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社旁边的文印社

王更红

1一排临街商铺前日

“的士”在“天海旅行社”前缓缓转过弯，在夹角处的“大众房屋职业介绍所”前停下，响起两下喇叭声。

高晓亮身穿米色羽绒服，手提公文包从介绍所出来，走过路牙打开车门坐进了车厢。

“的士”起动。向前驶去。

2“的士”内日

司机：“你们又是房屋又是职业，真会做生意啊。”

高晓亮：“算多种经营吧。”

司机：“到哪里?”

高晓亮：“公安局。”

司机：“房屋买卖、职业介绍和公安局有关吗?”

高晓亮：“无关呀。光做房屋和职业中介效益不怎么样，我们所长想增加打字、复印的业务。特种行业嘛，要先到公安局去。”3某市公安局前日

“的士”在台阶前停下。

高晓亮推开车门，走出车厢，从公文包内拿出一包绿色“熊猫”牌香烟塞进羽绒服内口袋，躬身对司机：“你等在这里。”说着关上车门转身走向台阶。

4某市文化局日

高晓亮踏上大厅内楼梯，稍顷停住，从公文包内拿出一包“中华”牌香烟塞进羽绒服内，随后继续向楼上走去。

5“的士”内日

高晓亮靠在副驾驶座上从公文包内拿出一包金“南京”牌香烟塞进了下口袋。司机侧脸看着。

“的士”穿过闹市，停在了某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前面。

高晓亮欲下车。

司机笑问：“下一站是税务局吧?”

高晓亮愣了一下，开车门的手僵持着：“对，下一个要去的是税务局。”

司机含蓄地：“准备的是哪个牌子的香烟?”

高晓亮疑惑地瞪着他，默默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红“双喜”牌香烟，得意地：“七块的。”

司机会意地笑了。

6介绍所日

张所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人民日报》。

高晓亮走了进来：“所长，我回来了。”走到另一张办公桌前放下公文包。张所长放下报纸：“怎么说?”高晓亮坐下身子：“公安局不批准。文化局倒没说不同意，不过要先经公安局批准。”

张所长起身：“不批准的理由呢?”

高晓亮：“要么专营，不能兼营。”

张所长语塞。

高晓亮：“工商和税务，我也都去了。”

张所长抱怨地：“不转弯跑一家公安有了说法，其他三家就不用跑啦!”

高晓亮欲言又止。

张所长回到座椅上：“你回去吧，陪陪小罗。”

高晓亮端起茶杯走向饮水机：“她不在家，带旅游团到海南岛去了。”

“什么?”张所长惊诧地，“你们不是前天才结的婚吗!”

高晓亮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第二天就出去了。刘芳家奶奶病故，旅行社和我们商量请她代班。没办法。”

“哦——”张所长颔首，旋即调侃地，“这可委屈你了。”

高晓亮无奈地笑了。

7某住宅区傍晚

夕阳映照下的一幢幢楼宇。

八层楼，二楼北面阳台上，一扇玻璃窗上张贴着大红喜字，阳台内两端挂着彩带。

8205室傍晚

门扉上张贴着硕大的金色喜字。

高晓亮进屋后把门推上，看了看茶几上的笔筒，走过去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走进主卧室。往铺叠着大红大绿绸缎被子的床上一躺，举起了手机。

床头上方悬挂着他和罗嫣的大幅新婚合影。他西装打扮，一脸喜气；她身披婚纱，满脸娇羞。

手机传出的忙音。

9“天涯海角”旅游区傍晚

罗嫣挥动绿色三角旗带领四十名游客从海边走向堤岸。她神色疲惫，步履沉缓。

旅游电瓶车驶向聚集着大量游客的站点。

罗嫣招呼游客们依次在栅栏内排队候车。通过袖珍话筒吃力地：“请大家原地等候，过五分钟就有车来。”说着靠在了栅栏上。

10205室傍晚

高晓亮躬着身子坐在床沿上，拿着手机，侧脸看着床头柜上那尊五十公分高的维纳斯塑像发起呆来。

垂悬在壁挂空调机出风口下方的红丝带静止不动，新房内显得既暗又冷。

11某宾馆傍晚

罗嫣走进休息室，跌坐在沙发上，闭上了两眼。

12205室晚

厨房间的灯亮了，饭桌上放着各式剩菜。

高晓亮伸手从碗里抓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13宾馆休息室晚

躺在沙发上的罗嫣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忙从黑色挎包里拿出手机查看。

14205室晚

高晓亮端着一碗已成肉冻的走油肉，用手试着晃了晃，思索起什么。

卧室响起手机铃声。

高晓亮掉头，不留心手中碗滑落在地，他跳了一下，旋即跑进卧室，拿起床上的手机急切地说：“是罗嫣吗!怎么才回电话?都三天了，我想死你了。”

15宾馆休息室晚

罗嫣有气无力地：“这次出来只觉得累，真的觉得累，从来没有哪一次导游像这一次感觉这么累的。”

16205室晚

高晓亮边踱边说：“不还是那样的游览线路吗?又不会增加新景点。听你说话的声音，真的好像很累。”他踱到了客厅。

17宾馆休息室晚

罗嫣：“不是好像，而是真的。”

18205室晚

高晓亮诡谲地：“想我吗?”

19，宾馆休息窒晚

罗嫣嘴角露出笑容：“嗯!可又不想。”

20205室晚

高晓亮惊疑地：“为了什么?”

21宾馆休息室晚

罗嫣愠怒地：“都是被你折腾的。”

22205室晚

高晓亮：“我盼你回来。”他下意识地看着脚下打翻的肉碗。

23天海旅行社日

许建国和王小玲各自在电脑前忙碌着。

高晓亮手捧茶杯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看他俩，走到饮水机前接水，侧转头来：“建国、小玲，今晚到我家吃饭。”

许建国不解地看着高晓亮。

高晓亮来到他们的桌旁：“大前天剩下好多菜呢，我一个人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

许建国站了起来，愧疚地：“那不好意思了。”

高晓亮爽直地：“说这些干啥。”

王小玲：“你妈不是在吗?”

