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耳勺
2009-05-13徐岩
徐 岩
一
掏耳勺就拴在三羊腰带的钥匙环上,同时他还在耳勺的鼻孔里系了一小条红布。那红布的颜色已经暗了,成了土红色,却也醒目。
掏耳勺算是三羊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当之一,诸如他的那块半旧的上海牌手表、一个油光锃亮的钱夹和一部三星牌的二手手机。手表是伯父几年前来家里走亲戚送他的,钱夹是花二十块钱从镇里的集市上买来的,里面装着三羊的身份证和十几张小面值的钞票还有女朋友小满的照片。手机已经欠费一周的时间了,他没空去交,反正能接收信息,欠就欠着呗,也没什么业务,即便一天到晚也打不了几个电话。
这几样东西是一直跟着三羊来城里打工的,它们和三羊几乎是形影不离,也可以说是属于三羊的最为值钱的物件。掏耳勺却不一样了,掏耳勺是他自己拿洋铁片打造的,勺底偏大,勺沿锋利,即能把藏在最深处的耳屎掏干净,又极其解痒痒儿。
三羊之所以偏爱他的这把掏耳勺,是有原因的。三羊的右耳打小时候起就失聪了,仅剩的左边耳朵还总是痛痒,隔几个小时便掏上一阵儿。开始时三羊用的是从集市上买来的掏耳勺,一元钱一个,光滑不解痒不说,还容易丢,接二连三买上几个之后,他就心生一计,找洋铁片使锉打了这个大勺底而且勺沿锋利的掏耳勺,特意拿红布条系上再拴到裤腰带上。记得娘曾说过他,掏、掏、掏!也不知里面长啥玩意儿了,总是掏个不停,早早晚晚把另外那只好耳朵也得掏聋了。
三羊的工作不错,在抚顺街的一家酒馆里当司茶工。铜铸的大茶壶,掂起来有几十斤重,壶嘴又尖又细半米长。三羊提壶与肩齐高,隔一米半远的距离把滚烫的茶水准确而一滴不洒地倒进食客的茶碗里。这是功夫,这功夫是三羊花两年的时间去外省一座大城市的酒馆里学来的,是送他上海表的伯父给他牵的线。刚到酒馆里应聘的三羊被老板安排洗碗和骑三轮车送外卖,三羊却说他能倒茶水。老板说茶水叫个人就能倒,用女孩倒茶水不是比你们半大小子强吗?三羊笑着说他说的是用大铜壶,他有那技术。老板果真从店里找出一把长嘴大铜壶来,让他比试一下,竟然录用了他。老板说这把铜壶有几年没用了,原本是招徕食客用的,可有手艺使这茶壶的人却不好碰,你来正好派上用场了。
酒馆的老板姓陈,服务员们都管他叫陈叔,此人有四十岁,矮小的个子,看上去极其精明强干。给三羊规定的工钱是每月七百块,三羊说这是你让俺刷盘子洗碗和送外卖的钱数,俺拎铜壶倒茶水了是不是得涨点儿,这可是力气活呀!陈叔把眼睛笑成一条细缝说,涨多少?我看你是把想法弄歪了吧?拎铜壶虽说是力气活,但也不脏不琐碎呀!先干着再说吧,干好了自然亏不了你。
三羊找了块细砂纸,把铜壶打磨得十分光亮,平时没事了就灌满水练习手艺,整个一人不离壶,壶不离手。到酒馆上食客时,他的手艺便派上了用场,食客们也很为其不错的手艺赞叹,说这茶得好好喝,说白了这叫功夫茶的。
三羊记住了酒馆老板陈叔那鬼精的笑脸,他觉得陈叔有点像镇里的某个干部,被村民们称作笑面虎,就是说笑面,但肚里却有鬼胎,阴险着呢。
酒馆最拿手的菜是酸菜锅,肥肉片切得薄如白纸,入口即化,酸菜丝里汇进大豆腐块,佐些粉条,下酒又下饭。配这道主菜的有几样炝拌菜,如虎皮尖椒、辣根儿木耳和老虎菜等,也非常的爽口。来酒馆喝酒的人都是些极其普通的人,他们衣着随便,话语也口无遮拦,坐上一会儿气氛就融洽起来。
三羊手里提着灌满了茶水的铜壶,挨桌子给客人们续茶水,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技艺也不赖。一天下来,膀子多少有些酸麻,可他喜欢这个地儿,尽管是人多嘈杂,但热闹,不像待在家里没事干,闲得慌。再者说了,下午和晚上开伙食饭的时候,能有好几个菜吃,米饭、馒头都很足量,吃起来极香。
三羊来酒馆半年后,他攒下了两千块钱。三羊去街上的邮局把钱汇给了爹,嘱咐说是买种子和化肥的钱。他还在电话里跟爹说拿几个零钱割些肉,好好地跟妹妹吃上一顿。
二
城里最大的变化是楼房盖得快,离三羊工作那家酒馆不远处就是一个挺大的建筑工地,那楼房一层一层地拔地而起。坐在酒馆窗户前的椅子上便能看到在楼架子里爬上爬下戴红色安全帽的农民工。
