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北平
2009-04-15王忠民
上集
1战场夜
炮声隆隆,中间夹杂着厮杀声。
炮火照彻黑暗。火光中,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丢盔卸甲,解放军战士奋勇向前。
国民党军的尸体横陈战场。国民党兵纷纷高举双手,缴械投降。
古老的张家口城楼上,解放军战士扯下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站满了城楼欢呼胜利。
字幕,伴旁白:1948年冬,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入关,与华北野战军配合作战,于1948年12月攻克并占领平津门户新保安、张家口。国民党新保安守军35军被围歼,军长郭景云自杀;国民党张家口守军11兵团一个军、七将军·北平
王忠民
上集
1战场夜
炮声隆隆,中间夹杂着厮杀声。
炮火照彻黑暗。火光中,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丢盔卸甲,解放军战士奋勇向前。
国民党军的尸体横陈战场。国民党兵纷纷高举双手,缴械投降。
古老的张家口城楼上,解放军战士扯下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站满了城楼欢呼胜利。
字幕,伴旁白:1948年冬,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入关,与华北野战军配合作战,于1948年12月攻克并占领平津门户新保安、张家口。国民党新保安守军35军被围歼,军长郭景云自杀;国民党张家口守军11兵团一个军、七个师被歼,兵团司令孙兰峰下落不明。国民党华北剿共总司令傅作义陷入极度苦闷之中。
2北平朝阳门外晨
城墙边到处堆满了沙袋,工兵们正在修筑工事。
临近城墙的住户,被国民党部队赶着搬家,商号和店铺被拆得混乱不堪。到处是爆炸声、哭喊声和乱哄哄的人群及衣衫槛楼的百姓,被炸毁的酱油厂的汁液顺着大街流淌。
当兵的一边喊着一边推搡着步履蹒跚的百姓。
士兵:“打仗要扫清射界。老子是为了保护你们。再不搬老子就动手拆了!快走快走!”
3城门口日
一队士兵正在逐个检查排成长队等待进城的百姓。
远处,一个拄着棍子、背着一口行军锅的伙夫打扮的中年人(傅作义部104军军长安春山),忿忿地把行军锅砸碎在地上,排进队伍里。
百姓一边随着长队向前移动。一边窃窃私语。
路人甲:“听说没有?内城十二个城门、外城七个城门都关闭了。现在不止这朝阳门在准备打仗,就连西直门也堆满了沙袋,这仗怕是真要打了。”
路人乙:“听说前门火车站也关闭了,这回北平可真成铁桶啦!”
路人丙:“嘘,别乱说,小心被抓走。”
伙夫打扮的中年人安春山拄着棍子,排着队一瘸一拐地向前移动,渐渐接近城门口,一士兵上前要搜他的身。
中年人将士兵一把推开。吼道:“看清楚了,老子是安春山!”
4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办公室日
傅作义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安春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总司令,104军完了!共军的气势太猛了,弟兄们全都死光啦……我扮成伙夫,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差点就见不着您了……”
傅作义突然从椅子上跃起,拔出手枪,胳膊伸过办公桌,把枪口点在安春山的脑袋上:“你……你还有脸回来!”
安春山吓得不敢吭声。
良久,傅作义扔下手枪,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5榆林城外“桃园山庄”窑洞夜
残月当空,金刚寺西面山坡上。一个被挂满琼枝的树木围裹着的院落在月色中若隐若现,院内有几孔窑洞,其中一孔还亮着微弱的光。
金刚寺的暮鼓声,伴着猎猎的北风在夜色中悠悠传来。
6“桃园山庄”窑洞内夜
土炕,简单的陈设,火盆里红红的炭火。
邓宝珊站在窗前,抽着烟,眉头微锁,正在望着窗外出神。
门被打开了,皎洁的月光随之照进来,勤务兵进来关门。月光忽闪一下又消失了。勤务兵把一盆热水放在邓宝珊的面前:“司令,快泡泡脚早些休息吧。”
邓宝珊回过神来:“哦,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睡。”
勤务兵离开。
邓宝珊先去把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打开,然后坐到炕上,将脚泡进热水盒里。
收音机传来了中共邯郸广播电台略带杂音的播报声:“新华社报道,从12月17日至24日,仅七天时间,我东北野战军与华北部队就顺利切断了连接北平与天津的战略枢纽,现在北平……”
收音机突然传来了浓重的杂音,邓宝珊侧着头,努力地去分辨收音机里的声音,一只手习惯性地揪着眉毛。杂音越来越重,邓宝珊从盆里直接拔脚奔向收音机,先是调试天线,后又拨弄频道。弄了半天,杂音犹在,他无奈地把收音机重重地关掉,有些发愣地在桌子前面果站了半晌,忽然低头看见自己一双光脚。
特写:邓宝珊赤脚。
邓宝珊走回到炕边上,把脚放在盆里涮了一下,用毛巾边擦边沉思。忽明忽暗的红色炭火,映照在邓宝珊一对微蹙的浓眉上,邓宝珊如雕塑般坚毅的脸上呈现出深思的表情。
7“桃园山庄”窑洞外晨
山峦起伏的陕北大地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晨曦之中,山脚下若隐若现的小溪冰冻成了一条银白色的缎带。阳光透过挂满琼枝的桃林,斜斜地撒进山坡上的桃林山庄。
宽阔的庭院当中摆着石桌石凳,微微泛黄的窗户纸在北风中瑟瑟作响,宽敞的拱门在晨光中显得朴实而亲切。
8“桃园山庄”窑洞内晨
参谋长俞方皋走进邓宝珊作为办公室的另一孔窑洞。
俞方皋:“司令,气色不好,欠睡觉吧?”
他们坐下来。
邓宝珊:“夜里听听电台,失眠了!”
俞方皋:“哈哈,如果委员长知道司令常常在夜晚收听共产党的电台广播,不气得吹胡子瞪眼才怪。”
邓宝珊微微一笑:“这也怪不得我们,国民党的电台总是报喜不报忧,我们难以知道战场的确切战况,没办法,只能收听共产党的电台了。”
俞方皋:“新保安、张家口接连丢失,傅司令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邓宝珊:“是啊!这两地是华北的门户,失掉这两个地方,宜生与共产党的对决就输掉了一半,只怕平津也很难守得住了。”
俞方皋:“不知道傅司令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邓宝珊:“棋局已露败象,最好的打算当然就是和局了。”
俞方皋:“司令,你这样想,人家可未必这样想啊!”
邓宝珊微笑不语。
9中南海居仁堂军事会议室日
傅作义正在主持召开军事会议,长形会议桌周围坐着数十位北平国民党军将领。
傅作义手持指挥棒,点在悬挂着的地图上面:“自从共军的东北野战军人关以来,先后占领了新保安、张家口等战略要地,我军突袭张家口的反攻计划又被共军识破,损失惨重。如今,共军已形成对北平的完全包围,切断了乎津间的联系,平津局势十分危急,不知在座诸位有何退敌良策?”
众将领沉默不语,会议室内气氛沉
重。
过了片刻,蒋介石嫡系将领李文站起身来:“总座,以目前局势来看,我认为总座应及早着手,遵照蒋委员长的指示,率部南撤,以保存我党我军的实力。”
另一蒋介石嫡系将领石觉也站起来:“李司令说得很有道理。总座,请不要再犹豫了,早日下令南撤,便可保住华北地区几十万的兵力,到东南一带休养生息,他日卷土重来,再与共匪决一死战!”
众将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是啊,应该南撤。”
“可是东南一带是其他派系的地盘,哪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与其南撤,还不如死守!”
傅作义看了亲信将领李世杰一眼。
李世杰会意,站起身来:“我不同意李、石两位司令的观点。南撤固然可以保存我军之实力,但华北大片土地就会沦入共军之手。把数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拱手让人,岂不痛心?何况目前我们尚有六十万兵力,还没有到必须撤退的地步,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努力坚守,众志成城之下。共军要想把我们全部吃掉,也没那么容易!”
李世杰的话在不愿意南撤的安春山等将领中引起一片赞成附和之声。
李文脸上一红,大声说道:“李参谋长的意思,是要违抗蒋委员长的指示了?”
李世杰:“蒋委员长的指示,谁敢违抗?但如果不战而退,把党国基业拱手让给共军,又怎么对得起党国的栽培,对得起国父的教诲?”
李文无言以对,愤怒地瞪视李世杰:“你……”
傅作义:“好了,诸位不要再争了。今天召诸位来,主要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共军,至于南撤的事,我们下次再议。蒋委员长的指示,我们是要遵守的,但不到最后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轻言南撤。诸位都是党国栽培多年的精英,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此生死存亡之秋,正是诸位报效党国的大好时机。沧海径流,方显英雄本色。希望诸位能以党国大业为重,坚守各自的防区,与共军周旋到底!”
10汽车里日
李文和石觉共乘一辆军用吉普车。
李文命令司机:“回防区!”
石觉:“这个傅宜生,难道真要与共匪血战到底?”
李文:“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的精锐部队35军和11兵团已经打光了,还拿什么跟共匪打?”石觉:“他在会上的那番讲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文:“虚张声势罢了。碟子里的水。清楚得很,严防死守是假,不愿意南撤是真。老弟你想想,傅宜生在华北是土皇帝,可到了东南,谁还会买他的账,白崇禧、汤恩伯、李宗仁。哪一个会把他放在眼里?”
石觉:“他是害怕南撤后实力被架空?”李文:“不错,这就是傅宜生不肯南撇的原因。可你我兄弟也不是笨蛋,又怎会心甘情愿当他的陪葬品?”
石觉:“李兄的意思是?”
李文:“马上给蒋委员长发电报,让蒋委员长施压,敦促傅宜生南撤!”
石觉:“我们也要加强监视啊!”
李文:“没错!军统北平站也在行动了,既盯着傅宜生,也盯着北平地下的共匪。他们会配合我们的行动的。”
11国民党军统局北平站夜
四合院。
天空中飘忽着几片乌云,月光被遮住了大半,整个四合院被笼罩在暗夜之中。
院墙外,一棵枯树上乌鸦“呱呱”地叫出几声。
院内死寂,一间房屋里亮着微光。
12军统局北平站屋内夜
昏黄的灯光下,四个中年男子围方桌而立。他们头对着头,一边指点着方桌上的一张地图,一边讨论着。
北平站站长王蒲忱声音沙哑而低沉地说:“形势非常严峻呀!北平被共军围得水泄不通,傅司令长官想顶,怕是顶不住。南撤,恐也非他之愿。南京有密令,一旦中南海有投靠共匪的倾向,就要我们紧密配合李文、石觉两位司令,见机行事,让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他目光尖锐地扫视着身边的宋某和李某,“我们都是北平站的负责人,最近。冀、晋、鲁、热、察、绥等省站的弟兄们都相继撤到了北平,我们要把这支庞大的力量很快组织起来。各位要各负其责,盯紧傅长官和他的亲信们的动向,盯紧共匪在北平的地下活动者,也要盯紧那些运作和平的亲共分子。”
宋某恶狠狠地:“该除掉的要坚决除掉!”
王蒲忱:“没错!”转头对李某,“看起来,要把‘赛狸猫放到一线去了!”
李某:“是啊,要让他盯住最要紧的人!”
傅作义部军统情报处长罗某:“‘赛狸猫是谁?”
四个人围拢私语。一起阴森森地笑起来。
罗某:“嗯,你们行事要小心,我从明处配合你们。”
13绥远省归绥城外日
原野上,残雪点点,冬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
“嘚嘚”的马蹄声。
邓宝珊与董其武骑马并辔,沿驼峰山下一条干涸的河床走去,身后远远跟着副官王焕文和几名随从。
邓宝珊:“想当年,五原誓师之时,国共两党同仇敌忾,共同抗日,好不容易打走了日本鬼子,以为可以天下太平了,哪知道老蒋一意孤行要打内战,以至于国共两党兵戎相见。如今共产党深得人心,在战场上又是捷报频传。何去何从,你我兄弟可得早做打算啊!”
董其武拉住马辔:“宝珊兄,你是怎么想的?”
邓宝珊:“我是想好了。原本我就不愿意跟共产党打仗,何况如今这样的局面呢!”
董其武缓缓点头,又有些忧虑:“宝珊兄,你说得不错。可是,就算我们有和谈的意思,但共产党那边的态度呢?毕竟咱们是跟人家打过仗的。”
邓宝珊呵呵一笑:“你别忘了,范亭兄可是在共产党那边的呀!虽然最近很少联系,但据我所知,那边的政策应当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也正像你刚才所说,咱们毕竟是跟人家打过仗的,和谈嘛,还是得瞅准时机才行。”
董其武:“那,以兄之见,咱们什么时候走这步棋合适?”
邓宝珊:“如今北平的情况你我也都清楚,很是复杂呀!宜生不愿南撒,这就是个契机。”
董其武微笑:“你是要等着和傅司令同进退喽?”
邓宝珊点头:“是呀,共产党是最讲实际的,我们虽无意与之交恶,可也有些小摩擦在先。一来同宜生一道我们容易被谅解,二来我也是实在不愿意让宜生孤军奋战呀!”
董其武:“可是宜生不知道还要让我们等多久!共产党是耐不住性子的,尤其是那个林彪,得胜人关;恐怕是打仗刚上了瘾啊!”
邓宝珊没有立即回答。
这时,一座筑在河床旁的石灰窑缓缓移入视线。
邓宝珊:“走,那边看看去。”
他们下马往石灰窑走去。
14河床旁的石灰窑前日
泥堆,插在泥堆中的铁锨,点火用的麦草,一堆剩余的石灰石。
一个农民正在把装满石灰石的窑口用泥巴封上,看到有军官站在身后,再瞅一眼三四十米开外几个警戒的士兵,慌得扔下手中抹泥的铁抹子,不知如何是好。
邓宝珊和气地:“老乡。啥时点火呀?”
农民:“就点。”随后蹲下来在石灰窑底部的点火口点火。
霎时,火口内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着起来,火焰窜出火口,窑顶上冒出一股浓烟。升起在空中。
邓宝珊问老乡:“烧熟需要几天呀?”
农民:“七八天吧!”
邓宝珊瞅一眼远处的随从,对董其武说:“目前的宜生。就像是这窑内的石灰石,正受着烧烤。南京方面在施压南撤,市民在呼吁和平,他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董其武:“就怕傅司令也是当局者迷,看不清眼前的形势。”邓宝珊缓缓摇头:“宜生是深明大义的人,在抗战中也立过功勋。被迫卷入内战,他也是不得已呀!不过,他现在至少还有几十万大军嘛,未战而先求和,他是怕当‘降将啊!”
董其武:“是呀,牵扯种种,他也有顾虑呀。以你和他的交情,不知能否促成与共产党的和谈?”
邓宝珊:“宜生也需要时间,就像这窑内的石头,至少需要七八天的灼烧一样。太早了。是烧不熟的。宜生现在还抱有幻想,还不到我们插手的时候啊!”
邓宝珊绕到剩余的石灰石旁,若有所思的眼神定格在了石灰石堆上,俯身捡起了两块白色的石灰石掂在手里,默默地吟诵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问。”
邓宝珊一边念叨着,一边把石灰石握在手里沉思着跟董其武向前走去。
董其武听得一两句,不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15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书房日
傅作义面色阴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站在一边的秘书长王克俊目光时刻追随着傅作义的一举一动。
傅作义:“最近市民的情绪怎么样?”
王克俊:“总座,最近群众街谈巷议,都在传说我军要死守,已经人心惶惶啦!这几天何思源发起了和平运动,北平市民纷纷响应,请愿书像雪片般飞来。这会儿他正和几个请愿代表等在大门口。要求见您。”
傅作义:“这个何思源,最近总是来找我,他被南京撸掉市长,吃亏还嫌不够吗?难道他存心想让军统的痞子们干掉吗?不见不见!,
王克俊:“‘粉汽车(执法队的警车)和执法队在北平的街道上到处可见。军统的人也加强了对我部的监视和控制。据可靠消息,各地被共军相继占领后,军统的人都纷纷溜进了北平,北平站正在把这些人组织起来。”
傅作义冷笑地:“好啊,那把我的部队撤下来,让他们上防线好了!”他焦躁地走到洒满阳光的窗前,凝视窗外,莫名地发火道,“阳光——太刺眼啦!”
王克俊立即拉上窗帘。
傅作义回转身,坐下,又问:“李、石二部情况怎么样?”
王克俊:“传说这两人正在盅惑部下要来围攻总座,逼总座南撤。”
傅作义霍地站起来,怒道:“哼,在北平他们都敢这么嚣张,这要是南下,还不被这帮龟孙子给吃了!,说完。突然把一只青花茶碗猛地摔在地上,“啪”地一声脆响,青花茶碗碎得四分五裂。
16傅作义书房门外日
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闻声快步赶来,与正从书房退出来的王克俊撞个满怀。
傅冬菊:“王秘书长,怎么回事?”
王克俊:“大小姐,你来得正好,总座又发脾气了,你赶快进去劝劝他。”
傅冬菊:“爸爸为什么发脾气?”
王克俊:“形势越来越吃紧。再加上老蒋的那两个嫡系司令不断捣乱,要逼总座南撤,惹得总座一肚子火。”
傅冬菊:“好,我知道了。王秘书长,你先回去吧,我进去劝劝爸爸。”
17傅作义书房日
傅冬菊轻手轻脚走进傅作义书房,来到满面怒容的傅作义跟前:“爸爸,什么事惹您发这么大火?”
傅作义抬头。见是女儿,怒气稍遏:“冬菊,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别管。”
傅冬菊:“爸爸,那些国家大事我可以不管,但您我就不能不管了。您生这么大气,万一气坏了身体,我可不答应。”
傅作义勉强展颜一笑:“好,我不生气了。”
傅冬菊:“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爸爸。”
傅冬菊低头看地上的碎茶碗:“爸爸,您坐下,我重新给您倒杯茶。”拿起桌上另外的青瓷茶碗,往里面倒茶。
傅作义坐下,随即一声长叹。
傅冬菊:“爸爸,为什么叹气呢?”
傅作义凝视女儿片刻:“冬菊,你今年二十岁了吧?”
傅冬菊把茶递给傅作义:“二十一了,爸爸。”
傅作义:“看我,平日里只顾着忙,把你的年龄都记错了。”
傅冬菊:“爸爸怎么突然问起我的年龄来了?”
傅作义不答,过了片刻说道:“二十一岁,该结婚了。冬菊,最近你在《平明日报》当记者,经常在外面跑,接触了不少人,有没有遇到中意的?可不要给我找来一个小共产党哟!”
傅冬菊羞赧而顽皮地:“偏就找一个共产党!”傅作义:“老大不小了,还这样孩子气!如果遇到中意的,就告诉爸爸,爸爸给你们主持婚礼。”傅冬菊:“我才不急着结婚呢!我要一直陪着您,照顾您。”
傅作义:“你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啊!就算我答应,你妈也不会答应。”
傅冬菊:“妈妈在重庆可是交代我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您。这是妈妈给我的任务,所以我是不会离开您的。”傅作义:“你妈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就不会让你照顾我了。冬菊,你要是再不结婚,恐怕爸爸就永远也看不到你结婚的那一天了。”
傅冬菊吃惊地:“爸爸,您怎么说这样的话?”
傅作义:“冬菊,你不知道,现在北平的局势很危急。共产党的百万军队围困平津,攻势很猛,我军抵挡不住,破城是早晚的事。南京的蒋委员长又再三催促我率部南撒,以便保存实力,他打的如意算盘我怎会不知?一旦队伍南下,马上就会被蒋委员长的嫡系部队收编,到时候我成了光杆儿司令。那日子也是很不好过的。如今守也不是,退也不是,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真是要把人给逼死啊!”
