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八”重任大视角

2009-04-17卫如斯

决策与信息 2009年4期

关键词：经济

卫如斯

保八，这是这个春天国人最熟悉的经济词汇。从1998年起，每年我国的GDP预期增长率都是8%，但唯有今年的“八”最牵动人心。世界经济正值多事之秋，中国“保八”的意义何在，价值何在，可能性何在，这些都是需要我们一一探寻的问题。唯此，我们的“保八”之路才能走得更顺畅，与下一步发展之路的对接也才会更严密。

“保八”保的是什么？

对于今年的“保八”，社会上不乏质疑之声。有人怀疑在目前的国际经济大气候下，这一任务是否能够完成；有人认为唯“八”是举或许对中国经济的未来并无益处；有人认为只要经济能够走暖便无需保“八”，顺其自然发展足矣；当然，也有人认为以当今中国之实力，以雄厚的投资作后盾，完成今年的“保八”任务毫无悬念……以上种种看法，都有其一定道理，但又只各自看到了“保八”的冰山一角。

“保八”不是数字游戏，也不是简单的经济概念，而是综合了中国当前经济与社会发展各类复杂因素之后做出的考量。“保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不重结果而重过程。保住“八”意味着保住了增长，保住了一定数量的增长就保住了就业和民生，保住就业才能保住消费进而保住内需，当然，也就保住了温家宝总理所说的“人的尊严”。从长远来说，有了强劲内需，中国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也就有了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讲，“保八”决不是不惜代价地保一个数字，这个词汇其实代表着人们此前早已熟知的一项大政方针——“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这是去年12月份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近一时期的经济发展战略。“保八”是对“保增长”的量化，是今年的奋斗目标，而“扩内需”是途径，“调结构”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保证，三者是一个策略整体，缺一不可。

此外，“保八”的意义在于保信心。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今年2月份的CPI和PPI同时出现了下降。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由上月上涨1.0%转为下降1.6%，PPI（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下降4.5%，降幅比上月扩大1.2个百分点。虽然仅凭这一组经济数据尚不能判定出现了通缩，但如果不尽快扭转“双降”的走势，通缩的出现将在所难免。通货紧缩虽然可以在短期内增强消费者的购买力，但也会导致实际利率持续上升，从而不利于企业融资并导致企业和个人的债务负担加重，从而使消费者选择延期消费。这无疑将使本已下行的经济继续猛烈下滑。而“保八”正可以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一定水平的经济增长可以使人们对物价、收入等事关切身利益的指标持有稳定的预期，并按自己的原计划正常消费，从而使内需保持稳定，这在迫切需要“扩内需”的当下显然意义重大。

所以说，“保八”不是一个孤立的年度目标，而是一系列提振经济政策体系的重要组成环节和第一象征。正如温家宝总理在今年两会记者招待会上所讲的那样：“保八”表明了我们的信心和希望。发展目标，就像一艘航船的罗盘一样，如果没有罗盘，船就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航行，什么时间到达。

算笔大账看“保八”

在过去的几年中，外贸出口一直是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每年GDP的增量中有约1/4来自贸易顺差的扩大。而如今，世界金融危机尚未见底，欧美国家消费急剧萎缩，导致我国外贸出口逐月锐减。今年1月份出口同比下降17.5%，2月份更是下降了25.7%，有专家测算，净出口停止增长会直接导致GDP增长率损失3个百分点。外贸“引擎”的哑火，使得“保八”更加倚重于投资和消费，也就是内需。而从现在已出台的刺激内需政策来看，2009年我国GDP增长“保八”是不成问题的。

本轮通过增加内需来刺激经济增长的首要动力来自“4万亿计划”。中央政府去年11月份迅速出台的4万亿元投资计划非常及时，它首先打消了制造业部门和消费者的恐慌心理，使得我国实体经济能够继续平稳运行。进入今年以来，这一投资计划对经济的实际拉动作用也已经显现。根据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发布的报告，今年2月份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9，比1月上升3.7个百分点，同时也是连续第三个月出现回升，已接近50的经济扩张点。此外，PMI的各个分项指标呈现普遍回升态势，升幅多在3个百分点以上，尤其以生产指数、新订单指数、新出口订单指数、积压订单指数、采购量指数、进购进价格指数升势最为显著，升幅超过5个百分点，新订单指数、生产指数已回升到50%临界点以上。对此，来自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经济专家张立群分析认为，以上数据变化表明中国经济底部回升的迹象趋于明显。补充库存活动增加、贷款快速增长、发电量恢复为正增长等现象表明，经济发展形势已出现积极变化。考虑到当前各项政策效果正在显现，支持经济较快增长的各类有利条件也正在积极发挥作用，中国经济可能由此进入持续回升的轨道。同时，一些国外专业媒体也认为，中国政府近来采取的反危机措施，尤其是减税措施是有效的，政府刺激经济发展的措施正显出效果，中国经济或许正处在一个持续复苏的门槛。中国这列巨大的经济列车无论增速还是减速都有着巨大的惯性，因此“保八”也就是保住了持续复苏所需的动力。

