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2009-04-10中学
中 学
我们这儿拜年的习俗可能与别处不大一样:大年初一,晚辈要上门给长辈拜年,年少的要给年长的拜年;拜年的时间也有讲究,只能在上午,但又不能太早。因为除夕夜守岁,家家都睡得晚。初一吃完早饭,时间就不早了。这样说来,留给拜年的时间并不充裕。如果需要拜年的家数多,不抓紧时间还完不成任务呢。
张科长没退休时,每年春节我都第一个给他拜年。那时候张科长家热闹:三个副手,一个都不少,还都偕了夫人,很庄重,客厅里支起两张麻将桌,四个科座一桌,四个贵夫人一桌。牌桌上除了糖果、烟茶和小吃,还有花花绿绿的钞票。麻将声声,其乐融融。
今年不一样了。年前,张科长退休了。
张科长在任时对我不薄,虽然我在工作上没的说,但每年都要外出开一两回笔会,张科长总是给我大开方便之门。当然了,哪回参加笔会回来我都不空手儿。赶上张科长高兴,还给我报销路费呢。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张科长,他对我有恩,我就得知恩图报。咱好歹也是个文人嘛,感恩之心岂能缺失!
知道张科长喜欢喝两口儿,今年拜年我特地带上两瓶“五粮液”。以前拜年我是不拿礼品的,我知道他什么都不缺。进门后,张科长的老伴儿马姨安排我坐到餐桌前,让我陪张科长喝两杯。马姨说,儿子和媳妇吃完早饭就领着孩子出去了,刚消停。马姨还说,你张叔一个人儿喝闷酒,正愁没人儿陪呢,你来得正好。
张科长说,别听你马姨瞎叨叨,来,喝酒。边说边给我满上一杯酒,又给自己的杯子填满。小刘啊,我没看错你呀。张科长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呢……你行啊。我笑了笑,点了点头,没说话。我看到桌上的菜好像没动过筷子,几套餐具也是整整齐齐的,分明是没人用过的。从张科长倒酒的酒瓶倾斜角度判断,那瓶“茅台”也是新开瓶的。
我正愣神儿呢,张科长又说话了。他说可惜呀,那工夫你没和我提,我呢,也就没想起你来。唉!一个位置,八百双眼睛盯着啊,挖门盗洞,挤掉脑袋哟!就在这时候,我端起酒杯,说科长,来,干一杯。张科长用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进,杯子还没放到餐桌上,眼泪却涌了出来。
我递过一块餐巾纸。张科长低头擦着眼睛。
马姨过来问,用不用热一下菜?我说不用不用,我刚撂下筷子就过来了,一点儿也不饿。马姨瞥一眼张科长,说大过年的,说点儿高兴的呗?过去的事儿了总提它干啥。
我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张科长满上酒。我说科长,这些年您对我没少关照,我很感谢您。张科长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小刘啊,要说关照呢,你才哪到哪呀,人哪,就是不一样噢!张科长端起酒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小刘啊,谢谢你来给我拜年,你没忘我,我……我敬你一杯。说着,张科长也站起来,小刘,来,干杯!
放下酒杯,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张科长在等人,但他等的人没来。就好像在大酒店请客,酒菜齐了,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可是,客人却没到。我知道,张科长等的人不是我,但是我来了,又怎好匆匆离开呢?我只好留下来,陪张科长。我俩左一杯右一杯,我也记不清喝了多少杯,一瓶茅台快见底儿了。
张科长慨叹一阵子“人情薄如水”后,就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闷头喝酒。我酒量不济,头晕得厉害。
透过烟雾,我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张科长说,小刘啊,你真是大好人哪,我呢,人虽然不在位了,但是话我还是能说的,嘴长在我的脑袋上嘛,我想说就说,你说是不是?我说那是那是。张科长说,来来,喝酒喝酒。我说喝到量了。张科长不高兴了,说小刘啊,既来之,则安之嘛,来来,喝酒!
眼看11点半了,我实在坐不住了。再过一会儿就到下午了,新科长上任后的第一个春节,我能不去拜年吗?
我端起酒杯,心情一下子郁闷了。