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套”独忍丧妻之痛，真情假戏亮了岳母的天

海　妮

善意的欺骗,只为老人能有个宁静的晚年

2007年8月3日,正在某剧组串演歹徒角色的孙伟强突然得到消息——身为小学教师的妻子小勤,在带学生过野外夏令营时,因救落水学生而意外身亡!

孙伟强一下子就蒙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分不清这究竟是残酷的现实,还是剧中的情节……

回家的路上,孙伟强悲泪长流,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儿告诉岳母,好让亲人的相互抚慰释放心中巨大的悲痛。可是,当双眼红肿的孙伟强推开家门时,他看见岳母正安静地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颗颗地剥着青豆。那一刻,和煦的阳光照着岳母的满头白发,温馨详和的气氛仿佛瞬间击退了他内心奔涌的悲恸。孙伟强平静下来,猛然惊醒:岳母已经年近八旬,平日又体弱多病,怎能再承受这凄惨的丧女之痛呢!想到这儿,他赶紧把岳母搀扶起来,说:“妈,您老身体不好,就不要再劳累了,饭我来做吧。”

转回厨房,孙伟强的目光掠过小小的灶台:洁净的碟碗、洗得发白的抹布整齐地叠放着,处处留有妻子打理过的痕迹……锥心的痛让孙伟强浑身颤栗,他通的一声摊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碗也随之落地,他流着泪拣起一块碎片,就那么用力地攥着,血顷刻流了出来。

“伟强,出什么事了?”岳母闻声出现在门口,满脸惊诧。

孙传强回过神来,慌乱地收拾着碎片,掩饰说:“没……没什么,妈,就是有点儿累。”

岳母连忙找出纱布,仔细为女婿包扎着伤口,絮絮地叮咛着:“伟强,是不是又在外面受屈了?别太往心里去,等小勤回来,你们两口子出去散散心吧,啊。”孙伟强强忍着悲痛应着。

孙伟强父母早逝, 结婚后与岳母共同生活近十年,感情很深。在孙伟强心里,岳母是位坚强、明理又宽厚的老人——妻子小勤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岳父就暴病身亡了,是岳母一个人把儿女们拉扯大的。岳母对小女儿特别疼爱,然而,每当他和妻子有什么争执时,岳母多半会站在自己这边。6年前,自己放弃收入稳定的工作,做起漂泊不定的个体演员时,妻子就很不理解,后来还是岳母劝通了她。

刚开始,孙伟强得到的都是些没有台词的小龙套角色,收入微薄,压力很大。岳母知道后,竟然拖着嬴弱的身体为人照看孩子赚钱贴补家用。后来,患有高血压的岳母终因辛劳病倒了,醒来后,她还不忘给自责的女婿宽心:“伟强,妈是老毛病了,别担心。记着,自己选的路不管多难都得咬牙撑着。诚心诚意耕种过的地,总会有收获的那一天,妈信你。”

在岳母的影响下,妻子也渐渐理解了丈夫。那时,小小的厨房里常上演这样一幕:岳母坐在小竹椅上,孙伟强一边帮岳母修剪头发,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拍戏的趣事,操持家务的妻在一旁倾听着,三人不时爆发出快乐的笑声。

如今,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一幕,将随着亡妻之变而永远消逝。孙伟强看着岳母细心包扎的手,下定决心:不管多痛多难,要永远对岳母封存噩耗!如若无法给予老人富足的生活,至少应为她老人家守护好宁静的晚年。他默念着:“妻,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妈的。”

放弃饰演主要角色的机遇,只为老人病床前尽孝

由于妻子是为救溺水学生而死,学校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而这一切,孙伟强都是瞒着岳母悄悄进行的。那天晚上,已哭肿了双眼的孙伟强在家门口徘徊许久,才压抑住悲伤的情绪。怕岳母有所察觉,孙伟强谎称刚刚演过一场激烈的哭戏,所以才哭肿了眼……

几天后,早年因支边远去兰州安家的妻哥,惊闻噩耗后专程赶回上海。而孙伟强早在电话里叮嘱他不要告诉老人实情。

悲痛的妻哥见到体弱多病的老母亲后,担心她年迈无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妈,跟我去兰州过吧,儿子养您。”可老人却婉拒了:“儿啊,这么多年了,妈跟着你妹和妹夫在上海过得挺好,你放心吧。”孙伟强也真挚地说:“哥,老人家在我心里就是亲娘,我会孝敬老人的,你放心吧。”

送走妻哥后,孙伟强暗暗舒了口气。可瞒得过一时,如何瞒得了一世呢?孙伟强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

第二天,趁岳母午睡,孙伟强悄悄把妻子的一些衣物收在一只箱子里,拎到了妻子的墓前。他打开箱子,哭着点燃了妻子生前最喜爱的衣服,以寄托对亡妻的无尽思念。

晚上回到家里,孙伟强肃然地拉岳母坐下,说:“妈,您骂我吧!”

