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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里的故乡 (五章)

2009-04-30韩宗夫

诗潮 2009年4期
关键词:山冈豹子梨子

韩宗夫

一场雨水

在潍河以西,一场雨水与我不期而遇,一场透明的雨水,把我和相州紧紧包裹,我像孩子一样在雨水中奔跑。

在潍河以西的田畴,一场雨水滴滴珠玑,把家乡的土地点拨成一片真正的田畴,昆虫和鸟儿鸣翠,争相爬上植物的秸杆,整个田野像一张绿色的跳床,雨点儿在上面玩蹦极。

庸人自扰,我不可能飞翔,只能奔跑,三步并作两步,奔跑中无法拒绝雨水的恩情。

从此地到彼地,我在潍河以西的疆域内冲刺,和我一起奔跑的,还有田野中草草收场的稻草人,它们已经被雨水彻底淋透,秋天的初次感冒已偷偷占领了它们的鼻腔。

身穿透明雨衣的儿童像一只只青蛙,雨水无法遮挡他们的快乐,他们喜欢这些快乐的小雨滴。

我又何尝不喜欢。徒步穿越一场秋天的雨水,我命中注定落在了真理的后头。

雨中的村庄,我认可你们与雨千丝万缕的联系,雨是希望的延伸,好雨不请自至,好雨适可而止。

十月的梨树

散发着女性体香的十月,即将在乡村的早晨娩出,我与众梨树由来已久的爱情,总是羞羞答答,羞于启齿,我呀!

十月,我苦等而来的,不再是莫名其妙的婚变,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爱情。那些成熟的梨子,纷纷从梨树上逃跑,寻找属于自己似锦的未来。

一个傻子站在梨树下,呆傻如梨,他守着一棵阔大的梨树,他乞求叶子不要快速掉落,天空不要晕眩晃动。阳光刺透密密的枝叶落下来,光阴的碎片撒了一地,光阴就这样顺着湿润的泥地流走了。

一个时期,我时常被乡村丰收的景象所感动,丰收的过程总是充满着痛苦的裂变。一种情思,经过沉淀和发酵后,散发出雄性的光芒。

一只梨子成熟的内心,美着哪。悬挂在梨树上的乡村,悠然自得,甚至比我想象得更美。

在大自然的魔法中,娇媚如梨子的你,身段窈窕,牙齿洁白,语言干净利落。一旦开口说话,势必会让整个梨树园大吃一惊。

秋天在上

在秋天,吾心静如止水,显露出水底的岩石和淤泥,水墨的鱼儿游动,吐着一个个赞美的气泡。

渐渐瘦削下来的栗树,献出鸟巢和带刺的果实,献出树叶遮蔽的前方。

绕过那道古老的矮墙,翻过收割后的田野,松散的山冈上,溪水拖着柔软的身子,追赶着我的青春,它能追赶上白驹过隙的青春岁月吗?

吾依旧青春的爱人,站在高高的山冈上,放纵爱情与歌声,歌声淡淡,漫过火红的山楂林,沿着溪流顺势而下,她对秋天产生了高度的迷恋。

我的早年之恋与一只豹子融为一体。一只冲出山林的豹子,踏入了人类的领地;我的人类之爱和植物之伤融为一身,吾甘愿被秋风扫荡,甘愿被豹子击伤。

在秋天,吾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在平淡的岁月里学会了忍受、忍让。

一只翅膀上缀满黄金的鸟儿,找到了怠于飞翔的理由,我的翅膀上缀满了金黄的秋天,内心沉甸甸的感觉,赐给我飞翔的动力。

穿越秋天,吾是太阳施射的一枝金箭,在蒙昧中抵达,在松软的状态下击中目标。

回乡的路上遇到稻草人

你是我返乡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乡亲,站在烈日下,表情平静,内心吸收了太多的阳光。你反而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快乐,不想惊动正在午睡的亲人。

刚刚荷锄与土地交流过的父亲,把劳动的声音留在了芝麻地里,你保存着这些声音,一张浸透汗水的唱片,一直在你的身体内螺旋着、演绎着,自我陶醉着。

你完全可以对我熟视无睹,从少年到青年,从禾苗到青纱帐,从龙卷风到台风,我又做了些什么?一棵小苗成长的过程,你心知肚明,成长的辛酸历历在目。

稻草人,我的哑巴兄弟,我的眼噙泪水的姐妹,不啻张扬的个性,我看出了你们内心的激动,为了一个浪迹异乡、终于回家的傻小子,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此刻,我能体会到母亲翘首盼望的心情,整天唠叨着,一个整日被人唠叨着的浪子,是一个幸福的人。

在一个让人窒息的闷热正午,热气腾腾的垄亩上,你独自与一群灰麻雀周旋,你也曾化敌为友,一群俏皮的雀儿,成为你孤寂时的挚友。

与一群雀儿相比,我不像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公民,脚踩家乡的蚂蚁和青草,在庄稼们善意的抗议声中,返回了久违的村庄。

遥望秋天里的故乡

站在高高的山冈上,透过雾岚和灯火,遥望故乡。那不仅是我旧时的乡村,养育着童谣和机灵的鸟雀,还是我抽身而退时的庇护所,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

远隔千里,我被你们亲切的目光拉近,我看到你们踽踽独行的脚印深浅不一,雨水和生活的泥泞溅湿了高绾的裤管。

轻轻伏下身去,亲吻成熟的稻菽,人的灵魂与稻菽的灵魂融为一体。

上升到山冈的更高处,我看到那些飘忽而悠长的日子,像葛藤一样缠绕着枫树,像菟丝子一样缠绕着稼穑。收割后的田野,空阔而松散,遍地奔跑的蚂蚱,年少时漏掉的彩色汉字,遍布四野。

在一弯明月的照耀下游走四方,漫天飞舞的草屑包围了我,迫使我跑向更高的山冈,与明月齐高的家乡,无条件地包容了我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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