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安妮带你回家

美　丫

安妮快两岁的春天，忽然变得不安定起来。

母亲说，安妮该谈恋爱了。

果然，一直温驯听话懒得出门的安妮，在这个春天成了一个情感躁动的“女子”，格外活跃起来，不仅频频出门，竟然开始夜不归宿。

除了有一点点担心，我还是为安妮高兴。彼时，我也在恋爱，知道恋爱中的女子那种急切和幸福。

安妮这样的躁动，持续了小半个春天，然后有一天，安妮忽然安静下来了。早上醒来，竟然发现它在床头卧着，呼噜呼噜地睡大觉。

母亲说，兴许，安妮怀宝宝了。

我好奇不已，也有点为安妮惋惜，一只猫的恋爱期竟然如此短暂，一切美好都发生在那些草木萌芽的春夜，甚至没有任何一场盛大的仪式，它就已经从羞涩的小妻子变成了母亲。

就这样眼看着安妮一天天懒惰起来，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睡醒了就吃东西。饭量大了许多。果然是怀了宝宝。

一个月后，安妮明显笨重起来，肚子大了一些。更加懒惰，不爱动，有时候唤它一声，它眼皮都不抬。想必猫也是有孕期反应的。一家人都很宽容地允许了它的懒惰。

快三个月的时候，安妮的肚子已经快要坠地，母亲说，猫三狗四，它是快要生宝宝了。

随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安妮生下了三个宝宝，三只紧紧闭着眼睛、有一点点毛发的小猫咪。安妮就这样成了真正的妈妈。我觉得安妮了不起，下班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跑过去看望它们。看三个小家伙在安妮怀里闭着眼睛吃奶。

在宝宝们面前，曾经娇气任性的安妮一下就成熟了，由着几个睁不开眼睛的小家伙在怀里拱来拱去，不生气，也不急躁。这幸福的一家四口，我蹲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些柔软的小家伙。

于是就轻轻伸出手，不承想，手还没有碰到小猫崽，安妮忽然发出重重的呜呜声。我吓一跳，这是它愤怒时的声音。

安妮怎么了？我的手停在半空，看它刚刚微微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来，用警惕的防备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让我觉得我们彼此很陌生。

安妮。我唤了它一声，有些诧异。

这时，母亲走过来，问我，你干啥？

我说，我想抱抱小猫崽，它们好好玩。

母亲急忙说，别伸手，小心安妮抓你，哺育期的母猫是很凶的，六亲不认。

不会吧？我想起安妮平时温柔的样子，它认识我的。

它谁都不认识，母亲把我拉起来，你最好别动它，更别动它的孩子，现在，它就认识它的孩子，把全世界都当成敌人。

我还是将信将疑，可是看着安妮那种警惕的眼神，由不得我不信，只好悻悻地站起来，嘟哝一句，真是自私的笨猫。

那是母性，不是自私更不是笨。母亲反驳我。

母性？那么小的小东西，往日里贪吃贪睡的，我才不信它能懂得爱。就是一些本能吧。

于是，借着给安妮送饭送水的机会，依然不甘心地试探着想要靠近那几个小猫崽。但是安妮始终警惕着，总是紧紧盯着我的手，生怕我靠近它的孩子们一点点儿。如果不喂奶，我靠近的时候它就会弓起脊背竖起毛发，那是它准备战斗时的样子。

我气馁，没想到做了母亲的安妮，会对我这样无情，以前，安妮和我是最亲的，每天晚上，都要从自己的窝里爬出来偷偷溜进我的卧室，跳上床，睡在我旁边。常常醒来的时候，我会看到它正偎着我睡懒觉。看电视，它小无赖一样趴到我腿上。饿了，也会围着我的脚转圈，叫个不停。但是现在，我成了它的敌人。

真是不想管它了，可是终归对猫崽的成长好奇，会忍不住远一点观望。

那几个小猫崽，大约10天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毛发也浓密起来。两只像妈妈，黄颜色，一只，是栗色的，应该像它们的爸爸。会喵喵地叫了，可爱极了。

我给它们取名字，大黄、小黄和小黎，我会趁安妮不在的小小的空当儿，伸出手抱起它们来温柔抚摩。

有一次，我正抱着小黎逗弄，没留神安妮回来了，看见这一幕，即刻发出呜呜的愤怒，并弓起它的脊背，吓得我一下将小黎放回窝里，退到一边。

好几天，安妮没有再离开它的窝，警惕性加倍提高。真是小气，谁对它好都分不清楚。索性，我不再过问它，连食物都由母亲送。但那天下班回家时，母亲却告诉我，安妮带着它的孩子们搬家了。

我没听明白，搬家？然后跑到阳台的猫窝里探头看，果然，安妮和它还不满月的三个孩子都不见了。我吓一跳，它们去了哪里？安妮怎么把孩子带走的……连声问母亲。

母亲叹口气，我也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但你别过去看啊，不然它们还会搬。

到底在哪里？我追问。

在你以前的床底下。母亲说，安妮把它的孩子都叼到你以前住的那个小屋床底下的小地毯上去了，可能它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个地方。

