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
2009-04-29佚名
佚 名
落雨之前,空气呆滞得近乎板结,雨的征兆在静态中酝酿得相当充分。等到有了雨,又让人感觉奇妙,雨线纤细如丝,太过温软,没有夏雨狂放的风格,倒像初春的雨,缠缠绵绵,雾蒙蒙的扯天连地。
巷子还残留着旧有的风格,依然是弯曲而狭窄的一道,只是已经颓败了,筑起巷子的房舍或者庭院的围墙有些地方早已坍塌,那些残破的缺口和墙根下大片的苔藓诉说着的是一种荒寂,絮絮叨叨地装满了巷子。装满巷子的还有雨,如烟如雾。巷子就像一道古老的谜,写在一张破旧的黄裱纸上,而墨四散地洇开,于是就迷惑不清了。
脚下是黄昏的暮色和不规整的石径,但绝不是那种青石铺就路,没有那般平整,也没有那份深藏其间的清幽,都是些乱石,被人粗略地修整了,供行人方便。
有些经年的残叶这儿那儿地散落着,生出些腐霉气。石径是蜿蜒向上的,只是有的地方平缓,有的地方就显出了陡峭,需辅以几道台阶才过得去。巷子里惟有的生机是那些牵牛,稀稀落落地开着花,开在两旁凸凹的石墙上,紫的,或者淡黄的,虽然娇艳,但却孤独,孤独得有些冷清。记忆中的牵牛是繁茂的,花是密密的一层,这个季节走在巷子里,就如同走在花廊里,绝不是眼前的景象。
巷子真的是老了,连那些牵牛都和它一同地败落下去。
巷子原本不是那种闲赋寂寞的地方,不仅在于有那些牵牛,因为这里是入村和下田的近道,它每天所承载的是乡村的繁忙,是乡亲们日出日落的脚步,自然还有那些孩子们,从这里奔跑过去,然后钻入山坡的密林。
巷子里洒落的,有拾不尽的琐碎记忆。
巷外原是住着几户人家的,有谁家娶了媳妇,是必然要在巷口把轿子停下来的。按照老规矩,新娘在进家之前脚是不能着地的,巷子又窄,只能由新郎把新娘背过巷子。这个时候是村人感情最丰富的时刻,姑娘们羞涩了,小伙子反而张狂起来,老人们的目光里充满的自然是欣喜与慈爱,只有孩子们是懵懂的,但嘴里糖和身边的吹吹打打让他们感到了满足和快乐。
红白喜事是乡俗文化中重要的一章,其间记载的也有些荒诞与悲伤。那一日,村头村尾有同姓的两个男子结婚,不知是怎样的疏忽,两个新娘被抬错了家门,好在其中的一位在巷口下了轿,有知情者看着不对,才做了调换,否则又是一出“下错花轿嫁错郎”。
如今,巷子是村里最后的残留了。两侧的人家都已从山坡上迁徙到平整的地面上,有了宽敞的家和开阔的大道,巷中那条弯曲而狭窄的小道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没有什么人还记得它。
因为搬迁,巷子被破坏得残缺不全,就连这残破不全的一点也到了它生命的最后,城市的扩张已经决定了它所剩无几的时日。拆除了巷子,也就意味着村子的完全消失,或者正因为如此,它才吸引着一个对此眷恋者的脚步。
在这个时刻,走在巷子里,更多了几分对《秦腔》的理解。世事的变迁总是要失去一些旧的东西,而且,有些东西失去的不仅是它的形式,也包括内容。贾平凹的感叹是深刻的,过去他在城里有了苦闷和烦恼,可以回到乡下去,因为那里有淳朴的民风和质朴的乡亲,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再也没有那种类似母性的关照可以舒缓和化解他心中的不快,所以他决意不再写农村的题材,起码很久不再会写,因为活在他心里的那个乡村已完全消失。
暮色已经很沉了,雾气也渐渐地淡了,雨反而清晰起来,滴在身上明显感觉到了雨的存在。石径早已湿漉漉的,有些滑,脚下不敢迈太快的步子。
也许,心里本就不想迈太快的步子,因为走过去的就是从此将要失掉了的,所以谨慎,所以珍惜,所以留恋,像读一部即将毁掉的孤本,品思得认真而且仔细。但,终究还是读完了,站在巷子的出处,再回首,泪与雨已经分不清了。(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