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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学者研究民主化的新动向

2009-04-21王菲易

探索与争鸣 2009年3期
关键词:民主化学者民主

内容摘要 长期以来,民主化被认为主要是国内社会经济文化条件互动的产物,国际因素未受重视。20世纪80年代以后,“国际政治—国内政治”研究范式的兴起以及全球化的发展,使得学者们在从事转型研究时再也无法忽视国际因素。对民主化中的国际因素进行研究,出现了一系列值得重视的新动向。

关 键 词 民主化 国际因素 国际政治—国内政治

作者 王菲易,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博士生。(上海:200433)

20世纪80年代以来加速进行的全球化浪潮,将各国国内的政治现象更多地呈现于外部世界面前,国际因素迫使更多的国家不得不进行大规模的内部调整,甚至政治转型。由此,民主化的国际因素日益引起学者们的关注,相继出现了一些研究新动向。

第一,研究范式的转换。长期以来,由于比较政治学和国际关系学的相互隔绝,政治科学难以发生研究范式的突破性进展。政治科学局限于国家范畴,将政治现象置于国家体系内进行研究,大都忽视国际因素,即以“国内中心”为取向,国际因素至多被视为背景因素。

对威权国家民主化进程的国际因素进行研究,可以归入兴起于上世纪80年代的国际政治—国内政治研究范式之下。1978年美国学者古勒维奇在《国际组织》杂志上发表《颠倒的第二种设想:国内政治的国际根源》,旨在打通国际关系学与比较政治学的人为界限,将全球化过程中的诸多国内问题置于国际关系的背景下考察。古勒维奇指出,此前的学者们只重视国际政治的国内根源,而忽视了国内政治的国际根源,现在应该是重视国际力量如何作用于国内结构的时候了。在他看来,国际体系中除了观念和意识形态因素外,有两种关键性力量对国内政治体制特征的塑造产生重大影响:一是国家间政治权力的分配状态,二是国际经济中经济活动和财富的分配状态。[1]

国际政治—国内政治范式力图对国际关系与国内政治两个层次进行整合,同时更加强调国际因素在国内变迁中的独立作用能力。但是,学者们所做的大多数工作只是在国际和国内两个层次分别进行分析,然后将各个层次的分析结构进行简单相加,停留在描述国际因素和国内因素之间关系的程度上,没有建立起有效的分析框架,无法解释国内因素、国际因素是如何整合在一起的。因此,当时的研究,在国际因素方面,学术界着重国际经济体系的变化对主权国家的影响;在国内政治方面,更多的是关注国家面对国际环境时的外交政策选择,较少涉及国际因素对国家政治体系变化的影响,将国际因素与民主政治发展联系起来的研究就更少。

第二,理论框架的创新。有些学者试图建构研究国际因素在民主化中影响的理论框架。在亨廷顿提出的关于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五个解释变量中,有三个涉及国际因素:世界天主教会从威权主义的维护者变成了反对者和政治、社会、经济改革的拥护者;外部行动者在政策上的变化,主要是国际潮流对人权和民主化的推动;示范效应,这种效应通过新的国际沟通手段而得到扩展,影响其他国家的政治变迁。[2]林茨和斯蒂潘在关于南欧、南美和东欧的民主转型比较研究中,集中关注国际因素的三个面相:外国政策、时代精神和扩散效用。[3]

普利汉姆基于南欧和东欧的民主化经验,认为可以从情境变量、国际行为体和国际影响形式这三方面对国际因素进行研究。情境变量包括威权时期的外交政策以及转型期的政策变化、地缘战略环境、国际经济状况等;国际行为体是指国际组织或跨国组织以及国家行为体;国际影响的形式,包括政治、外交、经济或文化手段,以及强制性或劝诱性手段等。[4]怀特海德划分了民主化的三个国际面相:其他案例的传染;主导大国的控制;与国内政治精英的协定。针对这一研究,施密特添加了另一个变量:条件性,即多边制度的强加条件。

