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庄

云淡风清

1

九月黄花落满地。

吕晴在落叶缤纷的小道上，轻挽着李梓寒的手，依旧温言婉语，第N次对李梓球说，我们去做个试管婴儿，或者，领养一个孩子?

他们迫切地想要个孩子，而他的精子成活率很低，治了八年，却始终不见成效。

李梓寒一脸的漠然，说：医生不是说了吗，我治愈有望。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她轻轻甩开了他的手，固执地问，如果我坚持呢?

他勉强地往上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何必呢?然后，递给她一张名片，去找这个人给自己买辆车，我替你看好一款，雅阁的，看好了我给你打款。

他们搭在同一个屋檐下过了十年，从制的十年。他居然会打款给她买车?她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李梓寒的馅饼会掉在她身上?

李梓寒是股市操盘手，阳光背阴处最老道的黑庄。他像一只独立行走的狐狸，将自己打理得皮毛光滑，表面温柔波澜不惊，实则对任何人都精于算计滴水不漏。甚至家里添对双人枕，也要亲夫妻明算账，条分缕析，恨不得精确到分毫。

2

喻小维，长着一张轮廓俊朗的脸，他的眼神遇上雍容华贵的吕晴时，便有了些异样。趁着他恍然的功夫，她将车价压了又压。

试车时，在环城路上。吕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有些强人所难，给了你这么低的价?喻小维的注意力仍在方向盘上，眼神却飘过来，说，买家与卖家，好比男女间的情事，我不允，你能非法强奸吗?

吕晴忍不住就笑了，强奸还有非法和合法之分吗?他说，你给我的价格。只要够不着我的底线，我都会卖，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卖出—辆车了吗。正如同两个寂寞难耐的孤身男女遇到了一起，卖家终于等来了买家，干柴终于盼来了烈火。

她有些反感，突然觉得他厚颜无耻，不过一面之缘，他凭什么红口白牙拿这个来打比喻?

李梓寒打完款，电话里叮嘱再三。天色已晚，毕竟你刚拿驾照，一定要注意安全，还请喻小维送你回家。

喻小维乐着从命。从沿江大道上驶过时，播放着一张梁祝的碟片，音乐似水般缓缓流淌出来。吕晴看着车窗外的清风明月，觉得粱祝的旋律从来没这么美过，如果再有个可心的男主角，更是锦上添花。

3

当李梓寒伏在她身上时，她很沮丧地想起了喻小维说的话。原来，强奸真有非法和合法之分，婚内的霸王硬上弓，就是合法强奸。她闭上眼睛，眼前飘过的是喻小维的脸。

第二日，刚刚上班，就接到喻小维的电话，感谢她照顾他的生意，顺便问是否需他护驾几日，吕晴顺口答他，那你来吧。

江边绿荫如盖，喻小维手把手给她讲解雅阁的优异性能所在。吕晴下车买水，回来时盯着低头测机油的他发愣，他边示意她递纸巾给他擦手，边笑着说，你看我，帅得没天理，却找不到女朋友。吕晴看看他年轻的模样，也就无心无肺地笑了，他却将头侧向她，酷酷地吹一声清脆的口哨。吕晴看着他刚刮的青青的下颚，还有一脸的灿烂，突然问有些心旌动荡。

当喻小维再次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时，她的柔情像越来越浓的牛奶，从心田汹涌着往外流，开了头便止不住阔口。终于，当车再次驶上僻静的林荫道上，爵士乐开得阵天响，她坐在喻小维的腿上时，心惊胆寒且无比兴奋，这日子。真疯狂啊。

4

李梓寒和她在主治医生那里得到了“恭喜你们”的消息。

她一下子焉了，靠在冰冷的墙上，心，失落落的，成了一座悔恨之城。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又想保住车子房子，又想享受激情，鱼与熊掌哪能兼得?

如此一败涂地。对喻小维，扪心自问，她从来就没有爱过，只是贪恋他的身体，贪恋他怀抱的温度。如果孩子是他的，怎么办?