三羊心里很清楚,那些人都是跟他一样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只不过是干的工种不同罢了。三羊很希望那些兄弟们能来酒馆里吃酸菜锅,那就能听到他们熟悉的口音,说不定还有自己同村的呢。据他所知,后屯的五魁叔就带了一群人来城里做泥瓦匠了,只正是赚了钱,要不怎么好几年都不回去呢。
三羊住在酒馆二楼后面的一间小空屋子里,和他同住的有两个服务生,岁数比他小,是专职端盘子上菜的。三个人相处的挺好,晚上躺下后都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觉,就聊天拉家常话。
三羊每星期都去酒馆后身的一家小澡堂子泡热水澡,五块钱一张门票,跳热水池子里泡上个二十分钟,然后自己搓背。三羊从来不找搓澡的,他嫌那些南方人搓不净,还得额外花上五块钱,自己有的是力气,拧条毛巾板用上劲就行了。三羊也不上楼按摩,他怕那些脸上描得花里胡哨的女孩,穿得少不说,还有股子浪气,都是抢劫犯,专门拿笑脸变成钩子,到男人的口袋里掏钱呢。她们的眼睛不但勾魂,也勾你的钱财。
其实,三羊也不是啥也不消费,洗完澡后他喝饮料,就是一罐冰镇的可口可乐,三块钱他舍得。那饮料黑糊糊的却十分爽口,半罐下去浑身的燥热全跑光了。他还有额外的一项消费,那就是做一项服务,掏耳朵。一开始的时候,这项服务被含在港式按摩里,总共三十块钱,经三羊一问,再一商量,按摩师可以单独给他掏耳朵,也是五块钱。
三羊做一回之后便上瘾了,自己掏耳朵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经人家按摩师的手指一摆弄,是那么的舒服。给三羊掏耳朵的是个比他大上几岁的女人,手指头极其灵巧,脸上有几个小麻坑,是那种不算漂亮但也不难看的女孩。她先用细纸卷里面裹上棉丝,伸到三羊的耳朵眼里去,再用打火机点燃棉丝,使三羊的耳膜里有了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然后再用棉签在里面轻探。反复几次,三羊的耳朵便不痒了,而且掏完之后很舒服。
女孩跟三羊说耳朵痒最好别用铁器的掏耳勺抠,容易刺伤耳膜壁,用棉签最好。三羊想到他自制的那把掏耳勺,心里笑了一下,尽管她说得对,可他也舍不得丢掉的。
三羊去过几回之后,就跟给他掏耳朵的女孩熟了,说话中得知女孩叫赵菊,是从望奎县乡下来的。三羊说你掏耳朵的手艺真是不错,跟谁学的?赵菊说跟一个按摩师傅学的,交了学费呢。三羊便在心里偷着说,要是把赵菊娶到家里当媳妇就好了,那往后他三羊的耳朵怎么痒都不怕了。赵菊便问他偷着笑啥?三羊说没笑啥。赵菊说指定是想做啥子坏事情了,要不怎能偷着笑呢?三羊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说除了掏掏耳朵,还能有啥子坏事情可做呀?赵菊却大方,说你以为只有掏耳朵呀,还可以做按摩呀,按摩的项目也分好几种呢。
三羊说不来、不来,咱罗锅上山,钱紧,怕是消费不起。
两人就都笑了。
三
四月初三的那天,三羊的姐姐从村西小卖店里给他挂电话说,爹让村会计刘小脑袋给打伤了胳膊,肿得不能干活了。三羊问因为啥呀。三羊的姐姐说还不是村东那块田,因为改水渠的线路两家吵起来。三羊说他刘小脑袋太骄横了,仗着年轻,又是村干部就欺负咱爹,他这回竟然还动手伤人了,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三羊的姐姐说你在城里忙的话就别回来了,爹的胳膊吃点药就能好,你回来也没啥用,刘小脑袋去宽沟镇给村里选玉米种子去了,你回也碰不到他,要是手头不紧,就寄俩钱回来给爹补养补养吧。
三羊答应着说这就去寄,手上还有几百块钱,寄回去你给爹做医疗费吧,我们酒馆里吃和住都不要钱,我也就花不上这些钱。
撂电话后,三羊坐在酒馆后院的木椅子上吸一根纸烟,边吸边在心里骂刘小脑袋。一个仗势欺人的狗男人,你不就是个村干部吗,村会计兼副村长,芝麻大个小官,就横行乡里,简直可恶极了。等有机会回去时,一定找他理论理论,如果他还那么骄横,就找机会拿砖头子拍他个狗日的。
