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全面的金融支持，保证经济增长

易宪容

面对国际经济的衰退，面对国内经济快速下行的风险，在4万亿财政刺激计划与央行大幅降息之后，12月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又研究部署当前金融促进经济发展的政策措施(以下简称“金融国九条”)，即中央以金融支持的方式来保证经济增长。这些政策措施，从推动银行贷款和中小企业担保、拓宽债券发行和融资渠道，到房地产信托基金、股权投资基金，再到稳定股票市场、外汇调整措施，全部金融力量都被调动起来，以期应对实体经济的可能面对的下行风险。

正如公告所指出的那样，为了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必须认真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进一步加大金融对经济发展的支持力度。要通过完善配套政策措施和创新体制机制，调动商业银行增加信贷投放的积极性，增强金融机构抵御风险能力，形成银行、证券、保险等多方面扩大融资、分散风险的合力，更好地发挥金融支持经济增长和促进结构调整的作用。一句话，为了2009年的经济增长，要运用所有的金融工具及金融市场来支持，而且不仅表现为金融支持的单项性，而且表现为金融支持的协调性而不是分立性。当然全面的金融支持是以“不能以牺牲金融为代价，维持表面的经济的增长”。

当然，金融国九条的金融支持重点放在货币政策宽松上，放在银行信贷宽松上。在这里又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宽松的货币政策。要求综合运用存款准备金率、利率、汇率等多种手段，保持银行体系流动性充分供应。也就是说，宽松的货币政策要用现有的各种市场化工具与手段，而不是传统的地方政府干预。

可以说，货币政策宽松是明年的总基调，而且明年的M2增长计划目的是增长17％，其货币政策到底宽松的程度是十分大。但是，2009年信贷规模到底有多大，应该是相当不确定的。因为，从2007年的情况来看，尽管表面上采取从紧的货币政策，但是今年的信贷规模增长应该不会小。2007年商业银行贷款为3.63万亿，是历年来商业银行贷款最高的一年。2008年商业银行信贷规模估计会达到4.1万亿，比2007年增加近5000亿，其增加速度不低。再加上商业银行外汇贷款500亿美元及商业银行个人理财信托3000亿左右，估计商业银行流出的流动性可达到近4.8万亿之多。

在宽松的货币政策下，商业银行信贷扩张有合法性，也就是说，商业银行信贷扩张不会受到管制，特别是2009年的利率水平会下降到极低的水平上，这些都是商业银行信贷扩张的动力。但是，在经过股份制改造后的国内商业银行，尽管其体制转换还会有一个过程，但国内商业要成为真正商业银行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是商业银行利润最大化及风险控制的基本理念已经开始深入到各商业银行的具体运作中。因此，尽管政府大力鼓励国内商业银行扩大信贷规模，利率水平低也有利于商业银行扩大信贷，但是，在改制后的国内商业银行，其信贷扩张更重要会于对利润及风险平衡的考虑。

比如说，房地产新政后，政策要求商业银行对购买第一套住房的普通商品房的借款人按揭贷款利率采取0.7折扣的优惠利率。当然，这个政策对购买住房的人来说，是一个有利的政策，很大程度上可以降低购买者的利率负担。但是，在当时，这种利率政策与商业银行基本利润水平相冲突，即存贷款利率倒挂。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中央政府鼓励商业银行对购买第一套住房者采取优惠利率，但是许多商业银行对这项政策不是很感兴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商业银行经营就面临着亏损，而经营得越多，可能的亏损就越大。这也就是房地产新政出台之后为什么所有的国内商业银行不对新政出台实施细则的原因所在。还有，最近出台的二套房政策，看上去对房地产市场是有利，但是实际上商业银行的有没有兴趣就在于利润水平的平衡，如果风险高而利润不大，商业银行对此政策同样是兴趣不大。

还有，在美国次贷危机的冲击下，国内经济面临下行的风险越来越大，特别是受这种次贷危机的冲击，国内已经出现全行业亏损的现象。比如钢铁等行业，10月份就出现了全行业的亏损。如果企业出现全面的亏损，特别是出现全行业的亏损，那么这种经济周期性风险很快就会传染到银行业来。因此，即使政府是主张商业银行增加市场的流动性，但如果这种流动性增加会给商业银行带来巨大风险时，估计商业银行对这个行业及相应企业的贷款不是会快速扩张而是会谨慎应对。因此，2009年宽松的货币政策并不等于国内商业银行会快速信贷扩张，而是这种信贷扩张会控制在银行适度风险的范围。