高晓亮喝了口茶：“罗嫣前脚走，我妈后脚也走了，她放不下那个养鸡场。”

24某农村养鸡场晨

一行行一字排开的鸡笼，几个饲养员忙着从蛋槽内捡鸡蛋。

高母边咬着油条边巡视着，她的手指只捏住了一丁点儿油条。

鸡场的简易办公室外，一箱箱鸡蛋正在装车。

办公室内，驾驶员在与会计结账。

高母走进来，手上的油条已所剩无几。她大声地：“蛋款都付清了吗?”

会计：“在付呢。”

驾驶员：“哪次来不是带着货款来的?都成习惯了。”

高母摆了下手：“我这也成习惯了，不问一声，不放心。”说着走了出来，向

鸡笼走去，手上的油条只剩指甲般大，她翘着嘴唇又咬掉一点。把手指上花生米大的油条丁伸进鸡笼，喂进一只母鸡的嘴里。随之把手指放到头发上拇了几下，反背双手向鸡笼尽头走去。

高母得意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自语道：“别小看了这养鸡场，我儿子的新房就是靠它才买的。”

25介绍所日

李婕走进来。

张所长坐在桌前抬头打量她。

李婕：“能登记找工作吗?”

张所长：“可以。先填上登记表。请坐。”

高晓亮走进门大声地：“所长，晚上到我家喝酒。”

张所长把登记表递给李婕。

李婕掉头看高晓亮。随即在桌旁坐下，接过登记表。

张所长：“我好像在哪个歌厅见到过你。”

李婕：“是的，上半年我曾经在‘欢声歌厅干过。干一个月就不干了。”

张所长：“为什么?”

李婕：“那种场合不适合我。”

高晓亮脱口而出：“大众情人。”说着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李婕又掉头看了看。

高晓亮笑了：“什么场合才适合你呢?”

李婕坦率地：“我会电脑，会打字。”

高晓亮：“哦，想做文员啊。”

张所长：“你可以经常来问问。还有，因为房租问题，过些天我们要搬家。”

李婕：“我把手机号码留在登记表上。”

高晓亮：“不过，想找文员的工作很难。”

李婕再次掉头看他。

张所长：“哦，对了，晓亮，后天下午你到市政府综治办开个会。”

“后天?”高晓亮迟疑着站了起来。

26205室晚

客厅亮起了吊灯，茶几上笔筒内插上了绿色三角旗，沙发上放着挎包。

高晓亮的手仍放在门旁的开关上。他犹豫了一下，随即把公文包往沙发扶手上一放，快步跑向主卧室。

罗嫣蜷缩在被窝里沉睡。

高晓亮来到床前，忍不住伏在罗嫣脸额上亲吻着。

罗嫣含混地躲让着。

高晓亮跪在了床上，双手抱起罗嫣狂吻着。

罗嫣挣扎着躲进了被窝。

高晓亮乐呵呵地下了床，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遥控器对准空调，那根红丝带随着徐徐暖风飘飘拂动。

飘拂的红丝带占满画面。

27卫生间淋浴房晚

高晓亮在沐浴冲洗。

沙发扶手上，那只公文包成90度向里倾斜着。

28卧室晚

高晓亮腰间围着毛巾奔进，脱去拖鞋，一骨碌钻进了被窝。

罗嫣的头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满脸倦容：“我浑身像散了架，只想好好睡一觉，你不要来烦我好不好!”

高晓亮紧紧拥住罗嫣：“罗嫣老婆，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一个人在家等了你一个礼拜!”

罗嫣：“请你不要烦我。”

高晓亮：“你怎么回事?”

罗嫣：“我累，我困。我不想……”

高晓亮：“你怎么穿得严严实实的?”

罗嫣：“不让你……才……”

高晓亮：“可我非要。”

两人在推，在拉，在阻……

那只公文包向下倒去，砸在了挎包之上。

罗嫣恼恨地翻身坐起，两手伸向脑后欲整理零乱的长发，左手背恰在高晓亮脸颊上重重地刮过。

高晓亮惊诧地看着罗嫣。

罗嫣先是吃惊而后惶惑地看着他，两手僵持在脑后拢住马尾状的长发。

公文包滑落在地。

红丝带不住地飘拂。

29人行道上晨

高晓亮一边咬着大饼包油条，一边由北往南走着。神情淡漠。

30介绍所晨

张所长在擦抹办公桌。

高晓亮走了进来。

张所长惊讶地：“今天你不是不上班吗?怎么，反而比平时来得早了。”

高晓亮放下公文包。随后坐下：“待在家里也没事。”

张所长一味地打量着他。

高晓亮下意识地把桌上茶杯往前一推：“倒点开水。”随即顿住，自觉失态地向张所长点了下头，尴尬地笑了笑。

张所长笑着走向饮水机，把手伸到后面按下开关：“你慢点吃，一会水就热了。”

高晓亮自嘲地笑了。

张所长走到高晓亮面前：“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昨晚累的吧。”

高晓亮一个劲地咬着，嚼着。

31205室日

罗嫣静静地睡着。

静止的红丝带，笔筒内的三角旗，沙发上的黑挎包，饭桌上冷冰冰的鸡鸭鱼肉。

32楼道上晚

走廊灯下。高晓亮把钥匙插进锁眼，刚旋转又停下，耳朵凑在门上谛听里面的动静。

33205室晚

借助客厅的灯光，高晓亮走到主卧室门口，向床上看去，罗嫣仍睡着。他走进隔壁的副卧室，打开了顶灯。

里面比主卧室面积小，俨然像个书房，书橱、办公桌、电脑等一应俱全。醒目的是墙上张贴的全国旅游地图，以及办公桌上硕大的地球仪。靠窗口安放着一张小木床，上面放着普通被褥。

高晓亮从棉被上拿起枕头放到床头，把叠成方形的棉被铺展开来。

34一组镜头

许建国由西向东走来。

高晓亮由北往南走来。

旅行社与介绍所夹角处，许建国走进旅行社，高晓亮走进介绍所。

35205室日

王小玲站在门外嚷道：“罗嫣，你起来了吗?”稍顷伸手叩门。

不一会，门被打开，罗嫣身穿导游时的服装出现在门口。

王小玲喜形于色：“罗嫣!”