三羊工作的酒馆里酒客很多,都是工薪族,朋友小聚或者吃个便饭,来扎堆喝酸菜汤的。他们点上几个小菜,要上两壶酒或者几瓶啤酒,就聊个无休无止,直到上班时间到了,或者有急事非办不可了,才结账离席。三羊抱着铜壶一刻不止地在十几张餐桌前穿梭,两只眼睛紧盯着食客面前的茶碗,只要是空了就要填满。
虽说是累一些,但三羊没觉得怎么样,年纪轻轻的出点儿力又算个啥,何况酒馆的老板陈叔不还说了吗,都好好干,酒馆的生意要是好了,每个人都加薪。
在酒馆里,三羊跟后厨掌勺的大师傅崔良浩挺好,他每天都要往后厨跑几趟,去给他的大铜壶灌开水。崔良浩是个汉族人,他的姓有点像朝鲜族,可确确实实是汉族,烹饪手艺好坏不说,大马勺掂的却利落,菜盛在勺里掂几个回合之后,会达到起火的情形。
崔师傅肩膀头上总是搭一条白毛巾,不炒菜歇气时就坐一把木头椅子上吸烟。三羊来给他的大茶缸子里续水时,崔师傅会把毛巾扯下来扔给他,让他去水龙头处给投一下。老崔脾气倔,有时候心不顺了连酒馆的老板他也会跟其吼上两嗓子。但对三羊却好,具体体现在两点上。一是时不常地就给他弄点好吃食,诸如卤猪蹄或者烧好的猪肉块和鸡大腿什么的,拿油纸裹好了,放在灶台的下面隔层里。待三羊来给他续水时,悄悄地塞进他口袋里。每回遇这情况,三羊都会蔫不悄地把吃食送回到自己的寝室里,等夜深时候叫醒另外两个服务员一块儿吃。二是会在晚上酒馆打烊之后带他去看拉场戏。就是小剧院那种,全都是民间的演员,唱拉场戏和二人转,很逗乐子。崔师傅每回带他去看戏,都是抢着掏腰包买戏票,十块钱一张,坐后排的长木椅上,有茶水喝却没瓜子嗑,但戏却听得真亮,很过瘾。
崔师傅带三羊看戏时不喜欢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台上的演员唱词,听到逗哏处便随其他观众一起哈哈大笑,很是开怀。两人看完戏出剧场后就奔河边走,一直走到河西岸的一个旧广场,那里的夜色下早悬了几盏灯,灯的光晕下摆十几张桌子,像他俩打工的酒馆一般,也布置了饭场子的。
崔师傅拉他捡张空桌坐稳后便吆喝店老板点菜,三五样吃食全都是烧烤类,有烤羊肉串、烤鸡脖子和烤板筋,再烤几串辣椒和土蒜,最后才要一锅热气腾腾的涮毛肚。菜品上齐后,崔师傅点了瓶半斤装的红星二锅头。这酒特别的辣,第一次跟崔师傅喝酒时三羊曾尝过一口,纯五十多度的粮食酒,入口跟一股火线似的,一直辣到肠胃里。三羊便不敢喝了,只喝一瓶啤酒,跟服务员要冰镇的,陪崔师傅一块儿喝。羊肉、板筋和鸡脖子这些看似不起眼儿的副食品,经火一烤却香味扑鼻,完全是下酒的好菜。崔师傅一边喝酒一边跟三羊拉话,他说,你整日里掂个大茶壶累不累呀,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还算不上啥像样的手艺,干脆跟咱学烹饪得了。
三羊不答话,只是低着头喝酒吃菜。他不是不想学崔师傅的手艺,只是还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炒菜做饭的活在乡下不是很被人看得起,拿老话讲那是下九流的营生,伺候人的活计。但是跟自己现在的活比起来,却强上十倍。话何以这么说呢,道理很简单,倒茶水是服务生的待遇,可下厨掌勺却非同小可了,饭菜咸了淡了,香了臭了全凭师傅掌握着,其地位便可想而知。累是累点儿,但得被酒馆的老板敬着哄着,还要随时地赏些银两,算是奖金吧。
三羊不傻,他曾在心里数过小九九,崔师傅掌勺每月的工钱是他倒茶水的工钱的四倍,钞票多出整整一厚沓呢。
但三羊有使他不吐口的原因是,他得抽空征求爹的意见,学手艺毕竟不是件小事情,得做家长的认可才行。所以说三羊也不答应也不拒绝,他就是想靠时间,待找机会征求了爹的意见之后,才会定夺。
两人喝酒时,三羊总是毕恭毕敬地端酒杯敬崔师傅,他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为的是感激老崔平时在酒馆里对他的好,也是为了讨好这个比他大二十几岁凭本事吃饭的男人,他觉得老崔有性格,也有爽快的一面,你说难道这样的人你不应该敬着吗?
