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前半期中山大学与西南民族调查
2009-04-23刘小云
【摘 要】20世纪前半期,中国掀起了西南民族研究热,大学和研究机构纷纷开展了西南民族调查,中山大学是西南民族研究与调查的先驱之一。20世纪20年代后期,该校生物系师生实地调查了两广瑶族。随后,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和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合作,调查云南民族,这是中国学者第一次有组织有影响的西南民族调查。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至40年代,中山大学人文社会学科师生广泛开展了西南民族调查,成就斐然,中大因而成为西南民族调查的重镇。
【关键词】20世纪前半期;西南民族调查
【作 者】刘小云,广西玉林师范学院政法系副教授,中山大学博士。广西玉林,537000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09)01-0053-007
On Sun Yat-sen University and Southwestern Ethnics Investigations In the First Half of the 20th Century
Liu Xiaoyun
Abstract:In the first half of the 20th century,southwestern ethnics studies had been heated. Unniversities and institutions had investigated southwestern Ethnics. Sun Yat-sen University was one of the pionneers of southwestern ethnic investigations. In the late of 1920s,the teachers and students of the biology department surveyed the Guangdong and Guangxi Yao. Then,the Institute of Language and History of Sun Yat-sen University and the History of History of the Academia Sinica Institute were in cooperation of Yunnans ethnic survey,which was the first of influential southwestern ethnic survey organized by Chinese scholars. In the late of 1930s to the 1940s,Sun Yat-sen University humanities and social subjectsscholars launched a broad southwestern ethnic survey and obtained some great achievements. Accordingly,Sun Yat-sen University has become a center of southwestern ethnic investigations.
Key words:in the first half of the 20th century;Sun Yat-sen University;southwest ethnic investigation.
20世纪前半期,中国大学和研究机构纷纷投身于西南民族调查,推动了西南民族研究热。中山大学(中大)提倡西南民族调查,始于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是西南民族研究与调查的先驱之一。此后20余年里,中大人文社会学科学者一直在这片领地开拓,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中大因而成为中国西南民族调查的重镇。前人对中大与西南民族研究有所论及,多侧重于史实叙述。①本文在重建史实的基础上,以学科互动的视角来考察中大开展西南民族调查的学术意义。
一、中大生物系师生的瑶族调查
