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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小说的反牧歌性

2009-04-19

电影文学 2009年21期
关键词:牧歌沈从文

高 志

[摘要]通过对牧歌这一体裁的认识和理解并对其本质进行挖掘,从而引出反牧歌性的美学定义。在沈从文的作品里,战争、军阀、等级统治、文明是引起生命与内在本体以及外在环境极度紧张的主要原因,它的本质是内在的反牧歌性,作品中内在的反牧歌性增强了文章的厚度和深度,这为了解作者的写作动因以及思想倾向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关键词]沈从文;牧歌;反牧歌性

沈从文许多作品反映出残害生命、本能压制扭曲的人与内在本能以及外界的紧张,就是牧歌情调浓重的公认的代表性作品也渗透着这种紧张,使作品表现出内在的反牧歌性。例如,《边城》中,生命偶然导致二老的惨剧,误会引起翠翠爷爷极度悲伤,这种现实的反映使作品映射出内在的紧张、不和谐的反牧歌性,这是作品内涵的更本质的特征。也有人看到其小说创作中的人性扭曲、摧残生命、生命偶然而导致的悲剧,看到了反牧歌性的现实,如洪耀辉发现了“隐藏于田园视景背后的狰狞与险恶,沉潜在田园牧歌声中的愤怒和呐喊”;张根柱则认为沈从文写湘西时“总伴随着一种迷人的牧歌情调”,但牧歌情调中有“忧郁之气”,这源自作者“对现实的清醒认识和对未来的深切的忧患意识”。本文进一步提出其小说创作的“反牧歌性”这一概念,笔者拟对此进行专题系统的研究。从文本细读出发,并加以宏观的把握,以图在沈从文小说解读方面有新的收获。

牧歌(pastoral)源自古希腊文学术语,是一种表现牧人田园生活情趣的文学体裁。罗马诗人维吉尔他用纯朴的诗句描写理想化的田园生活,超越现实的世界的牧歌性的诗歌,并且对后代创作影响深远。14—17世纪,由于时代、社会的原因,牧歌很受欢迎,古典式的牧歌与牧歌主题的田园小说和田园戏剧大量出现,如莎士比亚的戏剧《皆大欢喜》、西班牙作家蒙特马约尔的《狄安娜》等。许多牧歌体的作品常常借此种体裁表现了生命与自然以及社会的和谐,歌德《赫尔曼与窦绿苔》便是著名的例子。由此可看出:牧歌最初是诗人表现草原上牧羊人悠闲自在、舒适自然、安逸纯朴的生活,主要指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按照自然的要求生活,不违背人的自然本能,身心才能健康发展;人与人之间坦诚、淳朴、真挚,其实质是和谐、不紧张,这就是牧歌的本质,即牧歌性;反牧歌性则与其相对而言,也就是紧张、残酷、扭曲、不自然,其表现为生命与生命本体以及生命与外在世界的紧张。

如上所论述牧歌性实质是和谐、不紧张,反牧歌性则与其相对而言,也就是指紧张、残酷、扭曲、不自然,其表现为生命与生命本体以及生命与外在世界的紧张。沈从文小说中多把人置于战争、现代化进程以及不测命运中,生命被摧残,人性被扭曲(成为非人),这些是小说内在的主线,他贯穿于沈从文小说创作的始终,即沈从文小说创作的内在的反牧歌性。其一举打破了众多批评家为之创作冠之的“牧歌情调”的帽子,那种舒缓、和谐、不紧张的牧歌印象被残酷、紧张的反牧歌性所笼罩,难怪著名批评家苏雪林说沈从文的创作“不能像利剑一般刺进读者的心灵,他的故事却写得如何悲惨可怕,也不能不在读者脑筋里留下永久不能磨灭的印象。”这清晰地道出了沈从文创作的反牧歌性;一些“左派”批评家和读者指责沈从文只是一个娱乐别人的“文体家”,沈从文非常冷静地答道:“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热情”即作者在作品中传达的为消除现实中的反牧歌性而重新构建的人与内外界关系的探索的良苦用心,“悲痛”寄托了作者对反牧歌性的存在而导致的人与内外界紧张的极度忧虑,由此看出:此处的“热情”“悲痛”的内涵则道出了沈从文作品内在的反牧歌性;从这两个词本义来看,“热情”和“悲痛”都体现了人与其本体的紧张(人情绪的极度变化)。这两个词也具有反牧歌性,因此可以说,上面的一句话道出了沈从文小说创作的特点是:牧歌性外衣下的反牧歌性;而作品外显的牧歌性却迷惑了很多人,沈从文对社会形势进行分析,并将此渗透到作品的背景之中,使作品在外显的牧歌性中呈现内在的紧张,如人性扭曲(人与内外界的紧张)是作品内在反牧歌性的体现。沈从文小说内在的反牧歌性是指其小说创作深刻揭示了残酷的生存环境对生命的挤压破坏、人的扭曲异化、生命偶然性的无奈,其实质则是生命与外在环境以及生命本体的极度紧张(这里的紧张则指人的非人、无人倾向)。

生命与外在环境以及生命本体的极度紧张的首要原因是战争。20世纪前期的中国社会,军阀混战、土匪迭起,任意杀害,尸首遍地,引起人与生命本体的极度紧张,从而形成反牧歌性。“衙门口鹿角上,辕门下,也无处不是人头。”而到辛亥革命后,这种残害生命的恶行仍没有改变,这些现实渗透到沈从文小说的背景之中,从而使作品展现出内在的反牧歌性,这些作品如《黔小景》《静》《夜》《山道中》《乡城》等。在《静》中,岳珉乐观以及安静温和的画面——牧歌性下却掩盖不住战争残害生命以及人与外界环境紧张状态下的凄凉,埋在荒野的被战争残害的父亲的坟茔以及被战争所逼背井离乡的病老弱女,这更加增强了文中内在的反牧歌性。