崔师傅酒喝顺畅了话就多起来,眉飞色舞地跟三羊讲刚才戏里边演员说的那些荤话。崔师傅说那帮土鳖演员,还真就有两下子,简简单单的话到他们嘴里就拐弯抹角地骂人逗闷子了,还真招笑,只是像你这小年纪不适合听而已。
三羊也跟着笑,喝进去一瓶啤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紫红里还夹杂着一些黑褐色。
四
夏至之后的一天里,三羊接到了姐姐给他打来的电话说,小满也来城里了。
这无疑不是个好消息,小满比三羊小一岁,俩人是乡中学的同学,还坐过一张桌。中学毕业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经常去村西的河套上溜达。当时小满曾说不久后要去县上的一家针织厂工作,虽说是临时工,也靠姑姑托人才寻到的呢。三羊也表示说要离开乡下去城里打工,就凭他一身力气,随便干点儿啥都能挣钱,挣了钱好盖房子娶小满。
可是三羊这才刚来城里大半年的时间,小满就也来了城里。
在三羊的印象中,女孩子来城里是没啥好工作的,那些端盘子刷碗的活算是体面的,要是一不小心走了邪路可就坏菜了。三羊说的所谓邪路,那可是有所指的,就是说到那些个灯红酒绿的营业场所里当坐台小姐。那都是些个啥地方啊,三羊没去过但他听说过,那些女孩多半都是身不由己,从起先的扭捏到最终的半推半就,然后做出有伤大雅的事情。
那些诸如歌舞厅呀、夜总会呀,甚至是洗浴中心呀,都是虎狼之窝,吃人不眨眼睛的地方,小满一旦去了,就没有清白而言了。
三羊想到这些问题后,吓了一脑瓜门的汗,他决定出去找小满,在她还没进入那个圈子前找到她,把她劝回乡下去。现如今的城里,已没有净土可言了。
为小满的事情三羊有些上火,而且他一上火就牵扯到耳朵,那只总是痒痒的左耳便更痒痛难耐了。三羊跟小满是有感情的,两人虽说只是恋爱关系,还没有实质性进展,但相互间的喜爱却是实实在在的。三羊在酒馆里端茶倒水时总觉得左耳朵眼痒,就时不时地拿掏耳勺抠上一阵。
这样子三羊有了心事,干活时就精力分散了,而且时不常地抱着茶壶抠耳朵,便引起个别食客的不满,说他的行为不体面,更是不卫生,这是吃饭的地儿呀,咋能掏耳屎呢。
这些话就直接反映到酒馆老板那里去了,老板陈叔很不高兴,把三羊叫到后厨训了几句,并责令他必须把乡下带来的臭毛病改掉,否则就炒他的鱿鱼。
可没过几天,三羊便又惹了祸,他竟然在给客人倒茶水时思想溜了号,让茶水烫了人家的手。当时三羊是想着小满呢,想小满要是被坏人利用或忽悠了咋整,那人还不得挨欺负呀,结果就烫着人家来吃饭的一位女士了。
老板陈叔先是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再扣掉了他二百块钱的工钱,塞给那女人当医疗费。三羊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人民军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边不是有一条说吗,损坏人家东西要赔,自己虽说不是个兵,却也是有集体管着的人了,被约束着好,被约束着就意味着能成长进步。
三羊晚上跟崔师傅去看完戏出来喝酒吃烧烤时便微醉了一下。这个晚上月亮早早便升起来了,大木轮似的圆圆一坨,就悬在他和崔师傅的头顶。月的清辉从房顶上和树梢上洒落下来时,很清爽地就把三羊的眼睛弄湿了,他想到了自己曾跟小满手拉着手走在村西河岸的沙土路上时,也是这样一个月亮地。这样的景象曾无数次美好地在他的心中过滤和周转,甚至于轮回。
即便是回味也好,也不能说其不是种幸福。三羊跟崔师傅说他最近一段时间里老是做同一种梦,就是梦见小满掉到了一个大池塘里,水很深的那种池塘,小满哭着喊着在里面扑腾着。
崔师傅问他小满是谁?三羊说是咱的女朋友。崔师傅说她现在哪儿呀?三羊说从乡下进城里来打工了,咱也摸不准她在哪儿呀,所以惦记着吗。崔师傅喝口酒后语调极慢地说,没啥大事,城里也是一片天地,自有它活人的环境,丢不了一个大活人,你是惦念她才做此梦的,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三羊低下头嘀咕着说,但愿娘说过的话是灵验的,但愿。
崔师傅说你娘说过啥子话了呀?