傅冬菊沉默片刻:“爸爸有没有想过第三条路?”
傅作义:“什么第三条路?”
傅冬菊试探地:“跟共产党讲和呀!”
傅作义若有所思:“讲和?倒也不失一条可行之计……”忽又猛地站起,“你一个女孩子家,知道什么?”
傅冬菊:“爸爸,共产党不是虎狼之师,他们是讲道理的,派人去跟他们谈判,说不定能谈得成呢!”
傅作义又缓缓坐下,脸上顾虑重重:“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三言两语跟你也说不清楚。算了,你还是去休息吧,刚才的话,跟任何人都不要讲!
傅冬菊:“好的,爸爸,那我去报社了。您答应我,千万不要再生气啊!”
傅作义目送傅冬菊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18北平大街上日
傅冬菊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一边给车夫付车钱,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19北平大街上日
傅冬菊行色匆匆地在大街上走,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
傅冬菊来到一家茶馆门口,又回头看看周围,然后快步走进茶馆。
20茶馆雅间日
傅冬菊与北平中共地下党员崔夜黎面对面坐着谈话,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崔夜黎点燃了一支烟,傅冬菊看着他手里的烟,微微一笑。
崔夜黎:“你父亲最近的状况怎么样?”
傅冬菊:“大军压境,战况不利,爸爸的心情很坏,昨晚还发了一通火。”
崔夜黎:“是啊,任何人面对你父亲现在的处境,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傅冬菊:“爸爸不愿意南撤,但对坚守又不抱太大希望,所以感到进退两难。昨晚他发火的时候我去劝了他一下,听他的口气,似乎也有和谈的意向,只是还有很大顾虑。”
崔夜黎:“根据党中央的指示,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力促使你父亲和平起义。”
傅冬菊:“适当的时候,我会再劝劝他,让他打消思想上的顾虑……”
崔夜黎严肃地:“冬菊同志,适当地劝劝你父亲是可以的,但不要过分急躁,以免暴露你的身份。现在你父亲的情绪很不稳定,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反应。你的任务就是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傅冬菊:“是,我知道了。”
崔夜黎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礼帽戴上,仿佛想起什么,又坐下来:“最近北平站的特务活动十分猖獗。情报说有一个外号叫‘赛狸猫的特务,真名叫段云鹏,此人身手了得,曾在戒备森严的冈村宁茨府邸作案后成功逃脱,前年还破获了我们在北平的秘密电台,给地下工作造成了重大损失。这是一个危险狡猾的家伙。组织上要求我们要十分小心!”
傅冬菊:“好的!”
崔夜黎和傅冬菊握手,转身出门。
傅冬菊:“夜黎同志……”
崔夜黎停住脚步,转身。
傅冬菊:“你多保重……”
崔夜黎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雅间,并随手把门带上。傅冬菊掀起窗帘一角,凝视崔夜黎的身影消失后,才缓缓离去。
21北平国民党防区日
傅作义在王克俊、李世杰等亲信的陪同下视察防区。
李世杰手指西南方向:“总座,近日共军在西南方向加强攻势,西苑、南苑机场已在共军炮火控制之下。”
傅作义:“天坛和东单的临时机场动工了吗?”
李世杰:“已经动工。”
傅作义接过王克俊递来的望远镜,向防区外围观察。
望远镜下,是两军对垒的中间地带,苍茫的原野上一片肃杀之气,昭示着大战来临前的平静。
傅作义:“命令各防区,坚守不出,尽量避免与共军做正面交锋。如果共军发动强攻,要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阵地,阵地失守者,军法处置。”
李世杰:“是。”下去传令。
傅作义与王克俊回前沿指挥所。
22天坛南门日
“轰、轰、轰”三声巨响,天坛的南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两座明代石雕牌坊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
光彩夺目、气宇非凡的祈年殿早已被漫天飞扬的尘土包围,尘嚣遮蔽了洁白的台基和孔雀蓝琉璃瓦铺就的三重檐圆顶。
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古柏,成群结队的国民党士兵费力地挥舞着砍斧,一棵棵参天大树相继倒地。
手持教鞭的军官在不停踢打、吆喝着:“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交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蜂拥而至的人群在警戒线外奋力地推搡着戒严的士兵,老人在人群里失声痛哭,更多的人在强忍着泪水大声疾呼着。
数百株粗壮的古柏和数万株幼小的树木悄无声息地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任凭运输的车辆一棵接一棵地把它们扔到车上。
(特写)一棵棵古柏的横截面,裸露着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人群中开始呼起了口号:
“反对把天坛建成机场!”
“天坛不要战争!”
“北平不要战争!”
23北平国民党防区前沿指挥所内
日
王克俊:“总座,电话。”
傅作义接过电话:“喂,我是傅作义。啊,是国防部长大人啊,你好你好,什么时候到北平的?你现在在哪里?好好好,我马上回去。”傅作义放下电话,面对王克俊:“回司令部。”
24中南海居仁堂会客室日
傅作义快步走进会客室,向坐在沙发上的徐永昌走去:“部长大人,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徐永昌站起来,与傅作义握手,嘲弄地:“几乎让共军的炮火把我打下来呀!”
傅作义:“部长大人受惊了!天坛和东单临时机场已经动工了。”
徐永昌:“傅司令戎事繁忙,我把你从前沿指挥所请回来,不会耽误战事吧?”
傅作义:“哪里哪里,像部长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到。快请坐,请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徐永昌:“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共军兵临城下,大军压境,宜生兄独立支撑半壁江山,真乃党国之磐石呀!”
傅作义笑:“徐先生千里迢迢专程飞来北平,就是为了给我打气来的?”
徐永昌有些尴尬地:“宜生兄,实不相瞒,徐某这次专程从南京赶来面见宜生兄,是带着蒋委员长的重托的。”
傅作义:“哦?”
徐永昌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傅作义:“这是蒋委员长的亲笔信函,临行前委员长再三嘱托,要徐某恳请宜生兄去南京主持东南军政事宜。”
傅作义看信,沉默不语。
徐永昌:“北平局势危急,蒋委员长十分关心宜生兄的安危。委员长说,宜生兄是党国不可多得的人才,东南军政事务繁多,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宜生兄出力。所以蒋委员长让我转告宜生兄,不必为一时一地之得失挂怀。须从党国大局出发,早日率部南撤,避开共军锋芒,转至东南,与共军分江而治,他日还可东山再起。”
傅作义阅信完毕,将信函放到桌上:“徐先生,请你转告蒋先生,就说傅宜生感谢他的好意,只是北平战况还有扳回的可能,如此轻易放弃,宜生心有不甘。如若战局恶化,宜生自会率部南下,为党国保存实力。至于主持东南军政大事,蒋先生身边能人甚多,我就不跟着搀和了。”
徐永昌:“还请宜生兄再考虑考虑,千万不要辜负蒋委员长的一番美意。另外……有一件事不知我当说不当说?自从共军兵临城下,传说纷纭,莫衷一是呀!听说你派人去接头了?”
傅作义正色:“这是什么意思?”
徐永昌忙解释:“宜生兄请勿误会。徐某只是为宜生兄着想,不要……”
傅作义打断徐永昌的话:“徐先生。你我同为党国效忠,怎么会起异心呢?这次徐先生远道而来,就多留几天,看看傅某是不是真像传说的那个样子。”
徐永昌:“这个……”
不待徐永昌再说,傅作义便回头吩咐王克俊:“王秘书长,赶快叫人给部长安排住处。”
25居仁堂会客室外日
王克俊从会客室走出,遇到迎面走来的傅冬菊。
傅冬菊:“王秘书长,爸爸又有客人
了?”
王克俊:“嗯。”
傅冬菊:“是谁呀?”
王克俊:“南京来的徐永昌。”
傅冬菊:“徐永昌?他来干什么?”
王克俊:“干什么?还不是奉老头子的命令,来劝总座南撤。”
傅冬菊:“爸爸怎么说?”
王克俊:“总座正在与他敷衍,让我现在去给他安排住处。”
傅冬菊:“那好,王秘书长,你赶快去忙吧!我也该去报社上班了。”
26北平某胡同日
崔夜黎压低帽檐,疾走两步闪进了一家茶馆。
紧接着。几个特务打扮的人跟进了胡同,看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却已没了崔夜黎的身影。一个特务懊恼地把手中的烟头摔在地上,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凑在一起嘀咕道:“看样子非要‘赛狸猫来盯了!”
27茶馆雅间日
傅冬菊正坐立不安地透过轻纱窗帘望着窗外。
一身棉袍的崔夜黎闪身进来,摘下宽檐帽,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傅冬菊急忙迎了上去。递上手绢:“今天怎么这么晚来?我看到街上总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
崔夜黎接过手绢,胡乱地在头上擦了一把:“刚甩掉了几个尾巴。最近北平的局势越来越紧,军统出动了不少特务,我们的不少同志都被捕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傅冬菊:“南京来了个徐永昌,是蒋介石派来的,要爸爸南撤!”
崔夜黎点了一支烟:“你父亲什么态度?”
傅冬菊:“爸爸说还要考虑,留徐永昌在北平多住几天。”
崔夜黎:“冬菊同志,这个消息很重要。徐永昌怕是听到北平这边前去和谈的风声了,你要密切关注你爸爸的反应,另外我们还要加大宣传力度,号召北平的爱国民主人士开展和平运动……”
傅冬菊点头。
崔夜黎:“还有,你要随时注意徐永昌在北平的动向……”
傅冬菊:“我知道了。”
崔夜黎:“特务活动越来越猖獗,你要时刻小心,不要被他们跟了尾巴。”
傅冬菊:“你也一样。注意安全,还有……”傅冬菊朝窗外瞟了一眼。
远处几个军统特务正在街口走来走去。
傅冬菊又把目光收回到崔夜黎的脸上,轻声说:“你还是走后门吧。”
崔夜黎把烟捻灭,准备离开。
傅冬菊犹豫了一下,从手袋里拿出一盒烟来,递给崔夜黎:“夜黎同志,抽烟对身体不好。这种烟,听我爸爸说对身体的危害小。”
崔夜黎接过烟,又看看傅冬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边笑边把烟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这是好烟啊。可得好好地放着。我要等北平解放了再抽。”
傅冬菊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崔夜黎转身出了雅间。
28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书房夜
傅作义:“徐先生休息了吗?”
王克俊:“我已安排徐先生在客房下榻,并派一个连的卫队加强警备。此刻他已经睡下了。”
傅作义微微点头:“克俊,徐永昌大老远从南京赶来,又带来了蒋委员长的亲笔信函。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王克俊:“总座,蒋委员长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就是劝您南撤,他知道鞭长莫及,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逼迫您,所以就派徐先生来当说客。”
傅作义长叹一声:“是啊,他这是软刀子杀人,让我不考虑南撤都不行啊!”
王克俊:“总座。南撤的后果……”
傅作义:“南撤的后果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跟共产党联系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王克俊:“事情不太顺利。给毛泽东发的电报,至今未见答复,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谈判。城外共军的攻势,也越来越紧了。”
傅作义眉头紧皱,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王克俊:“要不再派人过去接洽一下?”
傅作义沉思良久:“也好。”
29榆林城外“桃园山庄”窑洞内日
桌面上放着邓宝珊从绥远带回来的石灰石。
邓宝珊坐在桌子前摸弄着石灰石沉思,然后拿起毛泽东的来信在室内踱步。
(画外音)
宝珊仁兄左右:
近日华北战局诸多变化,谅尊处早已得悉。不论迟早,全国解放之时日是要来的,因之准备不可或疏。八年抗战。先生支持北线,为德之大,弟不敢忘。如今时局变化,望吾兄能顺天应人率部起义,共图大业。另,华北解放在即,尔兄傅宜生正处迷途。望兄劝诫,指点迷津,切忌任其意气用事使军中数十万兄弟、城内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董其武、俞方皋、王焕文走了进来。
邓宝珊挥挥手招呼几人围桌坐下,警卫员把门掩上。
邓宝珊:“华北战局变化很快,今天毛润之先生来电,希望我能率部起义,另外,希望我能出面劝解傅宜生。”
董其武:“宝珊兄。既然毛润之先生请你举起义旗,你何不采取行动?”
邓宝珊踱步到窗前,半晌默然,说:“共产党也是讲实力的,可我没有实力树起那个旗帜来,一旦率部起义,只怕应者寥寥,难以成功,反而成了南京的靶子。即便起义成功,凭咱们的实力,将来也是受人歧视的杂牌。”
俞方皋:“那司令的意思是?”
邓宝珊:“时机还不成熟啊。宜生那里华北的军队有六十多万人,不管流窜到哪个地方都是一团毒雾,如果我能和宜生共进退,一来局势可控制。二来我们一起更容易获得谅解。”他瞟了一眼桌上的石灰石,“石灰尚未烧熟,待得烧之成熟,人间便多了一段清白佳话。”
董其武微笑:“你是想这样答复毛先生吧?”
邓宝珊点头:“润之先生的确是具有雄才伟略的大人物。这样答复,润之先生怎么会不明白?”
30中南海居仁堂军事会议室日
军事会议结束后,军官们陆续走出会议室。
傅作义示意李世杰留下来。
李世杰:“总座。”
傅作义喟然长叹:“我是一筹莫展呐。重整旗鼓、夺回失地是大势已去呀。南撤……”他说到这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李世杰:“总座,恕我直言!事到如今,也只有讲和这一条路了……”
傅作义:“讲和?以现在的战况,去跟共产党讲和,人家哪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毛泽东发的电报,至今不见答复,前些天又派人过去接洽,也是不得要领。唉!”
李世杰;“会不会是我们派去的人不合对方心意?或者对方觉得我们诚意不够?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们没有发现。”
傅作义似有所悟:“是啊,我们都是常年行军打仗的,对谈判桌上的事情,难免不识庐山真面目啊!”
李世杰:“邓将军现在绥远,那边的战况已有所缓和,邓将军与共产党私下有些交情,不妨和他进行联络,毕竟,他对共产党的情况了解多些。”
傅作义:“宝珊我们是故交,8月他在北平待了一个多月,我们也曾多次谈论过当前的局势,只是当时我们都有顾虑,就没能细谈。听说,前几天宁夏那头老马把他接了去,请他出谋划策,他规劝老马和平起义,可是马鸿逵舍不得他那堆金银财宝。唉,现在,如果宝珊
也能给我们衔来一枝橄榄枝就好了。”
李世杰:“是啊,邓将军可是咱们现在惟一能指望的‘和平鸽了,就是不知道以北平现在的局势。他还肯不肯膛这浑水?”
傅作义望了望窗外,怅然道:“唉,我这里现在可是是非之地啊,就连院子里这棵龙爪槐也冷清了许多。”
李世杰也望向窗外:“是啊,以前的院子里‘咕咕地总听到鸽子叫,最近,的确不见有鸽子飞来了,这棵古槐树的确冷清了不少。”
傅作义:“那我们就看天意吧。走,我们去院子里等等,看看我们的和平鸽肯不肯来!”
31金鳌玉栋桥上日风和日丽,北平城内少有的响晴天,城内的百姓都涌到金鳌玉栋桥上,争相观看百年一见的三海冰融的奇景,边驻足观赏边对着融冰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众人议论:“中海、南海、北海,三海隆冬冰雪消融,奇景必有奇事呀!,'
刘厚同(傅作义老师、少将参议)路过。下车来到围观的群众之中,手扶栏杆观看。
刘厚同快步走下金鳌玉栋桥,乘车往中南海方向走去。
32中南海居仁堂院内日
艳阳高照,偌大的院子却显得有些冷清,一棵参天的龙爪槐,倔强地站着,冬日的暖阳里,枝杆嶙峋的龙爪槐给人厚重踏实的感觉。
傅作义:“世杰,古,人说,槐树可以招远人,还有三公宰辅的象征,今天,我们就看看。它能不能把咱们的‘和平鸽给招来。”
傅作义和李世杰在院子里凝神远望……
傅冬菊从旁屋走到近前:“爸爸,你终于肯出来晒晒太阳了!今天的阳光可真好啊,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傅作义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李世杰打趣道:“大小姐,这院子有了你的光临,也变得靓丽了起来……”
傅冬菊笑呵呵地:“参谋长就会打趣我,到底看什么呢?这院子空空的。”
李世杰:“呵呵,我们在看这槐树呢。古书说,槐树可是吉祥的象征。我和总座在看今天这槐树上会不会落鸽子。”
傅冬菊:“呵呵,鸽子有什么好看的。”她想了一下,“就是啊,最近这棵老槐树上一直没见到落鸽子了。”
刘厚同兴高采烈地快步走进院来,王克俊紧步在后面跟着。
刘厚同:“好兆头啊。宜生,你猜今天我在金鳌玉栋桥上看到什么了?”
傅冬菊抢先笑盈盈地问道:“参议爷爷,您看到什么了?”
刘厚同:“三海融冰!百年不遇啊,百年不遇!已经冻了的冰又融化了,在北平可真是不多见啊。哎,你们站在院子里这是做什么呢?”
傅作义笑道:“很久没出来了,来院子里看看鸽子。老师今天看起来特别高兴啊!”
刘厚同:“三海融冰可是好兆头,古语说‘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今天三海融冰已经应验了一样,一会儿再有雪白的鸽子飞来,可就都应验了啊!
王克俊:“来的路上,刘老就跟我说,三海融冰说不定就预示着北平和解有望呢,一路上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
傅冬菊:“那我们就看看这第二件事能不能应验。”说着傅冬菊挽住父亲的手臂,和众人一起站在院子里仰头观看。良久,两只雪白的鸽子伴着耀眼的阳光飞来。
傅冬菊惊呼:“爸爸,你看,有鸽子飞来了,呵呵,说不定,它告诉我们北平要和平了!”
鸽子轻轻地落在老槐树的枝丫上,咕咕地叫着。
傅作义和李世杰一怔,又相视一笑。
傅冬菊等满怀憧憬地看着那两只雪白的鸽子。
33军统局北平站周围夜
黑影绰绰,形似鬼魅游移。
34北平街头日
围观的人群。
中间场地上有一堆零七碎八的东西;小丑衣服、大砍刀、砖头、鸡蛋以及酒瓶和瓷碗等。
一个双脚梯子样的架子,上面扎紧了十把长马刀,锋利的刀刃朝上,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在表演“爬刀山”。他额上系着一块白布巾,在一阵擂鼓声中光着脚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中年人每爬一级额上就滚下豆大的汗珠,还未爬上一半,终因体力不支,滑下架子。
国民党特务、外号“赛狸猫”的段云鹏。从人缝里瞄了一眼,然后朝四周机警地瞅瞅,挤进人群。
他目光鄙夷地看看那汉子,旁若无人地斟满一碗酒,手执酒碗,“嗖、嗖、嗖”跃上刀架,再一飞跃,便像燕子一样轻轻落在围观人的头顶上。
人群顿时发出“嘘嘘”的惊叹。段云鹏踩着围观人头顶转了一圈。然后落地。酒未洒出。
围观人都惊呼,头顶上一点也没觉出痛。
卖艺人惭愧离去。
段云鹏又在机警地瞅着散去的人群。
35中南海居仁堂门外日
一辆小轿车在门口等候。
徐永昌:“宜生兄,就此别过。日前所说,宜生兄请勿误会,委员长的意思是为了保存实力,以便和共军持久作战,宜生兄能否撤出平津……从塘沽和青岛分路南撤?”
