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人生流年缝补爱

2009-04-29

家庭生活指南 2009年2期
关键词:继父伯父袜子

河 龙 匆 匆

爱别人与被人爱,缺了哪一样,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不完整的。

——题记

继父曾发狠要把我塞进火炉里

我和妹妹河凤生在上世纪60年代,我们的家在贵州一个偏僻山区的小河边,出生时父母希望我们能成龙成凤,但其实我和妹妹是同母异父。

在我生下还不满1周岁时,父亲便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继父是和我们同一个村的,他从部队转业后到县城的水泥厂当上了正式工人。听大人们说,母亲改嫁后曾把我一并带到继父家,可继父一家人对我们母子百般凌辱。我生病住院时,不仅不给钱看病,而且连饭也不给我们母子吃。为了甩掉我这个包袱,继父还曾发狠要把我塞进火炉里烧死。幸亏母亲寻死觅活争执,事情才没有发生。几个月后,我便被我祖母领回到我的伯父家,可伯父也拒绝抚养我。村里当然也不会管我,因为我爷爷是富农,而我爸爸是富农崽子,我是富农孙子。我只得和当时已年近70的祖母一起相依为命。

从此我成了离群的孤雁。母亲在改嫁5年后生下了河凤,由于继父在工厂里有工资拿,母亲在家里又种了田,所以他们一家在当时的小村里,生活可以算得上是中上水平。自然妹妹也就生活在蜜罐里,不仅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吃得饱饱的,间或还有继父从县城带回的冰糖、水果之类的东西吃。而我和祖母则过着饱一顿饿三顿的日子,有时挖点儿野菜煮一煮就是一顿饭,穿的也是祖母用棉花纺成的粗布衣服,而且还得经常忍受伯父伯母一家人的打骂。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趁继父上班的时候,能够在摇篮边摇妹妹,牵着妹妹的手教她学走路,然后走在母亲的身旁,希望旁人笑眯眯地问我母亲说:“这是你儿子啊?”或问我妹妹说:“这是你的哥哥呀?”然而很少有人这样问。因为每当我牵着妹妹的手时,继父家的人见了,往往会把我撵到一边去,并且瞪着眼睛对我说:“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星期天继父从工厂回家时,见我在他家玩儿,也往往是冷眼瞪着我,吓得我毛骨悚然,怯生生地溜出门去。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家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听着那个窗子里飘出的阵阵笑语,久久地在旁边徘徊着。此时我不敢叫我的母亲“妈妈”,更不敢想河凤是我的妹妹,那时的妹妹也不懂事,有一次和我吵架时,她居然也学着她家人的模样,叫我滚出去,还说:“这不是你的家,妈妈是我的不是你的,这里没你什么东西!”

一页纸的信感觉有千斤重

大概在妹妹12岁时,她开始懂事了。有一次我和伯父的儿子吵架后,伯父伯母一起上前,屋前屋后地追着我打骂。那时妹妹居然一个人躲在大门角下,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也是在她12岁的那年夏天,厌学的她居然从县城跑到遵义的一个亲戚家去卖冰棍,辛辛苦苦40多天,挣了一点点钱回来后,她居然瞒着父母,偷偷地塞给我10元钱,让正在准备高考的我“买点儿好菜吃”。

后来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在贵阳参加了工作,终于跳出了“农门”,逃出了“苦海” 。当我“衣锦还乡”再来看妹妹一家时才发现,他们仍然活得那么劳碌、那么平凡。妹妹初中还没有念完就回家,加入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行列。为了减轻我母亲种田的负担,才十五六岁的她,常常是天不亮就出门,忙到披星戴月时才回家。

1993年底,祖母去世了。1994年,我丢弃了城市的铁饭碗,跟大学同学来到发达的沿海地区,那时来南京时,“翅膀已经长硬”的我再也没有儿时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了,我常把自己比作断线的风筝,是天底下最潇洒的一个。因为在生活上,儿时没有人负担过我,长大后我就不用去负担谁了;而在感情上没有人牵挂我,自然我也就不用去牵挂别人。当然,每当日落西山的时候,流浪在远方的我,也会在那份潇洒里品出许多无奈和苍凉来。

来南京一年多,我只给家里写了屈指可数的两三封信,简单地报了个平安,因为我确信没有人会在心里面挂念我。直到有一天,母亲的一封来信才惊醒了我的麻木。信是请人代写的,字迹歪歪扭扭,不长,大意是说,自从我离家来南京后,母亲和妹妹一直惦记着我,很想知道我的一些近况。

有一天,农闲时在遵义城打工的妹妹突然翻山越岭,然后骑单车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赶回家,哭着告诉我母亲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南京被人打了。我母亲听后也吓了一跳,于是她也常常在半夜三更被恶梦惊醒,醒来后又是焚香又是叩头下跪,求菩萨保佑我在外平安。

这轻飘飘的一页纸的信,压在我的心头却感觉有千斤重。

后来妹妹又在老家镇上给我打来电话,遥远的那头,妹妹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说:“哥,明年我想和你一起去南京打工。”在我来南京的那一年,妹妹为了赚钱,给人当过保姆、看过电话亭,还曾跟随一个马戏团去卖过票,小小年纪就走遍了大江南北。