岳母诧异地说:“你这孩子!无原无故的,妈为什么要骂你?”

孙伟强低着头,不敢看岳母的眼睛:“妈……小勤……她回来过了……拿了些衣服、行李又走了……我刚送她上了火车……”

岳母闻言吃了一惊,忙问:“去哪里了?”

孙伟强硬着头皮答:“妈,小勤报名去了贵州山区支教。她以前不是常说起过吗?她怕您不同意,只好先偷偷地走了,说去了再跟您解释……”

说完,孙伟强暗暗观察岳母的反应,只见她神色黯然,缓缓地躺在了床上,孙伟强惊惶失措地说:“妈,您千万别生气,那是小勤的心愿,您要多替她想想。”

半晌,岳母才问了句:“要去多久?”

孙伟强知道岳母信了,暗暗松了口气:“要……要去两年。”

岳母重重地叹气:“在你们眼里,妈就那么不明事理吗?去贫困山区教孩子是好事,妈怎么会拦着?一去那么久,怎么也该一家人聚在一起道个别,就这么偷偷跑了……”岳母紧闭的眼里流下两行热泪,孙伟强心酸地悄然退出,轻轻关上了门。

孙伟强未曾料到,为了圆这个善意的谎言,他必须编造更多的谎言以应对岳母对爱女的询问,他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就在这时,朋友告诉他有剧组在横店影视基地招募演员,于是,他把幼小的女儿交托给姐姐,匆忙赶赴横店。然而,只在横店待了一天,他就因挂念老人而坐卧不宁,最终,他还是推掉了那个已被选中的角色,连夜赶回家中。

未料,推开家门,孙伟强大吃一惊,只见岳母正因中风昏迷在地,孙伟强连忙惊惶失措地把岳母送进医院。等在手术室外,孙伟强哭着狠狠地揪着头发,自责地念叨着:“小勤,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妈啊……”也许是诚意感天,岳母终于渡过了险关。

握着躺在病床上的岳母的手,孙伟强喜极而泣,他发誓要更加用心地伺奉好老人。然而,此时的孙伟强,不仅已花光所有的积蓄,还欠了许多朋友的钱。为了照料岳母,他不能去外地剧组接活,只能在上海拍摄的剧组间拼命串戏。他把每一天的时间仔细划分,尽量不浪费每一分钟,有时串完上午的古装戏,顾不得卸下浓装,就骑着摩托车当街狂奔,又赶拍另一剧组的现代戏,常常忙到晚上才收工。即便如此辛苦忙碌,孙伟强每天必到医院为岳母擦身按摩,无微不至地照料着病中的岳母。

就在孙伟强疲于奔命之时,北京的一个剧组主动找到孙伟强,请他担任连续剧《乱世兄弟情》中一个发挥空间极大的重要角色,孙伟强很激动,捧着剧本读了一夜,还在字里行间密密地写着对角色的感想,未料听制片说此片因故改往云南拍摄,一去就是半年之久,孙伟强沸腾的情绪立刻滑入冰点,他毅然推掉了这部剧,向剧组推荐了好朋友阿浩。当然还是有些难舍,于是他悄悄珍藏起那本已写满角色分析的剧本。

涉足危险的替身行,只为换得岳母最好的医治

一天,孙伟强为岳母送去煲好的滋补汤,正听到睡熟中的岳母含混地念着妻子的名字,他明白老人是想女儿了。第二天,他就带来了妻子的信,那是他摹拟妻子的笔迹和口吻整整写了半宿的信。听女婿读完,岳母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把信仔细地压在枕头下,说:“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来。”孙伟强忙道:“妈,那儿是山区,不通电话。再说,我怕她担心您,写信时也没敢把您病情说得很严重。”

望着女婿憔悴的面容,岳母突然提出要出院回家,在孙伟强的苦苦劝阻下岳母才勉强同意留下继续治疗。而孙伟强发现,一提到妻子,岳母就会特别有精神,因而为了安抚岳母,孙伟强一封封编写妻子的信,还用心良苦地拿着妻子的旧照片,请朋友与贵州山区的图片合成妻子支教山区的假照片,岳母见了高兴地捧在手里,泪光莹莹地看着,“胖了”“瘦了”地念叨着,遥不可及的团聚梦支撑着重病的岳母一天天好转。