三羊说娘说过的,梦是反的。
正吸烟卷的崔师傅听后哈哈笑着说,你个毛头娃娃,倒有鬼精的主意。这么小的年纪,还弄上迷信的把戏,臭小子,你得小心了。
三羊说不是咱对象吗,其实也没咋着,只是拉拉手亲了几回嘴,就连心扯肺的了,也不知是咋的了。
崔师傅说还不就是一个情字吗,为多少人所困扰呀,摆脱好了才不会误事。
三羊没有听懂崔师傅话里的意思,以为是数落他,就没吭气。拿酒瓶子给老崔的杯里倒满了,自己也少倒了点儿,便端起来跟崔师傅碰杯。人心都是肉长的,崔师傅对他好,他咋就能心里没有个数呢?那样的话不就是属犁碗子的吗。自打崔师傅对三羊好之后,三羊打心里把老崔当成了爹,他心想就是乡下的爹也没这么对他好过。
从这天起,三羊在晚上酒馆打烊后的时间里不陪崔师傅去听戏了,他一是觉得那些演员唱的二人转有些使他脸红心热,二是想得去附近的一些娱乐场所转转,意在踅摸小满的下落。他要找到她,劝她回乡下去,或者最起码一点儿也得跟她拉拉话,把在城里打工的一些注意事项给小满讲明白。出门在外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三羊先从六辅街向西,接连跑了农林街和学府路等几条街的巷道,所有的歌厅和夜总会,包括洗浴中心在内的一些小澡堂子他都去了。有时候是要花上些许的门票钱或者酒水费的。往往每个地方的女孩都跟小鸟般大群大群的在他面前飞舞,花枝招展,又喜笑颜开。可那大群的女孩里却没有小满的影子,也不知道小满的情况。三羊会不厌其烦地问,许桂珍在不?许桂珍的小名叫小满,是来自本省望奎县大杨树镇水洼村的女孩,自己是她的亲戚。
一个星期过去了,三羊也跑了十几条街,却始终没有小满的丁点儿消息。
三羊有些着急,也有些焦头烂额,他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城市太大了,找一个人那无疑是大海里捞针,更何况他也是乡下来的,对城市的概念极其模糊。
但三羊心里的小九九却没变,他就是要找,而且一定得把小满找倒。
五
三羊有段时间没去那家小浴池洗澡了,个把月不洗个澡倒是没什么,大夏天的一天忙到晚,等酒馆打烊了打盆水冲个凉也就解决了,隔三差五这么弄一回也挺好。但那只总是痒痛的耳朵却由不得他不去掏上一回。
三羊自打花钱让那个按摩的女人给他掏耳朵之后,自己那枚挖耳勺就有些不好使了,说白了就是没人家掏的彻底,也没人家的技术好。
三羊便抽空又去了趟酒馆后的那家小澡堂子,找赵菊给他掏耳朵。
两人拉话时,三羊闭着眼睛问赵菊每月挣多少钱?赵菊答说不准。三羊说咋就说不准呢?赵菊说她们这些按摩女都是靠手艺吃饭,挣的自然是提成,活做多了就多挣,做少了就少挣呗。三羊经赵菊这么一说,方明白了其中的大概意思。
赵菊一边给三羊掏耳朵,一边给他讲她们赚钱的情况,每个人都是按干活的种类提成,做港式和欧式按摩提成就多点儿,做保健按摩提成自然就少了些。三羊说原来你们做按摩活计的也有猫腻呀,还真有点儿意思。赵菊说你妹子掏耳朵的手艺咋样?三羊说没的比,是真好。赵菊说那还不照顾一下你妹子,让俺多挣点儿钱。三羊说咋照顾啊?赵菊说你掏完耳朵做个按摩就行了呗,你也舒服一下,俺也多赚点儿提成。三羊说行,正好这几天心里烦着,咱就花钱解个寂寞,你说咱做啥吧?
