，因此才获得市区两级政府直接投资的青睐。”万钦用事实有力地诠释了“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这句经典名言。

“市区政府的投资将推动斋堂的旅游经济继续前行，我们不会安于守成，爨柏沟的成功对斋堂其他五条沟域的整体开发是个很好的示范，我们最终要实现北京市将斋堂镇发展成为个性鲜明，民族特点突出、文化底蕴深厚且具有世界眼光的国际旅游名镇的目标，到时旅游绝不再仅仅是一项富民工程，而是带动镇域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万钦对此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