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语言的绘色艺术
2009-04-15张凤杰
张凤杰
摘要:《红楼梦》虽非色彩学专著,但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却有着与其他文学作品的不同之处:不仅精彩的色彩描写合乎色彩搭配原理,其中对于色彩运用的评论和见解也是合理而深刻的。将色彩寓于文字中,通过语言文字描绘色彩,将人物的性格、命运、情感、所处的环境形象地表现出来,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渲染的色彩凝结了作者的心力和血泪。这是《红楼梦》的成功之处。
关键词:《红楼梦》 色彩运用 因人设色 以色入诗
0 引言
马克思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大千世界的美,首先归功于色彩。形与色相依,仅有形无色则不美。往古今来文学作品中色彩之丰富没有能及《红楼梦》者。唐朝诗人王维堪称用色大师,人誉其诗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但他所用色彩仅有白、黄、青几种,《红楼梦》则可谓异彩纷呈、万紫千红、绚丽斑斓。书中的亭台楼阁、山水池鱼、居室陈设、家具器皿、服饰装束、花卉果蔬等,无一不涂上千变万化的色彩,人物也因色彩更加神采奕奕。
1 以红为贵,泣血洒泪
色彩作为一种客观事物,其中蕴涵的感情是由人赋予的。曹雪芹在“悼红轩”披阅十载,以“红楼”为书名,主人公以“怡红公子”为号,居“怡红院”,生性有爱红的毛病。不仅曹雪芹爱红,主人公贾宝玉爱红,连点评者也爱红,以“脂砚斋”为名,众所周知,胭脂本就是红色。“脂粉”本是年轻女子的象征,确切的说是闺阁女儿的象征。作者尊崇红色,实际上是尊重女性,而蔑视沾染了市俗气的女性和男性。宝玉不仅对清静的女儿寄以深深的敬慕,而且也把自己作为“脂粉队”里的一员,“怡红公子”便是他的自况。且看出场时的装束是“大红箭袖”,换了冠带仍是“银红撒花半袖袄”、“厚底大红鞋”,他对红色的喜爱可见一斑。而这位怡红公子的“通灵宝玉”“灿若明霞”,显然也是红色。红玉佩戴在“怡红公子”身上在红尘中走了一遭,目睹许多如有“天地灵淑之气”的清静红颜,轰轰烈烈上演了一出《红楼梦》。可以看出,《红楼梦》是由红色系构成,红色是书中的主色。但曹雪芹着力渲染的红色绝非千篇一律:芳官所穿为“海棠红小袄”;王熙凤穿的是“桃红撒花袄”;呆香菱解的是石榴红的裙子。可见,《红楼梦》语言描绘的色彩并不是单一的,而是统一中求变化,变化中见统一。
红色不仅是贯穿全篇的主色调,而且还有其他作用。如宝玉与袭人谈起她的姨姐姐,连叹两声,并说:“那样的人不配穿红的,谁还敢穿!我因为他实在好得很,怎么也得在咱们家就好了。”红色成了贾宝玉衡量人事的标准。宝玉虽以红色为尊贵之色,但并非以地位的高下来判断配不配穿红,即使地位卑微,只因为“人好得很”,便是配穿的。这实际上体现了作者尊重女性、男女平等、主仆平等的思想,与贾宝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看见女儿便清爽”的思想论调是一致的。如果“晴雯撕扇”体现的是宝玉对晴雯的尊重、关爱和人格上的平等对待,那么这一番“人好得很”便配穿尊贵红色的论调,便将这位贵公子的平等思想扩大了。
2 因人设色,色如其人
文字作为语言表达的符号,本身是没有感情的。但是表示色彩的文字却常常用作抒发感情,《红楼梦》常以饱蘸感情的画笔,去渲染人事,达到以色写情的效果。
色彩强化了人物的性格与精神面貌。王熙凤初上场时衣着辉煌绚丽,而大闹宁国府时又是另一番颜色:“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色彩的变换都是顺应感情的变化和性格的发展需要,所以“浓妆淡抹总相宜”,离开特定情境的色彩是无法“相宜”的。“要得俏常戴三分孝”,尽管王熙凤不着红不挂绿,但从服装浓淡的变化上,既达到了从外表美化凤姐的作用,又从素洁的服饰上突出了她卑污的心灵,色彩不是外在的点染而是感情内涵的必须。