天哪！这个安妮。我说，我去把它们抱回来。

别动它们。母亲厉声制止我，它一定是觉得窝里没有安全感了才走的，让它在那里吧。你千万别去看，不然它还会搬！

动物就是动物，一点没有感情，在这个家生活了两年，现在，这里反倒成了它的敌占区。我不和它一般见识。

可是心里，却总痒痒的，最后，还是小女人的好奇占据上风，两天后的晚上，我偷偷溜进那间现在做了储藏室的小屋，打开灯，探下身去。果然，床底的那块小地毯上，三个猫崽正拥挤在安妮怀里吃奶，而灯光下，安妮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射向我，令我打个冷战，飞快爬起来跑了出去。

结果因为我那半分钟的观看，第二天，安妮竟然再度带着它的孩子们失踪了。这一次，全家人找翻了天都没有找到。母亲不停抱怨我。而我没想到安妮真的能倔强到这种程度。我也着急了，不管怎样，我是爱它们的。最后，母亲说，先别找了，安妮总会出来吃东西的，小猫崽也会叫唤了，只要在家，就能听见。

于是，我们都不再发出声音，每个人静静地待在一个屋子里，终于，母亲听到了她的卧室隐约传出来的猫崽的叫唤声，我们细细分辨，那声音，竟然来自衣橱顶上的几个箱子中间。

我瞠目结舌，那么高的衣橱，安妮自己爬上去我不奇怪，可是，照母亲说的，它要一个个把小猫崽叼上去，也太不容易。

它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我后悔不已，真的不该打扰它。

为了弥补过错，我给安妮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等它饿了的时候自己溜下来吃，一家人，都装作不知道它和猫崽住在哪里，努力成全它的安全感。

终于，一个多月后，安妮带着它的猫崽回到了窝里。一个多月的小猫崽，正是可爱的时候，已经能够东奔西跑，许是在安妮眼里，它们多少能够照顾自己一些，不再像最初那么脆弱，所以，它放心了许多。也不再充满防备，不再敌视我们亲近猫崽，逗它们玩。它和我们曾经的亲近感，随着猫崽的一天天长大又回到了从前。

家里空前热闹起来，四只猫，其中三只是最最顽皮的孩子，每天都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安妮由着它们顽皮，很纵容的态度。但是一个家里四只猫，真的太多了。所以猫崽快三个月的时候，母亲提议，看能不能送出去两只。

过了几天，母亲的同事抱走了大黄，表哥来抱走了小黎。家里，只剩了小黄和安妮，显得清静许多。只是我们没想到，大黄和小黎走后，安妮开始不吃饭了，焦躁地到处跳来跳去，满屋子乱窜。

母亲说，它的孩子走了，它肯定有几天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但是几天过去，安妮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却变得更焦躁了，饭也不好好吃，身体明显瘦了一圈，因为做了母亲，身体原本就不如以前结实，这样一瘦，毛发竖起，肚皮耷拉下来，很憔悴的样子。然后，它便开始频繁出门，一出去就是一天。

这个安妮，真能折腾。连母亲都无奈了。我们也管不了它，只能由着它。它也许是想找大黄和小黎，找不到也就算了。但我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大约半个月后的黄昏，外面下着小雨，安妮脏兮兮地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只同样脏兮兮的小猫，黄色的毛发，不是大黄又会是谁？

我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想起来喊母亲和父亲。他们都跑出来，看着安妮带着它的孩子站在门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出话来。

安妮过来蹭蹭我的裤脚转了两圈，那是它饿的时候习惯地向我撒娇。我蹲下来，看着它有点讨好的眼神，疲惫却又想撒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它，眼泪掉了下来。

我承认这一刻，我被安妮征服了，被母亲所说的它的母性。我知道母亲的那个同事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大概有两公里。它完全没有目标，我们甚至想不出，它是怎样把大黄呼唤出来，又怎样把大黄带回来的，是叼着还是领着……但是，它做到了。它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一个伟大的母亲。

那天晚上，我给安妮和大黄好好洗了澡，用吹风机吹干，然后把它们母子三个抱在床上哄它们玩。大黄和小黄很快打成一团，轻轻相互追逐、相互抓咬……安妮在旁边看着，不时舔舔自己的毛发，充满欣慰，却似又充满遗憾。

遗憾？小黎！我的心一紧，表哥住在乡下，离我们家几十公里，安妮无论如何是找不到的，可是，它会不会像找大黄那样一直找下去？我再也顾不得已经很晚了，拿起电话来打给表哥，听到他的声音，张口便问，表哥，小黎，就是那个小猫，还好吗？

表哥听明白我的话，叹口气，刚才舅妈已经问过我了，明天我就给你们送回去。

我愣了片刻，放下电话，一回头，母亲在身后站着，微笑着看我片刻，说，我真害怕安妮会累死在寻找孩子的路上，我想，它不会放弃的。

没错，它不会放弃。

一个家里四只猫，就是有点乱。母亲自己絮叨，谁知道安妮怎么那么疼孩子，不像一般的猫，那就别让它们一家分开了……

编辑 / 王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