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科齐：颠覆法国“当家人”形象

本报特约记者　陶短房　本报驻法国特约记者　姚　蒙

在萨科齐即将迎来执政两周年纪念日时，他创下了支持率的历史新低———37%。对法国人来说，他们以往的“当家人”大多优雅、从容、富有教养，而现在这位总统却高兴时眉飞色舞、愤怒时恶言相向。两年来，法国人不断地将萨科齐与前领导人作对比，揣摩这位过于情绪化的总统的心理和行为，这几乎成了法国人的一大乐趣。据《费加罗报》估计，萨科齐上台以来，至少有100本关于他的书出版。在无数次的分析和对比中，法国人看到了萨科齐颇具颠覆性的个性，也看到了法国历任领导人之间相似的内在逻辑。萨科齐到底是法国人的异数？还是他们的倒影？

萨科齐ＶＳ拿破仑

“穿着西装的拿破仑”，这是法国著名政治评论员杜阿迈尔在新书《执政官的行军》中对萨科齐的定义。在他看来，“这两个男人都试图改变法国，将自己视为一个伟大但虚弱的国家的救星”。在成为总统前，萨科齐就获得了“当代拿破仑”的绰号，他对此很得意，毕竟，拿破仑时代是法国人最引以为骄傲的时代。

同为1.68米的身高，让萨科齐和拿破仑在外形上具备高度的相似性。而在《巴黎竞赛画报》看来，两人间的性格更相近———急性子、自恋甚至自大。200多年前，拿破仑曾从教皇手上抢过皇冠，亲自戴在自己头上，加冕为皇帝；他也曾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30年前，年仅24岁、身为一名小城市市长的萨科齐对记者说，“我每天都在梦想当爱丽舍宫主人”。在萨科齐身边追踪采访长达半年之久的法国著名女作家雅斯米娜·雷札对萨科齐的最深刻印象是“超级自信、自负”。她在《黎明、傍晚及黑夜》一书中举过这样一个例子，2007年萨科齐竞选总统时，所有的竞选顾问都警告他不要触及犯罪和移民话题，而萨科齐却自信地告诉雷札：“对他们的话，我没听进去多少。他们告诉我怎样做最好，但我讨厌他们提这些事情。”

萨科齐与拿破仑之间还有很多相似之处。杜阿迈尔写道，两人都喜欢炫耀，从不避讳对金钱的崇拜和对漂亮女人的宠爱。两人都出身寒微，却发迹很早。拿破仑年纪轻轻就在土伦立功；萨科齐24岁时成为法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市长，52岁时成为最年轻的总统。两人都精力旺盛，喜欢亲力亲为。拿破仑在远征意大利时曾举着军旗冲在最前列，而萨科齐在当了总统后把一切分工抛在脑后，将内阁变为他说了算的地方，令总理的作用大大降低。不过，两人最大的相似还是他们都有超越法国国力的雄心。英国《独立报》说，一次，萨科齐在唐宁街与时任英国首相布莱尔进餐，随后，他对助手说：“我刚与托尼一起做了个决定：我们将要统治欧洲。”该报还披露，萨科齐曾对英国保守党领袖卡梅伦说，他最羡慕撒切尔式的经济改革，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带领法国改变的人”。

心理学家将萨科齐追求“出人头地”的个性追溯到了他的童年时代。萨科齐的祖父是希腊犹太人，父亲是匈牙利移民，母亲是法国人。5岁时，他的父母离异。家庭创伤使萨科齐很不喜欢自己的童年生活，而且他的名字中明显带有外国人特征，因此萨科齐从小就受同学嘲笑。许多年后，萨科齐坦言，正是童年遭受的歧视，使得他处处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可以说，拿破仑与萨科齐是在不同的时代争取着法国人共同的大国梦。

萨科齐VS戴高乐

无论是在内政还是外交上，萨科齐都很喜欢别人将他与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首任总统戴高乐相提并论，萨科齐所在的政党———人民运动联盟也是戴高乐派的嫡传。

如今，上岁数的法国人大多都能记起1968年春天发生的那场被称为“五月风暴”的学生运动。面对数千名学生与警察的对峙，戴高乐指示“坚决不容许街头暴乱”，并在得到了军队的效忠后平息了风波。这一幕与2005年的巴黎骚乱很相似。时任内政部长的萨科齐在事发当天曾用难听的“乌合之众”一词形容参与骚乱的青少年，骚乱演变为暴乱后，他叫上记者和警察，浩浩荡荡地赶往现场“办公”，甚至当着摄像机将闹事者称为“渣滓”，并威胁要动用高压水枪。