民族学人类学研究西南民族调查始于外国人,日本学者鸟居龙藏对西南民族调查是近代人类学界一次有影响的实地调查。1902年7月—1903年3月,鸟居龙藏奉东京帝国大学派遣,到中国西南地区实地考察,走遍了湖南、贵州、云南、四川等地,考察的民族有苗族、布依族、彝族、瑶族等,考察的内容包括各民族的分布与自然地理条件的关系、各民族的体质、服饰、居住、习俗、语言、文化等方面。考察结束后,他撰写了《中国西南部人类学问题》、《苗族调查报告》等著,后者被国立编译馆译成中文,由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36年出版。该书“就大体上说,尚不失为一本完善的民族调查书籍”,显示了“一种科学的研究方法”。该书中译本虽迟至20余年后才出版,对于科学尚落后的中国来说,“未始不能做研究西南民族者的一种重要参考典籍”②。
我国较早开展西南民族调查的学者是丁文江。1911年,丁文江从英国留学回国,途经贵州,遇见仲家和苗人,对西南土著人种发生兴趣,很想有机会加以研究。1914年,丁文江在四川、云南考察地质时,对当地土著民进行人类学测量和调查,后以《漫游散记》连载于《独立评论》,记录了他对栗苏、青苗、罗婺、罗倮4族的测量结果及会见苦竹土司太太禄方氏的有趣故事等。
中大开展西南民族调查,初由生物系师生进行。辛树帜时任中大生物系教授兼系主任,他极力主张考察广西瑶山。广西瑶山不仅有天然的原始森林和丰富的生物研究资源,又是瑶族聚居区,其语言、习惯、风俗、民情尚未经过科学调查。虽然地方志上有一些零星资料,但往往与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左右中大语言历史学研究所(中大语史所)的两强——傅斯年和顾颉刚,很希望进行一次瑶族实地调查。于是,商定由辛树帜带一考察团赴瑶山实地考察,得到学校的支持。
1928年5月10日,辛树帜率领由石声汉、任国荣、黄季庄、蔡国良等人组成的生物采集队,深入大瑶山、大明山考察,历时3个月。白天,他们攀崖、钻岭、穿林,战胜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采集各种珍稀动植物标木。晚上,他们回到瑶寨,整理标本,采集歌谣并注音,访问民俗。此次考察经历,由石声汉详记为《瑶山采集队日程》,共8万余言,不仅记录了采集队对动植物标本的采集制作,还囊括了考察所经过的瑶山概况、瑶民生活及生物情形等,为研究当地民风民情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中大生物系采集队首次收集到广西瑶族服饰、物品数十件,当地风俗习惯记录1部,任国荣撰写了《瑶山两月视察记》,石声汉整理了《正瑶午歌》、《甲子歌》等200多首,用罗马字母、英文拼音法标音,黄季庄将搜集到的全部风俗实物,按瑶族支系分成3组,送给中大语史所风俗物品陈列室。这些成果以“广西瑶山调查专号”,刊于《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语史所周刊》)。顾颉刚赞扬生物系师生“对于学问的热心和勇气使他们不以在生物学上开一新纪录为满足,还要在民族学和方言学上开一新纪录。”③
1928年7月23日,中大生物系广西瑶山采集队撰写《请辟瑶山为学术研究所意见书》,认为瑶山富含生物学、人类学宝藏,是学术研究的好场所,希望中大两位校长、中研院当事诸先生、广西各界人士,“一为核度,与以赞助,……愿与中大语言历史研究所共肩负研究调查之责一部分。”④
中大生物系师生认识到瑶山不仅在生物学上的重要价值,而且在民俗学、民族学、方言学上的重大意义。这是他们难能可贵的地方。然而,由于考察时间短促,更兼非专业之故,这些调查称不上是科学的。就以辛树帜来说,他以生物学为志业,对民俗学也饶有兴味,是20世纪20年代中大民俗学运动的热心参与者。他受中大语史所主任傅斯年的委托,率领中大生物系采集队在采集生物标本之余,顺便进行瑶族风俗习惯的调查,并将调查情形随时函报傅斯年。随着调查研究的深入,辛树帜在致傅斯年函中说:“关于?山之调查,近来愈有进步,盖前此所有关于若辈风俗习惯之报告,近几日来,再细加研诘,真象愈益明了;第一次通信所言,几乎全为所误;调查一种民族,时期太短,往往所得非所望,此不特极有趣味,盖亦极可注意者也!”⑤
二、中国学者第一次有组织的西南民族调查
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中大语史所积极提倡实地调查西南民族。中大语史所创办的《语史所周刊》、《民间文艺》、《民俗》周刊,都很注意西南民族研究,单《语史所周刊》就先后出版了“风俗研究专号”、“西南民族研究专号”、“?山调查专号”、“云南民族调查报告”4个专号,均以西南民族研究为主题。
《语史所周刊》编辑余永梁,在“西南民族研究专号”的《跋语》中,谈到实地调查西南民族,认识十分到位:“我们要解决西南各种人是否一个种族?纸上所给予我们的似乎可以说是一个种族,然而是朦胧的。蛋民究竟是不是粤原有土著民族?黎民是否与南洋人有种族的关系?这要作人体测量,与实地调查或可望解决。各民族的文化,语言,风俗,宗教,与分布情形,除了调查,没有更好的方法。现在交通一日千里,这些民族渐渐完全同化,若不及时调查,将来残余的痕迹也会消失。在文化政治上当然是很好的事,但是我们若不趁时研究,岂不是学术上一件损失?所以这专号只算是研究的发端,我们将要尽力去研究调查来出第二第三以至若干次专号。”⑥