现代文明的入侵,利欲的肆虐,很多人因逐利而压制了自己的情欲要求,或因利而伤害了自己和别人,从而引起人与内在本体以及外界的紧张。沈从文看到“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些年实际社会所培养成功的一种惟实利人生观。”在《丈夫》中丈夫的妻子為了利不得不出卖自己的感情和身体,不仅伤害了自己,还压制了丈夫的情欲,从而引起人与内外界的紧张,形成反牧歌性。在《劫余残稿》里,族里统治阶级为图谋田秀家的薄产,而以偷汉的名义把田秀妈沉潭。

“湘西社会的现代流变,不仅使原有的准乎自然的生命陷于一种悲剧处境……在中国都市已经是一种人性变异的完成态。”因此沈从文从利欲对人的挤压、破坏而导致的异化角度来写这种反牧歌性。《三个男子和一个女人》中,号兵和豆腐店老板因无钱娶会长的女儿而导致的人格扭曲、变态行为,会长女儿死后,挖掘尸体并睡尸的变态行为。沈从文将现代文明给湘西人民牧歌世界带来的困境表现在他的创作中,这种反牧歌性从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作品表面呈现的牧歌性。

合理情欲被压制,生命发展受阻,人格因此扭曲,甚至变态,这是生命与其内在主体(本体)紧张的主要表现,它隐藏在人物身上,通过活动使这种内在的反牧歌性呈现出来。这反映在作品中以虚伪、丑陋、压抑和不和谐来表现出内在的反牧歌性。《夫妇》中的璜,因过分追求知识,而导致生命力衰微,而村中的人皆要求剥光野合夫妇的衣服并鞭打,体现了他们集体的无意识的性压抑和变态行为;同样的例子如《都市一妇人》,的妇人毒瞎情人的变态行为;《八骏图》《绅士太太》中教授赏玩女人踩过的蚌壳,丙则却暗下注视裸体像的凹凸处等。

这些压制情欲的事实则用平静的文字表现出来,和

谐表面的背后是情欲压抑的痛苦、悲伤与畸形的行为,人格严重扭曲、拉扯、撕裂、狼藉、悲痛与沉闷,引起了人与本体的极度紧张,这使作品体现出内在的强烈的反牧歌性。

生命的偶然,即偶然因素造成的生命悲剧或生命喜剧,从而引起生命与外界的紧张;生命本体的存在受到威胁或者引起人情绪的骤然变化,这些紧张便是反牧歌性的本质。沈从文由从军到成为著名作家、教授的巨变以及亲戚朋友的厄运(宗亲沈万林的不幸遇难,自己从军的军部4000军士一夜间被砍杀等)——生命偶然威胁到生命本体的存在,沈从文在作品中多形象地用人事描述生命意外因素下的悲剧,使作品笼罩着浓郁的反牧歌气氛。

在《阿黑小史》《边城》《豹子·媚金和那羊》《三个男子和一个女人》等中都叙述了自然中偶然因素导致的悲剧。阿黑的突然病死,五明的发疯,大老的意外遇险,二老的出走,爷爷的突然死亡,豹子为寻那白羊而耽误时间导致媚金误解后的自杀,号兵的意外跳石瘸脚导致升军官、发财、荣归的美梦破灭(命运的改变)。沈从文还探索了社会(人为)因素导致生命悲剧的书写方式,《贵生》《边城》《烟斗》《一个农夫》等则是这一模式的典范。这些悲剧(生命偶然导致的生命与内外界的紧张)是作品内在反牧歌性的体现。

为战胜命运,沈从文在作品中探索出两种方式:一种是消极的方式,即死亡可以战胜命运,作者认为没有生命,也就无所谓“命运”。沈从文在《月下小景》中说:“战胜命运只有死亡,克服一切惟死亡可以办到。”另一种是积极的方式(这在《断虹》中已有体现),即用意志不断改变命运,“人必须依靠‘理性与‘意志认识驾驭人生,摆脱‘命运对人生的左右,使‘生命从自在上升为自为”。沈从文在《都市一妇人》《一个女演员的生活》《如蕤》《三个女性》《大小阮》《生》等中则表达了自己的生命哲学。如在《都市一妇人》中一个遗孀怕被遗弃而毒瞎情人的眼睛,这是自我意识的体现,“自我意识是从感情的知觉的世界的存在反思而来的。并且,本质上是从他物的回忆”。

作者对现实的悲痛以及对民族的憂虑融解在小说中,使牧歌性画面上隐约透出反牧歌性的底色,这些反牧歌性幻化为悲剧气氛,难怪夏志清对作者代表作《边城》评价说:“因为沈从文在这篇作品中成功地营造了一种静穆的气氛,一种由各主角无援无助的心境衬托出来的悲情。”这种悲伤的情调在很多作品中浓化为悲剧情调,翠翠的悲剧、五明和阿黑的悲剧、杨金标的困境、菜园中的肃杀等,这些又皆传达了作者对民族命运的担忧和关注。“沈从文将自己对湘西儿女历史命运的深切忧虑有效地传递出去,使作品回荡着哀哀不绝的情感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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