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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国际金融危机要求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及世界货币体系革新

2009-04-29黄范章

关键词:国际合作

[摘要]当前这次国际金融危机是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发生的,之所以肇始于美国,有多种原因。在经济全球化、金融全球化的条件下,如何应对这种挑战?传统手段已经不够用了。为了应对经济全球化下的经济(金融)风险,所能有的惟一选择,是实现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平时应以经济(或金融)监管为重点,增强有关制度、政策、法规的透明度,建立风险预警机制;一旦发生经济(或金融)危机或风暴,则重点应是如何联手应对和克服风暴。G20金融峰会及财长与央行行长会议的重大历史意义,不仅在于历史上第一次实行全球性宏观经济政策国际合作(或国际化政府干预)应对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而且标志着一个国际金融新秩序的孕育,并由此培育出或逐步构建出一个世界新秩序。

[关键词]国际金融危机;国际合作;国际金融新秩序

[中图分类号]F11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511X(2009)04-0035-06

一、当今国际金融危机是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发生的

当前这次国际金融危机,是自上世纪30年代大危机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经济危机。但这次国际金融危机与上世纪30年代大危机相比较,有一重大不同之处:这次国际金融危机是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发生的,从而使它具有两个重要特点。

(1)风险或危机具有比过去更迅速的传导性。经济全球化的本质,就是通过经济的、贸易的、金融的、信息的网络把世界各地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把全球作为一个统一自由市场,有效地分配与再分配,使各地的资源优势得到充分的利用与发挥。这是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最大好处。

但经济全球化也带来与之俱来的弊端:各种经济风险的传导机制也全球化。值得着重指出的是,金融全球化是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一个重要内容。金融业的蓬勃发展,特别是衍生品形成的虚拟经济的发展,会通过利率、汇率、股价、各种衍生品组成的金融网络,把一个国家的金融风险很快传导至其他国家或地区,也可以让一国的虚拟经济的风险扩散到本国或别国的实体经济。

(2)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推进,金融业,特别金融衍生产品的迅猛发展,造成了虚拟经济的迅猛成长,使资产价值加速虚拟化甚至“泡沫化”。据统计,2000年底全球虚拟经济的规模达到160万亿美元,而当年各国国民生产总值的总和只有30万亿美元,即虚拟经济的规模相当于实体经济的5倍。当时全球虚拟资本日平均流量高达1.5万亿美元以上,大约是全球日平均实际贸易额的50倍。这表明全球资金流动中只有2%用在国际贸易上,绝大部分资金流动均用在金融市场的资本竞逐上。在全球虚拟经济的发展中,美国自然居于首位。据统计,2007年美国GDP总量为13.84万亿美元,而美国股市总市值约为17.8万亿美元,该年美国金融机构杠杆负债率达到GDP的130%以上。

与上世纪30年代大危机相比,可以说当时虚拟经济尚未形成,更谈不上迅猛发展。如果说,上世纪50~60年代以前,西方国家的经济危机往往先发生于实体经济(生产过剩危机)而后引发金融危机(银行挤兑、银行倒闭);而在此后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则经济危机(或风险)往往先发生于金融业的虚拟经济,而后由金融危机引发了实体经济的危机,并扩散到别国或其他地区。上世纪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是如此,这次国际金融危机也如此。这次金融危机肇发于美国的次贷危机,很快扩散到欧洲,震撼了全球,酿成世界性金融危机,而且导致许多国家的实体经济也陷入严重衰退。

金融业及其衍生产品的发展必然营造出虚拟经济,它一方面“利”在拓宽了融资渠道,节约了融资成本,有助于实体经济进一步发展;然而,它的过度发展或任其自由发展,也会带来巨大金融风险,甚至酿成金融海啸或危机,其弊也确令人“悚然”。所以,虚拟经济及其发展,是把“双刃剑”。我们既不能因其“利”而任其自流泛滥,也不能因其“弊”而扼堵窒息。特别是我国正处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完善过程中,对金融市场化改革开放不应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而应对这次世界金融危机的源起有一个正确认识,对改善金融市场监管以及改革世界货币体系进行积极的探讨。