傅作义面露难色:“恐怕为时已晚了吧,共军已将我团团围住,怎么能突得出去呢?南撤只能加速被歼。”
徐永昌悻悻地:“那好、那好,如果一有机会,还望宜生兄能认真考虑蒋委员长的建议……”
傅作义:“委员长一番栽培。宜生自然矢志不忘,更不可能临阵倒戈。如果蒋委员长不放心,我傅宜生自当马上辞职,以示清白。”
徐永昌:“宜生兄言重了,言重了,小弟告辞了,宜生兄请留步。”
傅作义:“请!”
小轿车缓缓驶出中南海。
36太行山麓农家瓦屋外日
两名解放军战士手持钢枪,站立在农家瓦屋门口。
几步外,另外两名解放军战士手持钢枪来回走动,目光警惕地向四周巡视。
37农家瓦屋内日
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最高领导人围着桌上的军事地图在进行战略商谈。
朱德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傅作义以为我军会从东面发动进攻,所以把军队东西一字摆开。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李文、石觉兵团在东面,一些杂牌部队在中间,而他自己的亲信部队却放在西面。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哇!一旦战局失利,就率领亲信部队向西撤退到归绥、包头,与邓宝珊、董其武部会合,占据西北地区负隅顽抗。可他没有想到,我们却在西面截断了他的退路,把他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乱了。”
毛泽东:“现在这位‘华北剿共总司令恐怕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喽!”
周恩来:“北平的地下组织汇报说,蒋介石派了个徐永昌去找傅作义,劝诱傅作义率部南撇,但是傅作义给他来了个软硬不吃,硬生生没让这位贵客把话说完。”
毛泽东:“傅作义是聪明人,就算那位说客说得天花乱坠,他也知道,南撇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起码‘华北剿共总司令的头衔是保不住了嘛!”
毛泽东风趣幽默的话语使周恩来和朱德都大笑起来。
毛泽东:“同是‘剿共,这傅作义和
邓宝珊相比政治胆魄可就相去甚远了。日前,邓宝珊回信说,‘宜生与我共为窑中石灰,不经炼造不得成才。邓宝珊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迅猛发展,可傅作义还是心存幻想啊。”
朱德:“傅作义也是心存顾虑,毕竟他大喊‘剿共喊了这么多年,又真刀真枪地对峙过。”
周恩来:“对傅作义,光是战局上的压迫是不行的,打消他心理上的顾虑也是非常重要的。邓宝珊是‘傅作义的灵魂,如果‘灵魂跳动了,这和谈的可能性就大大加强了。”
朱德:“那就多管齐下,现在傅作义虽有和意,但从他派过来和谈的人看,还是遮遮掩掩,对和谈的实质问题还是没有认真考虑。”
毛泽东:“那我们就帮帮他,让他早些下定决心。朱总司令不妨告诉林彪。再催催那位‘剿共总司令,尽快拿出些讲和的诚意来嘛!''朱德会意地一笑:“好,马上给平津前线司令部发报,让他们加强攻势。这样,傅作义想不拿出诚意都不行喽!”
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38南京蒋介石黄埔路官邸日
蒋介石面墙而立。
墙上,一幅油画令人注目:蒋介石身着帅服,立马山巅,眺望着辽阔的中华大地,油画两旁的对联上写着:“登高望远海,立马定中原。”
蒋介石久久地望着这幅油画,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无限悲凄地说:“淮海完了,平津也要完了!平津就像平原上的两棵孤零零的枯树,马上要让共产风吹倒了!”
沙发上坐着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毛人风,另外还有两名随从军官。
蒋介石恼怒地在地上兜起圈来:“娘唏屁!我派了徐永昌去作傅作义的工作,他竟然把徐永昌给顶了回来。这个傅宜生,在抗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七路半了,我看现在彻底赤化了。”转向毛人凤,“给北平站指示了没有?对中南海的监视一刻也不能放松。”
毛人凤:“回委座。已经部署周密了。但傅作义毕竟还是咱们的‘剿共总司令,他手中有几十万兵力。所以一切还要等委座的进一步指示。”
蒋介石脸色稍缓:“哼,傅宜生还是对南下心存顾虑嘛!他怕离开了华北,就做不成他的土皇帝。这个,长江以南还有他的地方嘛!”他又在地上转了两圈,猛然停住,“我想派纬国再去劝劝他。”
毛人凤:“要是二公子能去北平。定能有所作为。不过……”
蒋介石突然转回身来,两道凶狠的目光盯住毛人凤:“不过什么?”
毛人凤迟疑了片刻:“委座,内线曾报,傅作义焦躁不安,怕是会走极端,一旦他有投降共匪的倾向……”
蒋介石强忍怒容:“这个总司令,一到关键时刻就打他自家的小算盘,如果他有投共的倾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家破人亡!”他缓和了神态,语气却依旧强硬,“这个嘛,非常时期。心肠是要狠一些的,手段也更要辣一些的。”
39中南海机密会议室日
傅作义嫡系部队的军、师长们笔挺地围坐在一间四面密垂窗帘稍显狭窄的会议室。
傅作义走了进来,众人起立,傅作义摆摆手,众人落座。
傅作义绕着大家转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大家追随我多年,现在共军兵临城下,北平被围了,你们说怎么办?”
连续问了几遍,无人应答。
傅作义:“张树泉?”
张树泉起立,低头一言不发。
傅作义:“赵树桥?”
赵树桥起立,低头一言不发。
傅作义:“王建业?”
王建业起立,低头一言不发。
傅作义:“孙英年!”
孙英年还没站稳,就脱口而出:“打!”
傅作义有些意外:“打?你能打几下?”
孙英年:“我能打一下半。”
傅作义:“什么叫一下半?”
孙英年:“我师可以参加一次大纵深出击,回来后还可以参加守城防御战,就这么一下半!”
傅作义:“一下半后呢?”
孙英年:“那就……”犹豫了一下,马上十分坚定地,“不成功,便成仁!”
傅作义火腾地上来了,厉声责问:“我们打仗就是为了死吗?要是想死,方法很多,何必打仗?”
傅作义:“刘春方你说!”
刘春方站起来,一言不发。
傅作义:“朱大纯?”
朱大纯站起身,也是一言不发。
傅作义环视众人:“解决北平问题的惟一办法是‘和平。我傅作义认定了这一点,用军事已经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了!”他把目光射向了孙英年,“孙英年,你还记得吧,你当营长时,我会在你的营部住一个星期,滔滔不绝地同你谈论军事问题。可是你当了团长,特别是你当了师长后,几次要我去检阅部队,我都没有去,因为军事已经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了。不要说你一个美械师,就是再有十个二十个美械师也不能解决问题了。所以,我傅作义对军队已经不感兴趣了。”
会议室里异常寂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傅作义边绕桌走边说:“‘和平并不是失败。如果一定要说失败的话,那也是我傅作义一个人的失败。对你们来说是胜利,我把你们从绝境中带到了生路上。对老百姓来说也是胜利,谁喜欢在互相残杀的战争中丧生呢?”
孙英年低声有些委屈地问:“既然这样,总司令为什么不在一年前就领导我们走这条路?”
傅作义说:“一年前,我如果讲今天这番话,定会有人掏枪打死我傅作义。也许这个人就是你孙英年。只有今天我才能跟你们讲这些话,你们也才有可能跟我走这条路。”
傅作义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却没有喝勤务兵倒上的水。
傅作义:“我再强调一遍,大家仔细想想,北平惟一的出路是和平。今天的会谁也不许向外透露,谁透露出去,军法从事。”
40北平街道日
几辆军用轿车从中南海驶出。行驶在北平街道上。
41轿车内日
中间一辆轿车内,前排是司机和秘书长王克俊,后排是傅作义和傅冬菊。
傅作义看看前面开道的警卫车,再扭头看看后面保驾护航的几辆汽车:“克俊,我只不过是去医院看望看望老朋友,何必把场面搞这么大?”
王克俊回头:“总座,最近北平城里很乱,军统的人和共产党活动都很猖獗,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所以……”
傅作义愤然地:“北平现在还是我傅作义说了算,他们敢如此猖狂?克俊,你让卫队都回去,看那些军统特务和中共地下党能把我怎么样?”
王克俊踌躇地:“这个……”
傅冬菊:“爸爸,王秘书长也是为您好,您就不要让他为难了。”
傅作义向车窗外看了一眼,默然不语。
傅冬菊:“爸爸,您不要生气,一会儿见到马伯伯,说不定他会给您出个好主意呢!”
傅作义长叹一声:“我确实该跟他好好聊聊了。”
42街上日
溃败的国民党军蜂拥入城,在北平的几条街道上乱窜乱拥。
43,车内日
车队突然停下。
王克俊摇下车窗玻璃,前面的警卫队长跑来报告,在王克俊耳边低语。王
克俊点头,挥手让警卫队长离开。
傅作义:“怎么回事?”
王克俊回头:“总座。共军攻势甚猛,李文、石觉抵挡不住,率兵撤退入城,造成前面数条街道交通堵塞。”
傅作义大怒:“这两个撮鸟,不好好打仗,就知道逃命!带一个连排长过来,问问军情。”
王克俊迅速下车。
44车外日
王克俊吩咐走不太远的警卫队长:“去前面看看,找一个连排长过来训话。”
前方稍远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一个国民党下级军官正喜滋滋地端详着手里一顶从老乡那里抢来的狗皮帽子低头往前走,正好迎面碰上了前来寻人的警卫队长。一会儿工夫,警卫队长就把他带到傅作义车前了。
王克俊刚要问话,傅作义已从车里走出来。
六七名警卫立即布防在车队两旁,随从为傅作义披上军大衣。
傅作义发话:“带过来,我要亲自问问。”
警卫队长:“报告总座,这是李司令手下的一个排长。”
傅作义看了这个下级军官一眼,只见他衣衫破烂,浑身血迹斑斑,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排长见到傅作义,显得很紧张的样子,有些迟疑地握着手里的帽子,说:“报告,十三军排长……”
傅作义摆摆手:“罢了,我先问问你战场上的情况,你要如实回答。”
排长:“是。”
傅作义:“前方战况很激烈吧?”
排长犹豫地:“共军的火力很猛,可……”
傅作义严厉地:“可是什么,快说!”
排长:“可是……可是,可是我们也并没有拼死抵抗。”
傅作义沉思:“你们长官是怎么下命令的?”
排长:“报告总座,共军一进攻,我们打了几枪,长官就带着我们撤了。”
傅作义恼怒地:“这些饭桶、废物,就知道临阵脱逃。”
排长惊恐地:“总座,我……我还听说了些情况,不……不知道……”
傅作义:“讲!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
排长胆怯地:“我听他们有些人说……说……上头说了,我们要保存实力,我们将来不仅仅要对付共军。”小排长害怕地低下头。
傅作义和转过头来的王克俊交换了个眼神。
傅作义将目光转回排长身上,只见他头上的血迹还未干,神情紧张地搓着手里的帽子,便关心地问:“小兄弟,你受伤了?手里的帽子哪来的?”
排长拿着手里的帽子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报告总座,一点皮外伤,被子弹划过,没什么问题的。这帽子……这帽子是我从老乡的手里抢来的,我……看见共产党的兵都戴着这个……我就……我就……”
王克俊刚要训斥,傅作义摆了摆手。
傅作义:“你当兵打仗多久了?”
排长:“报告总座,五年了。”
傅作义沉思地:“哦,五年了,老兵了。”
排长咧嘴一笑:“还不算最老的,我还认识几个七八年的呢。”
傅作义点点头:“这些年你们受委屈了!”说着把自己头上的棉帽子摘了下来。戴在排长的头上。
排长不知所措,神色慌乱地:“这,这,这怎么可以,总座,这……”
傅作义轻轻地说:“天气冷,戴着它暖和些。把抢来的帽子还给老乡吧,你可以走啦!”
排长又是激动又是慌张地敬了个军礼,被警卫队长带走了。
傅作义望着前方的混乱局面,眉宇间聚起一缕阴霾,略一思索,说:“李文和石觉的部队不仅军心涣散,而且很有哗变的可能。克俊,传令下去,绕道而行。还有,告知李文、石觉部队,让他们就地驻扎,严禁向中南海方向聚集。同时通知城内的警备部队,加强安全巡逻,严密监视李文、石觉部队的动向。从今天起,中南海附近的警戒卫队增加一倍!”
王克俊:“是!”
45北平菜医院大门口日
数辆汽车行驶到某医院大门口,随行警卫迅速将医院附近戒严。
王克俊下车。拉开后面的车门,傅冬菊扶着傅作义从车上下来。
一行数人走进医院大门。
46医院特殊病房日
身穿病人服的抗日英雄马占山在一女护士的扶持下,从病床上下来,坐到轮椅上。
门外传来傅冬菊的声音:“马伯伯,我和爸爸看您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傅作义率先走进,身后跟着傅冬菊和王克俊。
傅作义快步上前握住马占山的手:“占山兄,病情好些了吗?”
马占山:“宜生兄,你怎么有空来了?”
傅作义:“说来惭愧,我本该早些来看望占山兄,无奈军务繁忙,一直脱不开身,要不是冬菊再三催促,还真不知道什么时间能来看你。”
傅冬菊:“爸爸,今天阳光很好,您陪着马伯伯到外面转转吧!”
傅作义眼望马占山。
马占山:“好,就昕冬菊的,咱们到外面去。”
护士过来要推轮椅,傅冬菊拦住她。
傅冬菊:“我来吧!”
护士笑笑走开。
傅冬菊推着轮椅上的马占山,与傅作义走出病房。
47医院院内日
傅冬菊推着轮椅。与傅作义缓步而行,王克俊带领两名警卫跟在数十步外。阳光灿烂地照着。
走到一个日光充足的花坛边,傅冬菊停下来。
傅冬菊:“马伯伯,你们聊吧,我去吩咐医院厨房,做几样好菜。”傅作义点头。马占山待傅冬菊走远:“宜生兄,最近战况不太顺利吧?”
傅作义:“何止不太顺利,说不定哪天,共产党就把我的中南海给掀了。”
马占山:“那,宜生兄有何打算啊?”
傅作义长叹一声:“不瞒占山兄,小弟已经无路可走了。坚守,是守不住的;西撤,又被共军切断了退路;率部南下,则正好落进了老蒋的圈套;和谈吧,叉始终摸不到门路。前些日子给毛泽东发了电报,表示了和谈的意思,可迟迟不见回音。到底能不能谈,如何谈,我是理不出一点头绪啊!
马占山:“宜生兄,我们穆斯林有句老话:山不向你走过来,你就向山走过去。如果宜生兄下定决心要和谈,就要放下顾虑,拿出和谈的诚意。一封电报是不够的,宜生兄应该主动派人,去和共产党接洽才是。”
傅作义:“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最初派《平明日报》的崔载之和李炳泉去跟共军接洽,连真佛的面都没见上。后来又派了周北峰前去谈,周北峰老成持重,军政两界都颇有威望,可是也总绕不到实质问题上去。唉!当此重大关头,何去何从,真让小弟忧心如焚啊!,,
马占山:“也许共产党认为,你派去的人不足以做你的全权代表。宜生兄可曾考虑过再派他人?”
傅作义:“这个……小弟还没有考虑。”
马占山:“宜生兄心存顾虑,共产党那边又何尝不是如此?崔载之、周北峰虽然都是北平有身份的人,可是他们毕竟只是你的知己、部下,派他们前去谈判,很难让共产党建立起和谈信心啊,所以前去接洽的人,必须是一位举足轻重、宜生兄信得过共产党也信得过的人
才行啊。”
傅作义:“以占山兄之见,如此重任。谁能担当得起呢?”
马占山:“宜生兄怎么糊涂起来?现在该是请邓宝珊来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了。”
傅作义佯装不解。
马占山:“宝珊身居要职,他的政治眼光在国民党北方将领中是少有的,而且思虑缜密,能言善辩,一向善于替人排解纠纷,并且他跟共产党也有不错的交情,北平和谈要想进人实质阶段,非他莫属啊!”
傅作义一笑:“占山兄,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马上派人到绥远,请宝珊过来。”
傅冬菊远远地喊:“爸爸,马伯伯,该吃饭了——”
48国民党绥远司令部门外日
红日当空,远处的山峰,被皑皑白雪覆盖,在晨曦的阳光下,显得越发雄壮娇美。
邓宝珊双手负在背后。站在司令部庭院当中,环视院外的皑皑白雪。秘书王焕文走过来时他正在吟诵。
邓宝珊:“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邓宝珊看王焕文立在身旁,便转过身对着他说,“真是豪迈,真有气度。这样的词,也只有人中龙凤才咏得出来啊。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谁才是登高一呼,响应时代的人啊?也只有毛润之先生,才能写出如此豪迈雄壮的诗句。”
王焕文:“听说蒋委员长曾经让南京的文人墨客写诗填词,要压倒这首《沁园春·雪》的气势,可数年过去,一直未见比肩之作。”
邓宝珊哑然一笑:“言为心声。若没有宽广的胸襟,豪迈的气度,单靠雕词琢句,如何能写出这等好词来?蒋委员长强让文人写诗填词,以较高下,反而显得胸襟狭窄,倒让人贻笑大方了。”
王焕文:“司令说得是。”
电报员从屋内走出,到邓宝珊跟前,敬礼:“报告司令,北平来电。”
邓宝珊回转身,电报员从文件夹里取出电报,双手递上。
邓宝珊接过电报,阅读。
特写:邓宝珊阅读电报时凝重却蕴含着希望的神情。
邓宝珊:“焕文,我得马上去一趟北平,你去请董司令过来,我有事跟他商量。”
49国民党绥远司令部日
董其武阅毕电报,将其放到桌子上:“宝珊兄,你真的要去北平?”
邓宝珊坚定地缓缓点头:“我必须去!如果宜生要派代表去跟共产党谈判,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董其武:“傅司令在电报上说得含含糊糊,只说要请你去,却没说是去干什么。听说最近蒋介石对他百般拉拢,劝他率部南下,美国海军西太平洋舰队司令伯吉尔也派出特使游说宜生,劝他接受美国军事援助坚守平津。种种利诱之下,宜生未必会有和谈的决心,或许他是让你去帮他守北平呢!”
邓宝珊:“你说得有道理,正因为宜生有可能下不了和谈的决心,我才必须去北平,去帮他下这个决心。”
董其武:“宝珊兄,你可得想好了,北平如今可是是非之地。共产党兵临城下,随时有破城而人的可能。虽说你和共产党有一定的交情,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人也有数面之缘,但是两次榆林战役,双方已经兵戎相见。万一和谈不能成功,你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邓宝珊站起身来,点燃一支香烟。在室内来回踱步:“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做大事总是要冒一些风险的。何况你我兄弟戎马倥偬几十年,有多少次不是从枪林弹雨中挺过来的?这一次的危险叉算得了什么?”
董其武:“可是……”
邓宝珊一只手按在董其武肩头:“还记得当初我们参加同盟会的时候吗?那时我们的理想就是打倒清廷统治,打退列强的侵略,实现中华民族的自由独立,让中国的每一个老百姓都过上太平的好日子。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中国还是在打仗,老百姓还是在受苦,看到这样的局面,你心里能好受吗?”
董其武低头,又把头抬起:“宝珊兄,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中国这么大,上百年的积弊,又岂是你我二人能够改变的?”
邓宝珊:“然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北平和平,甚至能让全中国和平的机会。共产党是为全国的老百姓着想的,它能使中国走向自由独立,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只要北平和谈成功,共产党统一中国的日子就不远了。你说,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去争取,不去尽我的一份心力?”
