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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杰茜的结局看女性主体建构的困境

2009-04-15黄姗姗

电影文学 2009年23期
关键词:诺曼玛莎晚安

黄姗姗

[摘要]在美国当代剧作家玛莎·诺曼的《晚安,妈妈》一剧中。杰茜选择自杀是对独立身份和自主权的追求。她这种觉醒意识和付诸行动的尝试值得肯定。本文以法国女性主义者伊里加蕾和克里斯蒂娃的理论为工具,论证杰茜追求自主权的方武——跟随父亲的脚步——无法助其建立独立身份。无论“做母亲的女儿”,还是“做父亲的女儿”,杰茜都无法成功建构自身主体,诺曼给我们展示了女性确立独立身份过程中面临的困境。

[关键词]玛莎·诺曼;《晚安,妈妈》;女性主体;母女关系

一、引言

《晚安,妈妈》是美国剧作家玛莎·诺曼的代表作,获1983年普利策戏剧奖。该剧讲述一个普通美国家庭中像往常般平凡的夜晚,女儿杰茜平静地向妈妈表明准备自杀的打算,妈妈极力劝阻,杰茜努力与母亲沟通,尝试让其理解自己的决定,并在安排好妈妈的生活起居之后最终举枪自杀。

作为“当前活跃在美国的最成功的严肃女权主义剧作家”,诺曼在这一剧作中对女性的生存困境进行了探讨,不少评论家进行积极意义上的解读,认为 醒意识和付诸行动的尝试值得肯定。但是有部分评论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认为杰茜的选择使其最终获得了自主权。针对这一点,本文提出质疑。细读文本可以发现尽管杰茜采取行动尝试摆脱自身困境,但是她的方式却是跟随父亲脚步。“认同父亲,意味着她将从父亲的‘象征秩序中寻找身份”,剧本暗示杰茜无法真正纳入父亲的“象征秩序”,她最终没能获得独立的女性身份。不管是跟随父亲还是母亲,杰茜都难以建立独立身份,诺曼在剧中给我们展示的是女性成长过程中建构主体性时面临的一个困境。

二、杰茜的困境

杰茜自杀前的生活面临着三重困境。首先杰茜缺乏一个独立、强大的自我。妈妈“从不让(杰茜)离开自己的视线”,充当全能母亲,对她过度保护导致杰茜从未真正独立过。不仅如此,妈妈还对杰茜产生过度的身份认同,即认为女儿是自己的一部分或延伸,把自己的身体感受加诸于她身上。杰茜因此自我身份界限模糊,常常混淆自己与母亲甚至丈夫、儿子的身份。难以形成足够独立的自我。其次杰茜的自身价值得不到他人认同。杰茜曾外出工作,但被人责笑的方式让人感到不舒服。儿子偷、抢、吸毒都是家常便饭,他的不成器被看成完全是杰茜的责任。就连妈妈也没有把杰茜看成理智成熟的成年人,而是常常像对待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哄着杰茜。无论在工作、母职方面还是在最亲近的妈妈眼中,杰茜都显得如此毫无价值。最后杰茜还面临着无法掌控自己生活的困境。这一困境的产生离不开妈妈充当全能母亲这个原因,除此之外,也源于哥哥多森对其生活的监视和干涉。杰茜控诉多森对自己隐私的侵犯,可是自身却连抗争的力量都没有。她的生活常常不由得自己做主。在他人的控制和干涉下杰茜显得如此无力。面对这三重困境的压迫,剧中的杰茜终于觉醒,决心重新夺回自主权,她宣称“我将决定它(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三、杰茜的选择

为摆脱困境、追寻理想自我和自主权,杰茜选择了自杀。自杀一方面可看作生命的终结,另一方面也可看做是象征性的。自杀的象征性在此前诺曼的《出走》一剧中已出现过:狱中的阿莉用刀刺自己,想将反叛的自我杀死,以重生出能适应社会生存的新自我。杰茜的自杀同样具有象征性的一面,象征她告别旧自我,欲建立独立强大的自我身份。

女性在成长过程中建立自我身份时需要一个精神榜样,但是却常“面临两难抉择:要么认同母亲,保持被父权社会排斥的边缘地位;要么认同父亲,压抑母性欲望,试图纳入父亲代表的象征秩序”。杰茜便面临这一两难抉择。而她最终选择了认同父亲。杰茜没有选择认同母亲,因为妈妈没有独立身份。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她无法达到男性期待的标准,因而长期受丈夫冷落,靠食物填塞生活的空虚。面对同样是父权社会受害者的妈妈,杰茜无法从中获得精神榜样建立自我身份,这个徘徊中的女儿,最终选择跟随父亲。跟随父亲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与其他女性形成争夺菲勒斯(Phallus)的竞争关系,另一种则是选择男性文化作为自己的价值观标准,杰茜明显更倾向于第二种,文本中的诸多细节表明了她的这一选择。

首先,剧中描述杰茜“身穿长裤和黑色长款毛衣,一个上衣口袋里装一便条本,耳后别支铅笔或在上衣口袋夹支钢笔”。这一明显的男性装扮象征杰茜对传统女性身份的摒弃和对男性身份的渴望。

其次,杰茜显示出男性的思考逻辑。在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伊里加蕾的《思考差异》一书中,真理作为一大领域被列入了男性文化范围,逻辑性、正确性、权威性一向被男性文化所推崇。杰茜一直强调让母亲说事实真相,并且认为母亲从未爱过父亲,当母亲最终承认她的猜想,杰茜说到:“猜对了,感觉挺好的”,可见正确性、真理这些在男性价值观中得到重视的品质,也为杰茜所追求。