有些学者着重研究国际因素对民主化产生影响的模式。国际因素可以改变国内政治精英的行为、算计和预期。狄帕玛认为,国际因素的影响是通过两个主要方式实现的。第一种为“扩散”。第二种为“侵入”,又分为两类:通过“去除否决权走向民主”和“霸权国的自我改革”。前者指地区霸权国对其势力范围内的国家动用否决权后,使该国走向民主化,如前苏联放弃了对东欧国家的干预使这些国家走上民主化道路;后者指前苏联通过改革使俄罗斯走向民主政治。[5]

波特尔分析了国际影响的各个方面,诸如军事联盟、战争、外交关系等国际联系的影响,联合国、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以及一些非政府组织的作用,还有那些处于国家控制之外的跨国体系、全球范围内的社会联系,包括不同政治空间上的全球性的、宗教的、民族的和地方的联系以及全球的经济和金融过程、全球性的劳动分工、全球性的信息传播和通讯网络等。就这些方面的影响而言,可以说,所有非西方国家的民主化都受到国际因素的巨大影响。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中,这种影响更为普遍、直接和持久。

第三,研究视野的拓展:个案研究与实证分析。对于国际因素的作用,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国际因素的作用只是第二位的,是次要的。奥唐奈尔和施密特主编的《威权政体的转型》丛书,典型地表达了“国内因素在转型过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观点。但是,国际因素次要论的学者也承认,国际因素的次要作用丝毫不影响它的研究价值,不能因为国际因素在民主化中只起着次要作用而忽视对它的研究。国际因素在民主化研究中之所以不受重视,主要是因为其研究范围所限。早期的学者只关注一国在民族独立之后的民主化问题,在民族国家建立之后的民主化过程中,国际因素要发挥作用当然要通过国内政治主体的过滤和接受。但是,当代民主化实践却比上述情况复杂得多,有特例表明,有的民主化实践竟然是通过外部力量来强制推行的。

也有学者将民主化作为一种全球现象加以研究,将民主化置于全球化的背景之下,研究全球化在威权国家转型中的作用。全球化是西方国家国内成熟的市场经济规则,以及与之相适应的自由民主制度的全球化。出于自身战略利益的考虑,西方国家及其国际组织不可避免地会利用全球化加强对世界经济和政治的控制。全球化是一种手段,西方对民主的支持通过全球化而得以传达。[6]对于非西方国家而言,经济全球化不仅直接影响威权国家的经济发展,为其民主化奠定相应的物质基础和经济基础,而且有利于中产阶级的发展和成长,为转型国家培育市民社会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

外国政府、国际组织历来是影响民主化的重要国际因素,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中,西方发达国家的政府及其控制的国际组织的影响力比以往更加突出。例如,二战后,美国为了自身的国家利益,一直向其他国家提供经济、文化、军事上的支持。到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开始后,美国政府意识到,向其他国家进行军事输出的代价过于高昂,因此“民主促进”和“民主输出”就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还专门设立了“美国民主促进会”。由于对外政策因素与现实政治直接关联,所以对于“民主促进”政策的研究,无论是在学术界还是政界,无论是在该政策的对象国还是该政策的实施国都受到重视。

狄帕玛指出,国际因素影响国内政治发展,民主转型离不开国际因素的作用;国际因素以多种形式发生作用,其中有两个尤其值得关注:一是国外的政府机构、非政府组织向专制国家或新兴民主国家推销民主;二是国际观念和民主转型的成功案例间接地影响到某些国家或地区。[7]上世纪80年代以来,外国政府、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在推进民主转型方面的作用日益明显,尤其是原苏东国家的转型进一步强化了国际因素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观点。

近来,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摆脱之前关于国际情境是一个重要变量,但只有国内因素才是主导因素的论点,学术界开始重新审视国际因素在一国政治发展中的作用。比较政治学者与国际关系学者进行合作,结合南欧、拉美以及东欧的民主化实践经验,对哪些国际因素在一个国家的民主化进程中起作用、到底起怎样的作用以及如何起作用等问题,展开了深入细致的实证分析。