二、这次国际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

这次国际金融危机之所以肇发于美国,有多种原因,有远因也有近因,既有国际货币体系的原因,也有经济结构的原因,还有政策的原因。

1就国际货币体系讲,第二次大战后建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是一个以美元为中心的“双挂钩”的国际货币体系,即美元与黄金直接挂钩,各国货币则与美元挂钩,可按35美元一盎司黄金向美国兑换黄金。尽管这个“双挂钩”的世界货币体系对战后世界经济的恢复与重建做出了贡献,但无法解决自身所固有的矛盾:美元的发行随着世界对流通手段和储备手段的不断扩大而膨胀,而美元兑现黄金的承诺毕竟有限。正因超量的美元发行使美国难以承受兑现黄金的压力,致使美元上世纪60~70年代经历多次危机,1971年美国不得不自行放弃美元与黄金挂钩的体制,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开启了“浮动汇率”时代。

尽管美元摆脱兑换黄金的义务,但美国经济及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核心地位没有改变,却使美国处于放手扩大货币发行的优势地位,使世界实际财富流向美国,而“虚拟”财富流向世界各地,创造了大量的欧洲美元、石油美元和亚洲美元,还可通过精心“包装”把高风险的金融衍生产品推销到国外,把金融风险向世界各地“分散化”。正如法国《世界报》2009年3月22~23日合刊载《美元基准统治的终结》一文指出,世界受这种美元基准体系之害:世界经济几十年来一直依靠该体系,它使得美国陷入大量的信贷、债务和赤字之中;如果美国没有这种“过分的特权”,使其“无需担心赤字”,它就不会像迄今所做的那样超支生活,就不会吸纳全球3/4储备。这就一针见血地揭示出美国的次贷危机和它所导致的国际金融危机,其最深层的根源在于一个不受约束的美元居于国际货币核心地位的国际货币体系。

2就政策和监管层上讲,这次世界金融危机之所以肇始于美国次贷危机,其原因不仅在于美国虚拟经济过度发达,而且更重要的还在疏于金融监管。可以说,正因为缺乏有效监管,才导致虚拟经济过度膨胀。在传统情况下,房屋抵押贷款,杠杆率一般在三四倍,而美元次贷危机中杠杆率均超30倍,何以至此,是由于美国金融创新发达,金融衍生产品不断出新,按揭贷款被证券化——即所谓“按揭证券”(Mortgage Backed Security,MBS),金融机构把多件按揭贷款包装在一起进行证券化,看起来将风险分散,对投资者(多是银行)有较大吸引力。当许多投资者(主要是银行)购买了大量MBS之后,再进一步包装证券化。这一系列的证券化进程造出风险不断分散而缩小的假象,并发行世界各地,而且杠杆率普遍超过了30倍。特别是近10多年来,美国金融业

创造出新的衍生产品“信贷违约保险”(Credit De-fault Insurencs,CDI)和“信贷违约掉期”(Credit De—fault Swap,CDS),其规模在去年已达到60万亿美元,约为美国GDP的4,6倍。据报道。美国衍生产品总规模又高达530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GDP的40倍。一旦次贷爆发危机,整个金融泡沫将破灭。

然而,以格林斯潘为首的美国货币管理当局既鼓励衍生工具发展,又放松对它进行必要的监管。不仅如此,它还采取扩张性的货币政策来支持资本市场发展。特别是2000年金融泡沫破灭后,美联储连续12次降息,大力营造虚拟经济的繁荣。如今次贷危机爆发,迫使曾名噪一时的格林斯潘,不得不在卸任后承认自己当政时的“失误”。