董其武沉默片刻,也站起身来,握住邓宝珊的手:“不想宝珊兄竟有如此舍己为国的侠气,相信北平和平的这把锁已经找到了钥匙。北平的冰雪就要融化了。”
邓宝珊:“绥远的军务就交给你了。如果共产党的军队进攻绥远,千万不要与之交火,能和就和,实在不行就向陕甘一带撤退。当年在榆林被迫与共军开战,跟随我多年的甘肃子弟死伤甚多,至今想起我仍然是深感愧疚啊!,
董其武:“我知道了,宝珊兄,你放心吧!”
50绥远陕坝机场日
大雪把河套地区装点成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若干士兵在卖力地铲开飞机跑道上的积雪。天地间静谧无声。
一架饱经沧桑却依然威风凛凛的飞机停在陕坝机场,这就是傅作义的专机“追云”号。
雪地上传来了一阵吱呀的脚步声。身材魁梧、着灰色军大衣的邓宝珊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两三个随从。邓宝珊缓步登机。
不远处,警卫队面朝飞机站着。目送邓宝珊登上飞机。
邓宝珊登上飞机舷梯后,回转身。远处的警卫队身姿挺拔,翘首向邓宝珊敬礼告别,邓宝珊将手放在额头用力地回了一个军礼,目光远眺着被白雪覆盖的广大区域,充满豪情地吟诵起毛泽东那首气势磅礴之作:“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在警卫队持久的军礼中。飞机从跑道上腾空而起,飞机场周围皑皑的白雪伴着飞机起飞迎风飞舞,银带般蜿蜒九曲的黄河,匍匐在古老的神州大地上,绥远的名山古刹,在机翼下悄悄地向后滑去……
下集
51北平天坛临时机场日
灰暗的天穹下,苍翠的古柏之间,孔雀蓝琉璃瓦重檐圆顶的祈年殿,肃然屹立。
衣着与普通士兵毫无区别的傅作义,神情冷峻,双唇紧闭,率领亲信随从在机场等候。
“追云”号穿过茫茫云海,在天坛公园临时跑道上徐徐降落。
飞机刚一放下舷梯,傅作义就率领几个亲信随僚匆匆迎了上去。
“宜生兄——”随着一声浓重的甘肃口音的呼唤,机舱口走出与身后随员一样穿着灰色军大衣的邓宝珊来。
傅作义快步迎上,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傅作义:“宝珊兄,可把你盼来了。”
邓宝珊:“宜生兄,我是和你共患难来了。要不是绥远大雪,昨天我就到了。”
52路上日
几辆军用吉普车在路上疾驰。
53中问一辆车内日
邓宝珊与傅作义并排坐在车内,两人都沉默不语。
车窗外,街道上,一片萧条景象。
到处是麻袋包垒成的工事。
学校、机关的门里门外都拥满了衣衫褴楼的国民党士兵。
闹哄哄的士兵从破败的店铺里进进出出。
三五个士兵正在哄抢着堆放在民居院墙外的一堆蜂窝煤。
随时有枪声,随时有民夫的吵闹、兵警的掳掠,双方你争我夺,紧张杂乱。叫爹骂娘,风声鹤唳。
大街上的老百姓诚惶诚恐,到处躲避。
吉普车队忽然停了下来,前面街道上远远走来了游行的队伍,游行者举着各种颜色的小旗子奋力地喊着口号:“结束内战!”“不要内战,要和平!”
警卫队长跑步到车前,敬礼。
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王克俊微微探出头来:“怎么了?”
警卫队长:“报告长官,游行群众把前面所有的路口都堵死了,请长官指示。”
坐在前排的王克俊回头对傅作义:“总座,游行队伍鱼龙混杂,我看总座还是先绕道而行,就由我暂时去平息他们吧!”
傅作义思考片刻:“好吧。不可激怒了请愿的群众。”
王克俊:“请总座放心。”
王克俊下车。
傅作义:“让你见笑了,这都是兄弟治乱无方。”顿了顿又说。“只怕这也是给你的下马威啊!”
邓宝珊:“人心厌战,人心怕战,这是可以理解的!民心不可违呵!”
傅作义脸色凝重。
54另一条路上日
吉普车队绕道而行,快速通过。
55车内日
傅作义突然“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邓宝珊急忙拦住:“宜生兄,你这是……”
傅作义板着脸,一言不发。
邓宝珊微微摇头,不再开口,车内一片沉默。
56中南海侧门日
几名守卫将侧门打开,另有几名守卫持枪敬礼。
吉普车队从侧门驶入中南海居仁堂院内。
车辆驶入后,守卫立即将侧门关闭。
57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餐厅夜
一桌并不丰盛的家常菜。
傅作义、邓宝珊、王焕文、王克俊、李世杰围坐一桌。
傅作义拿起桌上的“味美思”:“宝珊兄……”
邓宝珊抢先一步,拿起桌上的白酒“杏花村”:“哎,宜生兄。虽然我素不饮白酒,可今天我却抢你这个主人的风头,先敬宜生兄一杯。”
傅作义苦笑:“宝珊兄,如今我还有什么风头可言啊,当此危局,宝珊兄不计个人安危赶来北平,我傅宜生……”说着,眼圈就有些湿润。
邓宝珊:“哎,我邓宝珊可不是和你同舟共济来的,我是和你一起享福来的。”看着傅作义有些诧异的表情,他略作一顿,“宜生兄怎么连古语都忘了,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祸相依的道理,宜生兄怎么都不懂了呢?”
傅作义再欲作询问,邓宝珊却是笑而不答。
傅作义佯装振奋了一下精神:“好,承蒙宝珊兄不弃,兄弟今天也破个例,咱们干了这一杯!”
58居仁堂傅作义书房夜
傅作义连声叹气,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邓宝珊目光注视着傅作义的一举一动:“宜生兄,你派蒋委员长送你的专机‘追云号大老远把我接来,该不会是让我来听你叹气的吧?”
傅作义一愣,停止踱步,苦笑:“宝珊兄,北平时局艰难,我……唉!”
邓宝珊:“宜生兄,这可不像你以往的作风。想当年你镇守涿州之时,张作霖父子以数倍兵力攻城,两月未克。抗日期间,你联合各路豪杰,五原誓师,共抗敌寇,又是何等的英雄豪迈。如今北平这点事儿,怎么就把你难住了?”
傅作义:“宝珊兄,你有所不知,眼下的情况非比往常。城内的局面,你在车上都看到了。我真有些后悔,不该让你来趟这浑水!”
邓宝珊微微一笑:“浑水我是趟定了。李文、石觉败兵入城。宜生兄却稳如泰山,纹丝不乱。我想,困扰宜生兄的,恐怕不是这城内的乱局,而是……”
傅作义:“李文、石觉兵败入城,本在我意料之中,而城内的乱局也只是一时之虞,所以不足为虑。然而对于外面围城的共军,我却是束手无策啊!这几天共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也许数天之后,北平就要被共军攻破,到那时,我只怕是凶多吉少!”
邓宝珊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老子日:穷则变,变则通。眼前似乎山穷水尽,可只要应变得法。也会柳暗花明。北平虽然形势危急,但如果处理得当。说不定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傅作义苦笑:“欢喜,何来欢喜?不错,事情总会有个了结,不管是喜是悲,结局总会有的,但未必会是欢喜的结局。或许宝珊兄此番前来,正赶上给我送葬!”
邓宝珊:“宜生兄何出此言?即便宝珊给人送葬,这个人也决不会是你宜生兄。我还要拉着宜生兄,一起给别人送葬呢!”
傅作义:“宝珊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邓宝珊神色郑重:“宜生兄,我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认为,除了坚守城池之外,宜生兄面前至少还有两条路可走。不过,一条路走得。另一条路绝对走不得。”
傅作义:“哦?愿闻其详。”
邓宝珊:“不知宜生兄想听哪一条呢?”
傅作义:“你先说说。这走不得的一条路是什么?”
邓宝珊:“这走不得的一条路,便是率部南撤,去巩固长江防线,替蒋介石守卫半壁河山。”
傅作义:“这条路为何走不得?”
邓宝珊:“蒋介石搞个人独裁,早把总理‘扶助农工的遗训抛在脑后,他一意孤行打内战,还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哪会把国家的兴衰、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宜生兄又何必为他卖命?如果宜生兄率部南撤,到最后仍难免要与共产党兵戎相见,到那时,即便宜生兄英勇捐躯,成了‘党国英烈,又有什么意义?”
傅作义长叹一声,点头:“宝珊兄,你说得何尝没有道理。这几个月来,我也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值不值得继续为老蒋卖命?今年蒋介石最后一次来北平时,有一天正主持召开华北军事部署的会议,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随即说了句‘南京方面有要事,就要立即回去,会议只好草草结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蒋经国在上海查办金圆券投机倒把案,把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抓了起来,为这件事,宋霭龄闹到了宋美龄那里,宋美龄便给蒋介石打电话,催他速回南京。唉!在老蒋眼中。偌大一个华北,竟然没有宋美龄的一句话重要,竟然没有一个孔令侃重要!你说,我们卖这个命还有什么意思?”
59傅作义书房门口夜
傅冬菊手拿药瓶,站在门外倾听邓宝珊与傅作义谈话。
60傅作义书房夜
邓宝珊:“为今之计,只有与共产党和谈一条路可走了。离开绥远之前,我和董其武他们也交换过意见,国共两党之争,不是光靠枪杆子能解决得了的,归根结底得看谁有本事叫中国老百姓吃饱肚子。这个问题,蒋介石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只有共产党才可以。宜生
兄,你我弱冠从军,戎马半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让中国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当年榆林之战后。在南京的一片赞扬声中,老友续范亭曾写了首打油诗批评我:‘厨师不用夸,请看炒腰花;将军不用夸,请看为谁打!直到今天想起来,我还是汗颜不已!在榆林我错过了一次机会,所以不忍心看着宜生兄在北平也错失良机啊!”
傅作义:“不瞒宝珊兄,你来之前,我已派人跟共军联系过。可一直不得要领,迄今为止,共军还没有表示要和谈的意思,我也弄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况且,即便他们同意和谈,又该怎么谈?我的军队怎么安置?在新保安、张家口等战役中被共军俘虏的官兵怎么处理?还有,和谈之后,你我二人的安全和名誉如何能够得到保障……“
邓宝珊:“宜生兄,我想,共产党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复。很可能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这几个问题,也许,他们也正在考虑如何妥善地解决这些问题。你不妨再派人去和共军接洽一下。进一步表明我们的立场和态度,必要的时候,我替宜生兄走一趟如何?”
傅作义低头思索片刻:“这个,咱们随后慢慢商量……”
傅冬菊推门进来:“邓伯伯!”
邓宝珊一愣,随即微笑:“哦,是冬菊啊!几年不见,都变成大姑娘了!”
傅作义微皱眉头:“冬菊,我和邓伯伯谈话,你进来千什么?”
傅冬菊:“我来问候邓伯伯呀!”伸手将小药瓶儿递到傅作义面前,撒娇一笑,“爸爸,你该吃药了。”
傅作义接过药瓶,倒出一粒镇静药片,就着茶水吞服下去。
邓宝珊打量着傅冬菊,点头称赞:“冬菊,你妈远在重庆,有你在爸爸身边照料,她也就放心了。你什么时候到北平的?”
傅冬菊:“今年春天来的。邓伯伯最近身体可好?”
邓宝珊:“好,好。”
傅作义瞪了傅冬菊一眼,转头对邓宝珊:“她呀!是我们家的小共产党!前几年在南方读书。就写信骂我是‘军阀,现在在《平明日报》当记者,整天就知道在外面跑,没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有人还告密,说她是共产党,我就不信共产党有三头六臂,居然能搞到我家里来?这也太夸张了吧!”
邓宝珊莞尔一笑:“要真是共产党,那也不错嘛!我女儿友梅,当年在延安抗大学习,要不是后来生病去世,现在还不是共产党的干部?”眼望傅冬菊,“冬菊,你这个共产党,可要跟我们多讲讲共产党的道理哟!”
傅冬菊:“邓伯伯快别开玩笑了!您这么一说,爸爸会更加疑心,连他这书房也不准我进了呢!天晚了,您就住我们这儿吧!”
邓宝珊:“不,你们父女相聚,我也要去看看你团子妹妹哩!”
61居仁堂门口夜
傅作义率王克俊、李世杰等人送邓宝珊、王焕文。
王克俊拉开福特轿车车门,邓宝珊向傅作义挥手作别,坐上轿车。
轿车发动,出中南海。
傅作义向王克俊招手。
王克俊快步走到傅作义跟前,低声问道:“总座有何吩咐?”
傅作义:“你速派一排精壮士兵,到孙宅担任守卫。”
62东四隆福寺街孙白琦住宅客房夜
邓宝珊站在屋内,环视屋中摆放的物品,不禁想起在日寇轰炸兰州时遇难的夫人崔锦琴。
邓团子推门进来,惊喜地叫道:“爸爸!”
邓宝珊脸上也绽露笑容:“团子。”
邓团子扑到邓宝珊怀里,父女二人拥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邓宝珊松开团子,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啊?”
邓团子:“我想你嘛!今天听白琦表哥说你来北平了,我就一直在家等你。谁知道你先去了傅伯伯那里,这会儿才回来。”
邓宝珊歉疚地:“爸爸太忙了,对不起。”
邓团子:“爸爸,我好想你啊!”
邓宝珊:“爸爸也想你啊!等以后。咱们这个国家不打仗了,爸爸就天天陪着你。”
邓团子:“什么时候才会不打仗啊?”
邓宝珊坚定地:“快了,就快了。”
63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日
村头的一座农家四合院,“嘀喃嗒嗒”的电键声飞出院外,消逝在凛冽的北风中。
带着狗皮帽子的各级军官进出匆匆,岗哨不时地行礼。
64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作战室日
聂荣臻兴冲冲地拿着一叠电报进来,林彪和罗荣桓正在看桌上的地图。
桌上是一张北平的详细地图,标注着哪里是文物保护单位,哪里是学校,哪里是工厂。
聂荣臻一边兴奋地抖着手里的电报一边说:“老林,好消息啊,咱们的人来报,傅作义把邓宝珊请到北平来了。你看,根据崔夜黎同志的分析和傅作义女儿傅冬菊掌握的第一手材料。这邓宝珊极有可能是来规劝傅作义走和平道路的。”
林彪哼了一声,未置可否,转身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拿起钢笔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
罗荣桓看了一眼林彪,把头转向聂荣臻:“具体是怎么回事?”
聂荣臻笑了笑,没有理会林彪的轻蔑:“邓宝珊曾经几次去延安会见过毛主席,这个人在政治上还是很有远见的,前段时间他还去宁夏的马鸿逵那里劝解马鸿逵和平起义,只是马鸿逵舍不下他的万贯家财。”
林彪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冷笑。用手中的钢笔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打断聂荣臻的谈话:“那个邓宝珊连马鸿逵都劝解不了,能做得了傅作义的主?那傅作义又是要发表通电,又是要把兵权交给李文,又是要去南京请罪,又是要命令抢修环城公路的。折腾得还不够吗?前两天还派了个大学校长来,还想给咱们上法律课不成?我就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给傅作义上上发条。”
聂荣臻:“傅作义现在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还抱有讨价还价的幻想。天津的陈长捷还在死守,他还想拖一天算一天。我看,不如先给邓宝珊一点时间,他毕竟跟傅作义交情深,让他做做傅作义的工作,而且他对咱们的政策还是比较了解的。反正北平城内粮草顶多撑上个把月,老蒋也不再给他投粮食了。”
林彪:“个把月?哼哼,傅作义还糊涂着呢,就他那个烂摊子他自己都快顶不住了,到时候就算没把他饿死,老蒋的直系部队也把他变成光杆司令了。”
罗荣桓:“保护财产,尽量减少人民生命财产损失,是我党的一贯方针,北平又是古都,中央也初步拟定建都北京,现在既然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轻率地决定去打。”
林彪哈哈一声,将钢笔丢在桌子上:“先看那个傅作义怎么回答吧,现在谈是‘和是‘战还为时尚早。还是先让他清醒清醒吧!”
65中南海日
明媚的阳光透过苍翠的古柏,照射在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上,微波荡漾的湖水倒映着寒冬里依旧傲然挺拔的古树。
傅作义与邓宝珊带领几个随从从左边的偏门进入中南海庭院内。
邓宝珊不禁赞叹:“‘山威而海水阔,林秀而宫室幽,中南海不愧是皇家的洞
天福地。难怪宜生兄迟迟下不了决定,这园内湖面浩淼,建筑精美,到了夏天林木葱郁,各种奇花异草也真是赏心悦目,有什么尘世的烦恼都抛诸脑后了。”
傅作义:“宝珊兄就别拿我取笑了,我都很久没有到这园中走走了,我哪是舍不得这园中的景致,我是……”欲辩解什么,却又摇摇头,徒然叹了一口气。
傅作义和邓宝珊边走边看,随从在远处警戒,绕过林木环绕的“静谷”和精致的白石桥,来到景致最佳处——瀛台。
邓宝珊:“宜生兄,你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这皇家园林毁于战火?那我们不是成了遗臭万年、遭子孙万代唾骂的民族罪人?”
傅作义:“我。我名作义,却辜负了这个义字啊!这一个月我失去了多年追随我的部下,失去了35军的战友,我的心不在这个园子上,我……”声音有些哽咽,却又突然增进了怒火,“可共产党也不能欺人太甚!11月7日我从南京回来的第二天,就给毛泽东发过电报,请他派南汉宸来北平商谈,至今不见答复。后来我又派人跟平津前线司令部接触,那个东北共军头予林彪竟说什么现在不是傅作义保护着北平,而是北平保护着我傅作义,根本没有和谈的必要,叫我打着自旗出城投降,不投降他就要开炮。”
邓宝珊心里一震,脸上却不动神色:“噢?”
傅作义冷笑:“哈哈,我傅某也不是好惹的,当年共军也做过我的手下败将!士可杀不可辱,我傅某也是条汉子,决不投降!我要在平津塘跟共军一决雌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是这故宫,也有几千吨炸药!”
任傅作义暴跳如雷,邓宝珊只是悠然地看着碧波清幽的南湖水,一支接一支平静而悠然地抽着香烟。傅作义发泄完了,眼神里的愤怒褪去却又被一层忧伤覆盖。
邓宝珊:“宜生兄,谁都知道你傅宜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是你要让这座,名城和这些兄弟给你陪葬吗?你看这湖水,平静中孕育着波澜,如果没有大海的胸襟,怎么能有那么多游鱼在水底悠然自得?宜生兄,我相信你不是一个计较个人得失,心胸狭窄的人,不要被一人的言行所左右。你的远见卓识共产党又岂能不知,放弃个人荣辱,保住这千年古城,到时候,你就是个胸怀磊落的民族英雄!”
傅作义沉默半晌之后,忽然一声长叹,神情变得恳切:“唉,宝珊兄,自从北平被围以来,傅某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我又何尝想让这千年古城、数十万兄弟因我而亡,可是为今之计……”
邓宝珊:“宜生兄,为今之计首先要让共产党看到我们的诚意,不能因一时的冲动而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啊!现在北平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城外,共产党的大兵压境,城内,蒋系的中央军又占绝对优势,如果此时我们再犹豫下去,那蒋介石一翻脸,中央军必定生事,军统、中统都会跟着捣乱,城内一出问题,城外难免误解,而战事一起,一切的和平努力,也就都前功尽弃了。到时候你我就是百口莫辩啊!”
傅作义沉思了一下,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宝珊兄,你说得对,是我的心太乱了。我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差点把大事给耽误了。”
王克俊快步走来,敬礼:“报告!”