在外交上，戴高乐致力于减少美国和英国的影响，为争夺发言权不惜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等一系列“戴高乐主义”政策，曾令法国的国际地位得到很大提升。如今，萨科齐利用金融危机试图撼动美国的全球金融主导权，令美国媒体惊呼他要“扛起戴高乐的反美大旗”。在外交风格上，两人在坚持己见、开罪旁人方面也颇有类似。戴高乐曾屡次攻击英国首相丘吉尔“依附于罗斯福”，在出访加拿大时还喊出过“魁北克自由万岁”的口号，令东道主十分愤怒。而萨科齐自从当上总统，更是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信口开河，评论其他国家元首。有人说，其实这不仅是萨科齐的风格，也是法国人的高卢风格：爱讽刺、爱出风头、爱打抱不平。法国已故喜剧大师科吕许曾说：“高卢雄鸡的一大特点是，即使自己踩着烂屎，也要引颈高歌。”

不过，在“坚持原则”方面，萨科齐做得不如戴高乐彻底。他曾经背弃恩师希拉克，在总统大选时倒戈支持帕斯瓜，后来又不顾老友帕斯瓜的感受，为部长职位回头再投希拉克；他也曾时而抵制、时而又表示要参加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在与中国的交往上数次反复。更严重的是，自戴高乐以来，独立自主已成为法国的金字招牌，不论左右，历届总统都谨慎维护这个传统，但上月萨科齐却用重返北约军事一体化的行动彻底颠覆了这一传统。

萨科齐VS希拉克

不久前，法国进行了一次民调，评选民众心目中最受欢迎的领导人，结果，前总统希拉克排在首位，理由是他代表了法国人的儒雅和风度。事实上，从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以来的历届总统来看，谨言慎行都是一个基本原则，从戴高乐、蓬皮杜、德斯坦到密特朗、希拉克，无一不注重法兰西语言之精要：内涵丰富而表面光滑，听上去顺耳，仔细想却意思多多。但萨科齐显然已经颠覆了这个传统，他说话直截了当，干脆利落，同时又喜怒形于色，喜欢评论他人，常常引起冲突。对于萨科齐给法国带来的这种风气，《新观察家》杂志说，“这是一个总统可以随意发表言论，而不顾舆论批评的时代”。瑞士报纸《24小时》则说，“萨科齐身上缺乏一种所有总统都具有的品牌标志：威仪。”最新的法国民调则显示，54%的受访者认为，萨科齐的性格与总统应有的性格不符。

温和的希拉克非常善于与民众打交道，因此被称为“最受草根欢迎的右派领袖”，但出自希拉克门下的萨科齐却偏偏最不擅长这一点。2007年，萨科齐在法国南部视察，一名21岁的青年在阳台上大声喝骂萨科齐，而萨科齐则回应道：“有胆你下来！”去年初，萨科齐曾对一名反对者说：“滚开，你这个白痴。”总统用词如此粗俗引起了一些法国教师和语法纯正派人士的不满。法国“营救文学”组织的负责人范妮·卡佩尔说，法国将语言视为国家的凝聚力所在，此前的大多数领导人在文学方面都很有造指，但遗憾的是，萨科齐却缺乏教养。由此延伸到个人品味上，萨科齐也难与其前任相比。希拉克不慕奢华，喜欢字画与东方艺术一类的雅趣———这也是法国领导人的一贯风格，而萨科齐却恰恰相反，他一身名牌，曾向身边人炫耀自己佩戴的劳力士表，不过他的品味却常被时尚人士批评，甚至连和他关系不错的法国《周末报》也讽刺其与布吕妮约会，居然没趣到一起逛迪斯尼、吃麦当劳。

《巴黎人报》说，虽然民调显示萨科齐的支持率已跌至最低，但许多人却对他乐观、不屈服的精神表示肯定。《环球时报》记者上月在巴黎参议院举行的一次活动中与法国各界人士谈到萨科齐时，许多人表示，萨科齐确实有孩子气、反复无常、傲慢等缺点，但其优点也在于从不委屈自己，对改革充满信心和精力。一位在萨科齐常年当市长的纳伊市居住的律师说，一次投票时，萨科齐带着家人进来，不顾人们排着长队，径自走到投票箱前投票，招致许多人不满，但他就是不理不睬，“说起这股我行我素的劲头，哪个法国人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