根据国家发改委官员的介绍，4万亿投资由中央政府的1.18万亿元投资和地方配套、社会投资共同组成。为了缓解财政减收增支形成的缺口，今年安排财政赤字9500亿元。据中金公司专家估算，这笔财政赤字对GDP带来的刺激效应大约为2.2%。

从投资的角度看，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今年1至2月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6.5%，高于此前人们预测的21.5%，甚至还高于2008年26.1%的增速。同时，1至2月中央政府的项目投资同比大幅增长40.3%。这表明，尽管国际经济环境日趋恶化，但我国国内的最终需求尤其是投资需求仍然非常强劲。随着各项重点工程的陆续开工，预计未来几个月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将进一步加快。

2008年，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占GDP的比重约为57.3%，在9%的GDP增幅中，投资占4.2%。根据中国社科院、清华大学相关专家的保守估计，今年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占GDP的比重最少将达到60%。而在各种政策激励之下，2009年投资对GDP增长的贡献达到50%应该并不困难。因此，保守估计今年投资至少可以拉动GDP增长4个百分点。

2007年，我国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首次超过了投资，去年虽有所下降，但贡献率也保持在大约45%的水平上。为了进一步推动消费，今年国家出台了结构性税收减免政策，估计将为企业和居民减轻负担约5000亿元。此外，中央财政用于“三农”的支出比去年增长20.2%，对农民的各项补贴比去年增长19.4%，用于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就业、保障性住房、文化等民生方面的支出按可比口径增长29.4%。虽然今年的就业问题较为突出，但在上述一系列为民众减轻负担、增加收入措施的推动下，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还是有希望不低于40%，如此推算将为GDP增长贡献3.2%。

温家宝总理在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指出，要扩大内需但绝不能放松出口。有来自中国国际贸促会、中国国际商会的负责人表示，通过千方百计的努力，将力争保证今年的净出口增长10%，这将为GDP贡献0.8%的增长。

从以上估算可见，如无重大变故，今年我国GDP增长8%的目标是能够达到的。另外，从基本面来看，我国的经济也具备着继续稳定高速增长的条件。我国居民和企业的储蓄达45万亿元之巨，银行总资产超过61万亿元，再加上1.95万亿美元外汇储备，资金面比较宽松。另外，我国仍处于工业化中期发展阶段，城镇化的进程也仍在加速。这一时期，产业结构的升级，城镇基础设施的建设都是刺激经济发展的有利因素。

“保八”也须科学发展

正如一些学者和业界人士所提出的，“保八”不是一个指令性目标，而是一个有弹性的导向性目标。为保而保并不困难，只要确保投资的力度足矣，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如何保证获得一个有质量、可持续发展的“八”。从以往的经验看，我国经济存在的最大结构性问题是由过量投资而导致产能过剩。而今年前两个月的信贷数据告诉我们，各界对产能过剩问题卷土重来的忧虑是有根据的。

受政策面利好因素影响，今年1月我国新增贷款高达1.62万亿元，同比增长1倍，2月的新增贷款又突破1万亿元，达到1.07万亿元。从积极的角度看，贷款的迅猛增长为今年“保八”打下了坚实基础，但同时我们也应当注意到，增加的贷款中很大一部分是用于为政府的4万亿投资计划进行配套，有比较强的政策性贷款色彩。如此一来，对贷款的使用方向、使用效率，对贷款项目的审核、风险评估、还贷能力等各方面的监控难免存在不够严格的情况，由此必然造成两方面问题，一是银行未来不良资产率的上升，由此造成金融体系的不稳定；二是投资内部结构失衡，重复投资的现象重新抬头。

