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破小说的末路

常　山

明君是个很棒的侦破小说作家，他以侦探摩斯为主人公，出版过几本侦破小说。这天，他应约去见肖鸿星，肖鸿星是“大侦探”出版社旗下《侦探社》月刊的编辑部主任，是个实权人物。在主任办公室里，肖鸿星对明君说：“明先生，请你来，是想请你为我们写一部侦破小说，13万字左右，先在《侦探社》一期发完，然后由我们出版社出单行本。出于对你才华及信誉的信任，我可以先把杂志的稿酬预支给你。”

明君接过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不由眉开眼笑，那是很厚的一叠，他问：“多长时间交稿？”

“时间嘛，30天。业界都知道，你是出名的快枪手，30天应该足够了。”肖鸿星笑了笑，拿起办公桌上一张打印字，继续说：“故事的大纲我替你拟好了：一个富家千金，尚待字闺中。一天清晨，她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寓所。门窗都没有撬动的痕迹，完好无损，而且防撬门窗里面都有插销，不管用钥匙还是请开锁高手，都无能为力。她身体健康，生活快乐，不是自杀，不是猝死，不是食物中毒，也不是天然气泄漏……干脆这么说吧，她怎么都不应该死，却死了，而且是被人谋杀的。怎么样？”

明君气笑了，说：“那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肖鸿星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唉，没办法！你也知道，读者的口味越来越刁钻了，非如此，不能吸引他们的眼球。我们也是没办法，只好给你大作家出难题了。”

“她是一个人独居吗？”

“当然！连个佣人都没有。她是一个人在家死的，被谋杀的。”

“那是不是有人先在外面拆下玻璃，然后朝她射击或者发射毒针、施放毒气，然后再把玻璃原样装好？”

“她寓所装的是特制防弹玻璃，不是专业人士，不用几个小时，不弄出很大动静，根本拆不下。另外，法医验尸结果，她没有中弹、中毒针，也不是毒气致死的。”

明君想了想，说：“我知道现在有一种很厉害的激光武器，可以在不损伤玻璃的情况下，把人杀死。”

“也不是，因为尸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灼伤的现象。”肖鸿星把路一条条堵死。

看来，这钱还真的不好挣呢！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明君最终还是答应了。肖鸿星立即拿出一式两份合约，让他签字。合约规定，到时如果无法交稿，需赔偿杂志社稿酬的双倍余额，临别，肖鸿星又特意叮嘱：“明先生，这次的策划，是我单独搞的，我想给单位头头们一个惊喜，所以在事成之前，希望你能保密。”

回到家，明君按照习惯，先拟了几个人名：侦探当然还是用他的老朋友摩斯，杀手就叫老黑，那个倒霉的死者起名叫丽萃儿，然后，他参加了一个旅行社的欧洲十日游，用刚得到的那笔钱，出去玩去了。

明君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可这次旅行，他却并不快乐，路上他一直在构思着，怎样才能让老黑杀死丽萃儿，可一直没有结果。旅游回来，他把自己在家中关了半个月，还是无计可施。肖鸿星几乎天天打电话来催，明君总是回答进展顺利，肯定误不了交稿，实际上呢，他一行字也没写出。这可怎么办？人家的钱已经花了，到时交不出稿子，违约，上哪找钱赔给他？

离30天只剩3天了，那天明君终于崩溃了，抱着瓶酒喝起了闷酒。他家有个女佣，这时女佣来报：有客来访，明君说请他进来，那人独自进来后，明君一看，来人很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对方有四十多岁，他摘下鸭舌帽和墨镜， 掏出一个咖啡色的大烟斗，慢条斯理地划火柴，抽起烟来。

“你是……摩斯侦探？”明君直到那个标志性的大烟斗出现，才敢肯定。“没错，我就是你创造的那个名侦探—摩斯。”

“你来干什么？”

摩斯讥嘲地说：“你从肖鸿星那接了个活儿，却玩不转了，对吧？”

明君叹了口气，点点头，说：“这次我真的江郎才尽了，只好把这房子抵押给银行，换了钱还违约金了。”

摩斯建议说：“为什么不去找老黑？杀丽萃儿的是他，也许他能有办法。”

“你能找到他？”“当然！”

明君听了喜出望外，于是就随摩斯出门，上了摩斯的汽车，在一家破旅馆找到了老黑，摩斯一上来就教训老黑：“你为什么还不去杀丽萃儿，害得明先生这么为难？”

老黑双手一摊，说：“拜托，就肖鸿星提出的那些条件，你找世界上最天才的杀手，也无可奈何。这些天，我在丽萃儿的住宅观察过，实在没法下手，除非肖鸿星的条件放宽。” 老黑想了想，又说：“要不，咱们再去找丽萃儿想想办法？”

三人又一起上车，去找丽萃儿。丽萃儿在家，她说：“我这些天也着急得不得了，按照肖鸿星的那些条件，老黑根本杀不了我，他又不允许我自杀或者猝死，我实在是没招了。”

明君面孔苍白，他已经彻底绝望了：“算了，我就认倒霉吧！”他出了丽萃儿的家，拦了辆“的士”，回到家中，痛苦地睡着了。

明君走后，屋里剩下的三人想着明君憔悴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老黑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都是那个该死的肖鸿星，出的这馊点子，害得明先生痛不欲生。”丽萃儿说：“咱们得帮助明先生，渡过这一关。”

摩斯侦探磕了磕大烟斗里的烟灰，说：“实在不行，只有这样办，才能帮明先生解困。”

当天黄昏时分，肖鸿星开车下班路上，有个时髦女郎忽然横穿马路，幸亏他紧急刹车，才未酿成事故。在他刹车的刹那间，右车门突然被一黑脸汉子打开，那黑汉持一把手枪，朝他射击，肖鸿星连中数弹，当场气绝身亡。黑汉一伸手，摘走了肖鸿星挂在腰带上的钥匙圈。

一个多小时后，摩斯侦探、老黑和丽萃儿，一起来到明君家。摩斯侦探拿着一份合约，说：“这是肖鸿星办公室里的那份合约，你的那份呢？”丽萃儿从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合约，摩斯侦探将两份合约撕碎，去厕所扔进马桶冲走了。明君很奇怪：“你们怎么拿到肖鸿星的合约的？”

老黑说：“我们杀了他！”

明君根本不信，他说：“别开玩笑了，你们肯定是偷的！”

摩斯侦探最后说：“你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次日上午，明君被一个作家朋友的电话叫醒，对方告诉他肖鸿星昨晚被人枪杀了。明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开车来到老黑住的那家破旅馆，可是旅馆老板说，那个房间已经空了十几天了，明君不信，非要老板打开来让他瞧瞧，一看，果然是空的。明君来到街上，气得仰天大叫：“摩斯侦探，老黑，丽萃儿，你们给我滚出来！你们这帮杀人犯啊！”惹得路人侧目，纷纷躲避。

因为肖鸿星与明君签订的是秘密合约，合约文本又被摩斯侦探销毁了，因此警方并未怀疑到明君。肖鸿星预支给明君的那笔稿酬，因为查无下落，最后也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摩斯侦探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出于对他们杀人的愤怒，明君又以摩斯侦探、老黑和丽萃儿为主人翁，写了最后一部侦破小说，在小说的结尾，他让三人在激烈的搏斗中全部惨死。小说在《侦探社》杂志发表，又由“大侦探”出版社出了单行本，明君把所有稿费和版税，匿名寄给了肖鸿星的妻子……

（题图：安玉民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