罗嫣：“小玲，快进来。”

王小玲走进门来：“昨天晚上几点到家的?”

罗嫣：“快八点了。”随手把门推上。

王小玲：“晓亮呢?”

罗嫣：“他……可能买菜去了。”

王小玲诚恳地：“不好意思哦，结婚第二天就让你带队出去，我们很过意不去，建国特地让我来给你打招呼。”

罗嫣连连摇头：“没事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王小玲：“可我们总觉得过意不去。这样，你连续休息半个月再出去。”

罗嫣：“不用，我休息七天就出去。”

王小玲顿了顿：“那……刘芳这一趟的外出补贴划到你的账上。

罗嫣想了想：“也好。”

王小玲随意走到厨房间门口往里看着：“你看，晓亮为你准备了这么多好菜。哦，你知道吗，我们又到你家来吃过饭了。”

罗嫣：“知道的，晓亮在电话里跟我说过的。”

王小玲看着罗嫣：“咦，你怎么还是这身打扮?”

罗嫣不好意思地：“你不知道，回到家就睡，一直睡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了吧?你不来呀，我还不起来呢。”

王小玲：“怎么会呢。”

罗嫣：“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要睡的，从来没有过。”

王小玲欲言又止，看看主卧室，又看看副卧室。

小木床上零乱的被子。

王小玲：“你婆婆又来了呀?”

罗嫣：“没有啊。”

王小玲指着小木床：“那是谁睡的?”

罗嫣无言以答。

王小玲笑了：“唔，我明白了，是晓亮为了不妨碍你，有时……睡到了小房间?”

罗嫣未置可否地也笑了。

36介绍所日

许建国与高晓亮在沙发上说笑着。

许建国：“昨天一天没见到你过来，我还纳闷呢。”

高晓亮笑了笑：“我好像还没有过哪一天不到你们旅行社来过的。”

许建国也笑了：“所以我纳闷呢。”

张所长也附和着：“特别是当初他追求罗嫣的时候，做什么事都要我跑到你们旅行社把她叫过来。”

高晓亮：“不过，以后到你们旅行社的机会真的就少了。”

许建国：“怎么说?”

高晓亮：“张所长要把介绍所搬到他弟弟那儿去。”“是吗?”许建国惊讶地看着张所长。

张所长从办公桌前站起身：“那边房租便宜，过几天就搬了。”

许建国失落地：“这么说，晓亮你以后来我们旅行社的机会真的少了。”

高晓亮：“老同学了，会常常来看你们的。”

张所长：“那是当然的，你们两口子是他的红娘，再说，罗嫣也还在旅行社嘛。”

许建国：“张所长非要搬家吗?”

张所长肯定地点了下头：“还是要搬的。本来，能够增加打字、复印的业务，也就不搬了。”

许建国：“不是可以做这些业务吗?”

张所长：“可公安局不批准。”

许建国：“理由呢?”

张所长：“唉，只能专营，不能兼营!”

沉默。

37205室日

窗外，阳光明媚。

罗嫣身穿粉红色棉睡衣，拉开主卧室窗帘，新房内顿时亮堂起来。她坐到梳妆台前，用电吹风吹理着湿漉漉的长发。

副卧室的窗帘也被拉开。罗嫣整理办公桌上零乱的书刊杂志。

罗嫣走到小木床前，整理着床上的被子，折叠好后把它放进了一旁的橱柜，又把枕头放了进去，随后关上了柜门……

38205室晚

灯光下，柜门被打开，高晓亮抱出被子和枕头放到了小木床上，铺开被子。

罗嫣走了进来，生气地看着高晓亮。

高晓亮直起身子，转身看到罗嫣，欲往外走。

罗嫣一把抓住高晓亮的胳膊，柔和地：“昨天那一下……不是故意的。”

高晓亮扭过脸去：“谁让我自作多情的。”

罗嫣慢慢松开手来，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住：“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高晓亮反唇相讥：“你又大气到哪里呢?”

罗嫣愤然走开。

高晓亮在床沿缓缓坐下。

许建国的画外音：“这儿开一家文印社倒是挺合适的，这段路上，就少了一家文印社，我们的资料要复印什么的，得跑好多路。”

高晓亮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罗嫣身穿黄色的睡衣小跑着走进来，在床沿坐下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高晓亮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愣了一下，随即走了出去，来到主卧室，抱起床上的绸缎被，拿起一只枕头就往外走，把被子、枕头往沙发上一丢。

罗嫣随之跟了出来，大声责问：“你要搞什么名堂?”

高晓亮淡淡地：“不是我要搞什么名堂，而是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罗嫣克制地：“你还是不能体谅我。”

高晓亮弯下腰铺展被子：“这不……”

罗嫣愤怒地：“原来你的心胸这么狭窄!”

高晓亮冷冷地：“那你为什么还和我结婚?”

“你……”罗嫣一脸的激愤，“你有人格障碍!”

高晓亮重复地铺着被子。

罗嫣坐到沙发上：“我对你是不够了解，可我知道，你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是你妈一个人把你抚养大的，她对你百依百顺，让你从小就有了将来的妻子也要像你妈对你那样的想法。可我不!”

高晓亮厉声地：“你不要把我们的事和我妈妈扯在一块!”

罗嫣当仁不让：“可你这种人格障碍是你妈惯出来的。”

高晓亮拎起被子狠狠地摔在沙发上，咆哮地：“我不许你污辱我妈妈!”