格林斯潘的所谓政策失误,决非偶然。因为过去执政8年的共和党政府和格林斯潘都崇尚货币主义、供给学派所代表的保守的自由主义经济思想,推崇市场机制“万能”说,主张政府干预越少越好。以这种经济理论为指导的“放任”政策,适合美国金融市场和虚拟经济发展的需求,激励金融机构(如银行)和各阶层投资者盲目追求虚拟经济的繁荣,而忘掉“道德风险”。

3美国过度举债的生活方式,乃是酿成此次金融危机的深层次的原因。长期以来,美国靠举债支撑的过度的居民消费支出,成了美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它虽带来经济繁荣,却没有坚实的基础,导致国内储蓄率持续下降,不仅处于低水平,甚至降至零以下。据统计,美国国内储蓄率从10.08%降到1995年的4.6%,在2004、2005、2006和2007年分别降到1.8%、-O.4%、-1%和-1.7%。这是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储蓄最低水平。不过,这次居民储蓄率大跌并非由于收入不够,而是过度消费。由于美国利息率近些年来连续大幅下降,大大刺激了房地产市场,而房地产价格又大大增强虚拟的“财富效应”,使人们抵押贷款消费的能力膨胀,终于导致金融泡沫破灭,酿成一场从银行到居民的大范围支付能力的危机。

美国人们形成过度举债消费的生活方式,也非偶然。既有经济结构的原因(如大批制造企业转移到发展中地区),更有政策导向的原因。二战以来,美国为了避免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再度袭击,长期沿袭凯恩斯主义的扩张性政策,大力鼓励消费,以实现“充分就业”。凯恩斯在1936年出版的《就业利息和货通论》中所阐述的基本思想是:把危机和失业归咎于“有效需求不足”,进而鼓励消费,诟贬节俭。他在书中特别引用孟迪维尔的“蜜蜂寓言”,借用寓言中的一句话:“导致经济繁荣的并不是储蓄而是消费”。美国诺贝尔经济学奖第一届得主萨谬尔逊在其《经济学》教科书便据此专辟一节大谈“节俭是非论”,宣扬消费带来市场繁荣,节俭会给社会带来失业。长期以来,正是在凯恩斯主义这种思想的熏陶和影响下,一种“重消费鄙储蓄”的“消费主义”思想意识迷漫开来,改变了生活方式和社会风气。在“消费信贷”、“分期付款”、“抵押贷款”盛行起来的同时,人们对“道德风险”的意识便日益淡化了,泯灭了。

这次美国由次贷危机引起的金融危机,是由于美国自身的经济结构、金融体系及政策等方面深层次的原因所酿成的,可谓自食其果,但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在现有国际货币体系中,美国的金融风险及危机,却通过美元无约束的发行,形形色色的金融衍生工具层出不穷,由美国金融体系渗透、传播、扩散到世界各地,使世界金融体系中充满了泡沫和“管涌”。美国次贷危机扣动了“扳机”,便一发不可收拾,酿成世界性金融危机,还进而引向世界性经济危机。

三、经济全球化要求宏观经济政策国际合作

在经济全球化、金融全球化的条件下,如何应对这种挑战?传统手段已经不够用了。上世纪30年代大危机暴露了自由资本主义经济所固有的、不可克服的弊端即所谓严重“生产过剩危机”(“市场失灵”),不得不求助于“国际干预”,凯恩斯主义便应运而生。二战以来,西方国家在凯恩斯主义影响下,借助于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为主的宏观经济管理手段,虽未能消除周期性衰退,却使西方国家在长达半个世纪内避免了30年代大危机的再度袭击。然而,凯恩斯主义的宏观经济管理,还只是在生产社会化条件下一国政府只关注本国的宏观经济调节,即在一国范围内实施“政府干预”。但在经济全球化的新形势下,单靠各国致力于本国的宏观经济管理已不足以确保本国经济的稳定,更难以维持世界经济的稳定。从上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到80年代的拉美债务危机;从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到如今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世界金融危机,都表明一个重要事实,一国经济的失衡或震荡会通过传导机制的作用而传导到邻国或更远;同样,境外的经济(或金融)的震荡也会传导或扩散到本国。例如,亚洲金融危机中,我国香港金融体系本来很健全,也遭到外来投机资金的冲击。既然如此,那么各国政府与人民如何应对这种挑战呢?新形势、新挑战需要有新的手段。