我国现行法律规定，地方政府不得开列赤字、不能举债，因此地方政府的财政收支差额往往采取通过建立政府背景的投资公司或建设公司来向银行贷款的方式解决。以往为了达到GDP增长的目的，一些地方经常靠银行贷款作为前期投入建设国家禁止上马的大型项目，从而造成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偏快、某些行业产能过剩的问题。在“保八”的大背景下，今年年初各省级政府提出的支出计划总额已超过17.8万亿元。由此，人们对银行坏账和产能过剩两大问题的担忧显然是不无道理的。

可喜的是，最高决策层对此问题早有警惕，今年年初国务院提出的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就是一个响亮的回答。中央之所以选择以钢铁、汽车、船舶、装备制造等九大制造业和现代物流业作为振兴的目标，一是因为这十大产业对GDP、税收和就业的贡献巨大。这十大产业直接解决了1亿人就业，并关系到3亿农民的生计问题，而整个GDP、金融领域及在国内上市的公司也都各有接近六成处于这十大产业之中，因此振兴这些产业对于共度时艰，顺利“保八”有着关键性作用；二是因为通过振兴十大产业可以达到调整经济结构之目的，从而最终建成层次丰富，结构完整，具备核心竞争力的现代工业体系，而这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持久动力。两个原因并举，正是对“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方针的最好诠释，也是“保八”的深层价值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虽然“保八”是近期目标，实现结构调整和转型是远景规划，但两者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兼顾。只要能够严格落实十大产业振兴规划，我们就可以在“救急”和“保质量”之间找到平衡，避免走上重复建设、产能过剩的老路，达到既治标又治本的科学发展目标。

“保八”之外任重道远

去年11月4万亿投资计划刚推出时，投在基础设施方面的比重占了45%，社会舆论认为这无助于改善我国一直存在的投资和消费比重失衡的问题。可喜的是，在今年的两会上，4万亿投资的走向得到了重新安排。与去年年底公布的原有投资结构相比，新计划中基建、节能减排、生态工程的投资比重有所减少，保障性安居工程、医疗教育、自主创新等关系民生和经济结构调整方面的投入则显著增加。

这种改变无疑与“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的战略方针更加吻合。一方面，投资于民生项目将有助于合理引导大众的消费预期，当群众感觉医疗、教育、就业等有了保障，自然可以大胆花钱，从而刺激消费增长。另一方面，4万亿投资其实更像是一副“药引子”，单纯靠两年投入的4万亿并不足以挽救经济下滑之势，它的更大作用还是在于带动社会投资和私人投资。调整4万亿投资计划的使用方向，正是对地方政府投资和社会投资在方向上的有益引导。经济学家胡鞍钢指出，两年投入的4万亿将发挥撬动两年总计40万亿社会投资的作用。如果这一作用能够发挥充分，经济复苏就有了保障，社会上议论纷纷的有必要继续追加政府投资来拯救经济的行动也就不必启动了。

除了各项付诸真金白银的投资行动，继续深化改革也是推动我国经济逆市而上和科学发展的关键。人们都明白，增加投资可以迅速转化为经济增长，但如果没有消费跟上，生产出的产品卖不掉，增长也只会是昙花一现，这也是为什么不能不惜代价、不顾手段地“保八”的原因。而要让居民消费跟上生产，首先得让他们有收入，要有收入，必须得就业，有了就业，还需要合理分配收入。一直以来，我国启动内需困难的成因有三：一是社会保障不健全，特别是城乡弱势群体的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不足，从而使得民众有钱不敢花；二是供给结构与需求结构脱节，第三产业发展滞后。教育、医疗、运输等各个行业都存在着供给与社会大众需求错位的现象，从而抑制了消费；三是收入分配结构存在问题，在一些领域中存在的行政垄断、行业垄断、城乡二元结构等问题都阻碍着分配公平的实现，限制着人民群众收入的增长，从而使人民群众不能充分享受改革发展的成果。

显然，以上种种问题都必须通过继续深化改革来解决。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国在民生方面欠帐较多，在鼓励中小企业和私营部门发展、打破行业垄断、推进分配制度改革等方面也任重道远。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政府出面及时救市无疑是重要的，但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建设道路也要坚定地走下去，否则我们就会错失温家宝总理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的“战略机遇期”。这些改革或许并不能直接有助于今年的“保八”，但对于实现“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的目标来说则是不可或缺的。

（作者：本刊高层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