傅斯年所见略同。傅斯年在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中,对西南民族调查的紧迫性,认识相当充分:“因为广州的地理位置,我们将要设置的研究所要有一半在广州,在广州的四方是最富于语言学和人类学的材料的,……至于人类学的材料,则汉族以外还有几个小民族,汉族以内,有几个不同的式和部居,这些最可宝贵的材料怕要渐渐以开化和交通的缘故而消灭,我们想赶紧着手采集。”⑦
顾颉刚深有同感。他认为,中大地处广州,“对于西南诸省的民族研究实有不可辞的责任”。苦于经费支绌,人才匮乏,“这还不是我们正式工作的时候,而是我们作宣传运动的时候。”《语史所周刊》发行“西南民族研究专号”、“?山调查专号”,就是要让人们知道天地间有所谓“西南民族”,知道在学问界中有所谓“西南民族研究”一回事。⑧
就在“西南民族研究专号”刊出不久,中大语史所和中研院史语所合组的云南调查团启程。1928年7月12日,史禄国夫妇、容肇祖、杨成志一行,从广州出发,经香港、越南河内,转滇越铁路,奔赴云南,调查人类学知识,这是中国学者第一次有组织有影响的西南民族调查。容肇祖有课,于9月初返校。史禄国夫妇因惧怕危险,留在昆明,测量人体,兼做罗罗语言调查。杨成志不畏艰险,独闯罗罗山地,途经滇南迤东、川滇交界的巴布凉山、昆明、河口和安南,历时一年零八个月,“斯行不减路三千”,其调查成绩之一,即以“云南民族调查报告专号”发表。
杨成志实地调查西南民族,“颇得国内学术界之嘉许”,特别是中国民族学创始人蔡元培,对杨成志的调查研究工作,“尤为表示同情与鼓励”⑨。杨成志是中国第一位对罗罗进行系统调查的学者⑩,此后,国内学者逐渐涉足西南民族调查这一领域。
20世纪20年代,接受民族学、人类学专业训练的中国学者并不多,图书馆藏有关文献资料也很少。史禄国在上海测量人体时,就曾感叹上海图书馆可资参考的人类学资料奇缺,先进的测量仪器就更不用说了。[11]所以,这时中国学者有关西南民族调查报告的水准远不及欧美学者,也就是情理之中了。难怪杨г谄缆壅庖皇逼谥泄学人所写的调查报告,像《广西凌云瑶人调查报告》、《云南民族调查报告》之类,“若与外国同性质的报告作一比较,真使我们觉得惭愧。”[12]
杨成志在云南调查结束后,感触颇深。一方面,他不得不佩服外国学者在西南民族研究方面的“高明”之处:“他们利用实验的方法来考察复杂的概况,而且能从他们研究的结果弄出一点假定的结论来,他们研究西南民族的方法,除开自己亲自跑到西南民族居住的地方外,即施以人类学的测验,惯俗的实录和语言的比较。那么,这种比较从前的中国人士闭门造车的方法,高明得多了。”[13]另一方面,他深感:“自己年少学陋,虽从云南搜集许多资料及记录带回来,每想作有系统及科学价值之著述,在本校寻不出一良导俾资问津,此职从收集易整理难所觉出之困难点也。常窃自以为欲实现职将来对民族学之贡献,非立刻离开文化落后之中国,跑到外国去,再求深造,实不为功。”[14]
1932-1935年,杨成志受中大派遣,留学法国,师从名师,接受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的专业训练,获得巴黎人类学院高等文凭和巴黎大学民族学博士学位。1935年秋,杨成志学成回校任教。在10余年里,他和中大人文社会学科学学者一道,活跃在西南山地岛国,开出一片学术新天地。
三、中大人文社会学科学者的西南民族调查
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至40年代,中大文科研究所、文学院、法学院、师范学院学者发扬语史所时期的传统,从事西南民族调查与研究,成果显著。
1935年9月15日,在杨成志努力下,中大《民俗》复刊,初为季刊,后变成不定期刊。该刊“虽名为《民俗》季刊,实在是人类学、文化史、民族学和社会学研究刊物。”[15]该刊共出了《广东北江?人调查报告》、《粤北乳源莕人调查报告》两个专号和《广西部族调查》一个特辑,均是实地调查西南民族所得的成绩。
在10余年里,中大人文学科学者开展的西南民族调查活动,较突出的有:
(一)两广瑶族调查
1936年11月13日,杨成志率领中大文科所人类学部研究生王兴瑞、江应睴、本科考古学4年级生罗比宁、李秋云、民族学与民俗学3年级生刘伟民、宋兆联等人,考察了广东北部介于曲江、乐昌与乳源3县的瑶山,旨在“指示同学们与汉族稍具等差的‘中华集团的接触,或可说做人类学与民族学课的第一次田野工作的实习”。[16]这次调查使他们认定:“民族学的研究是由‘脚爬山开踏进来,却不是由‘手抄录转贩出去!”[17]
