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我心中
2009-05-13刘娟
刘 娟
摘 要:《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创作风格的转型之作。文本以回忆往事的形式,重构了一个江南少年艰难孤独的成长历程。而在形形色色的事情和人物当中,“我”的祖父孙有元是一个意蕴丰厚又充满张力的人物,而且完全颠覆了传统观念中的祖父形象。
关键词:《在细雨中呼喊》 孙有元 谦卑 哭 笑
《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从“血腥、暴力、杀戮”的创作主调转向对苦难温情的叙述的转型之作。正是基于他创作风格的变化,读者们对于《在细雨中呼喊》更多的是关注作者这种变化的细节由此而衍生出的对人类生活苦难的一种表达,或者是变化得不够彻底的叙事策略的一种研究。因此,往往忽视了小说中的人物。人物是小说构成要素之一,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与否对于小说的成功与否是至关重要的。
《在细雨中呼喊》以回忆往事的形式,重构了一个江南少年艰难孤独的成长历程。在记忆之门打开以后,生活在“我”周围的人也成了回忆的一部分。在文本中,与主人公“我”牵扯到亲情、友情、爱情、师生情等一些与情感有关的人物,作者都没有放过给他们崭露头角的机会。在这众多的人物中,作者整整用了一章的内容来描述了“我”的祖父孙有元从辉煌到黯淡直至死去的过程。笔者认为孙有元是一个意蕴丰厚又充满张力的人物,而且作者塑造的是一个完全颠覆了传统观念中的祖父形象,引人深思。
一、生机勃勃与谦卑
年轻的祖父在主人公“我”的眼里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人,当“我”回忆到“遥远”的过去,直接展示祖父孙有元的经历时,一度低迷悲哀的情绪一下子振奋起来,且充满着豪情:“我的曾祖父是那个时代最为聪明的穷人,比起我祖母的父亲来,他显得那样的能干和朝气蓬勃。这位一直浪迹江湖的老人,身上具备了艺术家的浪漫和农民的实惠。他弄出来的,并且在他的熏陶里长大的我的祖父,也同样出类拔萃。”[1](P148)因为有了这样的评价,所以对于他们的事业,造桥一事也是极尽渲染得热烈而隆重。尽管,第一次安放龙门石失败了,而因为“我祖父的聪明才智在他父亲离去以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2](P152),他坚持带领着众人还是最终成功完成了龙门石的安放,这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所以祖父可以跑40多里的路程去向大牢里的父亲报喜。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到祖父身上所迸射出的生机勃勃的活力。当他走南闯北,带着贫困回到贫困的家时,祖父面对死去的父亲,面对病重的母亲,他无计可施,妄想着用他父亲的尸体去当点钱给他母亲买药,暂且不论此举动的荒唐与否,就祖父以他父亲的尸体当武器与当铺伙计搏斗的这个场景而言,祖父的强悍和无所畏惧的阳刚之气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豪迈、硬朗而富有生命力的人,在后来的生活中却一直“谦卑”的活着。文中作者八次用“谦卑”一词来形容孙有元。“谦卑”,现代汉语词典上的解释是“谦虚,不自高自大(多用于晚辈对长辈)”。而孙有元,要对妻子表现出一种谦卑,要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谦卑,甚至在自己孙子面前仍然要表现得谦卑。对妻子谦卑,是因为妻子比自己出生优越;对儿子和孙子谦卑,是想讨好他们来获得晚年的安宁。孙有元的谦卑已经偏离了其本身的含义,“他的谦卑在很大程度上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3](P196)。在外闯荡失败回家后,亲临了父母的死亡,在他最为失意的时候却意外的得到一个富贵出身的妻子,自此使孙有元的生活又有了目标。但是因为妻子要保持着贵族习气,孙有元贫寒的家境让他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只能是“垂着双手,谦卑地站在祖母的脚盆”[4](P138)。在他风烛残年之时,“谦卑”只是他求得生存的一种策略,换句话来说,就是以此麻痹自己的子孙,更是麻痹自己,好让子孙们少点鄙弃,好让自己多点颜面。