再次,杰茜告诉妈妈塞西尔离开她的原因是“因为他让我在他和吸烟之间做选择”。婚姻和吸烟是两种完全相反的选择:选择婚姻意味着杰茜继续迎合丈夫的期待,而吸烟是一种具有男性气质的行为,杰茜最终选择吸烟,意味舍弃传统婚姻中的女性身份,追求具备男性气质的身份。

最后,相较于母亲,杰茜与父亲存在更多的相似之处,杰茜多处显示出她更愿意模仿及跟随父亲。父亲总是沉默寡言,杰茜同样是“不大爱说话”,相反,妈妈“说得很快,而且乐于交谈”。妈妈指责杰茜说“你对他的爱抵得上我们两个加起来的分量了。你围着他转,就像是个……”,“我嫉妒是因为你宁肯跟他说话胜过做任何其他事情!”表明杰茜与父亲的关系比与母亲的更为亲密。杰茜自己也说“我想在脖子上挂个大牌子,写着‘钓鱼去了,就像爸爸挂仓房前的那个”。这个牌子是父亲当初用来逃避妈妈的工具,杰茜在这里表明自己欲借用父亲的方式来摆脱全能母亲的影响。另外,杰茜“选择用父亲的枪来自杀便明显地表现出她想要从父亲身上找到力量”。

文本中这些细节表明,杰茜在建立自我身份时是以男性价值观为标准的,试图进入父亲所代表的象征秩序,并从中获得独立身份,以避免自己继续重复母亲在父权体制下所经历的悲剧,受困于母职和家庭。

四、杰茜的结局

露丝·伊里加蕾是当代法国女性主义的三驾马车之一,在她看来,父权社会建立的基础是杀母。杀母并非指夺去母亲的生命,它是“一个限于文化层面的概念”,意指母亲的欲望被父亲的律法所剥夺。杀母使母亲失去主体性,无法为女儿树立精神榜样,女儿因此不得不舍弃母亲跟随父亲,但是这样一来,女儿的“自我身份和主体性也将从根基上被剥夺”。伊里加蕾指出了女性在确立自我身份时面临的困局,就像法国另一位重要的理论家克里斯蒂娃也同样指出的:“做父亲的女儿?还是做母亲的女儿?…在克里斯蒂娃看来,无论哪一种选择,女性都会丧失自我,丧失作为女性可以享受的愉悦。”

似乎在回应女性主义理论家的声音,诺曼同样给我们

展示了女性的这一困局。女儿杰茜在母亲空洞的爱中窒息,母亲没有独立身份,不能成为杰茜的精神榜样,杰茜不得不追随父亲的脚步去建构自我身份,但是她无法真正地纳人父亲的“象征秩序”,最终不能从这一选择中获得女性主体,文本中的细节不乏暗示。

剧中杰茜虽显示出男性思考逻辑,但她并不能真正理解男性思想。妈妈认为杰茜知道父亲在想什么。杰茜予以否定。杰茜也只能猜测父亲想的也许是“他的生活,……他的玉米。他的长靴。我们。和其他事情”。杰茜也曾对妈妈说过:“我比你更喜欢他,但我并不比你更了解他”。杰茜对男性思考逻辑的追求终究只是流于表面,她无法成功地像父亲一样思考,不能真正地融入父亲所代表的“象征秩序”。不仅如此,杰茜的生理性别已是男性价值观所贬低的对象。妈妈告诉杰茜:“从你出生那刻起他就说你发育不全,说你不会有什么机会了”。杰茜生理上没有缺陷,身高正常,为什么父亲说她“发育不全”呢?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女性被定义为“缺乏”,因为女性缺乏男性拥有的阳具。父亲从杰茜出生一刻便认定她“发育不全”,正是因为杰茜缺乏阳具。父亲从生理性别上就断定杰茜“不会有什么机会”,表明女性在父权社会的“他者”地位,这样一种男性价值观不会允许杰茜获得主体性。杰茜追求自我的失败最终体现在她在父亲的枪口下死亡。杰茜最后用父亲的枪自杀。虽然一方面象征杰茜以父亲为精神力量,挥别旧自我、建立新身份,但另一方面,也暗示了杰茜尝试的失败。生命既已消亡,何来自我身份的建立?父亲的枪象征男性价值观,它成为一个刽子手,成为杰茜追寻自我的重大障碍。

上述文本细节表明杰茜跟随父亲建立自我身份的失败。她在父亲与母亲之间徘徊,任何一方似乎都无法成功给她树立精神榜样追求独立身份,何去何从?这样的困境也许正是诺曼剧作的悲剧性所在。

五、结语

杰茜面临的困境是女性在父权社会中建立独立身份时难以回避的。女性知道不能跟随母亲的脚步。因为母亲没有独立的身份,她选择借助父亲的力量和榜样寻找自主性。但是却面临重重困难。诺曼在《晚安,妈妈》这一剧作中正是给我们展示了女性所面临的这一困境。如果说伊里加蕾对女性这一困境根源的分析——父权制建立在杀母的基础上,导致母女双方的主体缺失——是正确的话,那么只要父权社会中男性价值观仍占统治地位,女性便无法从这一困境中寻得出路,这不能不说是女性追寻主体过程中一个难以逾越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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