1941年4月25日—5月4日,杨成志率领中大文科所技术员顾铁符、民族学研究生梁钊韬、王启澍一行,到乳源一带瑶山考察。梁任巫术宗教,王任社会经济,顾任技术绘画,杨任体质测量、语言记录、摄影及一般的观察,这是中大文科所师生自学校回迁粤北后的第一次实地调查。他们所撰论文都是本着“客观的著述”,若“能与前次的调查报告同时参阅,对于曲江与乐昌和乳源的莕人民族志更可得到比较广大的综合和分析的认识。”[18]
(二)海南岛黎苗考察
1937年1月,中大与岭南大学联合组成“海南岛黎苗考察团”,杨成志任团长,团员有岭南大学社会学系主任伍锐麟、岭南大学西南社会调查所研究生何元炯、中大文科所研究生王兴瑞、江应睴、广州三星电影社职员邝伯鹗。“本团之组织,系中大与岭南两大学学术研究合作的第一声。”[19]考察团旨在明了海南岛黎苗种族来源、文化程度、生活状况、社会组织,并以研究所得贡献于社会,作为政府开发海南岛暨学者研究西南民族的参考。杨成志等人于2月3日出发,3月中旬返回,王兴瑞、何元炯继续留在黎区。杨成志一行搜集了黎苗民族品物多种,拍摄照片数百张及三星社的活动电影片,更有1名黎男和4名雕面纹身的黎女随行到广州,参观中大并表演唱歌,“各院教授同学前往观看者甚众”[20]。抗战爆发后,考察活动难以为继,惟王兴瑞撰成20万字的《海南岛黎人研究》一书,“为研究黎族问题的重要著作”[21]。
(三)云南摆夷调查
江应睴对西南边疆夷人,“自幼便有多少断残零碎的见闻”。1936年考入中大研究院,以“西南民族”为研究专题,“这又由于中山大学研究院的文科研究所,积十余年之时间,经国内名教授学者的倡导经营,对民族学(Ethnology)及人类学(Anthropology),有浓厚的研究空气与特殊的成就,他们对边疆民族尤其是民俗学(Folklore)的研究方法比较进步,从田野工作(Field work)中寻取新的材料,来澄清过去书本上的分岐错误记载。我倾心于此种新的研究方法,所以便决定把我的学问对象,集中到这一个小圈子里。”[22]江应睴这一决定不仅影响了他此后10余年的研究,也成为他毕生的学术追求。
1937年夏,云南省政府与中大研究院合派江应睴为云南边疆民族考察专员。在杨成志指导下,江应睴起草了《云南西部民族考察计划》,拟进行人类学、民族学、语言学、考古学、民俗学、社会学的综合研究。按计划,江应睴进入滇西自大理以下迄腾龙沿边地的摆夷聚居区,获得许多土人的制作物、衣服、用具、宗教用品,后来一半送给云南省民教馆,一半送给中大研究院。1938年5月,江应睴回到广州,完成其硕士学位论文《云南西部摆夷研究》。中央大学史学系主任朱希祖,奉教育部令,审查该文,称:“本书价值,全在实地考察,非同臆说”,“真是一部科学的著作”,“关于缅甸交界之区,若政治,若军事,若教育,皆考察详明,忧深虑远,特具卓识。”[23]
江应睴获得硕士学位后,接受中英庚款两年资助,继续研究云南摆夷。1938年8月,他再度西行。先是参加国民党中央赈济委员会组织的滇西边地考察团,负责民族调查,写成《滇西的摆夷生活》一稿。随后,回到迁至贗江的中大任教,讲授“中国民族史”、“西南民族研究”。两年里,他带领学生考察了贗江、昆明、路南、嵩明等地夷人。1941年春,他由峨边进入凉山等地,考察独立罗罗。1943年秋,他主持云南省政府成立的边疆行政设计委员会,藉官方征集材料之便,为云南省政府写了几个边区开发方案、云南边疆概况等小册子。1945年7月,他以车里县长身份,深入十二版纳的摆夷群,历时8个月,获得一部分资料。
到1948年,江应睴含辛茹苦12年,三易其稿,成书《云南摆夷的生活文化》,共20万字。其材料“完全是直接从边地中搜集得来,没有因袭前人的书本记载,没有抄录他人的转手材料,这一点,或者可以多少表现出摆夷的真实面貌,至少也可以从里面找到一些第一手的直接材料。”[24]
江应睴是杨成志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他所走的研究之路,正是秉承师授,用脚开踏出来的。江应睴后来长驻云南,成为云南大学人类学教研事业的带头人。
(四)海丰探检
1942年2月,杨成志偕中大文科所技术员顾铁符,前往海丰一带搜掘古物,以作考古物证。他们在海丰工作了38天,主要以汕尾镇、捷胜墟、东洲坑为驻站,在祯祥、下洋、埔上墩、梧桐乡、石脚桶、牛堵、沙坑前、沙坑西、东坑南、东坑北、三角尾、桥岸头、狮子地、石鼓、南町、拔仔园等16处遗址开展工作,获得古物一万五六千件,石器约占三分之一弱,其余为陶器和陶片[25]。这些古物似系沿海渔民遗物,可称为“原海丰人文化”。若与中原文化比较参证,可以推出我国古代民族迁移路径;若与越南、马来亚、菲律宾暨南洋群岛发现新石器时代遗物比较,亦可看出二者异同;尤使古籍所载赵佗来粤以前,“广东无文化,土人皆蛮族”的旧观念,不攻自破[26]。
(五)其他民族调查活动
1940年夏,中大从贗江回迁粤北,中大研究院各所(部)研究生组成“暑期学术考察团”,沿途考察了滇、黔、贵、湘、粤五省边区各地的文史、教育和农业等。中大文科所研究生卢锡恒、黄福銮、梁钊韬、宋兆联、徐中玉、朱守一、罗时宪、李保世、郭文敬9人,承担了文史组的考察任务,该组下分文献、民族民俗、档案3个小组[27]。