有人曾提出,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为了防止经济(或金融)及其在国与国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传导,应实行超国家的宏观经济管理,为此有的人甚至谈论什么“世界政府”。我认为,所谓“世界政府”之说根本不现实,即使实行地区范围内的“超国家”的宏观经济管理。即实行地区内统一的货币政府和财政政策,也不现实。以欧盟为例,经历了几十年的努力,欧盟才在上世纪90年代初建立了地区的“统一市场”,90年代末才确立了地区的中央银行和统一货币(欧元)政策,但迄今英国尚游离在“欧元”区、欧洲中央银行之外;至于欧盟地区统一的财政政策更谈不上。因为世界各地不仅有国别之分、主权与利益的分野,经济情况和发展水平的巨大差异,而且富国与穷国之间、南北之间在某些方面还有利害冲突。

那么,为了应对经济全球化下的经济(金融)风险,各国人民所能有的唯一选择,则是实现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也就是说,国际经济合作,应该从传统的以企业为主体的贸易合作、投资合作或技术合作,提升到政府层面的宏观经济政策合作。这是经济全球化在新世纪里的迫切需求,即以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的方式,履行地区范围内或全球范围内的宏观调节职能来实施“宏观调节国际化”或“政府干预国际化”。诚然,进行这种国际合作,必须以尊重各国主权、平等协商、互助互利为基本原则;只有在这些基本原则的基础上,这种国际合作才有生命力,才能成功。

这种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在平时应以经济(或金融)监管为重点,增强有关制度、政策、法规的透明度,建立风险预警机制,以防经济(金融)危机或风暴发生;一旦发生经济(或金融)危机或风暴,则重点应是如何联手应对和克服风暴。当亚洲金融风暴肆行时,我于1998年12月发表《经济全球化与金融监管国际化》一文(刊《宏观经济研究》创刊号),

呼吁金融监管政策方面的国际合作,后又发表《金融全球化需要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一文(刊《中国经济时报>>2002年6月29日),提出这种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可以从初级到高级稳步推进,可以从宏观经济政策对话和信息交流开始,增加彼此有关制度、政策、法规的透明度,进而举行政策磋商和政策协调,再而达成协议或采取共同行动。

值得强调的是,这种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随着经济(金融)全球化的发展,也有了多种形式。有双边的,如中国一美国官方高层经济对话机制;有地区的,如东亚地区10+3框架下财长会议;还有全球性的,如去年11月15日在华盛顿召开的20国集团首脑会议和今年4月20国首脑会议以及之前的财长、央行行长会议,讨论合作应对当前金融危机之事。还须指出:G20国家的全部国民生产总值占全世界的85%,人口占世界人口的2/3。它的活动具有全球意义。它最早成立于亚洲危机之后不久的1999年12月,一般属于对话性;但今年4月伦敦会议,其作用与性质有了显著提升,已就一系列重大决策达成了共识。其意义将是深远的,甚至是历史性的。

在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中,无论是何种形式(双边、地区或全球的),抑或何种等级(对话、磋商、政策协调、一致行动),各国政府除了应维护本国的权益外,还应有一种“国际责任感”。所谓“国际责任感”,就是国际合作中,各国政府不仅要对本国人民的福祉负责,对本国经济的稳定与发展负责,也要尊重合作伙伴、邻国或本地区人民的福祉,尊重他们经济稳定与发展的需要。至于一些经济强国或大国,发达国家和较发达国家,更应具有高度“国际责任感”,要对合作伙伴多释善意,多做贡献。必要时为顾全大局而不惜自己受损,切忌损人利己甚至以邻为壑。总之,“国际责任感”,是当代国际合作所赖以持久发展的道义准则之一,是经济全球化所要求的时代文明。

