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笼罩下的死亡之思
2009-05-13段建辉
摘 要:福楼拜的小说描绘了大量的死亡现象,展现了精彩纷呈的死亡情节。本文将从人物死亡过程的现实性和自杀情节两个方面来阐述,从而挖掘作者独特的死亡意识和死亡观。
关键词:福楼拜 死亡情节 死亡意识 死亡观
福楼拜是完美的艺术家,在小说情节的设置上,他会颇费心思,尽量做到精益求精。在早期的短篇小说中,他喜欢设置悬念,某个人物的死亡的到来很突然,即死亡过程很短暂,只重在告诉读者一个结果,留下了很大的阅读空间,如《佛罗伦萨的瘟疫》中加尔恰之死;在后期的小说中,每个人物的死亡都是转折,大小转折视情形而定,但是主要人物的死亡往往会将故事推入高潮,通常福楼拜喜欢高潮的递进与迭起,如爱玛死后不久,包法利也突然死亡,死亡原因未知。然而,带有明显作者死亡意识的情节设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人物死亡过程的现实性
颜翔林在《死亡美学》中说:“任何一个死亡现象都必然是一个运动过程,是依据顺序性和持续性的时间维度在空间形式上的展开。”根据创作者的意图,死亡过程往往呈现出现实性和超越性两种特点。我们可以从人物死亡的时间和空间,去判断死亡过程的这两个特点。首先,在时间上,现实性的死亡过程会按照一定的时间性,“死了就是死了”,人物不会像耶稣一样复活;超越性的死亡过程则会跳出时间的顺序性和规范性,展现的是情感化了的心理时间和艺术时间,完全按照个人的心理感受天马行空,时间的跨越性很大,死去的古人可以走入现代的世界。其次,在空间上,现实性的死亡过程会根据具体人物的性格、身份、文本的需要,把人物安放在适合他的环境或氛围中死去。超越性的死亡过程则超越了客观空间的自由度,放在个人体验空间中,并且极富跳跃性和变幻性。
福楼拜的小说在人物死亡过程上的安排,无疑是现实性的。基本上所有人物的死亡都按照正常的时序,在不同的小说中,不同的人物会因为角色的需要在不同的时间死亡。有的很短暂,几个人物可以在一瞬间内接连丧命,如《贾里奥》中的从婴儿到阿黛儿再到贾里奥,三个人物的接连死去就在一溜烟的功夫内;有的则稍微缓慢一点,如《一颗简单的心》中,全福从生病到最后咽气,作者花了较多的笔墨:她从复活节就开始吐血了,然后昏迷一些时日,接着太阳穴直冒冷汗,开始咽气的情形都是细致的“气越喘越急,两胁一上一下地掀动。嘴角起泡沫,浑身打颤”,周围的人都开始准备迎接她的死亡了,她才慢慢“心一回跳得一回慢,每回都更模糊了,更柔和了”,最后终于“呼了最后一口气”。不论死亡时间的长短,也不管死亡过程的快缓,福楼拜笔下的人物死亡都是按照正常的时序。人物死亡的空间也不是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而是符合人物身份的各种情境。现代人有现代人的生存条件和死亡环境,如爱玛和包法利都死在自己的家里;古代人有古代人的氛围,如《萨郎波》中的萨郎波跟着马道双双从石阶上倒下,走向净土。并且,福楼拜不重在渲染人死之前的气氛和环境,他更重描绘死人临死的或死后的样子,通常对人死的地方,他只是一笔带过,并不作细致的说明。
当然,人物死亡过程的现实性与福楼拜的死亡意识是分不开的。福楼拜从不否认死亡的不可抗拒性,他是直面死亡的,也不幻想有奇迹的发生,所以他的小说中的人物“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复活的可能,在时间空间的安排上,他也尽量做到客观求实。
二、自杀环节的设置
在一般的逻辑前提下,人物死亡的方式有三种:被杀、自杀和自然死亡。创作者会根据价值取向,来选择他认为合适的方式。
福楼拜的小说中,人物的死亡方式也构成情节中的重要一环。在前期的短篇小说中,人物的死亡方式多为被杀,如《德·吉兹公爵之死》中的德·吉兹公爵是被皇上派人暗中刺杀的,《马泰奥·法尔科内》中的小孩子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的。后期的小说中,有自然死亡的,如《一颗简单的心》中的全福外甥是害黄热病死的,维尔吉妮是害肺炎死的,考尔米赦老爹是德癌症死的,欧班太太和全福都是得肺炎死的;《情感教育》中的党布罗司先生是生病死的,毛诺和罗莎耐特的儿子是生病夭折的。还有自杀的,如爱玛的死,萨郎波的死。
自杀情节的设置则是福楼拜死亡意识中宿命观的集中体现。福楼拜不相信“彼岸世界”,不相信“永生”,他认为人生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是可以避免的,也可以解决的。所以,他安排了爱玛和萨郎波的自杀。男性自杀多为殉道,以刀、剑、枪等突然致死的工具结束生命,女性自杀多为殉情,多选择毒药、绳索、投水等方式结束。而爱玛和萨郎波的自杀却不是简单的“殉情”,爱玛选择了慢性的吞毒的方式,萨郎波则选择了投坑自尽。
自杀对于爱玛、萨郎波而言,是最好的解脱。关于自杀,福楼拜多少受到了叔本华哲学的影响。福楼拜的“虚无”的观念与叔本华的“空虚”观是一脉相承的,他们都受了佛教思想的影响。只不过叔本华对此有更为详尽的理论解释。叔本华认为自杀尽管不合基督教教义,但不失为解脱生存痛苦的手段;虽然“自杀离意志的否定还远着,它是强烈肯定意志的一种现象”。他强调自杀对于生命意志的二重性意义,首先肯定生命意志,自杀者只是不满生存条件,并非放弃生命意志;其次,自杀与生命意志是对立的,弃生是超越生存空虚和痛苦的一种无奈的方式。自杀是愚蠢的行为,只有涅磐的神秘直觉和艺术创造才是摆脱空虚的有益手段。他对于自杀与生存关系的论述具有开拓意义。福楼拜为了摆脱人生的痛苦,他选择了艺术创造,将毕生的精力都投放于文学创作中,没有选择自杀。而他笔下的爱玛、萨郎波的自杀,并非懦弱的行为,而是对生命意志的肯定,她们临死时,都明白了人生的真谛,却不想苟且偷生下去,她们是女人,可没有像毛诺那样空虚无聊地活下去。
参考文献:
[1][法]福楼拜.福楼拜小说全集[M].李健吾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2][德]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冲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颜翔林.死亡美学[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段建辉 湖南长沙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41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