色彩的运用也是因人而异,两种艳素不同的衣着,不同年龄不同性格的人不能互换,突破了“千人一面”的类型化传统。以湘云和黛玉为例,二人的衣着各不相同,睡态甚至被子颜色都不尽相同:“那黛玉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湘云却一把青丝托于枕畔,一幅桃红绸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掠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被子虽同为红色系,但色感不同:杏红比桃红色要凝重。作者绝不是随意设色,而是透过二人的色彩爱好显示迥异的性格,因而湘云的颜色也比黛玉多:桃红(被)、黑(发)、雪白(膀子)、金(镯子),这些色彩突出了湘云与黛玉性格上的动与静的差异。
3 以色入诗,由诗生色
《红楼梦》的回目、诗词、酒令、曲赋、对联等多用色彩属对,不仅对仗工巧,也寓意深长。回目“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二人姓氏一“白”一“黄”,写在同一回,莲叶为绿,梅花为红,白与绿搭配,黄与红搭配,均是符合色彩搭配原则的经典组合,此处细节足见作者用心精细。诗词曲赋中的色彩运用也相当出色,黛玉《桃花行》“茜裙偷傍桃花立,花绽新红叶凝碧”,色彩鲜丽又不失灵动。贾宝玉芦雪亭即景诗“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红雪”、“紫云”用得极好,即使未提红梅一字,红梅的色香却溢满全篇,梅花的红艳使白雪变为红雪,真是字斟句酌,力求生色。书中还有对前人佳句的分析,如“日落江湖百,潮来天地青”,作者在四十八回中借人物之口赞道:“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到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白、青二色,起初怀疑“无理”,细想之下,又重如橄榄,初始苦涩,细嚼之下才回味无穷。
4 于细微处见颜色
《红楼梦》以红色为主色,这是从大处渲染,而书中小处着色也极工细,描绘点染一丝不苟,使本就恢宏的《红楼梦》更加多彩多姿。
如“金架子上站着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一点红色在大面积的绿色羽毛中,使红色更红,使人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作者又以金色的架子使对比强烈的色彩和谐。又如击鼓传花所用之鼓实“黑漆铜钉”,所传之花是“一枝红梅”,黑色、红色、金黄三色也是常用搭配。小物件如探春抽出的签:“上面一枝杏花,那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不仅签有色、花有色,上面的诗也有色。
《红楼梦》虽非色彩学专著,但作品中涉及色彩的描述无一不符合色彩原理,即使借人物之口说色彩之间的关系时也是有着深刻见解的。以三十五回《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为例:“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格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作者借莺儿之口说出了自己对色彩的看法,足以说明作者精于色彩实践,有意巧妙安排。
5 结论
《红楼梦》不仅有对色彩的精彩描绘,还有对色彩搭配的独到见解,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曹雪芹用语言文字转述的色彩是可见的,人的外貌因色彩而如见其人,用色彩刻画人物的灵魂如见其心。《红楼梦》的卓越之处在于不是一般的概念化的陈述色彩,那色彩是曹雪芹血泪的凝结,情感蕴含在色彩中,读者因而能见色生情,透过色彩去体验作者所感受的。曹雪芹调动了色彩是为了写人、写人的感情、写人的命运、写人与人的关系。不难看出,曹雪芹倾注了血泪化作斑斓的色彩,因人设色、因情设色,使人物神采飞扬,使环境金碧辉煌,使人如见其人,如临其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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