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

锡林河

3046年的一天夜里两点半,刘全和再也无法忍受妻子的怪病,决定按照惯例起床出外散步。自从他的妻子马小丽得了怪病以来,他就没有在家睡过一次安稳觉。在离开房间之前,他回头瞧了瞧马小丽,发现她依旧我行我素,旁若无人地一边大声喊着口令,一边做着健美操。他对她失望到了极点,把门一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他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她笑呵呵地对他喊:“老公,记得一会儿买点菜回来,我们好做下午饭。”刘全和听了她的话后,苦笑着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已不是刘全和第一次在半夜三更鬼魂一般出外散步了,但他没有办法,因为马小丽真的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她常常把白天当成黑夜,把黑夜当成白天。更怪的是:在白天,即使是在阳光最充足的屋子里,她也要把灯开了才能看到东西,如果不开灯她便会变得好像瞎子一般——什么都看不见;而到了晚上,情况却完全相反,即使是在最黑的屋子里,她居然也可以不凭借任何照明设备就能行动如常地完成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她的生活规律也随着她的怪病不断加重而完全改变——每天她都白天按时睡觉,到了晚上她才起来做她白天应该做的事。按理说,马小丽得了怪病应该到医院去治疗,但生性倔强的她却认为是全世界的人都得了将白天与黑夜颠倒过来的怪病,只有她才是正常的。

自从马小丽得了怪病以来,刘全和便受尽了折磨。为了照顾妻子,他不得不辞掉了高薪的工作找了一份自由职业在家工作。每天他在白天工作的时候,马小丽都会劝他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到了晚上,每当他想休息时,马小丽都会责备他是懒汉,然后不让他睡觉指挥他做这做那。为了顺从妻子的意愿,他常常摸黑干活,结果把自己浑身上下搞得青一块、紫一块——节俭的马小丽是坚决不允许他在“白天”开灯干活的,只是不断地提醒他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视力了。因为他们这种特殊的生活方式,经常有邻居上门提出抗议。每一次刘全和都会赔够了不是,待送走了邻居后,又委屈地听马小丽唠叨。她常常要求他换个房子,因为她再也受不了这些喜欢“半夜三更”到别人家串门挑毛病的邻居。

为了医好马小丽的病,刘全和费尽了心血。固执的马小丽坚持称自己没病,并不配合他到医院去做检查,因此他只能四处打听能治疗这种怪病的医院。但这种闻所未闻的怪病到了哪家医院,医生们都只能对他歉意地摇摇头。虽然四处碰壁,但他并没有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他打听到一位最擅于治疗疑难杂症的老中医。于是他便抱着一线希望,急匆匆地赶到老中医那里,将马小丽的情况详细地对他述说了一遍。老中医听了他的述说后,也是一个劲地摇头。正当他心灰意冷地打算往家走时,老中医的孙子突然从外面跑进诊所里说,他有办法能治疗这种怪病。

老中医瞪大了双眼呵斥他的孙子说:“六七岁的娃娃懂什么,不要在这里乱说话!”刘全和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老中医的话,他激动地握住了小孩的小手说:“快告诉叔叔你有什么办法能治好阿姨的病?”小孩奶声奶气地说:“其实治好阿姨的病很简单,只要让太阳公公晚上工作,月亮姐姐白天上班不就可以了嘛。”刘全和听了小孩的话后,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地离开了诊所。

当刘全和坐着车赶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刚一进门,便听到马小丽躺在床上发出的低鼾声。他习惯性地将灯打开,然后坐在沙发上戴上耳机将电视机打开看新闻。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关于机器狗的新闻。原来在刘全和生活的这座城市里,有许多人喜欢养机器宠物狗,这种机器宠物狗与真狗几乎一模一样,它们也可以通过特殊的消化系统吃普通的狗粮来产生能量维持它们的工作。当然,这些机器狗比普通狗的功能要多许多,它们不但会在主人面前撒娇,而且还能用多种语言和主人聊天,甚至它们还能陪主人一起玩诸如象棋等智力游戏。正因为有了这种机器狗,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少了许多孤独与寂寞。然而就是这种可爱的机器狗最近却常常吵得人们夜里无法安心睡觉——这些狗们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它们与马小丽一样全都将白天与晚上颠倒了过来……

当刘全和听完这则新闻后,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大脑里闪现了出来:难道同他朝夕相处,相敬如宾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妻子会是一个机器人?!但很快刘全和又否定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他想:马小丽与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而且他们还曾有过一个可爱的孩子。小孩在刚出生不久后,因为一场车祸而夭折了。但让刘全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马小丽的症状与那些机器狗实在是太像了。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刘全和瞒着马小丽趁她熟睡时,找来一个医生为她做了一次X光检查。经过检查,马小丽居然真的是一个机器人!刘全和被这个消息惊得当场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刘全和强忍悲愤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他想知道他的妻子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意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机器人——他们的孩子可以证明马小丽的的确确曾经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

刘全和刚把电话放下,一回头正好与“马小丽”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原来,她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当他发现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手电筒在照自己时,一下子意识到她是个机器人,他“啊”的一声怪叫从床上跳了起来,疯了一般地跑出了医院。

“马小丽”紧随其后,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路疯狂地跟在他后面追。正在这时,一辆重型卡车朝着刘全和驶了过来,司机一边拼命地摁着喇叭,一边拼命地踩着刹车。眼看刘全和就要被几十吨的大卡车撞到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马小丽突然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冲到了那辆卡车前,将刘全和推开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小丽”被撞飞了。

刘全和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地喊着马小丽的名字,跑向卡车的前面。当他跑到卡车前时,他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车的前面除了有“全和,我爱你!”这几个大字外,根本就没有马小丽的踪影。他仔细地看了那几个字才发现,原来那些字是由“马小丽”被撞得四分五裂的肢体残骸组成的……

几天以后,马小丽到底是机器人还是真人终于有了结果。原来她既不是完全的机器人,也不是完全的真人,准确地说,她是一个机器人的身体与人的大脑合成的人。就在十几年前,马小丽带着独生子在出外游玩时出了车祸,就是在那次车祸中,他们唯一的儿子不幸遇难了。而马小丽也在那次车祸中被撞成重伤,成了一个被毁了容的残疾人。当时刘全和在外出差,因此对家中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

为了不影响刘全和的工作,马小丽没有通知他躺在病床上的她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考虑到自己的下半生将要躺在床上度过,而且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还将拖累他的爱人刘全和下半生——她知道刘全和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是绝不会抛下自己另外建立家庭的。正当她为了此事彻夜难眠时,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来,人类已经有了可以将动物大脑移植到机器人身上的技术。为了自己深爱的人,马小丽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铤而走险将自己的大脑移植到机器上。在经过了几天的绝食斗争后,她终于感动了科学家替她做了手术。当然,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样的手术是被允许的——她的身体被完好地保存在了冷藏室里,只要她愿意,还能将大脑移植回自己的身体里……

当刘全和了解了所有真相后,他才明白自己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其实她一直都在深爱着他,即使在她临终的最后一刻,她的大脑唯一的想法依旧是——“全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