傅作义:“什么事?”
王克俊:“报告总座,北平军统特务处的罗处长要见您,他在会客室等候。”
傅作义:“姓罗的?他来干什么?不见!”
王克俊:“他是陪着另外一个人来的,那个人没有通报姓名,但是看起来派头不小,姓罗的对他很尊敬。”
傅作义望向邓宝珊:“会是谁呢?”
邓宝珊:“会不会又是南京来的‘贵客?宜生兄,你去见见也无妨,看他们又在搞什么把戏,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傅作义点头,对王克俊:“那好,你对他们说,我马上到!”
66中南海居仁堂会客室日
傅作义走进会客室,望向罗处长身边的那位来客,顿时一愣。
傅作义故作热情:“原来是蒋公子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
蒋纬国站起身与傅作义握手:“傅先生军务繁忙,纬国不敢给您添麻烦。”
傅作义:“蒋公子这么说,就显得见外了。”他瞥了罗处长一眼,“罗处长也来了?罗处长一向忙着抓捕共产党地下分子,今天竟然有空儿光临,怎么?我这里也有共产党吗?”
罗处长尴尬地一笑:“傅总司令不要误会,只因最近城里共产党闹得太凶,为了蒋公子的安全,罗某必须亲自陪同。”
蒋纬国岔开话题:“我这次来北平,未曾向外界公开消息,不想让共产党知道。现在北平的局势很混乱,傅先生身居危境,家父十分挂念,所以让纬国前来,代他向傅先生问候。”
67居仁堂傅作义书房日
邓宝珊站在书房里,眯起双眼观赏着对面墙上徐悲鸿笔墨酣畅的名作《奔马图》,一支接一支平静地抽着香烟。
傅冬菊推门进来:“邓伯伯,怎么您一个人在书房?爸爸呢?”
邓宝珊:“哦,冬菊,你爸爸在会客室接待贵客呢!”
傅冬菊:“什么贵客?”
邓宝珊微笑不语。
68居仁堂会客窒
蒋纬国:“听说驻守绥远的邓宝珊先生昨天也到了北平。可有此事?”
傅作义望了罗处长一眼:“不错,宝珊的女儿在北平读书,他关心女儿,也挂念我这个老友,所以就来看看。”
蒋纬国:“此时邓先生可在府上?”
傅作义又看了罗处长一眼,踌躇地:“这个……”
蒋纬国:“如果邓先生还在府上,请他过来一叙如何?我正好有几句话要跟邓先生说。”
傅作义:“宝珊说今天要去看望女儿,不知动身了没有?”对王克俊,“你去看看,邓先生走了没有,若没有走,就请他过来一叙。”
69居仁堂傅作义书房日
王克俊走进书房:“邓先生,那位‘贵客点名要见您,总座的意思是。如果您不想见,我可以回复说您已经离开了。”
邓宝珊:“那位‘贵客消息真是灵通,居然知道我在这里。他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王克俊:“是蒋委员长的公子蒋纬国。”
邓宝珊:“蒋介石居然把儿子都派来了,宜生的面子真不小。好,我就去见一见这位蒋公子。”
70傅作义书房外日
邓宝珊在王克俊的陪同下走出书房。
王克俊在前边引路:“邓先生,这边请。”
邓宝珊:“好。”
两人沿着长廊向前走,转过长廊,身影消失。
片刻后,傅冬菊端着一碗莲子羹从长廊的另一端走来。
傅冬菊:“邓伯伯,请您尝尝我做的莲子羹。”
傅冬菊推开书房的门。
71傅作义书房日
傅冬菊进入书房。不见邓宝珊,忙将手中的莲子羹放到桌上。快步出门。
72傅作义书房外日
傅冬菊跑出书房,快步走到门外长廊的一端,远远看见王克俊与邓宝珊的背影。
73居仁堂院内日
傅冬菊匆匆向会客室方向走去。
74傅作义会客室日
邓宝珊在王克俊陪同下走进会客室。
蒋纬国起身迎上去:“邓先生,您好!”
邓宝珊:“想不到能与蒋公子在北平见面,真是有缘!”
蒋纬国:“父亲一向很挂念邓先生,经常跟我提起邓先生在榆林战役中的出色战绩。邓先生最近身体可好?”
邓宝珊:“托委员长的福,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
75傅作义会客塞门外日
傅冬菊来到会客室门外,门外除了几名傅宅警卫之外,还有几名军统特务。
警卫甲:“大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傅冬菊:“我找爸爸有点事儿,王秘书长呢?”
警卫乙:“王秘书长正陪总座在里面接待客人。”
傅冬菊:“什么客人?”
特务甲走上前来:“傅大小姐,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傅冬菊打量特务甲:“我问问不行吗?你们是什么人?”
警卫甲:“大小姐,他们是军统罗处长的人。”
傅冬菊:“军统的人到我们家干什么?赶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76傅作义会客窒日
蒋纬国:“临行前,父亲明确表示,要把东南的军事指挥权交给傅先生。如今平津战局已难扭转,还请傅先生及早南下!”
傅作义望向邓宝珊,邓宝珊微微点头。
傅作义思索片刻:“蒋公子亲自前来,足见委员长对傅某的厚爱,傅某敢不从命?只是南下之事,非同小可,必须妥善处理,才不至于被共军趁机追袭。请你转告委员长,从即日起,傅某就着手安排南下,等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完毕,傅某马上率部南下,到南京拜谒委员长。”
蒋纬国:“好,那就有劳傅先生了。我今天就回南京,向父亲汇报一切……”
傅冬菊突然闯人,冲傅作义嚷道:“爸爸,军统的人……”看到邓宝珊、蒋纬国和军统的罗处长等人,不禁一愣。
傅作义:“大呼小叫干什么?这地方是你来的吗?出去!”
傅冬菊撇撇嘴,扭头走了。
傅作义向蒋纬国:“小女冬菊。被我骄纵坏了,不懂规矩,让蒋公子见笑了。”
蒋纬国目送傅冬菊背影:“冬菊小姐脾气直爽,不愧是将门虎女。”
傅作义连连摆手。
蒋纬国:“傅先生。邓先生,纬国这就告辞。”
77中南海大门口日
蒋纬国与罗处长等军统特务从大门里走出,傅作义、邓宝珊、王克俊等人送到门口。
蒋纬国向傅作义、邓宝珊、王克俊等人挥手作别。
罗处长拉开汽车门,蒋纬国钻了进去,罗处长紧跟着钻进车内。
其他特务分别钻进另外两辆汽车。
汽车发动,绝尘而去。
78汽车里日
蒋纬国:“邓宝珊跟共产党一向交好,这个时候他来北平,肯定有什么目的,你派人盯着他。”
罗处长点头:“是。”
蒋纬国:“还有那个傅冬菊,今天闯人会客室,决不是偶然。听说周恩来派人在我党高级将领的子女中培养了一批少共分子,我怀疑傅冬菊就是其中之一。她和邓宝珊,都是傅作义南下的绊脚石。你把他们盯紧点儿。必要的时候……”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罗处长再次点头:“是!”
79居仁堂傅作义书房日
傅作义瞪视傅冬菊,严厉地:“冬菊,刚才你跑到会客室干什么?没规矩!”
傅冬菊作委屈状:“看见有军统的人出现,我担心您和邓伯伯……”
傅作义:“就算担心,也不能闯进会客室。一个女孩子家,风风火火的,成什么样子?以后不许乱跑,知道吗?”
傅冬菊:“知道了……”
邓宝珊劝解傅作义:“好了好了,冬菊也是为咱们好,你就不要说她了。”
傅作义怒气稍遏,对傅冬菊:“要不是邓伯伯求情,非关你三天禁闭不可!出去吧!”
傅冬菊不服气地伸伸舌头,做个鬼脸:“是。”转身出去。
80傅作义书房门口日
傅冬菊从书房出来,走出数步,又蹑手蹑脚地退回来,站在门外倾听里面谈话。
81傅作义书房日
傅作义:“上一次徐永昌来。我把他打发走了,没想到蒋先生叉派自己的儿子过来,还带着军统特务向我示威,哼!我傅作义难道会怕了几个特务?我就不南撤,看他老蒋能把我怎么样?”
邓宝珊:“宜生兄,对南京方面。最好是尽力拖延周旋,不和他们撕破脸面。今天我暗示你答应安排南下的善后事宜,便是要稳住对方,争取时间进行和谈。”
傅作义点点头:“宝珊兄,你昨天刚到北平,蒋纬国就从军统特务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看来军统的那帮家伙倒也不是酒囊饭袋。为了安全起见,我看,这几天你就留在我这儿,不要到外面去。”
邓宝珊:“不,宜生兄,这几天我正要出去走动走动,为争取和谈尽一点心力。那些军统特务抓不到把柄,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如果整天闭门不出,倒显得藏头露尾,在弄什么玄虚了。”
傅作义:“可是……”
邓宝珊站起身:“宜生兄,就这么定了,我还是继续住孙白琦家。”
傅作义:“也好。你坐我的福特轿车,出行方便。也安全些。”
82居仁堂门口日
傅冬菊行色匆匆,从院内走出。
门口警卫:“大小姐要出去吗?”
傅冬菊:“我到报社去。”
门口警卫:“要不要叫汽车接送?”
傅冬菊:“不用了,我自己坐黄包车。”
83中南海附近街道日
傅冬菊拦了一辆人力车,坐了上去。
特务甲和特务乙从暗处走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跟了上去。
84北平大街上日
傅冬菊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一边给车夫付车钱,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特务甲和特务乙急忙躲闪。
傅冬菊发现了特务的行踪,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特务甲和特务乙又跟了上来。
85北平琉璃厂街头日
邓宝珊带着邓团子,在王焕文和另外一名副官的陪同下,漫步于书局、画廊、古玩摊鳞次栉比的琉璃厂街头。四人都身着便装。
邓宝珊在一个字画摊前停下来,拿起一幅草书立轴,仔细看着,问道:“这幅画多少钱?”
文化人模样的卖画者回答:“先生,您看着给吧,能让我买上两袋面粉就行。”
邓宝珊惊讶地:“这可是傅山的真迹啊。就值两袋面粉?”
卖画者:“一家老小等着吃饭,没办法啊!要搁平常,您给多少钱我也不卖啊!”
邓宝珊叹了口气:“好,我买了。”他回头吩咐王焕文,“多给一点儿。”
王焕文点头,应了一声:“是。”从口袋里取出钞票付款。
卖画者接过钱,连声道谢。
86北平街头日
傅冬菊快步走着,身后不远处,特务甲和特务乙仍在紧紧跟随。
傅冬菊见摆脱不掉,心一横,突然回转身,向两名特务走去。
特务甲、乙大吃一惊,急忙停步,慌慌张张地侧过脸,装模作样地望向别处。
傅冬菊走到特务甲、乙跟前:“你们
老跟着我干什么?”
特务乙堆起笑容:“吆,是傅大小姐呀,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
傅冬菊:“别给我打哈哈!我问你们,干吗老跟着我?”
特务甲皮笑肉不笑:“傅大小姐,你不去报社,也不在家陪着傅长官,跑到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见什么人呀?”
傅冬菊:“怎么?我干什么,还要跟你们汇报汇报?你们军统的人也管得太宽了吧!”
特务乙仍是满脸笑容:“傅大小姐不要误会,最近共匪地下分子活动猖獗,咱们有责任保护傅大小姐的安全。”
傅冬菊略一沉吟,故意微笑:“哦,原来是这样,那倒要谢谢你们了。我要到琉璃厂给爸爸买幅字画,你们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去呀?”
特务乙:“当然,当然,保护傅大小姐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傅冬菊:“那就走吧。”
傅冬菊向路边招手,一个车夫拉着黄包车跑过来,傅冬菊坐了上去,车夫拉着车向前跑去。
特务甲、乙急忙小跑着跟上。
87琉璃厂街头日
黄包车停下,傅冬菊从车上下来,继续快步向前走。
两名特务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跑着追上来。
特务乙上气不接下气:“傅小姐,你能不能慢点儿……”
傅冬菊不理,继续疾走。
两名特务咬咬牙,又追了上去。
88北平琉璃厂街头日
邓宝珊一行四人在街头走着。
邓宝珊和邓团子走在中间,邓团子怀里抱着一幅画轴。王焕文和另一名副官走在两侧,机警地环顾四周。
傅冬菊远远地跑了过来:“邓伯伯——”
邓宝珊:“冬菊,你怎么在这儿?”
傅冬菊:“邓伯伯,后面有特务追我……”
邓宝珊把傅冬菊拉到身旁:“别怕,一切有我。”
邓团子握住傅冬菊的手:“冬菊姐姐……”
两名特务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邓宝珊朝王焕文丢了个眼色,王焕文与另一名副官把手伸进长衫里面,掏出手枪。用长衫罩住,枪口分别对准了特务甲和特务乙。
王焕文冲奔近的特务喝道:“站住!”
两名特务停了下来,待看清站在眼前的几人,不禁愣住了。
邓宝珊:“青天白日的,你们追赶傅小姐。是什么居心?”
特务乙望望王焕文长衫下指着自己的手枪:“邓……邓司令,误会……误会呀,我们是为了保护傅小姐的安全……”
邓宝珊:“傅小姐现在用不着你们保护了,快走吧!”
特务甲:“有邓司令在,自然用不着我们了,只是……”
邓宝珊厉声地:“还不快走?”
特务甲:“是……是……”
说罢,与特务乙灰溜溜地走了。
89孙白琦家客房日
邓宝珊:“冬菊,今天特务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傅冬菊:“邓伯伯,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不过,爸爸那里,您可要替我保密呀!”
90国民党军统局北平站日
罗处长暴跳如雷:“饭桶!连傅冬菊都盯不住,你们两个真是废物!”
特务甲:“处座息怒!本来我们盯得好好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邓宝珊来,硬是把我们给支走了。”
特务乙:“就是,要不是邓宝珊从中作梗,我们今天非抓住傅冬菊的把柄不可!”
一直坐着默默不语的王蒲忱站起来,在室内缓缓走了几步,老谋深算地:“这个邓宝珊,跟傅冬菊果然是一路的,有他们从中作梗,敦促傅长官南下的事恐怕不太容易进行啊!”
罗处长恶狠狠地:“蒋公子走的时候交代了,必要的时候,可以下杀手。”
王蒲忱:“我看。现在就是该下杀手的时候了。”
罗处长略一思索:“好……不过,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能被傅作义抓到把柄。”
王蒲忱点点头,对特务甲:“去把‘赛狸猫叫来。”
91孙白琦家客房日
邓宝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爸爸的一举一动,共产党都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可真是你们家的小共产党啊!”
傅冬菊:“邓伯伯,你就不要取笑我了。现在特务盯我盯得这么紧,再去见崔夜黎就不太容易了,以后的工作该怎么进行啊?”
邓宝珊:“我倒很想见见那个崔夜黎。冬菊,你能否帮我引见引见?”
傅冬菊:“邓伯伯,您要能和崔夜黎见面,对促进北平和谈肯定大有帮助,我当然愿意介绍你们认识,可是。现在特务盯这么紧……”
邓宝珊:“你看,咱们这样如何……”
92军统局北平站日
段云鹏走进屋里,向王蒲忱敬礼。
王蒲忱故作亲热地:“来来,云鹏,快坐下。”
段云鹏看了一眼王蒲忱和罗处长:“站长和罗处长面前,云鹏不敢坐。有什么任务,请站长尽管吩咐。”
王蒲忱:“云鹏啊,我就喜欢你这种直脾气,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该让你出手的时候了。”
段云鹏:“为党国效忠,为站长效力。云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蒲忱:“好!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刺杀邓宝珊和傅冬菊。”
段云鹏:“期限是……”
王蒲忱:“越快越好!记住,要干净利落!”
段云鹏:“是!”
93茶馆雅间日
崔夜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透过轻纱窗帘望着窗外,神情显得有些焦急。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摸出傅冬菊送的那盒香烟,想要拆开,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口袋。
身着便服的王焕文闪身进来,说道:“崔先生,让你久等了。”
崔夜黎警觉地站了起来,手伸向腰间,掏出手枪对准王焕文:“你是什么人?”
王焕文:“崔先生不必紧张,是傅小姐让我来的。”
崔夜黎枪口仍对着王焕文:“她怎么不来?”
王焕文:“最近军统特务盯得紧,傅小姐脱不了身,所以让我代她来见你。这是她给你的信……”
王焕文慢慢解开长衫纽扣,先敞开衣襟,示意怀中没有武器,然后从里衣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崔夜黎。
崔夜黎一只手握枪,一只手将折着的信抖开,快速地读了一遍,随即把枪收起。
崔夜黎:“原来你是邓宝珊先生的秘书,失敬失敬。”
94何思源住宅日
邓宝珊和随行副官走进院子,何思源从客厅里迎出来,老远就向邓宝珊伸出了手。
何思源:“哎呀,邓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边请。”
邓宝珊一语双关:“是春风,北平冰雪融化的春风。”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向客厅走去。
95何思源客厅日
邓宝珊:“何先生为北平和平事业积极奔走,弃官去职亦在所不惜,实在令宝珊钦佩。”
何思源:“哪里哪里,邓先生一向解人厄困,素有军中鲁仲连之称,此次又为北平之事,不惜身犯险境,思源才是佩服不已啊!”
邓宝珊微微一笑,从副官手里拿过卷着的画轴:“这是傅山的真迹,近日碰巧购得,听说何先生有收藏字画的雅
好,特地拿来送给何先生。”
何思源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
邓宝珊:“何先生不要推辞,宝珊还有一事,要请何先生帮忙。”
何思源:“邓先生有事尽管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照办。”
邓宝珊:“今晚,我想借何先生府邸,见一个人。”
何思源略一思索:“没问题,我马上叫人安排一个清静的房间。”
96何思源住宅后门夜
一辆福特轿车驶到后门口,王焕文和崔夜黎从车上下来,王焕文在前面引路。
王焕文:“崔先生,这边走。”
崔夜黎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随王焕文进了何宅后门。
97何思源住宅某房间夜
邓宝珊站在桌前抽烟,王焕文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崔夜黎。
王焕文:“司令,崔先生来了。”
崔夜黎:“让邓先生久等了。”
邓宝珊:“哪里哪里,来来来,快请坐。”
王焕文退出房间,并随手将房门关上。
98何思源住宅后门外街道夜
段云鹏从街道旁的一栋建筑物上跳下,远远地瞟了一眼停在何宅后门外的轿车,又转身上了墙头,消失在黑暗中。
99何思源住宅某房闻夜
邓宝珊:“傅司令是愿意和谈的,只是还有一点顾虑。崔先生,你能不能通知贵军先不要打,给我点时间再与傅先生进一步谈谈?”
崔夜黎:“我可以向领导反映,不过,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军的包围圈已越来越小,傅先生再不下决心,恐怕就晚了!”
邓宝珊站起来。在屋内慢慢地踱着步:“这样吧。我尽快找合适的机会,再去劝劝傅司令。相信他最终是能够下定决心的。”
崔夜黎:“好的,我一定向上级领导转达邓先生的一片诚意。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邓宝珊:“等等,最近军统活动很厉害,我用车送你一段吧!”
100北平街道夜
深夜的街头不见一个行人,狂风呼啸,一片萧索肃杀之气。
轿车飞快地行驶着,车内前排坐着司机和王焕文,后排坐着邓宝珊和崔夜黎。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碎了车窗玻璃。
王焕文叫道:“司令小心!”随即掏出手枪,向开枪的方向射击。
崔夜黎也掏出手枪,向车窗外还击。
数声枪响中。又有几颗子弹飞来,击中了轿车的门框和车顶,火星四溅。
王焕文命令司机;“倒车!”
