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作江青漫画像
2009-04-30黄伟经
黄伟经
老作家端木蕻良病逝已十多年了。我不久前清理他生前写给我的大量书信和惠赠的字画等时,心情难以平静。其中,他作的两幅江青漫画像,又令我回到那人心激奋、亿众欢腾的年代。
1979年12月上旬,我为创办才几个月的《随笔》到北京组稿,初次与端木蕻良相一识。接着,我在北京呆了三个星期,多次拜访这位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就以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轰动文坛的老作家。那年他已六十七,比我年长20岁,是我的父执师长辈。可他待人随和坦诚,毫无架子,同我可说很谈得来。那时他还住在北京虎坊桥名为三居室、实用面积不过五十平米的一个单元的旧楼房里。我每次探访他,坐在他那个卧室兼写作、会客的房间里,一谈开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有时,彼此话未说完,他便留我在他家吃饭,饭桌上继续交谈。那时正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大家心情特别舒畅,有多少话题可倾谈,又有多少心里话要说啊!
有天下午我们闲聊中,端木蕻良夫人钟耀群大姐告诉我:1963年端木患脑血栓偏瘫,后来又加上“文革”初挨批斗备受折磨,他的身体很差,生活已难自理。1976年唐山地震,北京大受影响,居民纷纷疏散避震。当时“文革”尚未结束,虽已获“解放”,但仍然靠边站的端木,蒙北京文联作协当权者准许,去到哈尔滨他二哥家里避震、调养。“就在那年10月,端木在哈尔滨从北京朋友来信中得知,‘四人帮已经被抓起来了,高兴得不得了。”钟大姐说,“那个时候端木的健康已稍有恢复。他高兴之余,就用女儿学画的练习本。画了一张又一张讽刺、抨击王张江姚的漫画。这是他生平头一次画漫画,觉得很好玩。”
“四人帮”被擒,举国上下,一片欢呼。放爆竹,饮酒庆祝,烹煮四只螃蟹要选购三只公的一只雌的等等,人们以各种方式表达对“四人帮”的痛恨和剪除“四人帮”的欢乐。而走动不便的端木蕻良,就以一支笔宣泄对“四人帮”的恨愤和他内心的欢欣。
“那个时候听到‘四人帮完蛋,真是痛快!”端木说,“我就画了他们一些漫画像,给自己和孩子们看看,玩玩。”端木又说,“我从小就爱好绘画,认真学过素描技法,也一直用毛笔写字兼画点什么。画他们四个丑类,还挺顺手的。”
“现在还可以看到你这些漫画么?”我感兴趣地问。
“大概还可以找到一些,”钟大姐在旁说。随后,她找来了两本练习簿。
这是两册中学生用的十六开普通道林纸图画练习簿。端木蕻良就在上面画了几十张“四人帮”漫画。它们都没有以铅笔打底稿,绝大部分是端木蕻良用毛笔一挥而就,只有几张是用钢笔、圆珠笔画的。我逐页翻看欣赏,为端木熟练的绘画技巧,为他笔下显现的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的丑态而赞叹。其中,有两张江青漫画像,令我禁不住捧腹:一张,一只棋子上冒出江青的嘴脸,两只眼睛戴着眼镜露着凶光,牙缝里连同唾液一起飞出她那句念念不忘的口头禅:“我是过河卒子,我要吃老帅!”另一张,是葫芦形状的江青画像,戴着眼镜的双眼乜斜着,披头散发,加上两句旁白:“我葫芦里都是材料!”“我来送材料来啦!”好一副令人可憎、可鄙、可恨,搞阴谋撒泼告黑状的神态!
“这两张江青画像,可以赠给我吗?”我向端木蕻良请求。
“你喜欢,就拿去看看玩玩吧。”端木当即答应,“那三个家伙的,你也可以要一点去玩玩。”
于是,我又从中挑选了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的漫画各一张。至今,我一直保存着端木蕻良这几张形神兼备的画作。
后来,端木蕻良在寄我发表的一篇散文中,说到他所以重新握起创作之笔,是因为“四人帮”垮台后,“大地复苏,生机满眼”,“大地在解冻”,“一股力量,在激励着我。这力量……正在排除障碍,驱散愚昧,冲破黑暗,致力于拨乱反正。这种力量像潮水般前进……在四面八方地聚拢着,向前,向前……”正是当年这种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的情景,使端木蕻良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挥笔创作了这些有历史意味的、可供收进“文革”博物馆的漫画作品。
(本文编辑谭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