留下这孩子，无疑是留下—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将她的婚姻炸得灰飞烟灭。李梓寒求医八年，断然不可能容她做抻孩子，除非她自我坦白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

心存侥幸，暗自祈祷，但愿是李梓寒的种吧。

吕晴别无选择也只能孤注一掷地辞了工，在家里养胎。李梓寒与以前判若两人，再也不提AA制，将她奉为皇上，担心保姆手脚粗糙，所有事情，只要太太发话，事必亲力亲为办得停停妥妥。吕晴羞愧之余很感动，这样的生活，忠难与共，福祸同享，不计较，不算账，真好，这才是婚姻。

电话固执地不再响起，她有些诧异，不过也好，这怀孕的消息与他何下，最多只能算是借种而已。

5

接近预产期时，李梓寒更是无微不至不离左右。正吃饭，她的手机响起，有些尴尬，正犹豫不决接与不接，李梓寒的眼神闪过手机屏幕，她迅速拿起来，很大声地说：哦，你的店里又到了新款了?我暂时没空，过段日子再去照顾你生意。迅速挂了电话。

李梓寒靠近她，关切地问，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屋子里太热?我们出去走走。

她的心狂跳不已，这一次是瞒过去了，下一次，下下一次，她该怎么办?

孩子出生的前一周，她还是抽空约了喻小维见面。他低着头，听吕晴说分手，却若隔岸观火般淡然，说，你像一个追杀到底的将军，不过，整件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对你负任何责任。

她觉得屈辱，尖刻地回他：我向来自己的命运自己坐庄，用不着别人负责。

喻小维说，没有人愿意做庄家下的散户，任人摆布。可是，这一次是黑庄，黑了你，也黑了我，你意外怀了孩子，我的女朋友因为这件事离开了我，我们都是输家。

她艰难地转身，趁着还有一丝自尊，欲离去。他跟上来，小心地拉住她，说，对不起，我本无心伤害你。其实整件事情都是你老公坐庄，他想算计你。

他告诉我只要能成功地勾引你，并拍下能让他拿上法庭的照片，他付我一大笔钱。因为，他不爱你了，他想一脚踢开你却不想将他的财产分给你。后来，他付给我一大笔钱，并当着我的面毁了那些照片，他说他不想离婚了，因为你怀上了孩子，他希望孩子是他的种。他说孩子如果生下来，是他的，他会好好待你。如果不是他的，他就更有理由将你踢开。只要他做亲子鉴定，你就会一无所有地带着孩子主动消失。

还有，他并不爱你，他说，你是最水性扬花的女人，一点点恭维，一点点的殷勤，就能哄到手。

喻小维无情地讲完了整件事，头也没回就走了。一下子无情地撕开了掩着真相的纱缦，吕晴的心，丝丝渗出血来，疼痛难忍。原来李梓寒所做的都是为了让她净身出户!她曾经羞愧难当的偷情居然也是在李梓寒地算计之中，真是天大的耻辱!

6

她一个人去了附近的郊区医院，到了预产日，剖腹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助产护士托着孩子，孩子手足在窄中抓腾，有着洪亮的哭声。吕晴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将几个月来的担忧与悔恨冲得烟消云散。

命运典是戏剧化!孩子居然就是李梓寒的缩小版，连大脚趾外弯的特征都和李梓寒一模一样。

她打开关闭了一周的手机，集聚了多日的短信争先恐后传了过来，全是李梓寒，他关心的当然不是她，而是孩子到底像谁。

她拔通电话，说，我带着孩子走了，永远不再回去，离婚协议我会随后寄给你。

他问，那孩子怎么办?言语之中颇有些张狂。

她鄙视地说，这孩子，与你无关。

挂断，仍意犹未尽，她又发过去一条短信：李庄家，这是你人生最失败的一次坐庄，这一次，你黑了你自己。

发完短信，她将卡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后天，她将离开这个城市，也许这一生，她永远也不会让李梓寒知道有个儿子。

编辑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