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民间采风去
2009-05-11孟繁新
[文一]
蓝印花布
陶方宣
在洪水一样泛滥的菜花丛里,在云朵一样飘浮的芦花丛中,总梦见一个民间艺人挑着细篾箩筐从颤颤悠悠的板桥上走过,走进乡愁弥漫的村落,然后轻轻吆喝一声,扎青——染蓝!一千年过去了,这样的吆喝渐行渐远,却并没有消失。现在不用吆喝,那片蓝印花土布浸透江南的阳光和雨露,像一面蓝色的旗帜,正在越来越多的古镇老街上升起——在昆山和杭州,在乌镇和周庄,蓝印花布染坊就像雨后乡间的蓝草,一丛丛萌发,生生不息。是蓝草,不是兰草,比兰草青嫩,也比兰草芬芳,那是一种乡土芬芳,古人早就嗅出,不然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青出于蓝胜于蓝。
走过一家又一家蓝印花布染坊,我都会伸手抚摸,一抹最温情最中国的情感会从心头掠过。蓝底清纯,白花朴素,质朴的手感,自然的纹饰,这不是在表演与装点,这是乡居农耕生活里必不可缺的物品,与男婚女嫁乡风民俗联系在一起——窗帘、头巾、包袱、帐幔、兜肚、围嘴,每一件都巧夺天工,每一件都浑然天成,纹理就像篱上千年金银花藤蔓一样缠绵,纹饰就像屋后小叶白栀子花瓣一样简洁,离不了廊檐下的花花草草,也离不开传说中的才子佳人。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手轻轻抚摸——印花布其实是一种容易旧的棉织品,总会发现一些小小的磨损与线头,但我还是爱极了这份旧,怀旧的旧,返璞归真的旧,爱它的温和与沉静、暖昧与抒情,还有洗净铅华之后的质朴和日常生活中的诗意。拿起来贴在脸上,有种特别的安慰与温馨,像听一首温暖的老歌,看一部温情的老碟片,感动并且想家——想故乡老屋的竹篱笆、粗麻绳、梨花椅子、青花坛。它透露出浓浓的怀旧情调、时尚感觉与文化气息,让都市中隔膜的人走得更亲近一些,有品位的男子好像也更容易爱上那些穿蓝印花布衫的古典女孩。
蓝草在民间遍地生长,是哪一个爱美的女子第一个在这青青嫩草中发现了蓝?采下枝叶浸泡入缸,再洒上石灰沤烂,就制成了印蓝布的染料。那些走村串乡的民间染布艺人,一双手是蓝色的,像传说中的神仙,蓝衫上常年飘散着烟一样的气息,那就是蓝色的气息。印花若仅仅有靛蓝还不够,还需要驴皮拓版、桑树皮漆版,或者枣木夹版,最美丽的印花土布就在最简陋的手工作坊里染出。在农耕岁月的深处,它装饰着婚嫁与生育、乡风与民谣、五月端阳与正月元宵,在这里你会看到最吉祥的中国图案,喜鹊跳上梅花枝头啼叫(喜上眉梢),花瓶内插上一朵盛开的牡丹(富贵平安)——这样的农耕祈愿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却并没有消失,越来越多的蓝印花布馆掩藏在都市深处的小巷拐角,在高楼大厦之间,飘摇的印花布更显出它的质朴与沉静。在浙江苍南,我参观过一家蓝印花布染坊,它是真正遗留下来的一家仍在生产的蓝印花布染坊,主人叫薛勋郎,他一边染布一边吟唱着祖传的民谣我有一棵草,染得蓝如宝,穿得化化烂,颜色依然好——蓝,一个最古典最温情的汉字;蓝,一种最迷人最诗意的颜色。
(摘编自《人民日报·海外版》)
[文二]
乡村地铺
胥加山
如果某个冬天的傍晚,你有幸参加苏北农村某户农家的红白喜事,或正月里走亲访友到苏北农村,殷勤好客的主人请你吃过“八大碗”或“春喜酒”后,你醉眼蒙口正抬步找车返城,主人便热情地挽留你在他家小住一宿。当你看到他家原本的一两张床铺,便露出难色说:“投宿在此,你们一家必定一夜睡不好觉。”而主人却呵呵笑答:“本家床铺有的是。”眨眼工夫,主人吩咐家人搬回几捆干_而松软的稻草,就着堂屋的地面,逐层铺起来;接着打开漆得朱红的衣橱门,里面显现眼前的便是一床床崭新绵软的棉被;主人手脚麻利地在稻草铺上再垫上一层遮晒稻谷的篷布,四角拉直后,一张张草席随卷而开;一两床绣有鸳鸯或牡丹的大红被单覆于其上;棉被、枕头一字排开,就这样,富有苏北农村纯朴好客气质的地铺就形成了。
或许,面对眼前可睡7至10人的地铺,你也担心,是否身子会被夜里的寒气伤着。其实一躺到这松软的地铺上,你就会知道自己的猜疑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因为地铺的柔软和舒适,绝不亚于城里的席梦思;还有睡在这样的地铺上,半夜醒来,还能嗅到淡淡稻草的香味和新棉絮的馨香。
半夜醒来,你多半是因地铺太暖和,暖得你三九寒夜里伸胳臂露腿,再一摸脸庞,暖得桃花盛开,以为自己是因一场早想邂逅的春梦而醒。
