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谎

易　漫

《孔雀东南飞》这首诗中，焦母要休刘兰芝的理由是“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对焦母指责的罪过，刘兰芝予以了否认。她对焦仲卿说：“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焦母说刘兰芝不懂礼节，做事自作主张；而刘兰芝说她做事都是顺从婆婆的意思，并没有自作主张。

到底谁在说谎?这事现在已被专家学者们定案，那就是焦母在说谎。但这桩“案子”判得公正吗?恐怕还值得商榷，大约还需重审。

焦母和刘兰芝到底谁在说谎，这恐怕是一个千年悬案，难以草草定案。

刘兰芝当然有可能孝敬婆婆。从作者在诗歌开头对她的介绍，从她被遣回家后母亲的说话，从她与婆婆、小姑、焦仲卿告别时的言行，从她的殉情都可看得出来，她大概是一个端庄、贤惠、温柔、达礼、勤劳、重情的人。那焦母提出的休遣理由便只是一个借口，她痛恨刘兰芝，要休刘兰芝应别有隐情，但从诗歌里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焦母提出的理由也有可能属实，理由有两点。

一、刘兰芝16岁诵了诗书，学了礼仪，这固然没错；但诵了诗书学了礼仪并不见得知书达礼。自古至今，读了诗书，甚至读了圣贤书而不知书达礼的大有人在。有人读了《离骚》，骂屈原蠢笨；有人读了《论语》，骂孔子迂腐；有人读了老庄，骂老庄迷信消极。这些人读了诗书甚至圣贤书，又何曾知书达礼!

二、刘兰芝可能在娘家娇生惯养，没有吃过苦，嫁到焦家以后，要辛勤操持家务，于是“心中常苦悲”；刘兰芝虽然在娘家学会了女红，但可能技术不娴熟，动作迟缓：别的妇女日出而作，三日可以断五匹，甚至可以断六匹、七匹，而刘兰芝必须要鸡鸣而作，才可以勉强三日断得五匹，所以婆婆怪她织布织得慢。如果刘兰芝真的织布织得特别快，甚至速度超过了其他的妇女，而“大人故嫌迟”：应没有这样的道理，焦母绝不会以这为借口来为难刘兰芝。刘兰芝可能不想辛勤操劳家务，于是想以离婚相要挟，没想到这正中了婆婆下怀。刘兰芝无奈，只好在与焦家辞别的时候，表现出一副温柔深情的样子，以期挽回焦母的心。没想到她的惺惺作态引起了焦母的反感，导致“阿母怒不止”。

照常理说，媳妇知书达礼、聪明漂亮、勤劳能干、温柔贤惠、孝敬公婆，公婆却对她深恶痛绝，这似乎太不合乎常理；如果刘兰芝并不是一个达礼能干的人，那么焦母提出的理由便是真实的。

诗歌把刘兰芝写得太完美，而把焦母写得太不通情理了，这都过于失实而不可信，令人很是怀疑。焦母和刘兰芝到底谁在说谎，这应是一个千古悬案，恐怕没有人能定得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