罗嫣倏地站起，无言以对地看着他。

39乡间公路日

中巴车在疾驶。

麦田，远处的养鸡场。通往养鸡场的泥土路上行驶着一辆装载饲料的卡车。

中巴车减速，在丁字形路口停下。

高晓亮两手提着“蒙牛”牛奶箱走下车厢，由公路走上泥土路，中巴车在他身后驶离。

高晓亮行走的脚步渐渐放慢，两眼注视着前方。

卡车驶入养鸡场铁门。

高晓亮加快了脚步。

40养鸡场日

卡车倒车后停在仓库前。

高晓亮飞快的脚步。

高母和饲养员们从卡车上卸下饲料袋搬进仓库。

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刘师傅看到了匆匆而来的高晓亮，探出头来向车后大声地：“老板。那不是你儿子吗?”

高母闻言一个分神。手上抬着的饲料袋滑落在地，她直起身子向门口看去，后面的饲养员上前代她抬起了饲料袋。

高晓亮走到门口放慢了脚步，驻足，默默地看着高母。

高母慈爱地看着儿子。

高晓亮木然而立，手上提着的牛奶箱在微微颤抖，寒风的吹袭，让他的鼻尖垂下一丝鼻涕。

高母一手搂住高晓亮的后脑，一手轻轻抹去了那条鼻涕，把手放到身后往棉袄上擦着。

高晓亮潸然泪下，放下牛奶箱，走到卡车后默默地扛起饲料袋。

高母转过身来深情地看着儿子，幸福地笑着。

41田埂上日

高晓亮提着牛奶箱与高母边走边说着话：“你可要吃啊，以前不管给你买什么，你都不吃，最后只好扔掉。”

高母：“给鸡吃嘛。罗嫣好吗?回来后这几天在家休息呢吧。”

高晓亮：“她好着呢。”

高母：“得多休息几天吧?”

高晓亮：“明天又要出去了。”

高母：“怎么这么忙啊。”

高晓亮：“现在正是旅游旺季。冬天去海南岛玩的人多。”

一幢上下两层的楼屋出现在面前。

42高母家日

牛奶箱被放在了客堂间饭桌上。

楼上卧室里，高母用钥匙打开了五斗橱第一格抽屉，从里面拿出三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我儿子出息啦，也和妈妈一样做老板了。还都有个‘鸡。”

高晓亮欲笑又忍：“妈妈，我那里的机可不是你这里的鸡，我是复印机、打字机、传真机什么的。”

高母固执地：“听起来不都是鸡吗。”说着把钱交到高晓亮手上，“三万够吗?不够再跟妈要。还不都是你们俩口子的。”

高晓亮无言地看着手上的钱。

高母推上抽屉，旋转钥匙，忽然停下：“晓亮，我问你，新房里那个缺胳膊掉手的石膏像换掉没有呀?”

高晓亮忍俊不禁：“妈妈，跟你说过了。那是艺术。”

高母不悦地：“还没换掉哪!”

高晓亮小声嗫嚅：“可……那是换不掉的。”

高母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43养鸡场日

卸去饲料的卡车缓缓驶出大门口。不远处走来的高母连呼叫带招手：“刘师傅停下，停下!”刘师傅踩下刹车，摇下车窗：“老板

有事吗?”

高母来到车旁：“晓亮，你坐刘师傅的车到城里。一样的，免得坐公共汽车了。”

高晓亮犹豫着。

高母上前一把拽住高晓亮，把他推进了驾驶室。

刘师傅笑了：“你妈可真会省钱啊。”

高母一本正经地：“咱们这种人家，不都靠平时省着过日子吗。”

高晓亮看着高母，抬起手沉缓地挥动着……

44旅行社前停车场日

大巴车下聚集着一群游客，在窃窃私议：

“这儿到飞机场要多长时间?”

“浦东机场呀，一个多小时吧。”

“那飞到海口呢?”

“两三个小时吧。”

“这家旅行社会做生意，不用当地的导游，用自己的。”

罗嫣从旅行社出来，许建国和王小玲跟着走出来。

罗嫣通过话筒温煦地：“请游客同志们上车了，九点钟，我们准时开车。”

许建国向夹角处看看：“晓亮呢，今天怎么不见他?以前每次……他都要来送行的。”

王小玲：“老婆到手了呗。”

罗嫣无事一般地：“他可能有什么事吧。”

游客们已上车。

发动机轰鸣。

罗嫣踏进车厢。

45介绍所前日

高晓亮手拿美工刀揭撕着落地玻璃门上原来的塑字。

不远处店铺前，李婕匆匆走来。

大巴车由南转过夹角缓缓向北行驶。

高晓亮退到路牙上，抬头看着卸去了介绍所广告牌的铁架。

李婕走近高晓亮。

罗嫣站在车厢前往外看着高晓亮。

高晓亮手指着高处与李婕说着什么。

罗嫣惊奇地注视他们。

李婕抬头向上看着。

罗嫣转着身子寻看着。

大巴车提速前行。

46205室日

高晓亮走进主卧室，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条印花枕巾抖落开来，一条放回衣柜，一条往床上扔去，用力过猛，枕巾掉在了床外的地上。他绕过床铺，俯下身子，脑袋低垂地去捡枕巾，目光不期与床头上方的结婚彩照相遇——倒过来的彩照。他把脑袋移向左边，看到了罗嫣的倒影，移向右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重复了几次，停在自己的倒影上。

小木床上，印花枕巾替代了大红喜字的枕巾。

47晓亮文印社前日

与天海旅行社广告牌呈45度夹角，东端出现了“晓亮文印社”的广告牌。

许建国双手叉胸仰头看着广告牌。

张所长悄然走来，欲言又止，往文印社里面瞄了几眼，欲进又止。

从门外往里看，可以看到李婕用拖把拖地的背影。

王小玲由南侧折身走过来。

李婕手持往下淋水的拖把走出来。

“李婕!”张所长惊讶地叫了起来。

李婕莞尔一笑：“张所长，你也来了?”说着走到路牙边，把拖把斜挂在香樟树旁的水泥护柱上，转过身来，“请到里面坐一会儿吧。”

张所长迟疑着：“晓亮呢?”

李婕：“去买电源插座了。”

王小玲一个劲儿地打量李婕：“这位姑娘是……”

张所长：“哦，她叫李婕。”

许建国：“是张所长把她介绍来的吧?”

