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啤酒化解种族风波

陈之岳

哈佛大学著名黑人教授被误报“抢劫”而在自宅与警察冲突并遭逮捕的新闻，震惊美国知识文化界。但总统奥巴马在白宫记者会上公开谴责麻州剑桥警察“做法愚蠢”的声明，则不仅引发全美正反两面的激烈反响，并再次点燃了黑白种族关系的大辩论。

全美最有名的黑人学者、哈佛大学讲座教授亨利·刘易斯·盖茨二世(Henry Louis GatesJr.)今年58岁，1991年创立哈佛大学非洲及非裔美国人学系，并担任首任系主任，著述极丰且经常上电视主持文化节目，被认为是当代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公共知识分子之一。身高5.7英尺、因两脚长短不同而需持拐杖的盖茨，在中国进行两周的纪录片摄制工作后，于7月16日返回波士顿，在机场叫了一部出租车(司机亦为黑人)开往剑桥哈佛广场附近的独门独户自宅，下车开屋门时却发现门锁坏了，开不了，只好请司机帮他一起合力把门打开。

正在此时，一名过路白人女子看到两名男子在大白天用力敲人家大门，即用手机报警；这名女子在同一条街上的哈佛杂志社上班。哈佛大学所在地的剑桥警局接报后即派42岁的白人警官詹姆斯·克劳利(James Crowley)赶到现场查看。

警官进门后对盖茨说，有人报告这里发生抢案，他前来调查此事。盖茨对克劳利说，他是哈佛教授，也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克氏要盖茨拿出证明，盖茨亦要求警察出示警徽和警号。双方开始提高声调，相互质问。克劳利指控盖茨态度顽强、不合作。盖茨则对克氏说：“你要我证明是不是住在这儿，是不是因为你是白人，我是黑人?”两人越吵越烈，克氏命令盖茨到屋外去，盖茨说：“我到外面跟你老妈谈谈。”

两人发生争执时，克氏呼叫其他警察赶来支持，邻居亦跑来看热闹。盖茨走到屋外，即遭克氏用手铐铐住，并把他带至警局拍照，并控以“妨害治安”(disorderlyconduct)罪名。盖茨被拘数小时后获释，他被警察扣留时曾打电话给好友、哈佛法学院黑人教授查尔斯·欧格曲(Charles J.Ogletree)，请他任律师。

剑桥警察局于7月21日撤销对盖茨的控罪，但盖茨要求克劳利道歉，克氏拒绝，盖茨则表示考虑控告克氏。

奥巴马言论惹祸

奥巴马当时正为国会参众两院正在审核的全民健保法案而忙得焦头烂额。他决定于7月22日美东时间晚上8时举行电视实况转播记者会，内容将锁定健保法案。50分钟的记者会在接近尾声时，奥巴马最后点名他的旧识、《芝加哥太阳时报》资深白人女记者琳·史威特(LynnSweet)提问，没想到史威特问的是盖茨被警察逮捕一事。其实，记者会前。奥巴马曾和幕僚沙盘推演记者将会提问什么问题，盖茨事件亦被列入演练题目之一。

奥巴马一向以谨言慎行著称，鲜少讲错话或说不该说的话，而且在一般演讲和发表声明时都坚持使用电子提词机(即放在讲者前面左右两边的电子提示屏)，以免说错话。记者会那天，奥巴马坦承盖茨是他朋友(盖茨大选时公开挺希拉里)，并提到盖茨的昵称Skip。奥巴马认为，克劳利警官明知盖茨是那座住宅的主人，却又把他铐起来，反应过度，做法愚蠢(acted stupidly)。奥巴马一再表示，他在芝加哥当州议员时即对警察“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racial profiling)做法非常不以为然，并推动立法防止治安当局施行这种偏见。奥氏强调，盖茨事件证明“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在今天仍是大问题。

记者会结束后，没有人谈论健保法案，电子媒体立即把焦点放在奥巴马批评警察“做法愚蠢”上面，电视评论亦像潮涌似地大谈盖茨事件和奥巴马的“失言”。第二天，愤怒的克劳利和剑桥警察工会公开要求奥巴马道歉，绝大部分媒体也批评奥氏“用词不当”，认为他以总统身份和地位，不应用“愚蠢”一字贬损警察。