二、哭与笑的悲哀
作者在直接描述祖父孙有元时,祖父“哭泣”、“流泪”以及他的“笑”也高频率的出现。“哭”与“笑”是人类最普通的情绪,作者却能通过祖父一系列的哭与笑,让读者很敏感的地捕捉孙有元丰富的内心世界。
孙有元因为痛失妻子而又无人能理解,所以只有自己在孤独的回忆中消解着自己的悲哀,却还是忍不住“泪水滚滚而出”[5](P139)孙有元会因为师弟被打烂的脸而嚎啕大哭,会因为父母亲的死却无法使他们安葬而痛哭流涕。如果说他的这些泪水都是源于对自己亲人表示哀痛的一种方式的话,那么对于他自己,他又以另一种哭泣来表现自己。当他和师兄弟们成功的放置龙门石后,他会“眼泪汪汪”地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父亲,这里的眼泪在表达他的喜悦,而且是一种失败后再成功的一种喜悦。这将不仅证明了他的造桥能力,更是挽回了自己父亲的颜面。当他进入风烛残年,在家庭里的地位越来越低时,他因为误解“我”和弟弟去村口接他,居然感动得“抬手背擦眼泪”[6](P165),他的一厢情愿让读者也感受到了他生存的悲哀。
如果说他的泪水是直接地传递了生活的苦与悲凉,那么他的笑却更为深入地表达了一位老人生存的艰难与处心积虑。比如“他总是慈祥并且微笑地望着别人对他的攻击”[7](P177),因为这种笑容让“我”的父亲感到可怕,让“我”也感到不安。孙有元在年老时,需要过依赖性的生活,这就决定了他只能谦卑的活着,但因为同时他是家庭里的最年长的长辈,他又不得不维护自己微薄的颜面,所以他就用“笑容”当武器,一方面表示自己的和蔼,一方面又为自己计谋得逞而得意。而他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在他独自回忆往事时,现实的苦难让他只有沉浸在回忆之中才能安享片刻的喜悦与宁静。
三、卑劣者
在中国人传统的观念的中,父亲很具有威信的,且一般用“崇高”、“伟大”、“无私”来形容。这种观念可以说一直植根于国人的头脑中,而余华在这部小说中却完全颠覆了传统的父法观念。
孙有元在小说中既是儿子又是父亲,也是祖父。如果说他作为儿子的形象还被作者有所保留的话,那么作为父亲,祖父却完全脱离了传统观念。首先因为儿子孙广才是个无赖,他对作为父亲的孙有元不是谩骂就是训斥,没有一点孝道,甚至是连起码的人性也丧失了。所以在这里,孙有元根本就没有作父亲的威严,也没有享受到被儿孙拥戴的待遇。就连他死前想有一副棺材的心愿,孙广才也只是弄几根木条让孙光明在那里挥舞来骗他,而孙光明更是不当回事,把木条玩弄一番后竟丢得不知去向。孙有元艰难的生存境遇在此表现得尤为突出,也更显世态悲凉,自己的亲人都这样,外人就更不消说了。
同时,孙有元为了生存,对自己的儿子乃至孙子也没有表现出作为父辈祖辈所应有的爱,相反,他一直都在跟自己的儿子进行精神上的较量,为了取得胜利,不惜拿年幼的孙子挡箭牌。例如他不慎打破碗,却诬陷是四岁的孙光明打破的,使孙光明遭受到了惩罚。又如他为了使吃饭更方便,诱使孙光明锯短桌腿,他是胜利了,吃饭时再也不用抬高手臂,而孙光明的屁股却被孙广才打得一个月都没法坐下来。所以说孙有元卑劣,一点都不过分,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爱”的影子。
孙有元的一生,余华是以一种回忆的视角来呈现的,从年轻时的生机勃勃与辉煌到衰败之际的卑琐、孤独,这种鲜明的对照,折射出了人生的巨大苦难与生活的无奈,这也正是余华所要表达的。
注释:
[1][2][3][4][5][6][7]余华:《在细雨中呼喊》,海口:南海出版公司,1999年版。
(刘娟 福建福安 宁德职业技术学院 35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