张所长不置可否地笑着。

48天海旅行社日

王小玲在桌前边拨电话边坐下，对着话筒：“罗嫣，我问你，高晓亮开文印社的事你知道吗?”

对面的许建国阻止地；“你这是干什么?罗嫣会不知道吗?”

49某宾馆夜

四张床铺的客房内，三位女游客呼呼大睡，鼾声阵阵。

罗嫣躺在床上想着什么。

王小玲的画外音：“高晓亮开文印社的事你知道吗?”

罗嫣双手抱头，瞪着暗暗的天花板。

(闪回)原介绍所前，李婕走近高晓亮。罗嫣站在车厢前往外看着高晓亮。高晓亮手指着高处与李婕说着什么。罗嫣惊奇地注视他们。李婕抬头向上看着……(闪回毕)

罗嫣静静地躺着。蓦地，她感到一阵恶心，忙伸手捂住嘴巴坐了起来。

50海南南山旅游区日

108米高的海上观音圣像。

游人如织，熙来攘往。

罗嫣在商铺前招呼着游客：“大家可以参拜观音菩萨，一个小时后集中上车。”

三位女游客围上了罗嫣。

女游客甲：“罗导，这尊观音圣像造了几年?”

罗嫣遥望观音圣像：“整整建造了六年。”

女游客乙：“哇。这么长啊!”

女游客丙：“开光了吗?”

罗嫣：“2005年4月24日开光的。那一天，我恰好也在这里。”

女游客丙：“你好幸运哦。”

罗嫣：“是很幸运。你们要不要到她跟前去拜一拜。”

“我们俩人去。”女游客甲与丙向海边走去。

女游客乙：“我们随便走走吧。”挽住罗嫣走向工艺品商店。

商店外侧有一小方桌，上面放着红纸黑字的小招牌：指诊拾元。一位银须飘拂的老者端坐桌前，神情淡定。

罗嫣看着桌旁的小方凳，走上前就坐了下去：“我想问问老先生，最近我为什么总觉得累?请老先生给我把把脉。”

老者把面前的小棉垫推向罗嫣。

罗嫣把右手放在小棉垫上。

老者伸出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为罗嫣切脉。

女游客乙站在一旁，不屑一顾的神情。

罗嫣：“浑身无力，工作量嘛还是这么大。什么原因呢?”

老者聚精会神，默默无语。稍顷，只见他眼皮微微一跳，切脉的无名指向上抬了两下。

罗嫣：“老先生能查出我有什么病吗?”

老者示意罗嫣换上左手，他伸出右手切脉。

女游客乙故作笑容：“你发现我们罗导的病了吗?”

老者移开手，收回小棉垫，神情依旧：“你怀孕了。”

“啊?”罗嫣惊疑地看着老者。

女游客乙摸出一张拾元人民币往桌上一丢，拉起罗嫣就走：“别听他的，这些人非法行医。”

老者悠然地捋着银须。

51医院妇产科日

坐在办公桌前的医生从罗嫣手上接过化验单，逐行看过，抬起头微笑地：“恭喜恭喜。你怀孕了，已经有三十天了。”

罗嫣失神地跌坐在方凳上。

52文印社晚

墙上的电子挂钟指向7:55分。

高晓亮关闭热水器电源。

李婕站在门口向外看着。

高晓亮走到办公桌前端起茶杯刚要喝，又放下，抬头看看电子钟：“以后，我们到八点钟准时关门。你说呢?”

李婕转过身来：“好呀。”

高晓亮：“早上嘛，七点钟准时开门。”

李婕：“好呀。”

这时，高晓亮上农口袋响起手机铃声，他拿出手机看着短信。

罗嫣的画外音：“晓亮，亲爱的，你还恨我吗?我知道，那天我说出了你有人格障碍的话，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但这是发生在我们夫妻两人之间的争吵，一方把话说得重了一点，另一方不该计较，更不应该耿耿于怀。正是本着这样

的心态，我向你道歉，我说错了。我所以会向你道歉。是因为我想明白了，这样做不会妨碍我的自尊心，我们一心一意过日子，才是维护自尊心最有效的办法。最近我这么累，这么要睡，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

高晓亮对着手机暴怒地：“我不知道!”

走到门外的李婕忙折了回来，不安地：“老板你怎么了?”

高晓亮把手机往桌上一丢：“没什么，没什么。”

李婕犹豫了一下：“那我走了。”

高晓亮：“你以后叫我名字，不要老板老板地叫，我听着不习惯。我，算什么老板。”

李婕不解地看着他。

53商铺前日

旅游大巴车由北向南驶来。

高晓亮从文印社走出来，由南向北走去。

站在车厢前的罗嫣看到了高晓亮。

“晓亮文印社”的广告牌出现在大巴车右正横上方。

罗嫣猫着身子看广告牌。

54文印社日

李婕在往复印机内加纸。

罗嫣走了进来，四下张望着。

李婕：“请问复印还是打字?”

罗嫣仔细打量李婕。

李婕坐到电脑前，浏览网络。

罗嫣平和地：“你们老板刚才出去了是吗。”

李婕：“他去买盒饭了。”

罗嫣：“你让他给家里送一份。”

李婕抬头看罗嫣。

罗嫣向外走去。

李婕站起身来看着离去的罗嫣。

高晓亮提着塑料袋走到门口：“看谁呢?”

李婕：“刚才来了一位女的，看了看店里，要你给家里送一份盒饭。”

高晓亮走进门来，把塑料袋放在简易桌上，从里面拿出一盒饭递给李婕，踌躇地看着另一盒饭。

李婕：“你送回去吧。”

高晓亮忽然坐下，拿出盒饭吃了起来。

55205室日

客厅茶几上的笔筒内又插上了绿色三角旗。

主卧室，罗嫣在沉睡。

厨房饭桌上，放着吃剩大半的方便面碗。

56文印社日

一位中年人手持一份资料走了进来：“帮我打一份材料，价格怎么算?”

李婕：“打字，五元一张。”

中年人：“能不能调整调整呢?”