司机急忙倒车,轿车飞快地向后倒去。
段云鹏和几个特务从暗处追出:朝着倒驶而去的汽车又连开数枪。
车已去远,段云鹏悻悻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101居仁堂傅作义书房日
傅作义拍案而起,愤怒地:“军统这帮家伙,越来越猖獗了,居然敢行刺到你的头上。我现在就派军队过去,把北平站掀个底朝天!”
邓宝珊:“宜生兄,算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和谈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傅作义叹了口气,丢过一张报纸:“唉,别提了,你看看这张报纸吧。共产党居然把我跟蒋介石、李宗仁同列为头等战犯,这叫我怎敢相信他们?如果我放下武器,到时候共产党一旦翻脸怎么办?”
邓宝珊把报纸看了一遍:“宜生兄,战犯、战犯,关键是一个战字,不战也就无所谓犯了。我倒觉得,中共将你与蒋、李二位正、副总统平起平坐,这不光是在政治上对你的抬举,同时也是对你的保护,至少可以麻痹一下南京,使你免遭蒋先生的毒手嘛!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想,与你远见卓识没有认真执行老蒋的命令去偷袭中共中央驻地西柏坡大有关系。如果北平和谈成功,你就是人民的功臣,到时候谁还敢害你呢?”
傅作义思索良久:“好吧,我再派人去和共产党接洽一下。宝珊兄,这几天你出行须小心些,我再派一个卫队,加强对你的保护。”
102军统局北平站日
王蒲忱在室内焦躁地来回走动,段云鹏站在一边,目光紧紧地追随着王蒲忱的一举一动。
王蒲忱:“你让我怎么说你!你也是老牌军统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打草惊蛇不说,万一傅长官兴师问罪,我怎么交代?”
段云鹏:“站长息怒,他们没有证据……”
王蒲忱:“就算没有证据,可是,你昨晚失手,让邓宝珊有了防范,再下手就难了!”段云鹏:“这个……云鹏会想办法……”
王蒲忱怒气稍遏:“云鹏啊,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啊!”段云鹏:“站长放心,云鹏决不会再失手!对了,昨晚邓宝珊是在何思源家会见那个共党地下人员的。”
王蒲忱:“又是这个何思源,他散布和平言论,支持学生运动,处处跟我们作对,毛局长早就指示要干掉他了。周密策划,找准机会,把这几个都除掉!”
段云鹏:“是!”
103孙白琦住宅外夜
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在大门口,透过大门,可以看到宅内影影绰绰的警卫人员。
墙外远处的阴影里,段云鹏正密切地注视着孙宅大门口的一举一动。
过了片刻,段云鹏溜着墙根慢慢向孙宅靠近,飞身一纵,上了墙头。
104孙白琦住宅客房夜
王焕文泡上一杯红茶,放到邓宝珊跟前:“司令,您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邓宝珊拿着一本书:“你先去吧,我再看会儿书,一会儿就睡。”
王焕文退出房间。
105孙白琦住宅院内夜
段云鹏贴着墙头慢慢爬行,逐渐接
近邓宝珊住宿的房间,他掏出手枪,打
开了保险,准备瞄准。
门外的王焕文似乎听到些动静,马
上掏出枪,向段云鹏藏身处喝道:“什么
人?”
几名警卫闻声赶来,问道:“王长
官,怎么了?”
王焕文手指段云鹏藏身方向:“那边好像有人。”
众警卫马上朝段云鹏藏身处跑去。
段云鹏看守卫众多,难以下手,便飞身跳出墙外。
警卫们奔过去用马灯将四处照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人影。
警卫:“王长官,没有人。”
王焕文:“好了,大家散开吧,小心警戒!”
106孙白琦住宅客房夜
丁零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
邓宝珊抓起电话:“喂,是宜生兄啊……好,我马上过去。”
107居仁堂傅作义办公室夜
傅作义与周北峰正在焦急地等候。
邓宝珊走了进来。
傅作义站起身,迎了上去:“宝珊兄,你来了就好了。我来介绍,这位是周北峰。”
周北峰:“邓司令,您好。”
邓宝珊与周北峰握手:“你好。”
傅作义:“前几天,我派北峰出城,与共军前线司令部又谈了一次,双方签定一个《会谈纪要》。对所谈各项,限我于元月14日午夜前答复。后天就是14日了,今天我让北峰电告他们,所谈内容已作研究,只是限14日午夜答复时
间太仓促,最好能让我们派人再去谈一下。刚才,接到他们的复电,说是希望能由你去商谈。宝珊兄,事到如今,看来非得请你辛苦一趟不可了。”
邓宝珊:“宜生兄!你我患难朋友,何言辛苦?你从前帮过我很多忙,现在该我为你效力了。”
傅作义大喜:“宝珊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就请你做我的全权代表吧!一会儿让北峰把前次在蓟县谈判的情况跟你详细地说一说。”
随着一声“报告”,秘书长王克俊走了进来。王克俊打开机要文件夹,把一份电报送到傅作义手中:“总座,南京来电。”
傅作义匆匆阅毕电报,脸色顿时又变得阴沉起来,他把电报递给邓宝珊。邓宝珊接过电报看了看,抑扬顿挫地念道:“‘……少校以上军官,机关枪以上武器,派飞机十架从明天起陆续运载……你我交情多年,此乃最后恳求,务请无论如何助我办好……嘿嘿,老蒋真有意思,此时此地,还念念不忘保存实力,还讲起‘交情来了!”
傅作义紧皱眉头:“可我,两方面都得罪不起啊!此事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邓宝珊把电报还给王克俊:“宜生兄!区区小事,交秘书长去办就行了,何必劳你亲自处理!可以马上复电南京,叫他们按计划行动。同时电告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一见有飞机降落就用炮火封锁机场。这样,两方面总算都对得起了吧?”
傅作义眉头顿舒:“好,就这么办。克俊,速去拟稿。”
108,德胜门内晨
透过淡淡的晨雾,德胜门箭楼渐渐清晰起来。城台上,几面青天白日旗迎风飘扬。几个手持钢枪的国民党士兵在城台上来回走动。
一辆军用吉普车从城内驶来,被守城部队拦住了。车里的人伸手递出一个证件,守卫接过一看,立刻行了个军礼。
守卫:“请把车停到城外那边吧!慕师长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109德胜门外晨
邓宝珊、周北峰、刁可成(傅部政工处科长)、王焕文从车上走了下来,在此等候的慕新亚忙迎了上去。
慕新亚先敬了个军礼,邓宝珊也回了一个军礼。
慕新亚:“邓司令,请这边走。”
邓宝珊望着慕新亚:“慕师长,劳烦了。”
到处都是岗哨、碉堡、嘹望台和手持钢枪站岗的士兵。
五人边走边作视察状。
110前沿阵地晨
慕新亚:“再往前走经过一个中间地带,就进人共军的防守阵地了。各位走好,卑职就不能送各位了。”
众人告辞。
慕新亚目送他们走远,在他身后的群山之间已经露出淡淡朝阳的一角。
111中间地带日
众人穿过郊外宽阔的犹如荒原般的中间地带。
刨食的群鸦忽然飞起。到处是被炮弹轰炸过的景象,断裂的土墙,折断的木杆,还有一些被炸出来的大小不一的土坑以及被炸翻上来的新土,邓宝珊看着这些不由地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112解放军防区日
土路旁,一个解放军打扮的人和一个身穿长袍的接待人员正在等候,一看走来了四个人赶紧把马牵了过来。
邓宝珊握手,笑:“让两位久等了。”
王科长握手:“各位辛苦了,给各位准备了几匹马,我们先到清河镇,稍事休息后,会有人开车送各位前往通县。”
众人上马。
几匹马在大路上绝尘而去,扬起漫天的烟尘,清脆的马蹄声渐渐消失。
113通县五里桥临时招待所门口傍晚
一轮淡淡的白日落下西山。小北风卷扬起阵阵沙尘,吹得光秃秃的树枝摇曳不定。
邓宝珊一行人从汽车上下来,被领到由解放军安排的谈判地点五里桥l临时招待所——一座乡间财主的深宅大院,此时,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等几位领导,已在门口迎接。
王科长:“这位是我们东北人民解放军林司令员。这位是政委罗荣桓,这位是华北聂荣臻司令员。”
众人一一握手。
邓宝珊:“让各位久等了。”
林彪没有表情地:“各位一路辛苦。”
聂荣臻笑呵呵地:“欢迎欢迎,东西都给各位准备齐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们说。各位请进。”
罗荣桓:“请!”
114通县五里桥临时会议室日
乡间财主的客厅,进门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偌大的松鹤延年图,客厅一角摆一口落地钟。内勤人员已经摆好了谈判用的桌椅,桌面上摆着放了茶叶的白瓷杯子,还有几碟冬枣和鸭梨。
聂荣臻、林彪、罗荣桓走进客厅,已经等在客厅的邓宝珊等起身相迎。
林彪:“邓先生昨晚休息得还好吧?让几位久等了,请坐、请坐。”
邓宝珊:“林司令客气了,承蒙关照,睡得很踏实。”
内勤人员给各位沏上热茶。
众人落座,左边是林彪、聂荣臻、罗荣桓等解放军代表,右边则是邓宝珊、周北峰等傅作义和谈代表。
聂荣臻开门见山地说:“上次谈判中规定14日是答复的最后期限,所以这次谈判就不包括天津了,只谈北平。”
邓宝珊:“嗯?不包括天津?天津城内碉堡林立,工事修得十分牢固,天津和北平一起谈不仅可以为贵军省却很多麻烦,而且傅先生签署和谈的可能性也会加大!”
聂荣臻口气坚定地:“这次谈判只包括北平。”
沉默片刻。
邓宝珊:“你们觉得天津可以轻易拿下吗?如果强攻,我看至少也得三十天。”
林彪摆了摆手:“不谈天津。天津已经是囊中之物。”
又是一阵沉默。
聂荣臻:“依邓先生之见,傅作义究竟是什么打算?能否真正站到人民解放军方面来?还是继续想跟蒋介石走,做蒋介石的殉葬品?或者,幻想走第三条道路?”
邓宝珊:“这第三条路以前确曾有人活动过。傅作义先生自己也曾希望过,我认为不切实际还曾竭力劝阻。现在他已没有这一打算了。南京三番五次派人来,傅先生都拒绝了,和谈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但具体的条件双方还须协商。”
聂荣臻:“我们也知道傅作义是有名的守城将军。他是否还迷信自己有守城经验,准备借和谈之名讨价还价?”
林彪生硬地:“现在没有别的条件好谈了,命令北平打开城门投降。接受人民解放军的改编。只有这一条路。”
邓宝珊揪了揪眉毛,品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军队在城内投降或缴械的方式恐怕有些欠妥吧。傅先生手握重兵,东面还有天津随时可以策应,傅先生既有和谈诚意,贵军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些诚意来。出城和平整编的方式应该更为合理一些。”
林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两方面都陷入沉默。
聂荣臻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中午了,我看还是先吃饭吧!”
115,太行山麓农家小院夜
毛泽东、朱德和周恩来正在一盏煤油灯旁边烤火边满脸喜悦地说话。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意味深长地
说:“如果傅作义能够和平起义,不仅会使蒋介石乱了手脚,还会使他收缩兵力负隅顽抗的阴谋落空,对图谋在中国扶持第三种势力的美国政客,也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傅作义义旗一举,势必能引起连锁反应。”
朱德点点头:“是啊!单从军队数量讲,也将使敌我力量对比发生转折性的变化。”
周恩来浓眉一扬,闪射着兴奋的目光:“这次邓宝珊能够前来,说明傅作义已经头脑清醒了。邓宝珊这个人十分冷静谨慎,在国民党那边素有军中‘鲁仲连之称。上次主席给他去电,请他做傅作义的工作,可他给主席回了那封谈论石灰石的信,可见此人对火候把握得很准啊。没有十足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出面的。从他在北平的奔走。就可见一斑。”
毛泽东看看周恩来,幽默地笑道:“把傅作义的女儿安排在傅作义身边,你这招棋下得很妙,把共产党员都发展到国民党军队的心脏里去了!现在我们对北平的动态了解得可真够清楚,在战场上,能像这样迅速、准确地了解敌军最高指挥官的动态乃至情绪变化的,在战争史上恐怕也是罕见的,简直是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呐。当初你提出在国民党将领的子女中发展共产党员时,我们一些很革命的同志还有不同意见。看来还是你有远见。现在既然傅作义这块石头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看就赶紧加上天津这最后一把柴。马上电告林彪。抓紧时机,拿下天津,加速和谈。”
朱德:“嗯,走好天津这一步棋,不仅可以使和谈进程加快,而且还会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树立起一个榜样,减少损失和破坏,大大加快全国解放的进程。”
116通县五里桥临时招待所内夜
略显不安的周北峰一声长叹。看看邓宝珊。
邓宝珊倚枕而卧,看见桌子上有一本《杜少陵集详注》,便拿了过来,注目凝神,轻声咏诵。
邓宝珊低沉的声音,在缓缓念道:“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况我堕胡尘,及归尽华发。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
周北峰欲言又止:“邓司令……”
邓宝珊:“嗯?”
周北峰:“邓司令,这林彪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的,看今天谈判的样子,大有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则打的架势,而且今天下午本来说好要谈的,可又没谈。原因也没解释,我仿佛觉得,林彪他们有另外的行动。”
邓宝珊丢下书本,揪眉,沉思地:“另外的行动?”
周北峰:“难道是故弄玄虚?”
邓宝珊口气肯定地:“不会!林、罗都不露面,共军必有军事行动。不管它!既来之则安之嘛!北峰啊,这谈判就像博弈,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去给傅总司令发报,告诉他谈判正在进行中。别的先不必说。”
周北峰看着邓宝珊,似乎有话要说,又说不出来。
邓宝珊见他还没走,抬头:“快去。就照我的意思发电报。”
周北峰离去。
邓宝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点燃了一支烟,望着窗外的沉沉黑夜,陷入沉思。
117天津杨柳青晨
天津城一片浓雾。随着一轮红红的太阳升起,雾气慢慢散去。
118杨柳青解放军天津前线司令部日
司令部里一片沉寂,大家都在看着手表。差五分钟就到十点了。
林彪说:“开始吧!”
刘亚楼拿起电话大声命令道:“我是天津前线司令员刘亚楼,我命令攻城开始!”
话音刚落,只听四周炮声响成一片,农家小屋晃来晃去。紧接着,传来激昂的冲锋号声和山呼海啸般的杀声。
119通县五里桥临时会议壹日
先后走进会议室的聂荣臻、邓宝珊、周北峰等人寒暄几句,坐定。
邓宝珊看看聂荣臻,诧异地:“怎么?林司令和罗政委不在吗?”
聂荣臻回头看看墙角的落地钟,落地钟响起,时针指向十点。
几乎在同时,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邓宝珊忽地站起,敏感地:“天津方向的?”
聂荣臻微微一笑,平静地:“对!”
120中南海居仁堂机要塞日
掀开厚厚的棉门帘,傅作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王克俊正在奋力地摇无线电话柄。看见傅作义进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作义有些急躁地:“还是不行?”
王克俊小心而不安地:“从炮响到现在一直接不通。”
突然话筒里传来了“嗞嗞”声,傅作义一把夺过话筒。
傅作义:“喂?喂?喂……”
话筒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嗞嗞”声,傅作义把话筒丢给王克俊,王克俊放在耳朵上听。片刻,话筒里出现了“嘟啷”的断线声。
傅作义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一动不动。
121通县五里桥临时招待所内日
圆桌,方凳,七八碟家常菜。
聂荣臻、邓宝珊、周北峰坐在圆桌旁,靠邓宝珊的位置有两张空椅。
服务女兵端过烫热的二锅头酒,一一斟上。
聂荣臻看了一眼不愠不火的邓宝珊:“这两天军务缠身,和谈的进程也耽搁了,今日略备薄酒,给两位去去连日来的寒气。”
邓宝珊脸上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从兜里掏出烟丝,慢悠悠地往烟斗里装:“昨天隐隐听到炮声隆隆,今天却又悄无声息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聂荣臻:“我军已于昨日攻打天津了。”
邓宝珊:“噢?天津的工事是有目共睹的,我还是奉劝贵军把部队撤回来得好,天津可不是好打的。打不开不说,贵军也会招致重大伤亡嘛!”
聂荣臻讥讽地笑了一下:“谢谢邓司令的好心,我对东北野战部队的战斗力心里有数。倒是北平的和谈进程邓司令该多忧心一下。”
风尘仆仆的林彪和罗荣桓走进招待所,众人起身。
面无表情的林彪冲邓宝珊、周北峰点点头,请众人落座。
林彪对邓、周:“让你们久等了。”
邓宝珊:“林司令员客气了,刚要跟聂司令谈平津的和谈问题。”
林彪:“上次谈判已经说过了,这次谈判不包括天津了,只谈北平吧。”
邓宝珊一丝疑惑掠过眼底:“这么说,林司令员执意要武力攻打天津?还是……”
聂荣臻看了一眼面色平静、没有一丝表情的林彪。
聂荣臻:“还是请林司令员向你们介绍一下战况吧。”
林彪板着脸:“天津已经解放,十三万守敌全数被歼,陈长捷被俘。”
邓宝珊霍地一下站起来:“什么?炮响不过十几个小时,我对陈长捷是了解的……”
林彪轻轻地做个手势,一个参谋随即进来把一支手枪双手递给林彪。林彪点点头,参谋把手枪又递给邓宝珊。
林彪:“昨天十点攻城,今天凌晨五点结束,邓司令送给陈长捷的枪这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邓宝珊一看枪把上有一行字。
(特写)“赠吾兄长捷:愿人如其名,捷报频传。宝珊。”
邓宝珊手中的烟斗抖了几下,失神
地跌坐在了凳子上,哺喃地:“十九个小时。只用了十九个小时……”
122通县五里桥临时招待所室内日
邓宝珊眉头紧锁,半晌没有言语。
周北峰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司令,天津失守,这和谈您看……”邓宝珊抬头看周北峰:“如今这形势,傅总司令已经没有退路了,也只有和谈一条路可走。北峰,我们除了要在谈判桌上为傅司令多争取机会,还要照顾傅司令的情绪,和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不可再让北平成为第二个天津了。”
周北峰:“司令,我明白……”
邓宝珊:“即刻给傅司令发电,告知天津失守了。”
123居仁堂傅作义办公室日
王克俊送来了邓宝珊的电报:“天津失陷,陈长捷被俘。”
傅作义阅毕,大惊失色,跌坐在沙发上。
124通县五里桥临时会议室日
冬日的阳光透过福寿图案的窗棂洒进和谈会议室,敦实的谈判桌右边坐着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左边坐着邓宝珊、周北峰和书记员苏静。
林彪信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的微笑,泰然若定般地坐在中间,左边的罗荣桓翻看着手中记载着和谈条款的几页纸,凝神深思,右边的聂荣臻则眼神忧郁地环视整个会议室。
摆钟沉闷地滴答着。
林彪停止了敲动的手指,清了清嗓子,扫视了邓宝珊一眼:“再说一遍,一个坐困愁城的战犯求和,本来没有什么好谈的。天津一役,我军的实力想必邓先生已经清楚。为今之计,只有傅作义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争取人民的宽大处理,这才是他惟一的出路。如果借口和谈,拖延时间,妄图伺机待变。我军即刻就可下令攻城。城破之日,覆巢无完卵,对以傅作义为首的大小反动派头子,必将从严惩办!”