部分学者着重研究国际因素在某一地区民主化中的作用。怀特海德探讨了欧盟在南欧和东欧民主化进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深受欧盟影响的南欧民主国家,堪称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典范。因此,有学者将南欧的民主化概括为“由趋同而实现的民主化”,以体现南欧三国在民主转型和巩固过程中深受欧盟影响的特点。摩尔认为,国际因素在阿拉伯世界的民主化努力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包括文化扩散和示范效应、外国政府的政策和国际援助、非政府组织的压力等。[8]拉尼克批评了那些认为国际因素在东欧和中欧的民主化中只起次要作用的解释。他认为,戈尔巴乔夫的政策转变以及欧盟所附加的政治条件是导致东欧政体转型的主要原因。[9]

综上所述,在民主化研究中,重视国际因素无疑增强了其科学性,拓展了民主化研究的视野,这种新动向需要引起学者们的足够重视和关注,威权国家的政体转型需要置于国际政治的背景之下重新进行考察。从全球视野来看,当代民主化是转型国家向西方学习西方民主政治的过程,也是西方国家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有意或无意施加影响和压力的过程。国际情境是无所不在的,在当代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国家能免受国际因素的影响。在国内因素不能令人满意地解释一国转型过程时,就应从国际因素来寻找合理的解释。

然而,分析国际因素对民主转型过程的确定影响,在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上都有困难。虽然定量研究能够确证国际因素对于民主化过程的确切影响为何,但究竟是其中哪些国际因素影响了国内转型却难以明晰。这不仅是因为国际因素在实质上的复杂性,而且因为其因果影响更倾向于扮演间接的边缘角色。由于对“国际因素”这一概念缺乏清晰严谨的界定,从而有可能使研究工作包罗万象、无所适从。国际因素是一个难以量化操作的分析变量,甚至是一个概念模糊的变量,学者们难以在国际因素所指为何、究竟包括哪些内容、哪些具体指标可以检测国际因素等问题上达成共识。因此,关于民主化国际因素的研究,还没有发展出关于国际因素与民主转型或民主巩固之间关系的核心理论,或对跨国数据进行检验之类的成果。

实践表明,国际形势的发展或国际重大事件,的确在一国政治转型的关键时刻举足轻重,例如1988年汉城奥运会之于韩国民主化的深远意义。但是,从国际形势的长期发展和民主化的整个过程来看,国际因素绝不仅仅是民主转型的催化剂,从宏观视角研究国际因素与民主转型,难以评定国际因素所起的作用到底是主要的还是次要的。国际政治和国内政治经常交织在一起,争论国内政治是否决定国际政治,或者国际政治是否决定国内政治都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的问题不是在考察国内政治时是否应考虑国际因素,或在考察国际政治时是否应考虑国内因素,而是如何研究国内因素与国际因素之间的互动关系。因此,无论是国内因素取向的研究,还是国际因素取向的研究,都只不过是研究国际因素在民主化中作用的一种视角或方法,对于既有的民主化研究而言,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补充。

参考文献:

[1]Peter Gourevitch.The Second Image Reversed: The International Sources of Domestic Politic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1978(4).

[2]亨廷顿. 第三波——20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 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54.

[3]胡安·林茨、阿尔弗莱德·斯蒂潘. 民主转型与巩固的问题:南欧、南美和后共产主义欧洲.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78.

[4]Pridham G. Building Democracies: The International Dimension of Democratization in Eastern Europe.London: Leicester UP, 1994:11.

[5][7]Di Palma. To Craft Democracies: An Essay on Democratic Transitions.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0:18、182-183.

[6]霍华德·威尔达尔. 新兴国家的政治发展——第三世界还存在吗.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08.

[8]Moore P. W.The International Context of Liberalization and Democratization in the Arab World.Arab Studies Quarterly, 1994(3).

[9]Rupnik J.Eastern Europe: The International Context.Journal of Democracy, 2000(2).

编辑 杜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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