睡在这样天然舒适的地铺上,半夜醒来,你定会一时难以入梦,因为此时,你全身心地“大”字形躺在地铺上,忘却了对现实的功利、金钱、美色的追求,心灵之轻的你如一只蝴蝶落在花瓣式的地铺上,享受着安宁和清静,虽门外不远处传来一两声悠远的“咣”的打更声或狗吠声。这更撩你似进入了一种世外桃源的境界。心情愉悦着,神志清醒着,随手摸来一根稻草,折梗而嚼,竟嚼出丝丝甜意;冷不防手触摸到一粒坚实的果实,带着一种收获的心情,把那粒已被岁月风干,在主人指间不经意滑落的稻粒逮在手中,以迫不及待的激情放入嘴中,那“咯嘭”声,使你的牙齿发出了优美的乐声,接着一丝一缕的米香牵系着你古老的向往土地的情愫。于不知觉中,你又恍然入梦……睡梦中,你因地铺集天地之灵气,滋生了一场关于农耕时代的爱情剧。
第二天早上,你在睡梦中被门外看热闹的孩子的嬉笑声、争着打鸣的公鸡叫声、栏里吵着要吃食的猪的嗷嗷声唤醒。你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睡得真舒服!”再一看时间,早已红日当头。带着羞色匆忙起身,主人早已为你准备好了洗脸刷牙水和热气腾腾的荷包蛋。
洗脸刷牙时,你仍在回味睡了一夜地铺的心灵舒适,而主人早已把地铺撤了,一床床棉被、枕头入柜,一捆捆被睡平整且散着热气的稻草去了灶房。
当你回到堂屋想再看一眼地铺时,它却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下子消失了,你简直不敢相信,堂屋的地竟然因地铺让你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到冬天,我就钟情睡稻草地铺,尤其是母亲铺的地铺。母亲铺地铺总喜欢在枕头下藏一把炸蚕豆,睡在地铺上偶摸一只蚕豆放在嘴中细嚼,那种豆香可以让我弥香一冬。自在城里安家后,我有好多年睡不到地铺了。今年春节我们兄弟姐妹一同回家,到了晚上,母亲乐呵呵地为我们铺起了地铺。一躺到地铺上,我就如一个走失父母的孩子蓦然回到亲人的怀抱,止不住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岁月吹白了母亲的鬓发,可她仍不改为子女铺地铺的热情,因为在母亲的心中,她的子女无论身居何方,心中始终盘结着一种叫乡村的根,情系着一种叫乡村地铺的魂……
(摘编自《读者·乡村版》
[比较阅读]
主题比较。两文的主题很相似,都选取了中国民俗中的典型事物,追寻乡风民俗的踪迹,表达热爱家乡的情感。不同的是,文一是以江浙一带的蓝印花布为写作对象,文二则以苏北农村的地铺为写作对象,都极富地方特色。
文体比较。两文都属于抒情散文。两位作者分别通过对蓝印花布和乡村地铺的深情描摹,抒发了各自对故乡的挚爱深情。文一弥漫着浓浓的乡愁和怀旧情调,文二则表达了对母亲深深的依恋和对故乡的眷恋之
情,感情基调比之文一较为明快。
结构比较。两文都以开门见山的手法直接入题;结尾都以深情凝练的语言收束,深化主题,意蕴深远。文一更注重首尾照应,读来令人回味绵长。
表现手法比较。文一以想象开篇,行文虚实结合,烘托出一种怀旧的意境。文二则主要写实,通过细腻描摹“睡乡村地铺”的经历,来抒发自然朴实的情感。
语言特点比较。两文的语言特点基本相同,主要都是借助比喻等修辞手法,抓住事物的特征,通过生动细腻的笔触,分别描摹蓝印花布和地铺这两种富有中国民俗特色的事物。虽是介绍某种事物,但两文都不同于一般的说明文,而是于叙述中浸透着作者的深情,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总之,因为两位作者心中始终都盘结着乡村的根、思乡的情,所以虽然选取的写作对象不同,但他们的审美心理是相契合的,热爱故乡的情感也是相契合的,而这种契合不应只是两位作者的,更应是你的、我的,因为我们都有一种相同的情感,那就是对故乡的眷恋。
[参考答案]
1、因为蓝印花布是乡居农耕生活里必不可缺的物品,它与乡风民俗联系在一起,它温和沉静、暧昧抒情,有着洗净铅华之后的质朴和日常生活中的诗意;这份旧,是怀旧的旧,返璞归真的旧,它透露出浓浓的怀旧情调、时尚感觉与文化气息,让都市中隔膜的人走得更亲近一些。
2、歌谣表现了蓝印花布颜色的漂亮,“蓝如宝”,颜色持久。用歌谣结尾的好处:内容上,揭示“蓝是一个最古典最温情的汉字;蓝是一种最迷人最诗意的颜色”的深刻蕴意;情感上,表达了“我”对蓝印花布的热爱之情,以及对故乡的眷恋之情;结构上,与开头“吆喝”相互照应,好似山谷回声,余韵绵长。
3、主要是动词和形容词用得好:动词,如“搬、打开、铺、拉直、覆、排开”等一连串的动作,完整展现了铺地铺的过程,表现了主人热情好客的特点;形容词,如“干而松软、崭新绵软、大红”等,说明地铺和棉被温暖舒适的特点。
4、①地铺的舒适:天然、柔软、暖和;②心灵的舒适:忘却了对现实的功利、金钱、美色的追求,享受着安宁和清静,好似进入了一种世外桃源的境界。
5、蓝印花布和乡村地铺都是民俗的产物,都是故乡的象征,都寄寓着作者对家乡的深挚情感。
6、相同点:两文都抒发了作者对家乡民俗的喜爱之情和对家乡的热爱之情。不同点:文一弥漫着乡愁和怀旧情调,文二则充满了子女对父母的眷恋之情。
(指导教师/孟繁新)
编辑/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