在亚洲金融危机中,中国人民币面对巨大的贬值压力,中国政府表现出高度国际责任感,宁可自己蒙受出口损失也坚持人民币不贬值,为稳定地区金融局势做出了贡献,赢得了国际信任与尊重。在20国伦敦金融峰会上,大家表示,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和“货币贬值竞赛”,就是要求顾全大局,反对以邻为壑。人们有理由要求美国表现出更多的“国际责任感”,才能确保这次抗御国际金融危机国际合作取得成效。

四、联合国框架之外的宏观经济政策国际合作

实现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实际上是实施地区的乃至全球的宏观经济调节,这是经济全球化所要求的。但这一要求,突破了传统的世界经济秩序和现有的国际货币体系的框架。以联合国及其所属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等机构,是第二次大战后初期建立的国际合作组织。当初建立这些机构主要是帮助战后有困难的国家恢复和发展经济,后来在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之间有明确分工,世界银行主要是给不发达国家提供项目建设的长期贷款,而国际货币基金则为出现外贸逆差而有支付困难的发展中国家提供周转性的短期贷款。二者都没有协调各国宏观经济政策的职能,不适应上世纪60~70年代后出现并日渐强劲的经济全球化历史趋势的要求。要在区域内或世界范围内实现各国宏观经济政策合作,只能突破传统的国际秩序而在联合国框架外之外进行。为共同应对世界金融危机而召开的G20首脑会议,第一次是应美国前总统布什之邀在华盛顿(而不是联合国或华尔街所在地的纽约召开),第二次是英国首相布朗做东道主在伦敦召开,均不是由联合国所属机构主持召开的。会议主角是20国首脑及部长们,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虽应邀出席,却作为被讨论的对象,由首脑们和部长们决定对IMF增资和扩大职能以适应经济全球化条件应对金融危机的需要。这充分表明,传统的国际经济秩序和有关机构已不适应全球化发展的需要。宏观经济政策的国际合作,需要有G20之类的新机制来进行。

其实,传统秩序和机构之无能为力和对新秩序和新机制的呼唤。早已显示。远的不讲,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由于美国利率上调导致美元汇率在1979~1984年间上升了60%,1985年国际汇率剧烈波动,迫使美、英、法、德、日五国的财长和央行行长在纽约广场旅馆(Plaza Hotel)召开紧急会议,并达成五国联合干预外汇市场的协议,使美元对其他主要货币有序地下调。这次重要国际宏观经济政策合作会议,竟然没有邀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参加。我在广场协议之后两个月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履任,依然深感这两个国际机构充满怨艾、失落及无奈的情绪。但我冷静一想,这两个国际机构确实没有调节汇率的职能。第二年,1986年,上述五国增加了意大利和加拿大,由七国财长和行长在东京开会,决定每年定期就汇率、经济增长率、通货膨胀率、货币增长率、利息率、失业率、财政赤字、外贸差额以及外汇储备状况等九大指标,进行监督、磋商和政府协调。这一来,七国集团的财长与央行行长会议便机制化、制度化了。后来,国际汇率市场多次出现巨大波动,七国财长和行长多次联手采取集体干预行动,取得成功。

七国集团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因增加了俄罗斯而成为八国集团,但就宏观政策合作讲,起作用的还是七国集团财长与央行行长会议。但七国集团的财长与央行行长机制,只是主要发达国家之间的宏观经济政策合作,或所谓“富国俱乐部”,未能反映近20多年来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全球范围内产业转移促成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兴起。发展中国家在世界GDP、全球贸易、全球资本流动中的地位与作用愈来愈重要。亚洲金融危机后,由七国集团发起,于1999年成立20国集团,把一些重要发展中国家包括在内,当然20国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也只是一种对话机制。当今国际金融危机的严峻情况,迫使美英在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时不得不吸纳主要发展中国家而召开20国集团会议以及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就财政政策、货币政策进行对话、磋商和协调,20国财长与央行行长会议所实现的宏观经济政策国际合作,要比七国集团更具有全球性,而且会议的性质有了实质性的提升。

