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坏小孩
2009-05-21郑进耀
郑进耀
有时候,有些童年时干的坏事会在记忆里发酵,勒索别人的人一辈子追求当个好孩子,并痛恨自己;下药的人发现报复也要代价;欺凌残障的人成为视障志工,并对恶行感到内疚。昔日的坏小孩,都在寻求救赎……
勒索被逮
李家骅31岁纪录片导演台北市
有些路,我不太敢走,比如我过去上过的小学附近。有些节目,我也不太敢看,比如儿童成长的题材。我常做恶梦,梦里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坏小孩。因为我小时候做了一件坏事。
小学二年级那年,同学弄坏了我的玩具,我要他赔钱。随口开价1万元(新台币,下同),他没那么多钱,我每隔一阵子就跟他要钱,有时候是几百,有时候是几千,维持了半年。他最后拿不出钱,只好去偷,被发现才曝光。对方本来还坚持把我送到感化院,最后是送学校的辅导室,我觉得很丢脸。
从此,我很怕被当作坏小孩,拼命念书拿好成绩,每天把房间整理得很干净,课外活动的各种比赛都参加,连到了大学,我还是每天9点回到家里的米粉汤摊帮忙。我急着想用比赛名次来证明自己是好孩子,但名次一到手,又觉得空虚。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很讨厌自己。
这个秘密我放在心里20几年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办法完完全全喜欢自己。
欺凌智障同学
小胖33岁营销企划新竹县
如果可以消去记忆的话,我最想忘记阿莲的事,她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智障同学。
只要记起这件事,就像是在提醒自己有多冷血。我们喜欢笑她笨,掀她的裙子,用橡皮筋射她。没有丝毫同情。
有次我在班上办生日派对,老师带了饮料,他先拿给阿莲。我对老师说:“为什么阿莲又笨又脏,却可以先喝?”说完,我带着全班同学走出教室,抗议老师不公平。
直到毕业多年,有天在路上看到一个智障的小孩,我想起阿莲,但只有片刻而已,不敢细想,这才意识到对阿莲的残忍。
因缘际会,我后来到视障社团工作,有天,有个视障小朋友跑来抱我,问我什么时候会再来?他跟当年的阿莲差不多年龄,被抱住的刹那所有关于阿莲的回忆全跳出来,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常去陪这个小孩。在这一群视障人里,他们讲着自己人才懂的笑话,我反成了异类,像是当年的阿莲。
偷窃停不了
老挖30岁研究员桃园市
我小学念的是资优班,在班上和几个人特别好,我们每天下课到学校门口的便利商店偷东西,什么都偷,小到饮料、糖果,大到我们根本就看不懂的杂志书籍、卫生棉。
那时候监视器不普遍,偷便利商店的挑战性太低,我们还会刻意挑店员最多的下手。东西偷到用不完,最后我们沿路丢到人行道的垃圾筒。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偷东西,只觉得很刺激、很好玩。
带头的几个,都是班上成绩、家境最好的。偷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一起去郊游那样,可以跟他们做朋友,成为一分子的感觉。
去年,我的小孩出生了,看着他,我想到好多小时候的事。我的父母都是白手起家,希望下一代过得比他们好,所以拼命把我往好学校送。我还记得,我妈每次要开家长会就很紧张,因为同学们家里都很有钱,家里不够有钱,出席打扮不好,还会被笑。而那些有钱的小孩也不见得快乐,生活的一切都太容易得到,偷东西不过是想证明自己除了当好学生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事。
毕业后,我就再也没偷东西了,因为不用再证明我跟他们是同一国了。想到过去偷东西的日子,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小孩去念资优班了。
下药毒老师
阿义40岁美术设计台北县
从小我就是带头作乱的学生,小五时,班上来了一个很讨人厌的老师,动不动就发脾气、打人。有次,我上课偷讲话,他拿了藤鞭就往我身上乱打。我不甘心,下课和同学讨论要如何出这口气。
刚好,有同学家里在养猪,猪没办法排便时,他们都会喂一种猪泻药,他给我几颗猪泻药,猪这么大只才吃3颗,我还用刚学到的数学比例概念,算出老师大概只能吃一颗半的量。我把药磨碎加到老师每天上课喝的茶杯,本来觉得以为报复讨厌的人,会很痛快。
但是,我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一整节课我没办法专心上课,死盯着老师那杯茶看,老师喝了几口,我更害怕,不知道他会不会喝到出问题。下了课,我还不放心,跟着他回办公室,守在办公室前,就怕他随时会送医院。
好险没什么事,但回教室时,我已被吓出一身汗。原来报复不会有快感,还要付出代价。这大概是我唯一做过最严重的“报复”。我的感情路并不顺,情人不是劈腿就是骗钱,我有想过到网络上把他们的恶行宣扬开来,连账号都注册了,结果什么也不敢写。
是那杯茶的影响吗?好像也不是,应该说,那杯茶让我认识自己,原来我不够坏,要是够坏,我就能在报复里尝到快感。有时候,我倒宁愿自己坏一点,可以好好报复那些坏情人。
(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