李婕不解地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我的意思是，你们打字时能不能帮着修改修改。”

李婕：“我们只能按照原稿打字，不负责修改。”

中年人：“我可以多出点钱嘛，这样，把材料交给领导，领导看了高兴，你们呢，也增加了收入。”

在一旁为传真机架设电源线的高晓亮从李婕手上拿过资料看了起来，自语：“关于购置面包车的请示报告……”

“对。”中年人附和。

“不对。”高晓亮认真地，“报告就是报告，请示就是请示，报告中不能写请示事项。而用了报告，屁股后面就不能跟着出现‘请示二字。”

中年人顺水推舟似的：“就是要请你们修改嘛。这样吧，请你们修改的，十元钱一张，还有，我们是政府部门的，最好是记账，到年底一次性付款。怎么样?”

高晓亮：“记账?光你们一家来，我有记账的必要吗?”

“嗨!”中年人满有把握地，“你要真能充当‘枪手的角色，我保证你再有一台电脑打字都忙不过来。”

57一组镜头

简易桌上出现一本厚厚的记账簿。

李婕敲击键盘的手指。

高晓亮不熟练打字的手指。

李婕在一旁指点他。

打印机吐出的稿纸。

高晓亮用铅笔在修改稿件。

复印机嗡嗡地叫声。

中年人手持资料走进来与高晓亮打招呼。

李婕翻开记账簿在记账。

高晓亮在切割名片。

灯光下，挂钟指向8:30分……

58天海旅行杜日

许建国随意走动着：“我怎么发现晓亮和罗嫣有点不太对劲。”

王小玲离开电脑，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去：“我早就看出来了，”

“是吗?”许建国驻足，“自从开了文印社，晓亮就一次都没有来过我们这里，也听不到他和罗嫣的事。难道说两人的婚姻出了状况?”

王小玲：“他现在整天和那个李婕在一起，还到我们这儿来干吗?”

许建国：“忙着挣钱，是可以理解的，以前，他是为别人打工，现在可不同了。但也不至于不到我们这儿来呀。”

王小玲：“你说状况嘛……现在没有，很难保证以后也没有，我看他们两人有意思着呢。”

许建国疑惑地：“但晓亮不是那样的人啊。”

王小玲：“可他身边有了比罗嫣距离更近的人。”

许建国无言以对。

59205室日罗嫣把饭桌上的方便面碗丢进垃圾袋，走向客厅。

门被从外面打开，高晓亮走了进来，与罗嫣打了照面，两人互视。

罗嫣似笑非笑地：“原来你有新欢了。早就认识了吧?”高晓亮径直走向副卧室。罗嫣：“说呀?”高晓亮转身看着她：“那我就说，不正像里面的要出去，外面的要进来一样吗。”

罗嫣：“我并不想出去，是你想出去吧。你不是说盼望我回来吗?，，高晓亮：“可现在……”罗嫣：“怎么，现在不盼望了?”高晓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盼望你回来了。”

罗嫣提起手上的垃圾袋晃了几下，仿佛像要扔到他身上去的样子。高晓亮走进副卧室，从床上拿起放有衣服的塑料袋走出来。罗嫣挡住了他：“家里不能洗澡吗?”

高晓亮：“天太冷了，我要泡泡澡堂子，因为，我需要温暖。”

罗嫣伸手抢夺高晓亮手上的塑料袋，不料却让自己手上的垃圾袋掉在了地上。高晓亮一脚踏上去，“滋溜”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他迅速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夺门而去。

60文印社日

高晓亮有点跛行地走进来。李婕在打字。高晓亮在简易桌旁缓缓坐下：“有东西吗?”李婕掉头：“刚才又有好几份要打字的材料。”高晓亮：“需要修改吗?”李婕：“都要修改的。”说着拿起电脑旁的一摞资料交给高晓亮。

高晓亮感慨地：“我还真的当起了‘枪手。哦，不，不是我，而是我们。”李婕笑着走向电脑。61205室日客厅，罗嫣与王小玲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王小玲：“那……你能喝咖啡吗?”罗嫣：“可以的，我问过医生了。”王小玲：“这事，你告诉晓亮了吗?”罗嫣：“还没有，暂时不准备告诉他。”

王小玲：“可你的肚皮会告诉他的。”

罗嫣感触地：“女的做导游，苦啊。”

王小玲：“对了，以后肚子大出来了，再出去也不方便了呀。你是不是这次就不要出去了。在旅行社帮帮忙吧。”

罗嫣：“可现在正是旅游旺季。”

王小玲：“最多也就再出去一到两次。不过，让他们两个这样相处在一

起，会出事的。晓亮现在正是感情空虚的时候。很容易被那个山东姑娘乘虚而入，在你身上没得到的，通过别人来得到。真的那样，你就等着离婚吧，她同样可以为他生孩子。”

罗嫣：“那你说我怎么办呢?”

王小玲：“我那个他——许建国，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年，一直有我陪在他身边，才没有出‘新闻消息。”罗嫣不安的神色。62文印杜日电脑荧屏上出现了这样几个大字：电影文学剧本《百紫千红》。高晓亮凑到电脑前看着：“哟。我们这儿还有人写电影剧本呐!谁写的，知道吗?”李婕摇头：“不知道，可上面作者的名字叫‘言午。”高晓亮：“这是笔名。”李婕：“拿来的人，三十多岁，可能就是他写的。”高晓亮：“你看了没有?”李婕：“简单地翻了翻。”高晓亮：“什么内容?”李婕：“好像是说一个县长的女儿在婚恋问题上高不成、低不就。到三十岁了还是孤身一人的故事。”说着把剧本原稿递给高晓亮。

高晓亮：“因为她置身在鲜花丛中，越挑越花。”李婕：“所以叫‘百紫千红。”她自觉有点忘情，不好意思地伸了下舌头，偷偷看了高晓亮一眼。高晓亮把剧本交给李婕，悄声地：“我喜欢你这样。”李婕有点含羞地接过了本子：“昨天，让你送饭回家的，是你爱人吗?”高晓亮顾左右而言他：“我在爱情上很失败。”李婕把剧本放在键盘边上，看着上面的字，敲击键盘。荧屏上却出现了这样一行字：为什么是她?!高晓亮看着荧屏，默然无语。许久，沉缓地：“删掉吧。”李婕敲击键盘，荧屏上又出现两个字：不删!