赵菊一边给三羊掏耳屎,一边笑着说,那得看小哥你舍得花钱不?三羊说舍得,今天为了妹子你小哥就舍命陪君子了。
赵菊便替他做主点了一种按摩方式,叫韩式松骨。两人开始做的时候。赵菊告诉三羊说这是一种新流行起来的按摩方式,还有个名叫韩式推油,四十五分钟七十块钱。赵菊说出价钱之后,三羊的心揪了一下,但还是镇静住了,他暗地里咬咬牙跟自己说,七十块就七十块,大不了也就白干上几天活,也享受他一回。不是有人说吗,钱是他妈的王八蛋,花没了再赚。
可接下来的按摩过程却让三羊有些沉不住气,幸亏单间房里的光线暗一些,才没有让三羊的窘态暴露出来。赵菊竟给三羊褪掉了休息服,摸着他裆下的物件按了好一阵儿,直到让三羊舒服了一回才停止。三羊忍着没吭声,整张脸孔却涨得通红,他知道这种按摩是咋回事了,所谓的韩式推油,说白了就是他曾经暗地里自己玩过的手淫。虽说跟小满谈了一年多的恋爱,可却没实战演习过,最丑的一次还是跟本村的泥瓦匠、他三羊的光腚娃娃田虎子俩人去过县城的某洗浴中心,花两百块钱找过回小姐,算是做了回男女间那种事。
做过之后,三羊趁赵菊帮他穿休息服的空当摸了一把她的肥臀,然后打哈哈取乐地说,就这么快就解决战斗了,真是不过瘾,七十块钱花得也太不值了。三羊的话把赵菊逗乐了,说咋不值呀,那区区几十块钱算个球呀,你说说能买啥好东西吧?三羊说反正是不过瘾。赵菊说要想玩过瘾的,那你多花钱呀,咱们这儿有特服,就是二百四十块钱真人伺候你,要不要来一把?三羊说下次吧,这次没精力了,都让你那双不老实的手给秃噜干净了。
赵菊给他按摩后背时,三羊问她做特服的小姐多吗?赵菊说多呢,挣钱容易还提成多,都抢着干这行呢。三样说,你也做吗?赵菊说做呀,出来不就是为赚钱吗,聪明人就得做聪明事,有钱不赚王八蛋。三羊说那下回小哥可就找你了,到时候可别推辞啊。赵菊笑着说,你就放心吧,包你满意。
三羊临走时赵菊跟他说,等下次来你就做特服,我给你免费掏耳朵。
三羊说咱两百多块钱都花了,还能差了掏耳朵那五块钱吗。
三羊临走还问了赵菊一些话,都是关于乡下来的女孩做特服工作的场所和时间差之类的问题,他思忖了一下心里就有数了。
六
酒馆的老板陈叔在一个黄昏下雨的时候,把三羊叫到他的经理室。陈叔说鉴于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我准备给你加薪水,但你得帮我做件事。三羊说老板你就吩咐,咱有的是力气。陈叔小声地附他耳根处嘀咕了几句话,可三羊竟一句没听清楚。陈叔的话竟是贴三羊的右耳根说的,他哪知道三羊的右耳朵早已经失聪了。三羊转过身来把左耳朵贴近了陈叔问他刚才说什么。陈叔便乐了,说怎么的你那只耳朵还不好使咋的啊?闹得我白说了一次。
陈叔让三羊帮他做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也很复杂,经陈叔的口一说出来竟吓了三羊一跳。
陈叔让三羊跟他的姑表侄女处对象,并许诺将来两人一旦处成功了会给他们俩在城里买两间房子。三羊说你姑表侄女是谁呀,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咋个处法呀?再说了,咱在乡下是有对象的。陈叔立马就拦了三羊的话说,你是有个对象,叫小满是吧,前不久才从乡下来城里打工。可据俺所知,她不是失踪了吗,你找了她那么多天不也是泥牛入海,没丁点儿的音信吗?
三羊没想到他找小满的事情还被酒馆的老板陈叔知道了,心想人可真不能做啥坏事,事情还没出门呢,就被人传了出去。
三羊就问陈叔,姑表侄女咋就要找他这么个乡下人当对象呢,有啥事端咋的?
陈叔笑着说,还不是图你人老实,能吃苦呗,你说还能有啥事端呢?