我不会再有流浪汉的苍凉感

1995年春节一过,我便把妹妹从偏远的家乡带到了南京。在朋友的介绍下,妹妹进了开发区的一家电子厂,在流水线上做工。

说来也怪,妹妹来到我身边后,并没有我想象的拖累麻烦我,相反因为她的存在倒使我觉得活得更实在了。每当下班时,我不再有那种流浪汉的苍凉感,也不会骑着单车满街去瞎逛了。我会常去我妹妹那里,问问她最近工作得如何、缺不缺钱花、身体好不好。粗心大意的我俨然已成了一个爱管闲事爱唠叨的人了。

当我为了让她从蓝领阶层中超越出来而强迫她学电脑,她学不好我还骂她时,我突然感觉到了肩上的一种责任;当她为学电脑晚上摔坏了脚却不告诉我,我又心疼又埋怨时,我突然感觉自己成熟了,像个哥哥了;当我每星期请她吃一次饭,一勺一勺地往她碗里挑好菜时,我突然感觉爱意涨满了心胸,一句话,那时候我才感觉,能够全身心地爱一个人比被别人爱还幸福。

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南京街头的霓虹灯下宵夜。不知怎么回事,我们触动了往事的那根弦。“哥,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对过去的事一直还记在心里?”妹妹问。我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我。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谅,因为他们错了,我没有必要再错,但那阴影在我心里的确是永远抹不掉的,那伤痛也是我不敢去碰的。我一时无语,只是抬头望着遥远的星空。

“哥,其实我也一直恨我爸,我爸那样的人太无情太自私了。为了你,妈妈经常在夜里哭醒,我又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妈妈哭。你考上大学后有一年寒假回来过年,被你大伯家赶出去了,妈和我也不敢收留你,想着你一个人大年三十儿在外面游荡,你知道我和妈妈的心里有多难受吗?”我把头低了下去,想不到妹妹小小年纪,心里就承载了那么多。我明白,过去的一切,撕扯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

“哥,你别以为妈过的是好日子,她也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一辈子吃够了苦,现在身体又不好,多病。我在南京打工赚的钱要全部存起来,留给妈妈养老。”我知道,她一个月的工资才1000元左右,要想存些钱很不容易。后来我又听她宿舍的工友说我妹妹很会省钱,买菜总买最便宜的,而且只买一样。为了怕人笑话,她总是一个人在外面偷偷地吃完饭再回宿舍。

相比于妹妹的孝心,我顿生一种愧疚感,是妹妹教我懂得了爱。

缝缝补补连起岁月沧桑

自从我妹妹来了以后,我的衣服基本上由她包洗了。

有一天晚上,我照例从妹妹那儿取回一包干净的衣服,解开时发现里面多了一双新袜子。原来,我的旧袜子被我穿出一个大洞,细心的妹妹发现了就马上为我买了一双。捧着这双袜子,一股热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感觉我那冰冻已久的心在融化!长这么大,大伯家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件新衣服,记得我上县重点高中报到的那一天,我的堂姐用她的私房钱偷偷给我做了一条裤子,不料这事被我大娘知道了,不仅把裤子从我身上抢了过去,还把堂姐打了一顿,弄得我开学的第一天一路上哭声震天动地的。我的母亲为我做屈指可数的两三件衣服也是躲躲藏藏的。小时候,我母亲用她家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为我缝了件衣服,被我继父知道后,给扔到灶里烧了……而现在,妹妹给我买了双新袜子,她是否知道,这一双袜子对于我,实在很不普通。

1997年,年关将近,我收到来自家乡的一封信,信是由我母亲口述,继父代笔的——

河龙儿:

你在外面妈很牵挂你,特别是担心你的婚姻大事。你已经三十好几了,我迫切希望你能找一个女朋友,最好是今年过年时能够带上女朋友,和妹妹河凤一道回家过年。希望你能达到(成)我的心愿。河凤多次来信提到你很关心她。我很高兴、很放心,希望你们之间有事要商量,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妈一切都好!

妈字

那年我和妹妹一起回了一趟家,可是当我回到家时,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母亲不是“一切都好”,她得了中风不能正常说话了。回到家时,她颤巍巍地用手掐住我,说不出一句话来,昏黄的眼里流下几滴泪水。继父也没说什么太多的话,更多的时间是在一旁沉默。

现在我和妹妹都各自成家了。妹妹在遵义找到一个老家的小伙子,人很朴实、很孝顺,他们在家开了个小超市,生意还过得去。妈妈比以前好了很多,就是还不能说话,有时和妹妹比画着指指北方。妹妹电话告诉我,妈妈晚上常一个人呆呆地想着心事,那肯定是想着南京的我……

爱别人与被人爱,缺了哪一样,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不完整的,几十年晃荡下来,生活为我缝缝补补出许多亲情和爱,让我对命运,常含一抔感恩的泪……

责编/王 昕

猜你喜欢

继父伯父袜子
袜子少年
不一样的袜子
伯父的黄昏恋
一头卖不掉的牛
一头卖不掉的牛
袜子
一张油画
一头卖不掉的牛
借给伯父一百元
忆首次赴朝祭奠伯父毛岸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