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铁咖啡
2009-05-14白云朵
中午时,对面营业所的秦大海打来电话,请她喝咖啡。
“拿铁咖啡,意大利的,咖啡和牛奶的完美组合。”电话里,大海把“牛奶”的“奶”字拖得长长的滑滑的,在快“奶”不下去时就势一收,他那富有弹性的宋世雄般的声音,像这个中午的阳光一样,不偏不斜地打在她的心头。
拿铁咖啡,没错。二年来,她没碰过拿铁咖啡,虽然,她曾痴迷它到如命的地步。
“别在我跟前提拿铁!”说到拿铁两字时,差不多发了狠,一字一顿,掷在地上都能砸得起两个泥坑。没等大海缓过劲来,她就挂断了电话。
下午,三点时,她像往常一样来营业所结算。
“中午你咋了,脾气那么大?”大海一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她递过来的几张票据,一边适时抬起眼睛试探性地在她脸上寻找答案,“街角新开了一家意大利咖……”
她狠狠地剜了他两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拿了回执单子,拂袖离去。
“拿铁”,大海拿起手中的银行印章,在一张废纸上很劲地戳了一下,“我就是提!”
她走出营业所大门,像是受了什么牵引似的,眼睛不由自住地往街角方向瞥去。午后的阳光淡淡的垂挂在墙根。
“寂寞来袭,我的心,应该放在哪里;拥抱过后,我的双手应该放到哪里……”空气里飘荡起音乐和拿铁的味道来。
她的眼睛雾般朦胧起来。以为换了一个城市,就能换回一切的平静,然而,只“拿铁”两个字又把这一切重新给追了回来。
刚进那家外资时,她什么都不懂,纯得像冬日里的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她是公司的出纳,他是中方经理。
他的办公室被大大的财务间包在里面,只要他一上班,他便会从她的身旁经过,她注意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目光从她的头上再打量到脚下,她的心像小鹿一样咚咚跳个不停。
正当她拘促不安的时候,他在里面喊她,阿朵,进来。
“给我泡杯咖啡吧!”他用嘴向柜角的抽屉努了努,“拿铁的那种!”
“不加什么吗?”她小心地问。
“不加!”他看着她,“以后会加,加上牛奶,只有纯粹的奶香才不会亵渎拿铁的苦味。”他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他说的不是咖啡。
后来,他教会了她怎样品尝拿铁咖啡,在一个慵懒的洒了一地细碎阳光的早晨,在郊外的一个铺着一长溜青石板的小镇上。
她穿着一条棉麻的曳地长裙,他套了一件休闲的格子衬衫。他说他的喜悦不在明天和别人那里,他说他要让生活这杯苦咖啡注入一缕温暖的奶香。
那个早晨他亲吻了她。一阵长长的亲吻过后。他轻声一叹。她心口一疼。
再在办公室里给他泡咖啡时,她老是浮起他初次吻她时的那副神情,她把她的心连着咖啡一起给搅乱了。
“苦吗?”她的眼里带着比蜜还甜的关怀。
“甜”,他多情的眸子闪着光芒,用手指了指心口。
他们在一起又喝了几次咖啡,每次都在休息天的早晨,每次他都长长的吻她,不同的是,他的叹息一次比一次拉长。
她爱上拿铁咖啡,牛奶占70%、奶沫20%、咖啡10%,虽然咖啡的成分最少,但却决定了它叫咖啡。他主宰了她的情感世界。她不切实际地做起梦来,一个能在他家里,在早晨的厨房里,在照得到阳光的餐桌边一起喝拿铁咖啡的梦。她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等得到。
“寂寞来袭,旧雨衣,到底放在哪里?想念着你,我的念头应该想到哪里……”不知不觉间她走进了这家面包店,与其说是受了面包的来自小麦、鸡蛋和日头香味的诱服,不如说是受了萧亚轩的这首老情歌的吸引。
“拿铁咖啡”,她几乎不相信自已的眼光,她凑近货价上的一排新烤的面包,读出了声。她指着货架对店小姐说,“这些我全要了”。那是一种咖啡色的面包,里面夹了香纯的奶酪。她几欲落泪。拆开包装纸,她闭起眼睛深深地嗅了嗅,先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然后,把余下的大半个面包全往嘴里塞,真塞到她的嘴无法嚼动为止。她的泪还是没有控制住,在她费劲地咽着满嘴食物时落了下来。
她知道,那不堪咀嚼的是她的初恋。
最后一次给他泡咖啡的那个早晨,他的办公室里闯进了一个女人,一个涂着粉底描着细眉点着红唇的穿高跟鞋的精致女人,她的高跟鞋响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时,她从他脸上读到了惊愕。
那个女人扬着头,侧着眼睛从头到脚地打量她。然后转过身子对不知所措的他说:“我不希望再看到她的脸,如果下次我还看到她的话,你也给我消失。”那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是拥有51%股份的董事长的女儿。
她抱着一大袋的“拿铁咖啡”回了家,一路上她一直在自言自语,“谁说拿铁咖啡很难拥有,谁说的?”
第二天早上,她坐在租屋的靠阳台的厨房里,让清晨温暖的阳光朗朗地普照进来,她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轻轻地对着手中的“拿铁咖啡”咬下去,然后轻啜一口牛奶,餐桌上一整桌的“拿铁咖啡”在阳光里散着小麦、鸡蛋、牛奶的香味。她笑了。
“白云朵,中午请你到街角的意大利咖啡厅喝一杯拿铁,好吗?”那个执意要提拿铁的秦大海又打来电话。
“为什么不呢,正午的阳光这么好。”她答应了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