岳母病情稳定后,孙伟强又谎称自己接了一部角色很重的戏,得到很多片酬,而将岳母送到了消费较高的康复中心接受治疗。好不容易岳母同意了,孙伟强又面临着一个更难的难题——如何挣到更多的钱。

有一次,孙伟强在一个动作片剧组跑龙套,刚好一个替身演员因意外受伤无法完成高楼坠地的动作,一时找不到其他人。知道这一危险动作有可观的收入后,孙伟强主动请缨。所幸常年泡剧组,对替身的门道多少有些了解,因而顺利地完成了拍摄。拿到钱后,他非常高兴。此后,为增加收入,只要有机会,孙伟强就不顾危险地接替身的活,因而大伤小伤的皮肉之苦成了家常便饭,有一次甚至被火灼伤。而所有的这些苦,孙伟强都不放在心上,他只欣喜于艰苦付出后的一点一滴的回报——岳母从能微微抽动脚趾到下地拄着拐挪动,孙伟强感受到了极大的成就感。

自组真情假戏,只为岳母能安然逝去

就在孙伟强满心欢喜地准备接岳母出院时,却看到岳母在康复中心大厅放声大哭。

原来,岳母从前来探望自己的阿浩口中得知,女婿为照料自己放弃了难得的机遇。阿浩走后,自责的老人心绪难宁,拄着拐在康复中心大厅来回踯躅,恰好看到电视里播出采访剧组花絮,正是孙伟强火海灼伤的一幕,老人认出了女婿,心痛得心都要碎了。

看到孙伟强后,她让女婿发誓,再也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替身,更不要为自己放弃梦想。从未见过岳母如此悲痛的神情,孙伟强被吓住了。

第二天,孙伟强陪岳母出院回到家,他几天没有出门拍戏,寸步不离地守着老人,细细观察,却发现岳母出奇地平静,就像激烈的一幕不曾发生。其实,这是老人的刻意忍耐,经过一夜无眠,她想通了——孝顺的女婿付出如此之多,这份情义不能辜负啊,一定要好好地活,孩子才会安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此后,老人像是在风烛残年中找到了生命支点:为了女婿能全力以赴地在演艺路上打拼,尽一切努力不让繁琐之事干扰到女婿。而那些关于女儿小勤的谎言,随着时间的飞逝,渐渐现出些蛛丝蚂迹的破绽,但岳母却没有向女婿一一追问求证。也许是不忍心打碎了女婿为自己苦心营造的详和,只是在再听女婿读那些“女儿的信”时,岳母不再欣喜异常,而是愣愣地沉思着。

有一天,孙伟强推开门,看到岳母紧紧抱着妻子的衣服无声地哭泣,孙伟强退出来,许久才端着一盆热水进来,默默地为岳母洗着双脚。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今天却显得格外不同——没有往常的温馨交谈,两人都静静的,像是空气都凝固了,老与少在用心交汇着那份对亲人逝去的悲切。

2009年初,岳母的生命像将要燃尽的蜡烛,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有一天,岳母的精气神异常地好,她安然地对女婿说:“伟强,给妈理理发吧。”这么多年来,老人的头发一直是女婿为她修剪,不仅样式清爽,理过后还附带耐心的头皮按摩。

细细体味着小辈贴心的孝顺,曾是老人最惬意的幸福时刻,而此时,孙伟强为老人轻轻梳理着头发,听着岳母殷殷地叮嘱着,感觉语气中的那份凝重像是最后时光的交托。他知道,岳母心底一直对自己因照顾老人而错失机遇痛心不已,更为有生之年不能看到女婿在钟爱的演艺行绽放光彩而遗憾……

不愿亲人抱憾而去,孙伟强要让岳母亲眼见证自己屏幕里的光彩。他拿出珍藏着的《乱世兄弟情》剧本,找来一同跑龙套的朋友们,借来机器和场地,在孙伟强的“导演”下,一帮人只为一个人的观众认真拍摄着。

孙伟强把那段戏制成光碟,为躺着的岳母播放:“妈,我演了一部很好的戏,是主角。给您看看,演了这一部,以后会有很多好角色找我了。”此时的岳母已说不出话了,她聚积所有的气力专注地看着,流着惊喜的泪,幸福地笑了……

2009年春日的一天,岳母安详地逝去,孙伟强在岳母遗像前长跪不起,痛哭着请求老人的在天之灵原谅他的欺瞒行为,他知道,善良的岳母一定能理解自己。他更知道,岳母在天国的路上不会孤单,因为有她最爱的女儿陪伴……

后记:据悉,孙伟强与岳母胜如母子的感人事迹,已有影视制作者听闻后有意拍成影视剧,剧本已进入创作阶段,并拟请由孙伟强担纲主角演绎自己的故事。

责编/魏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