高晓亮向门外看了看，伸手按下了删除键……63205室日副卧室，罗嫣把那张化验单折起来，王小玲捧起了地球仪，化验单被放在了圆形仪座下面。

王小玲随手转动了地球仪。

两人相视而笑。

罗嫣：“我们上街去买菜，晚上就在我家吃饭。”

王小玲：“我不在家，建国没有晚饭吃了。”

罗嫣：“那叫建国一起来吃。”

王小玲：“又要到你家吃饭呀!t

64文印社晚

高晓亮和李婕各自在电脑前忙碌着。抽屉里响起手机铃声。高晓亮拿出手机。看短信。罗嫣的画外音：“你回来吃晚饭。建国和小玲也在。”高晓亮按动手机：高晓亮画外音：“不回来吃。”罗嫣的画外音：“你干的是什么伟大的事业?”高晓亮按动手机。高晓亮画外音：“我干的是自己的事业，自己，正像你为了自己，可以伤害我那样。”65205室晚厨房。罗嫣：“他不回来。”许建国、王小玲面面相觑。66文印社晚李婕惊叫起来：“糟糕!”高晓亮起身走过来：“怎么啦?”李婕笑了起来：“你看我打的什么?”

高晓亮注视荧屏，只见出现了这样的字：我干的是自己的事业。李婕仰头看着高晓亮。高晓亮默默地回到电脑前，继续打字。

许建国、王小玲和罗嫣走了进来。

王小玲怒气冲冲地：“高晓亮。你到底在忙什么?”高晓亮停了下来：“建国，你好。”许建国：“晓亮，工作忙可以理解，可你总得吃饭呀。我本来不去的，后来想到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跟你们夫妻俩聊聊。”高晓亮站了起来：“建国你看，正在打一份电影剧本。有三四万字呢，后天就要。白天有其他业务，只好晚上打。这不，我和李婕分工，每人一半，今天晚上至少得完成一半的一半。你们去吃吧。”许建国：“我们等你回来一块吃。”王小玲：“我们等你一起回去。”高晓亮：“不用等，要打到很晚呢。”许建国：“那你晚饭怎么吃?”高晓亮：“我和李婕去吃夜宵。”罗嫣愤怒地：“李婕李婕，叫得多么肉麻，我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高晓亮不冷不热地：“那是你的感觉出了问题，怎么叫都是这个叫法。我不觉得有什么肉麻的。”

许建国息事宁人地：“我们先回去，让他们静心打字。”

67夜宵店前晚高晓亮和李婕在灯光闪烁的人行道上边走边说。

两人走进了饭店。

68205室晚

饭桌上。罗嫣、许建国和王小玲表情漠然地坐着，空着的一端也放着碗筷。

许建国：“我打电话催催晓亮。”

罗嫣：“你不用打。你越是叫他回来，他越不会回来。我们吃吧，菜都冷掉了。”69小包厢晚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进来：“请问二位点些什么菜?”

高晓亮：“请你先把空调打开，天挺冷的。”

服务员笑了：“先生是怕这位小姐冷着吧?”

高晓亮把菜单推给李婕。

70文印社前夜

关闭的卷帘门。

寒风中挺立的广告牌。

许建国退到路牙边。抬着头：“广告牌上怎么多了一个图案?”

罗嫣和王小玲也退到了路牙边，同时抬起头。

夜幕中借助路灯光亮可以看到“晓亮文印社”广告牌左上方的手枪型图案。

王小玲：“以前怎么没在意。”

许建国：“是新增加的。”

罗嫣：“建国说得对。也就是这两天添上去的。”

王小玲：“是商标吗?他倒还有商标啊。可那是个什么商标呢?罗嫣，你看出来了吗?”

罗嫣摇头：“好像……是冲击钻。”

王小玲：“怎么会是冲击钻呢，他开的是文印社，又不是五金商店。”

罗嫣：“建国你说呢?”

许建国：“还真有点像，我看就是个冲击钻，可又不完全像冲击钻，倒有点像手枪钻呢。”

王小玲：“我明白了他的用意，用商标与店名之间的对立来招徕生意。”

许建国：“可到这里来的，都是为了复印或打字的。”

王小玲：“同样要招徕生意嘛。”

许建国：“还是让罗嫣问晓亮吧。”

罗嫣：“现在?”她又摇头。

王小玲：“我们干脆去找他。他一定和那个李婕在吃夜宵呢。”

罗嫣：“别去，他们……忙到这么晚了。”

许建国：“是啊，让他们定下心来吃点东西。”

王小玲：“可我们到现在也没吃东西啊。”

71小包间夜

数罐椰奶，几碟菜肴。高晓亮与李婕相对而坐，边吃边谈。高晓亮动情地：“真的感谢你，为我设计出这么好的图案，就凭这一点，说明我……和你工作在一起，是相得益彰的。”

李婕：“因为我看你修改资料习惯使用铅笔和橡皮。”

高晓亮：“所以你就设计了一支铅笔、两块橡皮组成一把枪的图案。橡皮，一块小，一块大，就像一支驳壳枪。”

李婕：“意思是告诉别人，这里可以代拟公文等文字工作。”

高晓亮：“你真行。你曾经说过想做文员。”

李婕顿了顿，从外衣口袋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

高晓亮忙伸手拿了过来展开，上面画着几幅手枪图案。

李婕：“我也是随便画画的。”

高晓亮：“我太喜欢你设计的这个图案，不光简洁扼要，而且寓意深刻。”他把A4纸重新折叠起来放人怀中。

李婕：“其实也说不上多么巧妙，主要是有了这样的环境，才有了这样的联想，或者说构思。”

高晓亮深情地：“我觉得你很辛苦，整天打呀印呀，没完没了。”

李婕：“你也一样。而且，在另一方面，还有着心理上的辛与苦。”

沉默。

服务员推门进来，端上一盘酒酿汤圆。

李婕：“请你把温度调低一点，太热了。”

“好。”服务员从围裙口袋拿出遥控器。

高晓亮：“也不要太低了。”说着站起身来，舀了一勺汤圆放在李婕面前的碗里。

李婕用调羹吃了一口汤圆：“很甜的。”她慢慢回味着。

72马路上夜

月色溶溶，寒风飒飒。路灯点点，行人稀少。

高晓亮和李婕并肩而行。

李婕：“明天这个时候，那个电影剧本就可以打完了。”

高晓亮：“有五十多页了吧?”