三羊暗里藏了个心眼,他想好了该答应陈叔,姑且处着,也不搭啥,老板还给加薪水,何乐而不为呢。话说回来,要是不答应,那不就得罪老板了吗,穿小鞋找你麻烦那是准了,说不定辞退你也没一定呢。
陈叔便立竿见影地带三羊去跟其表侄女见了面,在离酒馆不远的四道街的一间平房里,陈叔把他表侄女小华介绍给三羊认识。让三羊没想到的是那女孩长得十分俊俏,比小满能强上几倍。待两人见了面之后,酒馆老板陈叔很大方的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三羊,嘱咐他带小华去吃饭。
在小华的提议下,两人去吃了韩餐,每人一个石锅拌饭,一碗大酱汤,外加一碟辣白菜。就这么点儿东西,竟花掉了七十六块钱。一顿饭好吃倒是好吃,可就是太贵了,买单时弄得三羊直吐舌头。
闲拉话中,三羊知道了小华也是乡下来城里的,是陈叔的姑表侄女,原本在一家超市里上班了,因为前阵儿得了胃病,尊医嘱咐休养一段时间。
三羊说你叔对你还蛮好的,连找对象这样的事都替你管着,真有老辈样。
接下来两人便时不常地就在下班时间里约会,一块吃饭看电影,一块去城郊的开发区看农民工盖楼,那楼房一座连着一座,起的可真快,就跟玉米棵拔节似的。
但是在交往中,三羊却发现小华并不快乐,总像有心事似的,仅仅跟他相识两个星期,便因为一件小事和他发了脾气。那是一天下午,三羊陪着小华去了趟邮局,两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一个电话单子调了出来。小华捏着半米长的话费单子一边往出走一边看,脸色也跟着越加的变暗。走到街口时,三羊问小华是谁的话单啊,这么多的电话。原本关心的一句话竟惹恼了小华,她灰着脸跟三羊发起了脾气,说还能是谁的,那个只会骗人的王八蛋呗。后来三羊才知道那话费单是酒馆陈老板的,也就是小华的姑表叔。
通过那件事,在两人的交往上,三羊对小华加了一份小心,他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点问题,性格、语言或脑子,反正他想不明白。小华长得漂亮,在这点上小满比不了,但待人接物上,她又不如小满温顺。
七
快立秋的一天里,三羊陪老崔师傅去听戏,剧目为拉场戏《回杯记》,唱词一波三叹,十分凄苦。听得他心里好一阵难受,想自己也是离家在外奔波之人,为生活而忙碌,岂不是与剧中情形相似吗。
散场后崔师傅拉他去吃烧烤,喝酒时跟三羊说,他从明天起就要休假回老家看看了,至少要歇上一个月。三羊不明白崔师傅话中的意思,催问何故?老崔师傅说,酒馆要在短时间内重新装修,要关一阵门的。三羊听后十分的惊愕,说自己咋就没听说呢,真是吃粮不管闲,倒有些孤陋寡闻了。
第二天酒馆照常营业,果真后灶里就不见了老崔师傅的人影。问另外一位掌勺的年轻师傅,答说老崔休假回乡下看闺女去了。三羊悄没声地问切墩的刘嫂,得到确切消息是酒馆真要装修,就在下周关闭,听说施工人员都找好了,陈老板的老婆也特意从乡下跑来帮着张罗呢。
吃晌午饭时,三羊被老板陈叔叫到他的工作间里,让他一块吃饭。陈老板的桌上摆了伙食饭以外的两样菜,是现做的一荤一素,待遇有所不同呀。陈老板往三羊的饭碗里夹了一筷头子菜后说,下周饭店关门歇业,雇人装修。别的服务员都放一个月的假,你留下来帮着跑材料,工资照发,也正好跟小华加强感情上的交流。
陈叔还问了三羊跟小华最近的交往情况,三羊如实说了,陈叔听后倒还满意。
一周后,酒馆关门了,三羊被陈叔留在了酒馆里看店,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小服务生。陈叔给他们俩留了一点儿饭伙钱,让他们去旁边的小吃铺买着吃,嘱咐他俩看一周,就会有人来施工装修房子了。
可一周后,人来了,一男一女,两口子。却不是施工装修房子的,是新一任房主,签合同租房子开店做买卖,跟陈老板不同的一点儿是开鲜花店,而不是开酒馆。
三羊和那个小服务生两人给闹懵了,看了人家手里的合同才信以为真。但还是按陈叔留下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却关机,再打说是空号。
三羊跟小服务生被撵了出来,没地方住才去附近寻了家小旅馆,暂且安顿下来,等着找陈老板问清楚。可是三五天过去了,也寻不见陈老板的影子,这人蒸发了。
没办法三羊去小华的住处找了小华,令他惊诧的是小华竟也不知道她姑表叔的失踪,上周两人还见了一面。三羊说手机也打不通了,留下我们两个服务生看房子说等着装修,可前两天来人把房子收回去了,人家要开鲜花店。小华拿手机拨了另外一个号码,竟然也是空号,她便翻箱子找出一个红色的存折本来,穿好衣服便拉着三羊出了门。两人径直去了附近的一家农村信用社,填单子输密码取款时,工作人员告诉她,存折里面只有三千块钱。小华便跟工作人员吵了起来,她说是不是给弄错了,应该是三万块钱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跟她解释说,原来存折里面是有三万块钱的,可在两星期前被取走了两万七千元。
出农村信用社门后,小华蹲在墙角处放声大哭,她嘴里喃喃着说自己受骗了。
三羊说是那个陈老板吧,他不是你姑表叔吗,怎么还能骗你啊?