在金融国九条中，对于中小企业融资问题，要求各商业银行加强和改进信贷服务，满足资金合理需求。为了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鼓励地方政府通过资本注入、风险补偿等多种方式增加对信用担保公司的支持：设立多层次中小企业贷款担保基金和担保机构，提高对中小企业贷款比重；对符合条件的中小企业信用担保机构免征营业税；建立农村信贷担保机制，扩大农村有效担保物范围，积极探索发展农村多种形式担保的信贷产品等。

但是，在本文看来，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并非仅是商业银行改善信贷服务的问题，也不是仅是设立相应的担保机构的问题。因为，对于中小企业，在任何一个市场中，它永远是面临着一种比大企业生存更为困难、更为艰难、更要求扶持的事物。因为，在任何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不仅中小企业是一个绝对大的量，即一个国家的企业中，其数量99％是中小企业，比如，在目前中国有4000成家企业，其中的大企业肯定不会超过40万家。中小企业不仅多，而且由于财务状态、信用准备、市场竞争力，及所处的市场环境，与大企业相比是天壤之别的。由于这种天壤之别，由于中小企业基本上处于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中，因此，每天出现中小企业倒闭也就是十分正常，这是市场优胜劣汰的一种机制。同时，由于中小企业规模小、发展弹性大，在不确定的市场中，同样是充满活力的一群。每天同样也有不少中小企业诞生。因此，市场不应该把出现中小企业的破产看成是什么大的事情。

同时，既然中小企业是经济生活中最有活力的一群，既然中小企业在企业数量中占绝对多的比重，因此，中小企业对一个经济发展与繁荣是至关重要的，比如说，以台湾，中小企业在占GDP比重、在解决居民就业、在进出品贸易等方面占有绝对重要的比重。同样，近几年来，随着中国民营经济快速发展，中小企业在中国经济生活中的重要随处可见。特别是在广东，浙江等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中小企业对当地经济的重要性十分明显。比如最近这些地方的中小企业倒闭，对当地的经济影响很大。因此，如何来发展中小企业，如何为中小企业的发展提供一些制度性环境也就是我们政府的责任与义务。

因为，对于任何一家中小企业来说，由于其基础差、底子薄，在激烈

的市场竞争中它们容易成为市场竞争的失败者，因此，政府就得设定制度规则来为中小企业发展创造条件，比如市场秩序的确立、税收政策优惠、融资政策的保证等，即通过各种各样的政策帮助它们大林立于市场。

比如说，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尽管它是世界经济中的难题，无论是发达的市场经济是如此，还是不发达的市场经济下都是如此。因为，中小企业的天然特性，如先天上的不足，后天管理上的不良，如果加上金融体系发展的滞后，更是让中小企业成为融资市的弱者。台湾作为中上企业的王国，在其经济发展初期，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同样是面临很大困难。台湾政府为了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经过金融组织的重构、金融法规的修正及对中小企业的辅导等一系列措施才得以化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从而也过剩社会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小企业，造就了台湾经济的奇迹。

台湾的中小企业融资体系主要是由中小企业银行与一般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为主，再配合中小企业信用保证基金、省属行库中小企业联合辅导中心与各商业银行中小企业辅导中心共同组成。具体的作法主要是由三个环节组成：一是中小企业专业银行与一般银行旨在满足中小企业的融资需要：二是中小企业信用保证基金，旨在对具有发展潜力但担保品不足的中小企业提供信用担保，并分担金融机构的风险，以提高金融机构对中小企业提供贷款的意愿；三是省属行库中小企业联合辅导中心，旨在提供融资诊断服务。正是这种一个中小企业融资体系，逐渐化解了台湾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推动台湾经济发展。

近30年来，中国的中小企业也得到迅速发展，不仅数量多，而且占经济的总体规模上也不小，但是由于中国金融体系落后，国内中小企业只能多正式金融体系获得不少30％左右的信贷。如果碰上货币政策的紧缩，更是让中小企业融资雪上加霜，资金严重不足、融资渠道不畅成了困扰中小企业发展的瓶颈。而且由于中小企业进入正式的金融机构融资的渠道不畅，也迫使中小企业融资只能进入非正式的民间信贷市场。而非正式的民间信贷市场不仅融资成本高、风险也大。这必然为中小企业的发展形成重重障碍，也导致民间信贷市场发达。当最有活力的中小企业由于融资问题不能够得以发展时，中国经济要得快速发展根本就不可能。金融国九条专门就中小企业担保问题提出相应的要求，这是化解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一种尝试。