邓宝珊悠然地磕了磕烟斗,笑眯眯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彪:“林司令员,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刚才你的这番高见,是代表贵党中央和毛润之先生呢,还是仅属于你的个人的感想?”
林彪愣了一下:“嗯?”
邓宝珊磕灭烟斗,漫不经心地:“贵军围城多日,围而不攻。其目的是什么呢?傅先生也算当今军中豪杰吧?天津一役虽然丢了十多万兄弟,但北平至少还有几十万誓死效忠的勇士吧?而今傅先生为了军中数十万兄弟,城中数百万百姓,不计个人荣辱,派我做全权代表前来谈判,如果贵军自恃初战告捷,认为取北平如囊中探物,我邓某人自然是无话可说了。”
林彪轻笑了一声:“大兵压境,外援断绝,北平守军早已人心惶惶,无意恋战。何况解放军势如破竹,立取北平还有什么可说的?”
邓宝珊:“所谓‘哀兵必胜的道理,相信林司令员不会不清楚吧?北平现在至少还有几十万誓死效忠的将士,如果贵军坚持要武力攻城,这支队伍就会变成哀怨的雄狮,万众一心,不惜鱼死网破,贵军想在短期内取胜,决非易事。北平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城内粮食弹药储备充足,外有南京方面的空投接济,傅司令既可以随时攻解放军于不备,也可以长期固守硬撑,像太原那样拖住贵军后腿,使贵军不能转战于别处。到那时,贵军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实现与傅司令的握手言和。”他的语气平和下来,“我本人不仅几次见过毛润之先生,还见过朱德、周恩来两位先生,对解放军的政策和胸襟也是比较了解的。我有个女儿也曾在延安学习生活过。抗战时期,我与毛先生多次通信,对结束内战一致对外的想法有着惊人的一致。我相信这次在和平解放北平,免遭生灵涂炭的问题上双方是有和谈基础的,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我邓宝珊才来此谈判。我相信贵军的血液里也同样流着中华民族的血,谁也不愿见到这个百年古城出现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邓宝珊说完,又从身上摸出火柴,神情凝重地点燃手中的烟斗。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
聂荣臻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聂荣臻:“邓先生!您刚才的看法,基本符合我党解决北平问题的方针。和平解放北平,不仅对共产党和人民有利,对傅作义先生和您,也是十分有利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克服一切障碍,使北平完好地回到人民手中?既然傅先生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进行和谈,如果还想坚持保留一部分军队,保留一块地盘,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邓宝珊:“不,傅先生已经认清现实,对原来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已不再坚持。他已准备交出他的全部部队,由贵军改编,也放弃了保留地盘的要求。不过,作为在和谈中做出巨大让步的一方,傅先生希望贵军为他提供适当的礼遇。为他应该得到的东西提供一个切实的保证。”
罗荣桓:“邓先生!您所说的傅先生应该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呢?”
邓宝珊一字一顿地:“安全、地位、荣誉!不仅是他个人,还得包括北平城中那些誓死跟随他的部下,以及前几次战役中被贵军俘虏的那些部下的安全、地位、荣誉。而且,希望军队不要以在城里缴械的方式解决,而采用出城和平整编的方式解决。”
林彪抬头:“邓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认真考虑。对傅部改编之后,暂且可以称之为华北民主联军。对傅作义及其部下的安全、地位和荣誉,我们也争取给予足够的保证。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至于具体问题,待邓先生和傅作义通报过今天的和谈内容后,我们明天再继续讨论。”
125居仁堂傅作义寝室夜
橘黄的灯光照在傅作义有些木然的脸上,他失神地看着幽暗的天花板,直到傅冬菊将一条浸湿的毛巾敷在他的额上,他才长叹一声,将眼睛紧紧闭上。
傅冬菊从旁边桌子上端起杯子,轻声地:“爸爸,水都凉了,该吃药了。”
傅作义仍旧双目紧闭。摇了摇头。
傅冬菊语气和缓地催促:“有什么天大的事都等吃了药再说吧,您的身体要紧。”
傅冬菊见傅作义不再摇头,就伸手去将他扶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枕头。
傅作义靠在枕头上,看着女儿,长叹一声:“如今我还吃什么药啊。”
傅冬菊宽慰地:“爸爸,你先别急,什么都可以从长计议。”
傅作义摆摆手,沉痛地:“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和共产党和谈的心理准备,也知道再想着保留一部分军队的可能性是设有了,可还是接受不了天津陷落的现实啊!这……这天津……这陈长捷……唉!”傅冬菊神情担忧地低语:“爸爸……”
傅作义略微平息了一下情绪:“冬菊,什么也别说了。爸爸没想到陈长捷这么不堪一击啊,没想到以为是铜墙铁壁的天津城就这样被攻破了,这可是北平城的门户呀,陈长捷是怎么给我保证的!才19个小时……19个小时啊!这太出乎意料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啊!”
傅冬菊低头,小声地:“爸爸既然决定要和谈了,就要拿出诚意来,可不能脚踩两只船啊!”
傅作义:“冬菊,你不在爸爸这位置上,是不会理解的。你说的我何尝不知
道,只是叫人情何以堪啊!”
王克俊拿着一份电报急匆匆走进来。
王克俊:“总座好点儿了吗?”
傅作义不作回答,转头对傅冬菊:“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王秘书长谈点事。”
傅冬菊点头,又叮嘱:“爸爸别忘了吃药。”转身走出。
王克俊:“总座,邓司令来电。”
傅作义伸手将毛巾拿去,接过电报,神情严肃地看电报,看了很久。
傅作义百般矛盾地:“唉,这个鲁仲连啊!”
王克俊:“那要怎么给邓司令回电呢?”
傅作义一摆手,仍低头看电文:“先不忙。”
王克俊:“总座的意思是……”
傅作义抬头:“先看看那些民主人士是什么看法。”低头看表,又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条,“王秘书长,你立刻派人去请名单上的人来喝晚茶。”
王克俊应声而退。
特写:灯光照在傅作义深沉的脸上。
126中南海勤政殿夜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西餐、果品,明亮的灯光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上,折射出宝石般的光芒。
徐悲鸿、周炳琳、马衡、郑天挺、黄觉非、朱光潜、许德珩、贺麟、叶企荪、杨振声、何海秋、王铁崖、黄国璋、康同壁等二十多位民主人士围坐四周。
傅作义面容疲倦地站起身:“北平局势想必各位业已清楚,今天请各位前来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以作定夺。”
沉默了一会儿。
徐悲鸿站起身,神情激动:“北平二百万市民的生命财产,系于将军一身。当前形势,战则败,和则安,这已是常识问题。北平是一座闻名世界的文化古城,这里有许多宏伟的古代建筑,希望将军顾全大局,服从民意,使北平免于炮火摧毁。”
众人附和。
傅作义面无表情。
康同壁慷慨陈词:“北平有人类最珍贵的文物古迹,这是无价之宝,绝不能毁于兵燹。”
朱光潜:“内战已经给人民造成了很大的灾难,仗不能再打,希望傅将军效法意大利建国三杰,流芳百世。”
杨人缏言辞激扬:“将军,内战已给人民带来很大灾难,仗不能再打了。如果将军顺从民意,采取和平行动,作为历史学家,对此义举,我一定要大书特书,为将军之义举记上重重一笔!,,
傅作义紧紧皱着眉头。
众人不顾傅作义表情,七嘴八舌、点头称是:“就是啊,这是名垂青史的义举啊!”
何海秋起身,举杯:“内战已给人民造成巨大痛苦,实现和平是当前的惟一前途,保护千年古都更是民族义举,傅先生如能以民族大义为重,我代表在座的各位先敬傅先生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傅作义举杯,声音很轻地:“有道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各位今天能置生死于度外,慷慨进言,傅某感激不尽,想我戎马生涯这么多年,面对如此艰难抉择还是第一次。”他感慨万千地说,“汉代政治家苟悦曾说,‘不闻大论,则志不宏;不听至言,则心不固。今天听各位肺腑之言,傅某真是惭愧。”
徐悲鸿:“和平已经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如果傅先生能够顺天应人。举起和平旗帜,北平二百万百姓,中华亿万万民众都会铭记傅先生的!”
傅作义郑重地:“我半生戎马,个人荣辱早已置之度外,只要对国家民族有利,对人民有利,个人得失何足道哉!我傅某感激各位今天慷慨陈词,敬大家一杯。”
众人起身,与傅作义共饮。
127通县五里桥临时招待所内夜
周北峰手持一份电报走进屋内:“邓司令,这是北平刚刚发来的复电。”
邓宝珊接过电报阅读。
电报内容特写:“一切由兄斟酌办理。傅作义。”
128通县五里桥临时会议室日
邓宝珊、周北峰、林彪、聂荣臻、罗荣桓分坐在谈判桌两侧。
邓宝珊:“傅将军已经同意贵军的和谈条件了。具体的细节由我全权代表傅将军来谈。”
聂荣臻:“上次邓先生提出的出城改编方案我们基本上是同意的,只是关于傅作义部队的改编原则和具体办法,以及北平文教、邮电、行政的接收办法,不知道邓先生有何打算?”
邓宝珊:“我和周先生草拟了一份细则,请几位过目。”
邓宝珊拿出一份手写的细则来。内容大概罗列了有二十多条。
聂荣臻、林彪接过来逐条细看。
邓宝珊:“我的意思是,和平交接需要一个过渡期,过渡期间,双方可以在城内建立一个联合办事机构,处理有关军政事宜。城内的治安和公营公用企业等先维持现状,以保证北平百姓的安定和正常生活。在过渡期内。北平部队全部移出城外,接受贵军的改编。”
林彪和聂荣臻边听边点头。
邓宝珊:“傅司令特别要求的释放我军高级将领,不知道林司令员……”
林彪:“既然是将傅作义的部队重新改编,华北区的高级将领自然也会在北平和平交接后一律释放,其中的中下级军官在协议生效后即可释放。”边看细则边说,“22日部队移出城外?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会不会听从调遣?”
邓宝珊:“这个傅司令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我军可以处理。”
聂荣臻:“其他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协议就按这些拟定吧。”
邓宝珊:“好,我会尽快将协议内容电告傅司令。”
129中南海勤政殿会议室日
会议室周围戒备森严,室内也站着不少荷枪实弹的卫兵。
蒋介石嫡系军官都面无笑容,死气沉沉,好像是在办丧事一样。傅作义一脸肃穆。驻北平国民党军师以上将领和北平市政府、河北省政府等人员一个个噤若寒蝉地悄悄观察着室内的气氛。
傅作义清清嗓子:“陈长捷被俘后,北平的局势日渐紧张,和谈的呼声日益高涨。我对这样重大的问题,不能不郑重考虑。现拟好一篇文告,准备接受和谈条件,协议全文将在明日发表。下面就请王秘书长代为宣读。”
王克俊:“《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自本月22日上午lO时起双方休战……城内部队兵团以下保持原建制、原番号,部队全部出城开往指定地点,可携带一星期之补给量:第13军开至三河、夏店,第16军开至黄村以南,第3l军开至顺义以东,第35军开至香河,第92军和第104军开至良乡与涿县之间,第94军开至新城,第101军开至黄村,骑兵第4师开至邢各庄,剿总直属部队及特种兵部队开至顺义、怀柔。”
一些人如释重负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有人早就开始轻声抽泣。
傅作义:“诸位,北平的和平解放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我傅作义此时是准备冒着三个死来做这件事的。第一,这几年来,我不断地对各位讲‘剿共的话,而今天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诸位的思想若是不通,定会打死我。”
突然有人痛哭失声,连连号叫:“我们对不起领袖啊!对不起领袖!”
傅作义看了一眼,继续高声说:“其次,这件事做不好,泄露出去,蒋介石会以叛变罪处死我。再者共产党也可以按战犯罪处决我。但是,只要民族能独
立,国家能和平统一,我傅某再无所求!北平和谈成功不仅使数百万百姓免于战火。而且也使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得以保存下来。在交接期间,在座诸位要注意保管好公共财物和档案,安心工作,22日清晨所有部队统一开出城外,接受和平改编。”
李文与石觉交换眼色,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李文:“我们二人是蒋委员长的学生,不敢违背恩师重托,请总司令允许我们带几个部下回南京去。”
傅作义直视李文,严肃地:“那就分道扬镳吧!可以允许你们走,但不得影响部队对协议的执行,你们要带谁走,连同你们二位离职后的代理人是谁,请当场指定,不要影响部队的安定。”
李文、石觉坐下写名单,交给傅作义。
傅作义:“13、16、94军军长可以和你们走,整编指令即日下达各部执行,有违令者统一收监,等交接完成后,交联合办事机构处置。”
130居仁堂傅作义办公室日
傅冬菊一脸喜气推门进来:“爸爸,你看谁回来了。”
傅作义抬起头,一脸惊喜与感激。
邓宝珊迈着稳健的步子笑着走进来。
傅作义:“宝珊兄,辛苦了!”
邓宝珊:“宜生兄,你做了个大快人心的决定啊!”
傅作义动情地:“宝珊兄,这次多亏你从中斡旋,要不然,我和这北平城就万劫不复了。大恩不言谢,走,咱们好好喝两盅去!”
131崇文门外兴隆街
天色阴沉,寒风中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气。
傅冬菊搓着手从黄包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走进晋丰行栈。
街角处有两个戴鸭舌帽的特务闪过,朝行栈的后门走去。
132晋丰行栈日
傅冬菊进门与掌柜点点头径直走上了天字第一号上房,掌柜把身后行栈的门插上。
133晋丰行栈日
傅冬菊走进天字第一号上房,崔夜黎已等候在那里。
傅冬菊俏皮地:“夜黎同志,爸爸已经宣布接受改编了,好消息吧?”
崔夜黎:“的确是好消息,北平就要解放了,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抽你给我的这盒好烟了。”
崔夜黎的眼神第一次大胆地迎上了傅冬菊的目光。傅冬菊也深情地望着崔夜黎,半晌才回过神来。
傅冬菊:“哎呀,都忘了是来做什么了,这是我在爸爸书房里找到的军统北平站特务名单。上面有前两天炸毁何思源住宅的‘赛狸猫段云鹏的资料。听说这些人最近正策划着要破坏解放军入城。”她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份资料,递给崔夜黎。
崔夜黎接过,翻阅了一下:“这份资料太重要了,我马上去找其他同志,一定要在解放军人城前,粉碎这些特务的阴谋。”
傅冬菊:“好,那你小心点。”
崔夜黎点头,两人站起身准备离开。
崔夜黎无意间往窗外一瞥,突然发现对面楼上的窗口有两个戴鸭舌帽的特务正在拿着枪往这边瞄准。
崔夜黎喊了一声“小心”,拉着傅冬菊扑倒在地,连滚几滚,滚到靠窗的墙角。
子弹射进来,打在了桌子上。
崔夜黎掏出手枪,向窗外射击,一名特务中弹,惨叫着从对面楼上跌下,另一名特务的身影也从对面窗口消失了。
崔夜黎拉了一下傅冬菊:“走!”
两人迅速出了房间。
134北平某偏僻街道日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崔夜黎和傅冬菊飞快地跑着。
几名特务远远地追了过来。
崔夜黎:“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傅冬菊迟疑地:“那你……”
崔夜黎把资料塞给傅冬菊:“不要管我,带着这个去找老吴他们,快!”
傅冬菊还在犹豫。
崔夜黎严肃地:“快走,这是命令!”
傅冬菊咬咬牙,向前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崔夜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一个箭步,跨到街道上的一堆杂物后面,蹲下身子,掏出手枪,往弹夹里一颗一颗地压着子弹,同时警惕地注视着街道的另一端。
几个特务的身影出现了,崔夜黎开枪射击,特务倒下了—个,又倒下一个……
一名特务飞身上了墙头,其他特务仍在往前冲。
崔夜黎向飞身上墙的段云鹏开枪,连打几枪都没有打中。其他特务渐渐逼近,崔夜黎又向其他特务开枪。
段云鹏从墙的另一侧绕行,到了崔夜黎身后,他暗放冷枪,子弹打在崔夜黎背上,崔夜黎回头,忍痛还击,子弹打中段云鹏左手臂。
段云鹏大怒,连开数枪,都打在崔夜黎要害部位。
崔夜黎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
段云鹏走上前去,在崔夜黎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才带着众特务离去。
片刻后,傅冬菊领着老吴等几个地下党员匆匆赶来。
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崔夜黎,傅冬菊惊呆了,她扑上去,把崔夜黎抱在怀里。唤道:“夜黎,夜黎,你醒醒啊……”
崔夜黎睁开眼睛,颤抖的手伸进衣袋,掏出那盒香烟,盒面已被鲜血染红。
崔夜黎:“这么好的烟……看……看来……看来这烟我是抽不成了……”
崔夜黎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拿香烟的手松开了,香烟掉在地上。
傅冬菊抱着崔夜黎的尸体,失声痛哭。
老吴沉痛地摘下帽子,其他地下党员也纷纷摘下帽子,一个个表情沉痛。
天空飘起了雪花,天地问一片肃穆。
135居仁堂傅作义办公室晚
傅作义正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
远处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集。
邓宝珊推门进来:“宜生兄,发生什么事了?”
傅作义:“李文和石觉这两个王八蛋唆使部队在城南水电厂哗变,那边已经起了冲突!”
邓宝珊:“走,我们赶过去看看。”
136城南水电厂夜
破败不堪的水电厂,几个大型的水电设备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
李文和石觉的部队正在与为数不多的傅作义部队持枪对峙。
傅作义和邓宝珊率大部队从车上下来,将李文、石觉的部队团团围住,数十挺机关枪架在了四周。
李文和石觉部队里传来了一阵骚乱。
傅作义高声:“和谈协议已经达成,你们负隅顽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已经宣布,干扰和谈者,以军法处置!”
李文、石觉部队里传出一声吼叫:“共产党来了,有我们好果子吃吗?傅司令真的不怕吗?”
众人高声附和,一时呼声四起:“决不投降!”“抗争到底!”“决不投降!”
傅作义顿住。
邓宝珊:“弟兄们!弟兄们!请听我说,这次和谈是我邓宝珊亲自去的!共产党的和谈诚意我是亲眼所见的!和平后弟兄们由共产党直接改编,转为共产党的部队!我邓宝珊以项上人头担保,共产党绝不会亏待弟兄们!弟兄们随蒋介石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蒋介石何曾将诸位的性命放在心上?而今,如果弟兄们非要抗拒和平,最后只会落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众人静默。
邓宝珊缓和语调:“弟兄们,傅司令
与诸位朝夕相处,怎么会将兄弟们的性命置之不顾?如果傅司令不关心弟兄们的安危,早已远走高飞了。如今。解放军兵临城下,和平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弟兄们,咱们能活到今天不容易,放下手中的枪,接受和平,留条性命见妻儿父母吧!”
远处还有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水电厂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有人开始轻声抽泣,众人端枪的手也逐渐松开。
混在李文、石觉部队中的特务甲悄悄掏出手枪。瞄准了傅作义。
李文部队中那位受过傅作义赠帽之恩的排长发现了特务甲的举动,急忙高呼:“傅司令小心!”同时飞身扑向特务甲。
特务甲慌忙开枪,子弹打中那位排长的胸膛。但他也被排长扑来的身躯压倒。
众人又是一阵骚乱。
傅作义的警卫部队赶快挡在傅作义和邓宝珊身前,数名警卫人员冲过去,把爬起来试图逃窜的特务甲绑了起来。
那位排长躺在血泊中。微微喘着气。
傅作义在警卫的簇拥下走到为他挡子弹的这位排长跟前,蹲下身来。
两名警卫扶起排长,傅作义从排长头上戴的帽子认出了他。
傅作义:“是你?”