小华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说,狗屁姑表叔,纯粹是个骗人的色狼王八蛋。
随后,三羊从小华嘴里得知了关于酒馆老板陈叔的一些事。一年前陈叔在城南的一家夜总会认识了在那里当陪舞小姐的小华,醉酒后的陈老板看中了她的美貌,便接二连三地去捧小华的场。渐渐地两人熟识了,又在后来一段时间的交往中产生了感情,陈老板靠金钱铺路把小华弄到了手。可一年之后,陈老板对小华竟热情有所减退,明显的喜新厌旧了。但这一切小华却不知晓,一直以为陈老板忙酒馆生意,只要每月把给她的生活费交给她就行了。
三羊气愤地骂了一句,真他妈不是人揍的。
八
深秋真正光临这座北方煤城的时候,已在城北另一家酒馆打工的三羊接到了小华电话,让他陪着去了一趟医院。小华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极其虚弱,怕不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吧。当然这只是三羊心里的想法,他不敢也不能够说出来。三羊也曾在这段时间找过小满,却只是接过小满打来的几个电话,看号码是在这同一座城市里,但却不让他捉到影儿,担心倒是减轻了点儿,可人究竟干啥他却掌握不了,好似有难言之隐啊。
让三羊又一个没想到的是,小华求他陪着上医院,做的竟是剖腹产手术,也就是说小华不知啥时怀了陈叔的孩子。三羊应该作为患者的家属,在手术责任书上签字。看着小华满脸的憔悴和祈求的目光,三羊心软了,虽说两人的恋爱关系早已经结束了,但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毕竟都是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可说是兄弟姐妹呀。
三羊最终是咬了咬牙在责任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扔下笔时,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小华掉眼泪了。
临进手术室的时候,小华跟三羊说,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假若日后找到那个姓陈的,他狠心不要,她会把孩子送孤儿院,毕竟是条生命,他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力。
从医院里出来后,三羊踩着满地的落叶去了那家小澡堂子,脱光衣服把自己赤条条地泡进温热的池水里时,三羊的心酸楚至极。他想自己多年轻呀,在这座富丽甚至于繁花似锦的城市里,该有旺盛的精力打拼他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才来一年左右的时间,却感到了整个身心的疲累。
最早打工的小酒馆的陈老板,不仅骗了乡下来的女孩小华,也骗了他三羊,拖欠的两月工资倒不算什么,可其行为竟刀子般戳了他的心。
三样躺在热水池子里把自己泡了个骨松皮软,他想,小满就是在骗他,自始至终都在跟他撒谎,说是在电子产品工厂里打工,实质上是做着跟小华一样的工作,三羊想,小满也肯定是不可救药了。
泡好澡后,三羊没有去找黄菊按摩,尽管他左耳朵又有些痒痛,但他决计从今往后再也不找那样的女孩了。她们跟小满和小华一样,都是些没有羞耻心的人,城市因为有她们才闹得一塌糊涂,才弄得乌烟瘴气,才生出很多黑暗和龌龊来。
那天晚上,三羊发了他到另一家酒店后捧大铜壶当司茶工的第一个月工资。他手里捏着那十几张钞票去了老街基四马路的一家抻面馆,把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就是觉得心里边苦,一味的苦,这苦楚在乡下时都没有呀,可来城里没多久,就生成了,你说怪不怪。
三羊醉着走回他和另一个在酒店当保安的男孩租的住所后,觉得左耳朵越加的痒痛,甚至说两只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三羊便从口袋里找出那枚自制的掏耳勺来,插进耳洞里。三羊掏了两下,却不解痒,他的脾气就上来了,因为酒精的麻醉,手也不知轻重起来,竟鬼使神差地用了劲儿。待三羊觉得疼痛的时候,他从悬在墙上的镜子里看见了从左耳朵中流出来的血,鲜红鲜红的血正汩汩而淌。
九
当天晚上,三羊就躺在了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他的左耳被刺穿。诊断书上写着耳膜穿孔,重症患者。他看见医生写在纸板上的话,闹不好得彻底失聪。三羊嘴角抿着笑在心里说,都聋了好,都聋了就听不见这世间的嘈杂声了,那他还不成了神仙呀。
到那时,他三羊会凭两只手和一身体力干活吃饭,真到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活剩余年,岂不悠哉。
尽管三羊想得这般轻松,可心里却如灌了铅一般的难受,他想到了一些包括他在内的乡下孩子的艰辛,三羊的眼角早就悬了两大颗清亮的泪珠了。
作者简介:徐岩,男,1966年生人,吉林九台人,1986年考入武警哈尔滨指挥学校。1987年开始写作,迄今已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天涯》、《大家》、《上海文学》、《小说界》、《山花》、《青年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三百多万字,有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新华文摘》和《读者》转载并译介法国和日本,作品入选国内多家年选,曾获百花文艺奖、金盾文学奖和黑龙江省文艺奖,著作有《地图上的大乌苏》、《染指桃花》、《胡布图河》等多部,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级作家研修班,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文学院合同制作家,现供职于黑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政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