要着重指出的是,G20宏观经济政策合作跟G7一样实际上都是联合国框架之外的国际合作机制。它们不是由联合国召开或主持的,IMF虽被应邀出席,却成了被讨论的对象,而主角是与会各国的首脑或部长。20国首脑和部长们就宏观经济政策达成了一系列重要协议。其中:一项1.1万亿美元的扶持计划,以恢复全球信贷和就业市场及经济增长;联手扩大财政支出,预计明年年底其总额将达5万亿美元;改造金融监管体系,对包括对冲基金在内的所有重要金融机构、金融工具和金融市场,建立全球一致性的监管框架,等等。这种全球性的宏观经济政策合作,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这些重大决定是联合国所属的IMF和世界银行无法做到的,而且对IMF的增资是由20国而不是由联合国提出和决定。

如果说,七国集团的财长与央行行长会议机制,还只是意味着对旧世界秩序的一种“突破”,那么,20国集团伦敦会议所产生的机制,则意味着世界新秩序的孕育或胚胎。无怪乎英国《每日电讯报》4月3日头版报导采用如此醒目标题:“G20:布朗宣布世界新秩序”。

五、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方向

宏观经济政策合作,从七国集团到20国集团的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如果20国财长及央行行长会议也能制度化成为国际合作机制)。从欧盟到东盟和中日韩财长与央行行长制度化会议,都在全球或地区范围内为平抑危机、促进经济发展上发挥了积极作用。尽管如此,但只要还保持以无约束的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就无法防止美元滥发、再度酿成像今天这样如此严重的金融危机。一个以没有约束的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乃是这场国际危机的深层次的体制根源。无怪乎随着这场金融危机的发展,国际社会要求改革现存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愈来愈高。

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由来已久,大体有两类主张:一是主张将旧体系“推倒重来”的激进主张,即立即彻底推倒布雷顿森林体系,包括目前一主多元格局,重构国际货币体系;二是主张“渐进式”改革。大多数主张“渐进式”改革,因为“推倒重来”会造成国际经济或金融重大波动,损失大;而主张“渐进式”改革者可分两类:一是美国虽口头上要求改革,其目的还力图保持“美元”的主导地位;多数是真想进行“改革”,他们不仅是言者,而且是行者。“欧元”的出现,就是打破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独霸地位,争取至少平起平坐地位的重大行动;此外,不仅英镑、日元也想保持甚至扩大其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影响,而且俄罗斯的卢布、印度的卢比、中国的人民币也在加速国际化进程。自这次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各种关于“改革”的建议,纷至沓来。

改革国际货币体系势在必行。为此,我认为,应从以下几个方面努力。

1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核心问题之一,在于选择好作为国际储备基础的本位币。虽然一个以不受约束的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成为这次金融危机的体制根源,但要想找到一个可以取代美元作为国际储备基础的本位币,确很困难。一则因为美国决不轻易放弃美元的主导地位;二则更重要的是,正如英国《金融时报》3月25日发表评论说:“美元朝代尚未落幕,没有国家能取代美国主权信誉和实力。尽管俄罗斯主张摒弃由美元主宰的世界,但不妨看看,世界上有哪个投资者在这场危机中惊慌失措地把美元换成卢布的吗?”因为美元之所以成为国际储备货币,不是任凭意愿,而是靠国家的经济实力。据日本《选择》月刊今年3月号发表文章说。欧元诞生十多年,曾一度咄咄逼人,可是去年秋季以来,欧元对美元、日元都大幅贬值。从目前情况看,在今后一段时期内美元所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尚难以改变。