李婕：“有的。可明天不能再这样了，你看，今天一顿夜宵就吃掉了二百多元呢。”

高晓亮：“谢谢你!”

脚步款款，不紧不慢。

李婕：“我就住在前面的弄堂里。”

高晓亮：“我送你到门口。”

李婕：“可……”

高晓亮：“什么?”

李婕：“没什么。”

高晓亮：“可什么呢?”

李婕：“你能一直这样送我吗?”

高晓亮：“应该可以的吧。”

李婕：“但我总觉得，今天你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送我。”

两人同时停下，四目相对。

一辆小轿车射着刺眼的前车灯呼啸而过。高晓亮一把拥住李婕。李婕默默流泪。高晓亮忽然松开手，从裤兜拿出相同的两把钥匙，解下一把交给李婕。李婕紧紧攥住了钥匙……73弄堂内晨院墙铁门被刘芳拉开，她推着助动车走出巷道，折人弄堂，与匆匆而来的李婕相遇。

刘芳：“李婕，你怎么这么早?”

李婕：“七点钟要开门的，可我忘了带钥匙，又回来拿的。刘姐。你去买菜吗?”

刘芳：“是啊，我去买菜。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李婕停下：“在文印社上班。”

刘芳：“哪个文印社?”

李婕边走边说：“旅行社旁边的。”

刘芳自语：“旅行社旁边的……文印社。”

74文印社日

几个手持身份证的人等在复印机旁，高晓亮忙着一一复印，一面收取五角一份的复印费。

李婕在打字，不时掉头看一看高晓亮。

稍顷，里面的人少了，高晓亮把最后一份复印件交给对方，收取复印费丢进抽屉后，回到电脑前打字。

“李婕!”刘芳笑吟吟走了进来，“就在我们旅行社旁边啊!和我们真的是一墙之隔。哟，晓亮!”李婕忙起身：“刘姐。”高晓亮也站了起来：“刘芳，你怎么没出去?”

刘芳：“你还不知道吗，本来已经出去了，可人数还差几个，许建国说等四十个人齐了再出去。这样，罗嫣可得在家多休息几天了。”

高晓亮掩饰地：“是这样。”

刘芳：“你怎么……”

李婕：“这个店就是他开的。”

刘芳惊奇地：“你开的?”不由打量着他们两人。

高晓亮：“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刘芳：“她住的那一间房子就是我们家租给她的。”

高晓亮：“哦，原来你是房东呢。坐一会儿吧。”

刘芳：“以后来坐，现在要到隔壁去问一问什么时候出发。罗嫣在家吗?”

75养鸡场日

“的士”在泥土路上缓缓行驶。

装载一箱箱鸡蛋的小货车驶出鸡场大门。“的士”驶近养鸡场。小货车拐弯驶向泥土路。“的士”欲抢先驶上高坡。两车相遇，各不相让，互按喇叭。高母出现在大门内，向外张望。小货车驾驶员拍打车门，骂骂咧咧。高母匆匆走过来。坐在“的士”后座上的罗嫣不安地：“师傅，我们的车往后倒一倒吧。”

司机理直气壮地：“不应该我倒，应该他倒。这条小路不能交车，我们倒车的话要一直倒到公路边。他倒车才一点儿路。”

高母走到小货车旁，向驾驶员说着什么。小货车随即向后倒去。“的士”驶上高坡，在大门口停住。高母疑惑地走来。罗嫣下车：“妈。”高母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地：“是罗嫣啊!”罗嫣笑着走上前来：“妈，是我。”高母两手不住地往身上磨蹭着：“孩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她两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罗嫣。罗嫣：“我来看看你。”高母：“这可难为你了。”她看了看“的士”，愠怒地，“你怎么坐小轿车啊。我这儿虽说是乡下，可离城里也不远，公共汽车四元钱就到了。你这不是浪费嘛。快让他开回去。”

罗嫣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样的，空车回去也要算钱的。”高母：“唉。你这个孩子!”罗嫣：“我是来接你的。”高母：“接我?”罗嫣：“到城里住几天。”高母：“还住几天呢，这批小鸡马上就要出窝了，我忙得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罗嫣掩鼻而笑。高母低头打量罗嫣的腹部，悄声地：“有喜了吧?”

罗嫣顿了一下：“还喜呢，晓亮有别的女人了。”

高母愕然。

76高母家日

楼上卧室。靠床的墙上挂着一张中年男人的遗像。高母侧身坐在床沿上看着遗像。五斗橱上老式台钟发出滴答的响声。

罗嫣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手上端着放有油煎蛋的碗筷。

高母缓缓地：“开店呢，我知道。他有别的女人?咱们家可没这个门风。当年他爸爸生病去世的时候，他两岁，我呢。四十岁还不到，我呀，和别的男人话都不说。我虽然没有文化，可从小就教育他做人要正经。”罗嫣起身把碗筷放到橱上。高母转着脖子不露声色地看着罗嫣小心翼翼坐回藤椅的身姿。

(闪回)床头柜上那尊维纳斯塑像……(闪回毕)高母：“我还真的要去一次你家呢。”罗嫣：“你当然得去。”

77乡间公路上日“的士”由泥土路拐上公路，稳稳行驶。后座上，高母与罗嫣挨肩而坐。高母含蓄地：“你准备烧点什么好吃的招待我呀?”罗嫣不假思索：“糖醋排骨，醋溜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