但是，要真正的解决国内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并非是成立中小企业银行设立担保机构就能够解决的问题。而是要从几个方面入手，一是商业银行的市场准入制度，增加中小企业融资管道，即让那些有资格和有能力的机构进入这个市场来承担中小企业融资业务；二是要通过一种国家担保制度与奖励制度，让更多的商业银行有意愿向中小企业贷款，全面地发挥现有的商业银行体系的作用；三是对现行金融体系进行全面的改革与创新，以适应不断发展的中小企业金融服务需要。也就是说，政府要建立一套全面为中小企业融资的服务体系。比如，中小企业担保基金、中小企业信用评级系统、中小企业融资担保机制等。如果能够在这基础上建立起一套完善的中小企业融资体系，那么国内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才能够逐渐地化解。所以说，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政府要一点一滴来推进。

同时，加大中国金融体系改革的力度，也是解决目前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根本。因此，在以国有金融机构为主的市场，不仅这些国有金融机构没有愿意做中小企业的融资，而且也是对中小企业融资有巨大挤出效应。

还有，对于最近媒体报道的大量中小企业破产的问题，其实大家不要大惊小怪，这应该是市场竞争正常的行为。问题是，我们政府一则要观察与分析这些企业破产的原因所在，这其中或者是由于市场竞争激烈，企业的竞争力不足自然淘汰的过程，或者是国内外市场环境变化过大，中小企业没有适应能力，或者是由于现行的制度不好导致中小企业的竞争环境不好。对于前两个方面，这是中小企业自身的问题，市场有一个自然优胜劣汰的过程。如果是一方面，政府就得检讨其相应的政策，并对这些不利于中小企业发展的政策做出调整。中小企业的生存永远是自身的事情，政府能够做的仅是为这些中小企业发展创造一些有利生存的条件。可以说，中小企业融资问题解决了，农村融资也能够找到相应的工具市场。

融资方式创新，是金融国九条中较有新意的地方。文件要求通过并购贷款、房地产信托投资基金、股权投资基金和规范发展民间融资等多种形式，拓宽企业融资渠道。

所谓并购贷款就是用于并购目的发放的银行贷款。在1996年央行制定的《贷款规则》中这种是严格禁止的。十年来，这种贷款为什么严格禁止，问题就在于早些年这种贷款所遗留下来的不良贷款一直令人心有余悸，再加上这种贷款审查分析要求高风险大，从而使得这种贷款监管机构严格禁止。在目前的宏观环境下，通过兼并重组实现产业结构调整及企业海外并购已经成了现实经济生活中一种必然要求，如果并购贷款放开，也就会增加企业并购业务的活跃度，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于经济发展。但是，对于并购贷款来看，其风险高不仅在于交易行为的真实性，而且在于并购企业的成功，因为后者决定了并购的还款能力。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60％以上的并购案最终在财务上都告失败。所以，并购贷款开展，但是这种融资方式能够走远是相当不确定的。

最就是房地产信贷投资基金的问题，这种基金是一种不动产证券化的方式，即作为一种信托基金，房地产开发商将旗下部分或全部商业物业资产打包上市，以其收益如每年的租金、按揭利息等作为标的，均等分割成若干份，出售给投资者，然后定期派红利，并由专业的基金公司管理。对于房地产信托基金，尽管在海外发达的市场中是一种成熟的金融投资产品，但是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房地产的机构与环境、房地产的制度安排等海外存在很大差别。如果是指望仅是拿一个金融产品搬到中国，但是中国没有相应的制度条件与市场环境，那么这个产品要想生根开花是不可能的。比如说，目前房地产市场这样的信用环境下，房地产开发商对按揭贷款都能够采取许多欺诈的方式，那么如果采取一种信托的方式由房地产开发商来开发所面临的风险更是会大。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房地产信托基金能够担当起房地产市场融资重任是相当不确定的。

总之，政府希望出台一些原则性的金融条款来支持扩大内需，来保证经济地增长，特别是有些金融制度创新内容不可忽视，它对金融微观方面的改革能够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但是，在经济面临如此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国内金融机构能否这些做是相当不确定的。最近，不少商业银行出现借贷的现象就是如此。因此，利之所在，2009年宽松的货币政策能够效果如何还得观察，还得看整个经济发展之态势以及国内金融所采取的策略，这是2009年国内经济最为重要部分。

(本文作者为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