周小川行长在20国金融峰会前夕提出建立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这一建议立即得到“金融四国”和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支持。不过,这是作为改革的长期目标提出的,胡锦涛主席在G20金融高峰会议上讲,改革国际货币体系,要坚持“全面性、均衡性、渐进性、实效性的原则”。显然,只有建立一个与主权国家脱钩的“国际储备货币”,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才是全面的、彻底的。但这一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必是渐进的。在此之前,我们应推进国际货币多元化的发展。目前,除了美元、欧元、英镑、日元外,俄、印也在推卢布、卢比国际化。我国也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国央行与韩国、马来西亚、白俄罗斯、印尼、阿根廷等国央行及中国香港金管局签订了总额为6500亿元的货币互换协议,今年4月8日国务院决定在上海、广州、深圳、珠海、东莞等4城市进行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看来中国拟将沿着周边化、地区化、国际化等步骤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还应提及,国际社会还有一些人鼓吹“亚元”,如美国著名亚洲经济专家、卢杰斯大学教授杜达(M.J.Dutta)教授多年主张建立“亚元”,今年3月刚出版“亚洲经济及亚元”(Asian Economy and Asian Money)一书。这一切表明国际货币多元化的趋势将越来越强劲。随着国际货币多元化日益发展,美元的主导地位将日益下降,一个与主权国脱钩的国际储备货币势将获得国际社会的认知。

2加强金融监管,推进金融监管国际化。各国应扩大对本国金融监管范围,对所有金融机构(银行、证券、保险)、金融产品与衍生产品及金融市场实行全面监管,确保各金融市场之间监管信息通畅和信息共享,防范跨行业风险。

与此同时,推行金融监管国际化,即金融监管的国际合作,应就金融监管合作的理念、原则和方式达成共识和做出承诺,形成有力的而又具有一致性的跨国(地区甚至全球的)监管合作机制,建立有效而又及时的信息共享机制、风险预警机制。

3充分发挥G20创立的“金融稳定论坛(FSF)”及“金融稳定委员会(FSB)”等新机制的作用,探索、创建一个崭新的国际货币新体系。G20伦敦会议虽为共同应对国际金融危机采取一系列重大措施,但还有一些重大问题尚不明确和落实;有的重大议题虽已提出,但须长期探索。例如:(1)强化金融监管问题如何落实,是由各国分头进行,还是在充分讨论的基础上就金融监管合作的理念、原则和方式达成共识,并形成统一的法规和规划以共同遵守?对各国执行金融监管如何进行监督?如何建立监督机制?(2)金融稳定论坛和金融稳定局是联合国框架之外的新形成的合作组织,它们如何与联合国已有的IMF、世界银行等金融合作机构进行合作和联系?如何加大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合作机构(如IMF、世界银行等)中的话语权与表决权?如何改革这些机构中的游戏规则?如何赋予原有合作机构以新职能而在新国际金融秩序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即如何将新旧“两张皮”融为一体?(3)如何推进国际货币“多元化”的发展,并在此基础上推出一个与主权国脱钩的国际储备货币。这个议题在G20伦敦会议期间虽曾提出,但须有较长时间逐步探索和推进。

至此可以说,G20金融峰会及财长与央行行长会议的重大历史意义,不仅在于历史上第一次实行全球性宏观经济政策国际合作(或国际化政府干预)应对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而且标志着一个国际金融新秩序的孕育,并由此培育出或逐步构建出一个世界新秩序。正如英国《金融时报》2009年4月6日发表《一个更宏大的秩序走入视野》指出,“G20预示新的世界秩序正在取代旧秩序。”新加坡《联合早报》4月3日发表评论文章说,“世界新秩序从伦敦峰会开始”。创立或催生一个新型国际货币体系和一个世界新秩序,将是国际社会寄望于G20集团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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