排长忍痛道:“傅……傅司令,您……您没事儿就好……”
傅作义阻止道:“不要说话。”他回头吩咐一名警卫,“快去叫军医。”
排长微笑着摇头:“不……不用了。我……我怕是……戴不上共产党军队的狗皮帽子了……”说罢,排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傅作义强忍悲痛,替他扶正了帽子。
李文、石觉部队中有人喊道:“拥护傅司令!接受和平!”
很多人跟着喊道:“我们愿意接受和平!”
众人纷纷把枪扔在了地上。
傅作义站起来。眼中含泪,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他望向邓宝珊。
邓宝珊向傅作义报以深沉地一笑。
137军统局北平站日
一群特务正在开会,老吴带着几个中共地下党员端着枪突然闯了进来。
老吴:“不许动!举起手来!”
众特务纷纷举手投降。
138北平城街道晨
朝霞,晨钟,带露的鲜花,四颗信号弹腾空而起。
古城的黎明,响彻震天的腰鼓声、欢呼声、汽车的轰鸣声、坦克的履带声、战士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婴儿的笑脸,火焰般飞舞的红绸。
高亢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在前门箭楼上,平津前线司令部和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以及参加平津战役的各兵团领导人检阅人城部队,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叶剑英等人频频向各部队招手致意。联合办事处傅方代表郭宗汾、焦实斋、周北峰、何思源也登上箭楼观看。
当入城部队经过各个街道时。北平市民的热烈欢呼声、歌声、锣鼓声,震天动地。
挂露的鲜花、花束高擎在傅冬菊和邓团子手里。她们纯净、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透出无限的崇敬。她们周围是无数同样激动的市民群众。
傅作义和邓宝珊一身便装并肩在稍远处观看,两人相视而笑。
傅冬菊的眼神里忽然闪现出崔夜黎的面孔和她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在心中憧憬过无数次的场景又一次闪现在脑海:崔夜黎与傅冬菊很近地站在一起。傅冬菊无限崇敬地仰视着崔夜黎。崔夜黎的目光与傅冬菊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解放军人城部队继续向前行驶。欢呼声、歌声、锣鼓声组成的旋律继续响着。
字幕:在邓宝珊等人的努力下,北平和谈取得圆满成功。1949年1月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列队入城,雄伟壮丽的古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人民手中……
(剧终)
本剧的创作参阅了黄英先生所著《邓宝珊将军传奇》一书,特此致谢!
[作者简介]
王忠民,生于1961年,当过教师。现在敦煌文艺出版社担任领导工作。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发表散文作品约七八十万字,出版学前教育专著及散文集多部。《幼儿教育辞典》填补了国内学前教育界大型工具书之空白。目前为我国该领域权威工具书。《将军·北平》为作者创作的首部电影文学剧本。个师被歼,兵团司令孙兰峰下落不明。国民党华北剿共总司令傅作义陷入极度苦闷之中。
2北平朝阳门外晨
城墙边到处堆满了沙袋,工兵们正在修筑工事。
临近城墙的住户,被国民党部队赶着搬家,商号和店铺被拆得混乱不堪。到处是爆炸声、哭喊声和乱哄哄的人群及衣衫槛楼的百姓,被炸毁的酱油厂的汁液顺着大街流淌。
当兵的一边喊着一边推搡着步履蹒跚的百姓。
士兵:“打仗要扫清射界。老子是为了保护你们。再不搬老子就动手拆了!快走快走!”
3城门口日
一队士兵正在逐个检查排成长队等待进城的百姓。
远处,一个拄着棍子、背着一口行军锅的伙夫打扮的中年人(傅作义部104军军长安春山),忿忿地把行军锅砸碎在地上,排进队伍里。
百姓一边随着长队向前移动。一边窃窃私语。
路人甲:“听说没有?内城十二个城门、外城七个城门都关闭了。现在不止这朝阳门在准备打仗,就连西直门也堆满了沙袋,这仗怕是真要打了。”
路人乙:“听说前门火车站也关闭了,这回北平可真成铁桶啦!”
路人丙:“嘘,别乱说,小心被抓走。”
伙夫打扮的中年人安春山拄着棍子,排着队一瘸一拐地向前移动,渐渐接近城门口,一士兵上前要搜他的身。
中年人将士兵一把推开。吼道:“看清楚了,老子是安春山!”
4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办公室日
傅作义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安春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总司令,104军完了!共军的气势太猛了,弟兄们全都死光啦……我扮成伙夫,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差点就见不着您了……”
傅作义突然从椅子上跃起,拔出手枪,胳膊伸过办公桌,把枪口点在安春山的脑袋上:“你……你还有脸回来!”
安春山吓得不敢吭声。
良久,傅作义扔下手枪,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5榆林城外“桃园山庄”窑洞夜
残月当空,金刚寺西面山坡上。一个被挂满琼枝的树木围裹着的院落在月色中若隐若现,院内有几孔窑洞,其中一孔还亮着微弱的光。
金刚寺的暮鼓声,伴着猎猎的北风在夜色中悠悠传来。
6“桃园山庄”窑洞内夜
土炕,简单的陈设,火盆里红红的炭火。
邓宝珊站在窗前,抽着烟,眉头微锁,正在望着窗外出神。
门被打开了,皎洁的月光随之照进来,勤务兵进来关门。月光忽闪一下又消失了。勤务兵把一盆热水放在邓宝珊的面前:“司令,快泡泡脚早些休息吧。”
邓宝珊回过神来:“哦,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睡。”
勤务兵离开。
邓宝珊先去把放在桌子上的收音
机打开,然后坐到炕上,将脚泡进热水盒里。
收音机传来了中共邯郸广播电台略带杂音的播报声:“新华社报道,从12月17日至24日,仅七天时间,我东北野战军与华北部队就顺利切断了连接北平与天津的战略枢纽,现在北平……”
收音机突然传来了浓重的杂音,邓宝珊侧着头,努力地去分辨收音机里的声音,一只手习惯性地揪着眉毛。杂音越来越重,邓宝珊从盆里直接拔脚奔向收音机,先是调试天线,后又拨弄频道。弄了半天,杂音犹在,他无奈地把收音机重重地关掉,有些发愣地在桌子前面果站了半晌,忽然低头看见自己一双光脚。
特写:邓宝珊赤脚。
邓宝珊走回到炕边上,把脚放在盆里涮了一下,用毛巾边擦边沉思。忽明忽暗的红色炭火,映照在邓宝珊一对微蹙的浓眉上,邓宝珊如雕塑般坚毅的脸上呈现出深思的表情。
7“桃园山庄”窑洞外晨
山峦起伏的陕北大地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晨曦之中,山脚下若隐若现的小溪冰冻成了一条银白色的缎带。阳光透过挂满琼枝的桃林,斜斜地撒进山坡上的桃林山庄。
宽阔的庭院当中摆着石桌石凳,微微泛黄的窗户纸在北风中瑟瑟作响,宽敞的拱门在晨光中显得朴实而亲切。
8“桃园山庄”窑洞内晨
参谋长俞方皋走进邓宝珊作为办公室的另一孔窑洞。
俞方皋:“司令,气色不好,欠睡觉吧?”
他们坐下来。
邓宝珊:“夜里听听电台,失眠了!”
俞方皋:“哈哈,如果委员长知道司令常常在夜晚收听共产党的电台广播,不气得吹胡子瞪眼才怪。”
邓宝珊微微一笑:“这也怪不得我们,国民党的电台总是报喜不报忧,我们难以知道战场的确切战况,没办法,只能收听共产党的电台了。”
俞方皋:“新保安、张家口接连丢失,傅司令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邓宝珊:“是啊!这两地是华北的门户,失掉这两个地方,宜生与共产党的对决就输掉了一半,只怕平津也很难守得住了。”
俞方皋:“不知道傅司令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邓宝珊:“棋局已露败象,最好的打算当然就是和局了。”
俞方皋:“司令,你这样想,人家可未必这样想啊!”
邓宝珊微笑不语。
9中南海居仁堂军事会议室日
傅作义正在主持召开军事会议,长形会议桌周围坐着数十位北平国民党军将领。
傅作义手持指挥棒,点在悬挂着的地图上面:“自从共军的东北野战军人关以来,先后占领了新保安、张家口等战略要地,我军突袭张家口的反攻计划又被共军识破,损失惨重。如今,共军已形成对北平的完全包围,切断了乎津间的联系,平津局势十分危急,不知在座诸位有何退敌良策?”
众将领沉默不语,会议室内气氛沉重。
过了片刻,蒋介石嫡系将领李文站起身来:“总座,以目前局势来看,我认为总座应及早着手,遵照蒋委员长的指示,率部南撤,以保存我党我军的实力。”
另一蒋介石嫡系将领石觉也站起来:“李司令说得很有道理。总座,请不要再犹豫了,早日下令南撤,便可保住华北地区几十万的兵力,到东南一带休养生息,他日卷土重来,再与共匪决一死战!”
众将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是啊,应该南撤。”
“可是东南一带是其他派系的地盘,哪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与其南撤,还不如死守!”
傅作义看了亲信将领李世杰一眼。
李世杰会意,站起身来:“我不同意李、石两位司令的观点。南撤固然可以保存我军之实力,但华北大片土地就会沦入共军之手。把数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拱手让人,岂不痛心?何况目前我们尚有六十万兵力,还没有到必须撤退的地步,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努力坚守,众志成城之下。共军要想把我们全部吃掉,也没那么容易!”
李世杰的话在不愿意南撤的安春山等将领中引起一片赞成附和之声。
李文脸上一红,大声说道:“李参谋长的意思,是要违抗蒋委员长的指示了?”
李世杰:“蒋委员长的指示,谁敢违抗?但如果不战而退,把党国基业拱手让给共军,又怎么对得起党国的栽培,对得起国父的教诲?”
李文无言以对,愤怒地瞪视李世杰:“你……”
傅作义:“好了,诸位不要再争了。今天召诸位来,主要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共军,至于南撤的事,我们下次再议。蒋委员长的指示,我们是要遵守的,但不到最后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轻言南撤。诸位都是党国栽培多年的精英,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此生死存亡之秋,正是诸位报效党国的大好时机。沧海径流,方显英雄本色。希望诸位能以党国大业为重,坚守各自的防区,与共军周旋到底!”
10汽车里日
李文和石觉共乘一辆军用吉普车。
李文命令司机:“回防区!”
石觉:“这个傅宜生,难道真要与共匪血战到底?”
李文:“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的精锐部队35军和11兵团已经打光了,还拿什么跟共匪打?”石觉:“他在会上的那番讲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文:“虚张声势罢了。碟子里的水。清楚得很,严防死守是假,不愿意南撤是真。老弟你想想,傅宜生在华北是土皇帝,可到了东南,谁还会买他的账,白崇禧、汤恩伯、李宗仁。哪一个会把他放在眼里?”
石觉:“他是害怕南撤后实力被架空?”李文:“不错,这就是傅宜生不肯南撇的原因。可你我兄弟也不是笨蛋,又怎会心甘情愿当他的陪葬品?”
石觉:“李兄的意思是?”
李文:“马上给蒋委员长发电报,让蒋委员长施压,敦促傅宜生南撤!”
石觉:“我们也要加强监视啊!”
李文:“没错!军统北平站也在行动了,既盯着傅宜生,也盯着北平地下的共匪。他们会配合我们的行动的。”
11国民党军统局北平站夜
四合院。
天空中飘忽着几片乌云,月光被遮住了大半,整个四合院被笼罩在暗夜之中。
院墙外,一棵枯树上乌鸦“呱呱”地叫出几声。
院内死寂,一间房屋里亮着微光。
12军统局北平站屋内夜
昏黄的灯光下,四个中年男子围方桌而立。他们头对着头,一边指点着方桌上的一张地图,一边讨论着。
北平站站长王蒲忱声音沙哑而低沉地说:“形势非常严峻呀!北平被共军围得水泄不通,傅司令长官想顶,怕是顶不住。南撤,恐也非他之愿。南京有密令,一旦中南海有投靠共匪的倾向,就要我们紧密配合李文、石觉两位司令,见机行事,让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他目光尖锐地扫视着身边的宋某和李某,“我们都是北平站的负责人,最近。冀、晋、鲁、热、察、绥等省站的弟兄们都相继撤到了北平,我们要把这支庞大的力量很快组织起来。各位要各负其责,盯紧傅长官和他的亲信们的动向,盯紧共匪在北平的地下活动者,也
要盯紧那些运作和平的亲共分子。”
宋某恶狠狠地:“该除掉的要坚决除掉!”
王蒲忱:“没错!”转头对李某,“看起来,要把‘赛狸猫放到一线去了!”
李某:“是啊,要让他盯住最要紧的人!”
傅作义部军统情报处长罗某:“‘赛狸猫是谁?”
四个人围拢私语。一起阴森森地笑起来。
罗某:“嗯,你们行事要小心,我从明处配合你们。”
13绥远省归绥城外日
原野上,残雪点点,冬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
“嘚嘚”的马蹄声。
邓宝珊与董其武骑马并辔,沿驼峰山下一条干涸的河床走去,身后远远跟着副官王焕文和几名随从。
邓宝珊:“想当年,五原誓师之时,国共两党同仇敌忾,共同抗日,好不容易打走了日本鬼子,以为可以天下太平了,哪知道老蒋一意孤行要打内战,以至于国共两党兵戎相见。如今共产党深得人心,在战场上又是捷报频传。何去何从,你我兄弟可得早做打算啊!”
董其武拉住马辔:“宝珊兄,你是怎么想的?”
邓宝珊:“我是想好了。原本我就不愿意跟共产党打仗,何况如今这样的局面呢!”
董其武缓缓点头,又有些忧虑:“宝珊兄,你说得不错。可是,就算我们有和谈的意思,但共产党那边的态度呢?毕竟咱们是跟人家打过仗的。”
邓宝珊呵呵一笑:“你别忘了,范亭兄可是在共产党那边的呀!虽然最近很少联系,但据我所知,那边的政策应当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也正像你刚才所说,咱们毕竟是跟人家打过仗的,和谈嘛,还是得瞅准时机才行。”
董其武:“那,以兄之见,咱们什么时候走这步棋合适?”
邓宝珊:“如今北平的情况你我也都清楚,很是复杂呀!宜生不愿南撒,这就是个契机。”
董其武微笑:“你是要等着和傅司令同进退喽?”
邓宝珊点头:“是呀,共产党是最讲实际的,我们虽无意与之交恶,可也有些小摩擦在先。一来同宜生一道我们容易被谅解,二来我也是实在不愿意让宜生孤军奋战呀!”
董其武:“可是宜生不知道还要让我们等多久!共产党是耐不住性子的,尤其是那个林彪,得胜人关;恐怕是打仗刚上了瘾啊!”
邓宝珊没有立即回答。
这时,一座筑在河床旁的石灰窑缓缓移入视线。
邓宝珊:“走,那边看看去。”
他们下马往石灰窑走去。
14河床旁的石灰窑前日
泥堆,插在泥堆中的铁锨,点火用的麦草,一堆剩余的石灰石。
一个农民正在把装满石灰石的窑口用泥巴封上,看到有军官站在身后,再瞅一眼三四十米开外几个警戒的士兵,慌得扔下手中抹泥的铁抹子,不知如何是好。
邓宝珊和气地:“老乡。啥时点火呀?”
农民:“就点。”随后蹲下来在石灰窑底部的点火口点火。
霎时,火口内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着起来,火焰窜出火口,窑顶上冒出一股浓烟。升起在空中。
邓宝珊问老乡:“烧熟需要几天呀?”
农民:“七八天吧!”
邓宝珊瞅一眼远处的随从,对董其武说:“目前的宜生。就像是这窑内的石灰石,正受着烧烤。南京方面在施压南撤,市民在呼吁和平,他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董其武:“就怕傅司令也是当局者迷,看不清眼前的形势。”邓宝珊缓缓摇头:“宜生是深明大义的人,在抗战中也立过功勋。被迫卷入内战,他也是不得已呀!不过,他现在至少还有几十万大军嘛,未战而先求和,他是怕当‘降将啊!”
董其武:“是呀,牵扯种种,他也有顾虑呀。以你和他的交情,不知能否促成与共产党的和谈?”
邓宝珊:“宜生也需要时间,就像这窑内的石头,至少需要七八天的灼烧一样。太早了。是烧不熟的。宜生现在还抱有幻想,还不到我们插手的时候啊!”
邓宝珊绕到剩余的石灰石旁,若有所思的眼神定格在了石灰石堆上,俯身捡起了两块白色的石灰石掂在手里,默默地吟诵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问。”
邓宝珊一边念叨着,一边把石灰石握在手里沉思着跟董其武向前走去。
董其武听得一两句,不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15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书房日
傅作义面色阴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站在一边的秘书长王克俊目光时刻追随着傅作义的一举一动。
傅作义:“最近市民的情绪怎么样?”
王克俊:“总座,最近群众街谈巷议,都在传说我军要死守,已经人心惶惶啦!这几天何思源发起了和平运动,北平市民纷纷响应,请愿书像雪片般飞来。这会儿他正和几个请愿代表等在大门口。要求见您。”
傅作义:“这个何思源,最近总是来找我,他被南京撸掉市长,吃亏还嫌不够吗?难道他存心想让军统的痞子们干掉吗?不见不见!,
王克俊:“‘粉汽车(执法队的警车)和执法队在北平的街道上到处可见。军统的人也加强了对我部的监视和控制。据可靠消息,各地被共军相继占领后,军统的人都纷纷溜进了北平,北平站正在把这些人组织起来。”
傅作义冷笑地:“好啊,那把我的部队撤下来,让他们上防线好了!”他焦躁地走到洒满阳光的窗前,凝视窗外,莫名地发火道,“阳光——太刺眼啦!”
王克俊立即拉上窗帘。
傅作义回转身,坐下,又问:“李、石二部情况怎么样?”
王克俊:“传说这两人正在盅惑部下要来围攻总座,逼总座南撤。”
傅作义霍地站起来,怒道:“哼,在北平他们都敢这么嚣张,这要是南下,还不被这帮龟孙子给吃了!,说完。突然把一只青花茶碗猛地摔在地上,“啪”地一声脆响,青花茶碗碎得四分五裂。
16傅作义书房门外日
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闻声快步赶来,与正从书房退出来的王克俊撞个满怀。
傅冬菊:“王秘书长,怎么回事?”
王克俊:“大小姐,你来得正好,总座又发脾气了,你赶快进去劝劝他。”
傅冬菊:“爸爸为什么发脾气?”
王克俊:“形势越来越吃紧。再加上老蒋的那两个嫡系司令不断捣乱,要逼总座南撤,惹得总座一肚子火。”
傅冬菊:“好,我知道了。王秘书长,你先回去吧,我进去劝劝爸爸。”
17傅作义书房日
傅冬菊轻手轻脚走进傅作义书房,来到满面怒容的傅作义跟前:“爸爸,什么事惹您发这么大火?”
傅作义抬头。见是女儿,怒气稍遏:“冬菊,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别管。”
傅冬菊:“爸爸,那些国家大事我可以不管,但您我就不能不管了。您生这么大气,万一气坏了身体,我可不答应。”
傅作义勉强展颜一笑:“好,我不生气了。”
傅冬菊:“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爸爸。”
傅冬菊低头看地上的碎茶碗:“爸爸,您坐下,我重新给您倒杯茶。”拿起桌上另外的青瓷茶碗,往里面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