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的探访

那年我14岁，学校组织初二的学生到100公里外的临潼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华清池春游。我已经去过那两个地方，但还是报了名。别人真的是去春游，我却想在随“大部队”从临潼回西安时看看我的小学同学周盼红。

春游安排了一天，上午去临潼，下午在西安市区的动物园参观。

怎么参观兵马俑，中午又怎么吃饭，我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留下来，只记得自己在临潼花五毛钱买了一个储蓄罐。以前多次在书上读到写储蓄罐的作文，那些城里的孩子往往详细描述他们的储蓄罐是什么造型，有多么可爱，令我神往。这一次看到了真实的陶瓷储蓄罐，我一下就喜欢上了，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下午到了西安，参观动物园之前，老师先宣布纪律，说如果万一在动物园走散了，不要乱跑，一定要记着赶紧出大门，在大门口等我们。我趁老师不注意，一个人偷偷跑了，我要去找周盼红。这是在我心里埋藏已久的计划。

读小学时，周盼红和我同学一年，虽然只有一年，我们却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爸爸在西安26中当老师。周盼红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多了，甚至比有的老师还要多，聊起天来像个“万事通”，天文地理什么都能讲，班上的同学都喜欢听他说话。他小学毕业后又转回西安上学，一开学就给以前的老同学写信。我是喜欢写信的人，渐渐地，我们的联系似乎比他与其他同学更密切。他每年寒暑假回来，要么我上他家，要么他来我家，一起聊天、玩耍。我要去西安看他的计划，并没有写信告诉他，因为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想不到我会去看他。

我不敢请假，老师一再强调，到了春游的地方绝对不许乱跑。

26中在什么方向，我都不大清楚。西安我小时候倒是来过，但那时年纪太小了，记忆一点儿也帮不上忙。我拿着地图，一边向路人询问，一边找公共汽车站，当时好像没有直达26中的车。我知道时间有限，除了在公共汽车上身不由己以外，只要脚着地，就像风一般飞奔。跑得快，耗时却更多。因为方向弄反了，我是“南辕北辙”。等我跑到26中门口时，擦擦额头上的汗，心里盘算一下时间，也许我的同学们已经游完了大半个动物园。

站在26中门口，我却没勇气走进去。我看到许多人在操场上跑步、做游戏，他们穿的衣服和我穿的不一样。他们是城里的孩子，一个个很洋气，而我全身上下连鞋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缝的。都说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他们会看不起我吗?我也不好意思用普通话问那些学生周盼红所在的班级，该怎么找他。我们在乡下，说的都是方言，况且，平时我一说话脸就红。

我想从操场的人群中找到周盼红，瞪大眼睛一个个看了，没有。那个时刻，我多么希望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我突然来到他所在学校的门口一样。我忍不住想，他如果忽然看见我站在他们学校门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在26中门口站了四五分钟，又悄悄离开了。

返程还算顺利，和去时一样，除了坐公共汽车，我一路狂奔。等我满头大汗地跑到动物园大门口时，老师正在吹哨子集合队伍。同学们看到我回来，唧唧喳喳地问我跑哪里去了，说老师以为我走丢了，正着急呢。我说，我去找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他在26中。老师看看我，顾不上批评，只连声催“赶紧上车赶紧上车”。我刚刚坐稳，车就开了。

我擦擦汗，低头再看手里的储蓄罐，已经被挤破了。什么时候、在哪里挤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没有参观动物园，我不感到遗憾。我遗憾的是，跑了那么远的路，却没有见到周盼红。我想自己如果跑得快一点，如果不走错路，如果胆子大一点，直接进教室找周盼红。也许就可以见到他了。

作者档案

孙卫卫，1975年生于陕西周至县，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新闻出版报》总编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班长上台》《想成为别人家的孩子》等文学作品10余部，作品曾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冰心儿童图书奖。

星座：双鱼座

血型：B型

中学时候的职业梦想：作家、记者

中学时候最喜欢的学科：语文

寄语中学生：从现在开始，做一个大写的人、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