1941年5月28日,教育部颁布《为研究考察各边地政教设施及其民俗并为鼓励专科以上学校毕业生派往边地研究办法一种》。中大历史系1940届毕业生李崇威,志愿赴西康巴安德格一带调查,获教育部资助,每月发给生活费150元,旅费补助金1500元[28]。
中大回迁粤北后,黄达枢奉派留滇考察民族。在4个多月里,他到了楚雄、盐兴、镇南、姚安、大姚、牟定、祥云、宾川、弥渡、洱源、蒙化、大理各县,得到地方长官和教育界人士竭诚协助,尤其深得各县青年学子提供宝贵材料,并报告各种民族方言真谛,使其计划能逐步完成。[29]
1942年,中大社会学系奉教育部令,增设“边胞社会民族学组”[30]。1943年,教育部拨给其边胞民俗调查补助费8000元。11月,该系利用这笔专款,到湖南郴县棉花陇,初步考察了当地边民的语言、历史、传说、宗教仪式、社会政治组织、经济生活及婚姻制度等,所获材料甚丰[31]。
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至40年代,中大人文社会学科学者广泛开展了西南民族实地调查,成就斐然,为中大人类学系的设立奠定了基础。
四、中大人类学系的设立
中大人类学“虽不敢谓开全国风气之先,然对我国西南民族之调查与研究,堪云已有显明表现。”[32]中大语史所成立以来20年,中大学者以西南民族调查为凭借,促进了民俗学向人类学转化,最终脱离史学,独立成为一专门学科。中大人类学系的设立,标志以西南民族调查研究为特色的学科专业品牌在中大的确立。
1928-1948年,杨成志关于康、滇、黔、桂、粤、海南岛各民族调查、海丰考古及美洲印第安人考察等中外文专著20余种,王兴瑞的《海南岛黎人研究》、江应睴的《云南摆夷研究》、梁钊韬的《中国古代巫术宗教的起源及其发展》、王启澍的《贵州苗族研究》、吕燕华的《粤北瑶民社会研究》、曾昭璇的《海洋洲种族志》、梁瓯第的《西康罗罗及新疆民族考察》、戴裔煊的《人类学理论与西南民族研究》、张为纲的《方言及民谣研究》、岑家梧的《滇黔各民族考察与研究》、雷镜鎏的《云南贗江罗罗及桂北瑶民调查》、廖晨光的《南洋新几内亚民族社会》,或为硕士学位论文,或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均是西南民族调查的研究成果。
1948年3月,杨成志呈书教育部,请在中大设立人类学系。8月,中大人类学系获准成立,杨成志聘任系主任。中大人类学系首次招生,考生550人,择优录取20人[33],比清华大学和浙江大学的人类学系的招生要好得多。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于1947年秋成立,学生1人,1948年,学生2人,到1949年,学生也才5人[34]。清华大学人类学系于1947年成立,师生共3人,号称一系(其中,教授1人,讲师1人,学生1人),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949年。[35]在课程设置上,杨成志突出西南民族研究。必修科目设“西南民族导论”,选修科目设“西南民族研究(康藏民族志、泰掸民族志、黎民族志、苗莕民族志,四选一)”、“应用人类学(含欧美殖民行政、中国边疆问题、边疆行政、边疆教育)”、“边疆语言”等[36]。中大人类学系的设立,标志西南民族调查、研究、教学在中大人类学系三位一体,并作为其一大学科专业品牌,传承至今。
中大的西南民族研究以多学科的综合研究为特色,往往是民族学、体质人类学、考古学、语言学、历史学、社会学、民俗学同时进行,既研究各民族的文化特点和行为模式,又研究各自的体质特点;并特别注意考古、文献资料的运用。中大语史所和文科所人类学组大部分时间都是包容在历史学部之中的,而许多历史学家都曾担任过人类学组的导师。在实地调查的对象上,侧重于华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和部分汉族中的特殊文化群体;在理论与方法上,虽然受国外民族学学派的影响较多,但不拘泥于其中某一学派的理论,许多学者试图以中国的史学传统与西方的相关学科理论嫁接,主张对各学派方法的综合和借鉴利用[37]。
一时代有一时代的学术。20世纪前半期,中大顺应时代和学术主潮,开展了西南民族调查与研究。在杨成志等中大人文学科学者的共同努力下,中大成为中国西南民族调查与研究的重镇。
注释:
①相关研究主要有:容观.中山大学人类学教学和研究述略[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1,(5);张寿祺.中国早期的人类学与中山大学对人类学的贡献[C]∥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梁钊韬与人类学[A].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1;王水乔.杨成志与西南民族研究[J].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6,(2).
②江应睴.评鸟居龙藏之苗族调查报告[J].现代史学,1937,(2).
③⑧顾颉刚.跋语[J].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1928,(46-47).
④请辟瑶山为学术研究所意见书[J].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1930,(117).
⑤?山调查[J].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1928,(42).
⑥绍孟.编后[J].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1928,(35-36).
⑦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J].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28,(1).
⑨中山大学档案[Z].20-3-166,广州:广东省档案馆.
⑩[21]岑家梧.西南民族研究的回顾与前瞻[M].∥岑家梧.岑家梧民族研究文集.北京:民族出版社,1992:26.29.
[11]S.M.Shirokogoroff.Anthropology of Northern China· preface [M]. Shanghai,1923:2.
[12]杨.民族学与史学[J].中法大学月刊,1936,(4).
[13]杨成志.云南民族调查报告·西南民族概论[J].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1930,(129-132).
[14]中山大学档案[Z].20-3-110.广州:广东省档案馆.
[15]王文宝.中国民俗学发展史[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87:117-118.
[16]杨成志.广东北江?人的文化现象与体质型[J].民俗,1937,(3).
[17]杨成志.广东北江?人调查报告导言[J].民俗,1937,(3).
[18]杨成志.粤北乳源莕人考察导言[J].民俗,1943,(1,2).
[19]私立岭南大学西南社会调查所国立中山大学研究院文科研究所海南岛黎苗考察团组织经过[J].民俗,1937(3).
[20]文科研究所海南岛黎苗民俗品及摄影展览会讯[N].国立中山大学日报,1937-3-24.
[22][24]江应睴.我怎样研究西南民族[J].文史春秋,1948,(2).
[23]吴宗慈.《云南西部惨拿褡宓鞑椤沸騕J].史学专刊,1940,(1).
[25]顾铁符.广东海丰先史遗址探检记(上)[J].文学,1946,(2).
[26]研究院文科研究所海丰考古团返校[N].国立中山大学日报,1942-6-11.
[27][28][29][30]中山大学档案[Z].20-2-47,20-2-71,20-4-201,20-4-601,广州:广东省档案馆.
[31]社会学系边胞民俗考察团郴县归来[N].国立中山大学日报,1943-11-19.
[32]杨成志.国立中山大学设立人类学系建议书[N].广东日报·民族学刊,1948-8-2.
[33]黄义祥.中山大学校史稿[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9:417.
[34]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上卷(1903-1949)[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316.
[35]清华大学校史编写组.清华大学校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1:445.
[36]中山大学档案[Z].20-1-129之一,广州:广东省档案馆.
[37]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上卷(1903-1949)[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164-165.
〔责任编辑:邵志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