奥巴马对媒体的强烈反应既感意外又觉吃惊。他在7月23日和重要幕僚及妻子米歇尔讨论如何收拾善后。白宫新闻室原本表示总统将不再对盖茨事件发表谈话，但在7月24日吃过中饭后，奥巴马突对幕僚说将打电话给克劳利警官。白宫于下午2点15分拨电话给克氏，当时克氏正在剑桥一家酒吧喝啤酒。他一接手机吓了一跳。两个人聊了5分钟，奥氏说他很遗憾使用“愚蠢”这个字眼。克氏说他正在喝啤酒，奥氏问他喝什么啤酒，克氏说是“蓝月”(Blue Moon)牌比利时啤酒，奥氏说他也喜欢这种啤酒，并邀请克氏和盖茨到白宫喝啤酒聊聊。克氏在电话中称奥巴马“总统先生”，奥氏说：“就叫我巴拉克好了。”奥氏在3时一刻又打电话给盖茨。4时左右，白宫新闻秘书吉布斯(Robert Gibbs)正在白宫简报室向记者简报新闻时，奥巴马突然莅临。向记者宣布他刚和克劳利通电话，并说已邀克氏和盖茨到白宫喝啤酒。奥氏拐弯抹角地说明他那天用词不当，但并未公开道歉。7月30日下午，这场特别的“啤酒峰会”在白宫举办，奥巴马希望借此冰释前嫌。

白宫“啤酒峰会”暂时化解了他“出言不慎”所制造的小危机，但盖茨事件却带来全国性的种族问题对话与论述。许多黑人知识分子公开表示，克劳利是学术圣地剑桥的资深警官，并且是教导警察如何处理族裔关系的教官，但他自己却犯了“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的大忌。盖茨是个经常上电视的名教授，克劳利竟然从未听过盖茨的大名，这又证明了什么?克劳利敢在盖茨的家里逮捕哈佛教授，那一般的黑人在同样的处境下，是否会遭到更严厉的待遇?

《纽约时报》曾对全美警察进行抽样调查，询问他们对克劳利逮捕盖茨的看法。一半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在执行勤务如碰到口出恶言的人，他们会开罚单而不会抓人。另一半警察则坦承会用手铐铐人。

种族偏见依然严重

诚如奥巴马所说，“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在今天的美国社会仍是一个严重问题，如黑人和拉丁裔经常在公路上无缘无故遭警察拦住盘问和检查。《纽约时报》和CBS电视公司去年7月曾对黑白民众做一民调，66％的黑人表示曾遭警察拦下，只有9％的白人曾被警察拦下。又如黑人住在高级住宅区或开豪华轿车，很容易遭警察盘问，这些都是美国社会司空见惯的“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racial profiling)，与所谓“种族歧视”(racial discrimination)不同。

在今天，种族歧视是犯法的，触犯民权法案。当年在南方，黑人和白人不能同用一家餐厅，黑人坐巴士要坐后面，这就是种族歧视；种族歧视的例子在今天仍普遍存在，少数民族(包括华人)只要掌握受歧视的证据，即可向法院投诉。而少数民族对“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则只能随时随地自我警觉，向有关单位或媒体提出抗议或投诉。令人遗憾的是，此次美国华文媒体几乎都把racial profiling误译成“种族歧视”，而失去了向广大华人解释这两者不同涵义的机会。也有人把racial profiling译为“种族貌相”或“种族定性”。盖茨生于弗吉尼亚州，以最优成绩毕业于耶鲁大学历史系，后留学英国，获剑桥大学硕士、博士，专攻文学理论、文学批评。曾任教耶鲁、康乃尔和杜克大学。3年前出任哈佛杜波伊斯(W.E.B.Du Bois)非洲及非裔美人研究所所长及大学讲座教授，是哈佛极少数享有“大学讲座”殊荣的教授之一。盖茨自承也有白人血统，祖先之一曾是爱尔兰国王。他结过两次婚，妻子是白人，有两个女儿。他表示将把此次事件制作成一部《以貌取人的种族偏见》的纪录片，教育美国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